*一篇很平和的互动
*有引用典故
*因为不知增上寺的签,加上参拜是清晨去的,所以省略了敲钟和求签不提
*增上寺并没有山坡,是我图方便……大概(
*为大师打call!!
*想多揉揉罐罐的脑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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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云薄天青。不得不说是个好兆头。
少女拢了拢披肩,呵出一团白汽。平日里穿惯了宽松的行灯袴,换了和服后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前后瞧了瞧,确认腰带没歪、发型完好后,便再度朝着增上寺出发。
前去初次参拜的人依然很多。尽管刻意避开了除夕夜,但如此人潮还是无法避免。她不由自我打趣:置身其中只觉自己像条为远离大部队而努力前行的鱼。
终于“游”出了拥挤的街道。凉子刚呼出一口气,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呼喊。
“凉子——”
稍尖的、小女孩特有的清甜声线。
凉子抬手挥了挥,三两步迎了上去,歉疚地说道:“抱歉,人有点多。久等了吧?”
“没事,我也刚到。”
小女孩眯眼笑,头顶一对兽耳微动了动。
……真是太可爱了。
少女努力按下了摸头的想法,望向通往增上寺山门的长阶。较之闻名遐迩的明治神宫和浅草寺,选择来增上寺参拜的人便明显稀疏了不少,分散在长阶的各处。她指了指耸立于高处的山门,示意道:
“还好这里人不太多,我们走吧。”
“嗷喔!”
小女孩也兴奋地张开嘴。小小犬齿隐匿其中。
——这是鹿又凉子第十五年的初次参拜,更是第一次不与家人同行的初次参拜。
清晨的空气干燥且寒冷。小女孩不时朝前蹦跳几步,挂在襟前与双足上的铃铛便叮铃铃作响。毛茸茸的兽尾来回摇晃着,她转过身来,原地蹦了蹦。
“凉子,凉子,快点啦!”
少女很无奈:“罐罐,慢一点。我穿的还是木屐。”
罐罐眨眨眼,歪头瞅她:“你为什么要穿和服呀?这么麻烦。”
“习俗嘛。难得一次,就穿来了。”
凉子终于赶了上来,不知不觉间额上起了薄汗,她掏出手帕拭去后,又见罐罐一溜烟蹿了上去,在靠近山门的位置转身,一面招手一面蹦跶。
她身上的蝴蝶结也随之蹦来跳去。
精力真旺盛。凉子感叹。不过也不怪她,毕竟头一次化为人形,做什么都是新奇的吧。
思及此,少女心下一动,四下望了望。视线所及之处只是一派郁郁葱葱之景,松柏在冬日的萧索里筑出了泼墨般的翠色。
——果真是佛门净地,除了前方那只活泼的“九十九”以外,便再不见其他“身影”。
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凉子稍抬了音量,“等等我呀。”便再度向前走去。
不多时便抵达山门。檐下悬着两盏白色灯笼,上书“增上寺”。
凉子叫住了罐罐,示意她来,然后在小女孩好奇的目光下,恭敬地向山门行了一礼。罐罐看得新奇,便也有样学样,直起身来时,小脸上写满了“为什么”。
少女失笑,领着她跨过了门槛,悠悠讲道:
“我们刚才是在向佛祖表达‘请让我参拜’的意思。”
“嗷喔……”
罐罐眨了眨菖蒲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调。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正殿前。寺庙坐落在空阔的平地上。几棵参天古树于其间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线,尽管因季节轮回而只剩残叶,身姿却依旧笔直向上。几名僧人正在树下扫着枯枝落叶,就连扫地时的簌簌响动亦是不疾不徐,宛如参禅。凉子投去视线时,僧人便停下动作,礼貌地回以一笑。
——在这增上寺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既静且缓。
随即,凉子带着罐罐先在“手水舍”用水清洁,再在正殿前的香炉前燃上两根蜡烛与线香。
罐罐好奇地凑近香炉,使劲儿闻了闻线香,结果被气味儿熏得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防备地退了几步,扯了扯凉子的衣袖,示意她快去正殿。
少女将她刚才那番行为收入眼底,忍俊不禁地由她拉着,来到了正殿前。
殿内极幽静。正中供奉着阿弥陀如来佛,而两旁则分别是善导大师与法然上人之像。一段阳光薄薄地投进来,徘徊在平整的地面上,似是与人一道虔诚礼拜。
罐罐抓着凉子的衣摆,伸出小脑袋探上前去,一个劲儿地打量着佛像。而凉子虽不信神,却也被这氛围所慑住,朝罐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小女孩看自己如何参拜。
凉子从钱包里掏出了两枚五元硬币,将其中一枚递给罐罐。自己便先合掌行了一礼后,走上前去,把硬币轻轻投入香钱箱里。箱上垂着鳄嘴铃。她双手握住粗绳,微微摇动。铃铛发出了别致的响声。罐罐看得心痒,跺了跺脚,又见凉子返回佛像前,复施一礼,立正闭目再合掌。
刚一结束,小女孩就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去,学着凉子刚才的模样,抿着小嘴,眉毛鼻子全攒在了一块儿,兽耳高竖,十分严肃。凉子别过头去,没忍住笑了开来。
罐罐浑然不觉,只顾模仿凉子的动作,投钱,摇铃——在旁人看来像是鳄嘴铃自己动了,纷纷招来侧目——行过礼,小女孩神气十足地跑到凉子面前,尾巴上下晃动着。
“罐罐做得很好。”
少女终于如愿以偿地揉了揉罐罐的脑袋。珊瑚色的蓬软毛发令她爱不释手。
小女孩则舒服地眯起眼来。两只耳朵刚耷拉下去,复又突然竖起。“噗叽!”罐罐叫道,敏锐地转头,戒备地盯着来人。
凉子疑惑地抬头,正撞上来人镇静的目光。那双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黑发碧眸,闲适笑意。一对耳环,两串数珠。只不过平日见他时总是着了一身袈裟,禅杖不离身。想来此时是在寺内,并不受凡俗干扰,便也轻松了不少吧。
“浅原师傅。……新年好。”
少女唤道,微微鞠了一躬。
——来人正是浅原一真。
要说怎么和浅原认识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说头。起初是在徒然堂里注意到了,毕竟袈裟禅杖加身的僧人出现在一楼的西式咖啡屋里,还是挺稀奇的。结果转眼便见他上了二楼,再下来时,又径自出了店,不曾停留。
随后是在“愉英堂”里再会。僧人捧书正酣,噙着一抹笑的模样倒有些令她心折。少女便偷偷拿过一本书,字里行间瞄着他的动向,又觉这样太鬼祟,正在烦恼时,忽听得店长朝外唤了声“你来了啊”。僧人这才抬头,而凉子也趁机迎了上去。
一杯清茶换来少许闲谈。
茶香袅袅。沉默里,她蓦地想起了一句话,想来还真是符合他那时的言谈。
罐罐并不知那么多,看上去也不认识浅原,因此听闻少女打招呼,就只是含混地接着话尾,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浅原一真行了礼,淡淡笑言:“两位施主新年好。”
凉子心下一动:他果真是看得见“九十九”。
“师傅这是刚早课完?”少女掩了心思,问道。
“是的,鹿又小姐还在参拜?”
“我们也刚参拜完。正准备,嗳,罐罐……”
铃音清响。小女孩在少女的呼唤中跑远了。凉子慌忙想叫住她,却听浅原说:“那里是绘马墙。”
凉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这样,那罐罐大概是好奇吧。”
浅原笑而不语。
见他这般,少女眨了眨眼,“师傅如何见得她?难不成也是有缘人?”
“鹿又小姐何尝不是呢?”
他从容说道:“看得见是缘,看不见亦是缘。”
凉子望着他不悲不喜的神色,苦笑出声:“看不见……应该是福吧。”
究竟说的是看得见付丧神呢,还是看得见幽灵鬼怪呢?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懂在指什么了。少女慌忙摆摆手,搪塞道:“没什么,您就当我说胡话吧。”
浅原兀自注视着她,捻着数珠,珠子相互擦出了微弱的声响。片刻,他收了目光,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凉子迷茫地眨了眨眼。
见状,他不紧不慢地说:
“鹿又小姐,云在青天水在瓶。又何必苦恼呢?”
这当是一句极具禅意的话了。凉子自认为没有慧根,听不懂也是正常。不过,听不懂不代表没有触动。
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又望了望正向她跑来的罐罐。复又将掌心置于胸前,微按了按。
流云忽静。而此刻,疑冰乍泮,暗室已明。
“随缘、从心便好。”
他又道。
“……谢谢浅原师傅解惑。”
少女终于拾回了理智,忙深深鞠了一躬。
“是鹿又小姐悟性好。”浅原一真摇摇头。
“我……”
凉子正欲说话,罐罐便已扑到了身旁,蹦蹦跳跳地指着绘马墙:“凉子,凉子,我们去玩那个吧!走吧走吧!”
凉子无奈地笑,抬眼看他,静声说道:“那,浅原师傅。我们就先告辞了。”
浅原一真含笑,声线清朗:“施主慢走。”
随即,偶然交汇的溪流再度分离。一支徐徐流向未知处,而另一支则停在了绘马墙前。
凉子拿来了两个绘马,递给罐罐一个后,便提笔写了愿望,然后毫无踌躇地挂在了墙上。不多时,耳后一阵叮铃铃响。罐罐也挂好了。小女孩见少女投来了眼神,便慌忙遮住了绘马,呲出犬齿,喉咙里“呼噜噜”响。
凉子失笑:“我不看的。你写完了,咱们就回徒然堂。”
罐罐神气地甩甩尾巴,眨眨眼,趁她不注意扒了过去,瞧见了凉子的绘马。
小女孩愣住了。兽耳动了动,她赶忙跟上凉子,不解地问道:
“凉子的绘马怎么这么简单呀?”
少女应了声:“没什么可许愿的。”
“不应该有很多很多愿望吗?”
“每个人是不同的啦。”
“嗷喔……”
踏上归途时,凉子牵起了罐罐的手,像是握住了一缕空气,却莫名地生出了实感来。
阳光透过薄云倾泻,清亮的蜜色顺着绵长的石阶淌下。
跨过山门时,少女领着罐罐行了最后一礼。起了身,凉子望着快要隐没于石阶中的增上寺,忽然想起了浅原一真的话来。
——云在青天水在瓶。
她浅浅笑了:“他还真是……一花一世界啊。”
“唔?凉子你说什么?”
凉子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走吧,回徒然堂,我请你吃好吃的。”
“嗷喔!!”
正巧路过了绘马墙,浅原一真停住了步子。挂在最前方的一个绘马在墙上朴素地悬着,娟秀的字迹除却姓名外,仅写下了四字。
他想起了自己对少女所说的话,轻笑着摇了摇头。
日光漫过来,将木制方牌洗得油亮。
但求平安。鹿又凉子。
+展开
*新年第一篇互动献给爱伦娜小姐姐
*稍稍换了个文风
*结果还是没什么荤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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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杀他的那天,下雪了。
(贰)
天阴。薄灰蒙蒙,似油不溶于水,浮着浅浅一层。
绀青色的单衣衣摆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虹光乍现,银刃贯穿,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巧地一挑,一抹,再一划。原本聚为一团的灵体们眨眼间被肢解开来,彷徨着,哀嚎着,纷纷散去。木屐落地时清脆一响。女性收刀入鞘,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就这么喜欢迷路?”
“……我也不想啊。”
少女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反驳里含着些抗议。
“迷路也行,管不着你,”女性又伸手,拢了拢过肩的直发,“不过你每次都带着这么多‘跟班’,不累么?”发丝从指间泻下,散在襟前。雪颈若隐若现。
“都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我的‘跟班’!”少女语气激烈,“谁想要那些东西当跟班啊!”
手一顿。偏头瞥她。点了丹朱的唇挑起一抹笑,饶有兴味。
少女被她注视得不明所以,缩了缩肩:“……怎、怎么了?”
女性收了目光,语调淡漠:
“没。……原来你不是乖乖女啊。”
少女一怔,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激动,忘了。”
“不是蛮好的?”她兀自朝前走了几步,“我不喜欢听人说敬语。”
木屐声声,敲在了话语上。
少女愣了愣,赶忙追上去,又故意落她几步,咕哝道:“你可真怪。”
“喔,谢谢夸奖。”她懒懒道。
“……才没夸呢!”
“就当你夸啦。”
(叁)
不知是偏离了市内多远的距离,这巷子杳无人烟,偶尔坐落了几座宅子,也破败不堪,像是被弃置了多年。鹿又凉子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若非在回家路上突然被那团不知名的灵体所袭击,她现在估计早就到家了,不用白白浪费时间寻找归途,更不用和这个人同路了。
想来便有些愤愤。
“爱伦娜小姐。”她喊道。
“去掉‘小姐’。”爱伦娜没有回头。
“……爱、爱伦娜。”凉子不太适应地改了口。
“嗯,怎么。”
“没什么事,就是,”凉子纠结了片刻,支吾着,索性又扬高了音量,“刚才,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来了,我可能就得死在那儿了。”
“哦,我也只是散散心,顺手救你罢了。”
“……”
凉子心想她怎么说话这么欠揍,还揍不过,更是气上加气。
在少女乏善可陈的十五年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性。人都会有许多第一次,然而自从初遇爱伦娜以来,她所经历的“第一次”便不再那么讨喜了。
原本念个咒、撒个盐就能赶走的幽灵鬼怪,现在驱不走了;原本见人就用的敬语谦辞,面对爱伦娜时便很不想用;原本遇见的女性个个貌美温柔、可爱娇俏,碰上这个人就只剩个“貌美”。
……勉强再添个“强大”吧。
凉子压根儿不想承认现实,在心里郁郁地划拉着“原来”和“现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兴许是运气用光了也说不定。
“说起来,就你这个体质还敢在外瞎晃悠,我真是佩服。”
爱伦娜忽又开口道:“就好比寻花问柳的嫖客有严重的【——】障碍一样。”
“……大白天的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荤段子啊!”
少女被噎得面红耳赤。
“我只是举个例,这算什么荤段子。”爱伦娜淡淡纠正,信手罗列道,“又不是【——】也不是【——】更不是【——】。喔,说起【——】,我倒是想起个荤段子来,说是……”
“………………你快闭嘴!!!”
未成年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肆)
“以前不这样的。”
凉子嘟囔:“我从来没碰过大悲咒和撒盐不能赶走的鬼。”
“可你现在遇见了。”爱伦娜想了想,添道,“两次。”
少女无法反驳,只好闭上嘴。
凉子刻意落了爱伦娜半步。没什么目的,只是走在身长五尺有余的女性身旁,压力明显过大罢了。
绀青的单衣勾勒出了修长而匀称的身材,花魁似的大带结随动作轻摇。高木屐踏在凹凸不平的石砖路上,足音平稳而有力。
山吹色的发丝因风微曳。
凉子心下一动:“……爱伦娜。”
“嗯?”这次她转过头来。
她抬头,注视着那双眸。仿佛浓夜泳海,无波无澜。
“你……原型是什么?”
“匕首。”
她答。语气淡且静。唇上丹朱似血。
天色忽然沉了下去。铅灰浓了起来,厚厚地笼住了天穹。
(伍)
这条街似乎永无尽头。单调的景色一直延伸,与遥不可及的地平线相遇。鹿又凉子毫无疲累之意,思绪逸散了开去,木屐声入耳,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男人涕泗横流的面庞在眼前晃过。
少女一惊,揉了揉眼,再看去时仍是不平整的石砖地面。
——女人娇笑着,施了脂粉的脸寸寸贴近男人裸露的胸膛。
“……”
——一缕青丝垂落。红唇轻启,娇软呢喃着爱语。
——肌肤相触。衣袖摩擦。呻吟。低唤。汗珠滑落。唇瓣与唇瓣牵出一线银丝。
——灯火幽幽摇曳。障上人影交合。
我爱你。
“喂,你怎么脸红了?”
女性四平八稳的问话将她拽了出来。凉子怔怔地望着爱伦娜。
“……啊?我,没有啊。我……”
撒谎。她自己都感觉得到惊人的热度。少女用双手使劲儿冰着脸颊,在爱伦娜静静的注视下,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爱伦娜瞥她:“怎么跟看了春宫图似的。”
“……才没有!”凉子急忙反驳道。显然底气有些不足。
不过,那些画面究竟想表达什么?
“嘿,别走了。想找死么。”
提醒随动作一同到来,爱伦娜伸手扯住了少女的后襟。
鹿又凉子愣愣地望着她,而女性的视线笔直向前。她便也循着方向看去,落入眼中的是那团不清不楚、阴魂不散的灵体,这才“啊”了一声,心头不由生了些许歉疚。
“行了,你退后,碍手碍脚的。”
爱伦娜抽出了匕首。银光舐过锐刃。
忽而风起。灵体在蠕动间生出了长肢,在半空中威胁般舞动片刻,下一秒便迅疾袭来。绀青色的身影在眼前掠过,虹光乍溅。毫无疑问,这场战斗是压倒性的,灵体在刹那间分崩离析,而爱伦娜明显比上一次更加不留情,身形与利刃一同划破空气,直直将那团东西劈斩至不成形。
毫无硝烟的战场,毫不见血的杀敌。
凉子却觉她早已浸满鲜血。白皙的面容上,一朵殷红盛开。
原本仅针对敌人的杀气不经意间向她逼来。
窒息一般。
(陆)
再度出发时,沉默流窜其中。
阴冷色彩遮天蔽日,深深浅浅,徙鸟隐没。
鹿又凉子仍是落了她半步,悄悄打量着她,没有头绪。
只是眼前的画面再度流转,她便如走马观花,以旁观者的姿态看遍一切。或是淫靡,或是欢愉,或是悲伤,或是……
——酒盏斟满清酿。男人高声大笑,女人朱唇艳丽。
——铜钱相击时,清脆作响。
——障上光影将二人绘出,仿佛这般便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我爱你。
“别再深入我的记忆了。”
清冷的女声陡然劈下。凉子一震,茫然地抬头望向爱伦娜。
“什么……?”她问,声音微颤。
“你在偷窥我的记忆。”女性冷冷说道,“你在偷窥我的‘念’。”
“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爱伦娜的声音里掺入了可辨的情绪。少女却无从辩驳,徒劳地回望着她,只觉喉咙干涩。
天阴得似要重重压下来。
爱伦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氤着星芒,明灭不定。良久,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
“没什么可看的。一个没用的男人自杀而已。恶心得紧,不看也罢。”
“……嗯。”
“走了。”
“好。”
继续前行。
(柒)
这次,却是爱伦娜先挑起了话题。
“那个男的是我的前主人。”
步伐一滞。凉子抬眼望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
“妓女花光了他的钱,把我扔给他,意思是两不相欠,没钱别来。”
木屐声穿插在话音里。
铜板落入女人手中。一把匕首随空瘪的钱袋一同砸在地上。男人痴痴地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伸出的掌心只剩空气。
他哭了。他笑了。
他说着。他念着。
他拾起了匕首,抵在喉头,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他——
足音戛然而止。爱伦娜若有所思地望向阴沉的天穹。
旋即,少女惊喜的声音落入耳畔,片刻后转为疑惑,恰如那一迹化在脸上的冷凉。
“下雪了!……嗳?雪?现在不是三月份么?”
女性没有伸手,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开口道:
“迷路这么久,你该回去了。”
“……嗳?”
“三月不会下雪。”
“……”
凉子陷入了沉默。
雪势愈烈。起初只是星点,不多时便密了起来,放眼望去,天地间皑皑茫茫,纯白一色。
——在这样的白色之中,鲜血只会更加殷红。
任雪花停歇指腹,另一指按上去,微微一捻,便只是水滴。爱伦娜的声音似要埋没雪间,却因着这满目洁白,而更为清冽。
“我们不会再见了。”
少女投来的眼神像是某种可怜的小动物,但她无动于衷。
“你的‘缘’不在这里。”
她又道,“三月不会下雪。永远不会。”
凉子收起了眼神,定了定心神,轻声问道:“那,最后呢?”
绀青的眸子里映出了少女的面容。
“最后啊。”
鲜血溅了满墙。语锋一止。再开口时则添上了片刻留白。
“……我杀了他。”
女人浴血而生,赤血染了白面。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男人涕泗横流的面庞,眼神漠然。
(零)
她杀他的那天,下雪了。
正如她说,三月不会下雪。
男人悄然死于娼馆时,各家各户正忙活着举办佛事。自然无人知其名,无人为其诵念佛经。
若是旁人,这时或许会慨叹吧,那以钱维系的爱情。
而她仅是望着他。久到血迹干涸,斑驳,裂纹丛生。
“真令人恶心。”
她缓缓走出妓院。从幽暗向光明的过渡,是刺眼的白。它们自昏暗天际挣脱,穿身而落。
她仰起头。一如此刻,面无表情。
雪下了一夜。
+展开
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本来想稍微交代一下阿晓的背景结果突然爆字数。
一碗突变狗粮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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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小的时候似乎曾经被诱拐过。」
「欸?」
看着突兀开启话题的人,凉子有点吃惊,而少年只是对她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之前曾经告诉过你,兄长并不是我的亲生兄弟吧……」在对面的人惴惴点头时,晓之助放缓了声音,用像在说故事般的口气慢慢陈述着自己突然想说出来的那些事情,「那时大概是我的父母……我是说,兄长的父母,打算收养我的时候,算下来,我们还是远房的堂亲?所以其实也不是一点血缘都没有。」
「那时发生了很多小孩子被诱拐的事情,似乎我也是其中一个的样子,但是一周之后很快就被找回来了。」
他随手搅着面前的咖啡,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太擅长这种苦涩的液体。
「虽然好像是受了点惊吓,就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就开始跟父母还有兄长一起生活。」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对童年所留下的最早记忆,大概是第一次被他的养父母抱入怀中,看着在他们身后站在原地、用拘谨又隐约有些好奇的眼神打量他的那个少年……他的养兄。
『乖乖喔,不用怕了。你已经安全了。』
『晓之助……是吗?我们的姓是一样的呢,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我是爸爸、她是妈妈。还有这边的是哥哥……快来呀,哥哥!你可是做兄长的人了,来和弟弟打个招呼吧。』
之后,他被新晋的家人带到那间山脚小屋。簇拥在翠竹林里的小房子有道路蜿蜒向山外的城镇,父亲就在家中工作,成日里择了竹枝后精心炮制、片成篾条,制器之余也会给他和兄长做些小玩意、小摆件玩儿;母亲则是更多地停留在城里,用丈夫的手艺去与人交换,送回他们生活的必需品。
日子过得相当简单,但并不枯燥。
「——然后突然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
「欸?!」
晓之助有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用一个笑安抚被突然的转折惊到的少女,「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兄长应该看见了、但是没有告诉过我。」
他还记得已经多少懂事的自己哭喊着追问兄长详情,但凪彦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像最早的时候父母做的那样,把他抱在怀里、抚着后背。
仔细一想,本就喜静的兄长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得更加少言。
——或许做了什么『决定』,也是从同个时候开始的吧。
「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然后我们离开了那里,就是这样。」
「兄长继承了他们的手艺,然后告诉我,『你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
「他真的很不会照顾人……不懂照顾人的心情。工作也好、父母的事情也好,甚至是能看见付丧神什么的、要做清净屋什么的,明明可以告诉我分担一些,就不会太辛苦,却都要埋在心里。多少也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啊……」
声音到了最后变成了低声的喃喃,坐在对座的凉子有点不安地窥探着少年的侧脸,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她以为面前的人要哭了;但是并没有。
晓之助只是垂下眼,苦笑了声。
「嗯……那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条件稍微好一点以后,我们就移动到这边来,上大学、知道了『徒然堂』和付丧神的事,遇见了十文字先生他们……」
「……还有你。」
笑里带上一丝赧然,晓之助放下被他搅得已经看不出原本泡沫的花样的咖啡,犹豫了几秒,才抬头再次直直看向凉子的双眼。
「我并不是想要说这些来博取同情、还是别的什么……我只是想把这些都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故事了。而我希望你是知道它们的人。只有你而已。」
「只有这点我希望鹿又小姐不会误会。」
晓之助不是太爱说自己的经历的人。他从未因此觉得自己是什么要不得的可怜人,但那些事情说起来更像是话本里坎坷的角色背景、或者是路边乞讨的清贫者借以换取怜悯的故事。但鹿又凉子是不一样的。
只有她……
「如你所见,我看起来不是那么幸运的人……这样说起来有点迷信了。但是我的一生、确实好像都在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和不幸。亲生的父母也好、养父母,或者兄长……我想,大概,……能遇见鹿又小姐,已经是用光了我下半辈子的幸运的事情吧。」
「……所以,如果你……」
他用尽了全力把最后的话挤出来,脸有点红地抿着唇,心里却意外地放松很多。
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而他不会后悔。
「……」
对座的少女稍微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在消化晓之助刚刚说的话。
片刻,她才思考着什么般,慢慢开口,「抱歉,我想,果然这种事情……」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只是『遇见我』这样的事情,才不会是你说的有那么幸运呢。」
凉子眨眨眼,一点笑意从她眼底扩散开来。她放开了从刚刚起就像纠结着什么般交缠在一起的十指,低头望着另一端晓之助同样放在桌上的双手,然后抬起视线,也望进对方眼底。
「可不能迷信啊!八百屋先……晓之助君。」
「比这个还要好的事情,今后一定会发生更多、更多的。」
然后,她越过桌面,将自己的手叠在对面的手背上。
「我会和你一起的。我们一起去寻找吧?」
少年一时愣怔、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慢慢柔和了眼角的弧度。
「……我知道了,鹿又小姐。」
「……『凉子』就可以了啦。」
「嗯……凉子。」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