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你,为我骄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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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感谢黑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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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里克·昆茨(Roderick Kunz)
日文拼写:ロデリック·クンツ
年龄:16(HWM6)
身高:183cm
生日:摩羯座(实际生日为:▩▩▩▩)
爱好:魔药,一切可以提起研究兴趣的事物
职业:巫师
首先,他看到了一只鸽子,不是灰色也不是白色,而是在距离他头顶很远很远的天空上一掠而过的阴影。没有颜色、没有形态、从不存在。昆茨第一次摁下毛瑟枪的扳机,炸开一个法国士兵的头,在比像玻璃一样被摔得粉碎的红玫瑰还浪漫的脑浆飘散在空气里时他突然罕见的回想道:我就是那只鸽子。没有颜色、没有形态,我从不存在、从未活过、所以不会死去。没有过往,就没有现在,于是没有未来。我是阴影,是幽灵,是火药味儿尽头脱膛而出的弹壳,是雨滴砸入战场的土地后飞溅上升的尘埃。我、就是那只鸽子。
接着,他开始奔跑,不是因为自己不得不逃离有实体的迫害或仅为意识形态的追捕,也不是为了抵达梦一般的乌托邦。实际上,他脑子空空、从未‘想’过什么,是只会去‘做’的人,因此在残酷的战争中顺利的成为了某件忠诚的工具。队友们珍惜他、上司们器重他,许多人在乎他就像收藏家珍惜自己的丝绸手套,很重要但不会是最珍贵的那个,也不值得被付出感情,因为昆茨不会想起他们。千千万万的人对现实的狂热和崩溃都源于回忆在精神上落下了烙印,接着与此时对比、最终激发出了过高或低的温度,但昆茨没有,他没法回到过去,看向来时的路也只能望见漆黑的深渊。他每度过一天人生就减少一天,每度过一天,对他来说也只像是鸽子略过极高的天空、和人群过远分开的一瞬间。
在沙滩上的夜晚,昆茨与很多熟悉又陌生的人挤在一起。他们因为寒冷而蜷缩、抱团、止不住地打颤,接着一个哨兵崩溃了,走到很远很远的树林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他们开始哭和骂,三分之一是对着那个懦夫,另外三分之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还有更小更小的一部分是因为没人有勇气站起来接替死人的守夜所引发的,蔫兮兮的愤怒。昆茨左顾右盼,他本来已经打算抬起腿往上走,一如既往的去做一件没人愿意做的事,但却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拖进了某个更深更黑的角落里。他耳边是不同口音念动生硬且陌生的名字的声音,像是被感染了一般,后来他也和他们一起小声的说和唱起来,说:我就是那只鸽子。
直到黎明也没人站出来接那个死了的哨兵的岗,但在沙滩上、那一夜、四十四个人,谁也没有睡。
然后像浑浊的空气里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蓝色的光闪烁着,在前方不远处、在消失的边缘处。他们四十四个人开始一同奔跑,朝着海滩更深处连接着海的地方,人群和船只扎堆哭嚎的地方,他们迈开了腿又用力地举着枪去追一场明知是没有结果的终点赛。所有人因为通宵脚步虚浮,连昆茨在沙滩上跑起来时也感觉自己是踩在一团棉花上,可这不会改变他是唯独那个没有放弃的人。他跑的太快了,后来回忆起的德国人和英国人都说从没见过能在沙滩上跑得那么快的人,他的身影没有颜色和形状,像一只俯冲向地面嘲笑他人的鸟,离开时只留下满地错愕。只有昆茨自己知道是为什么,只有他明白如果再慢一步他就再也抓不到那颗在海岸线上熊熊燃烧的蓝宝石。他就得不到第一次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昆茨抓住了他——蓝宝石出于惊恐而发生了一瞬间扭曲的变形,可宝石还是宝石,依旧是昆茨不想(如果可以他想大声重复的说这句话,一次又一次,好确认这是真)放手的东西,这份执着的庞大完全覆盖了目前他们触手可及的全世界:炮火、船只、海浪,陌生的语言跟粗鲁的母语交织在一起,就像昆茨与蓝色的宝石扭打在一起。他们紧抱住素不相识的对方,翻滚进浅滩里像搁浅的鱼,骂着总有一个人听不懂的话——昆茨望着蓝宝石,这时从他们相识也仅仅过了四分钟,但他已经确信自己愿意为对方承受任何痛苦即便施加者就是被纵容的本人,除了放手。他盯着蓝宝石,张开苍白的嘴唇说:要我做什么都行除了放你走。沉默在水面轻轻点过,愤怒混在无法理喻的尖叫里,他们互相抓住对方的大臂左摇右晃最终一同摔倒在海里,头磕在礁石上把那一片染成稀薄的红。他们一同消失在拥挤的海面上,那四十三个德国人没看见,赶晚高峰的渔船、救生艇和军舰,也没看见。
很久以后布雷夫在逃跑的路上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此前他刚因为冲动拿起左轮手枪,在理查德脸前十厘米的地方射穿了那颗头颅,而被牵连的昆茨只是在清晨的散步中偶然路过就被卷入中心。接着他们又开始奔跑,从一个混乱的地点逃到另一个,并为了挣脱最大的纠纷布雷夫甚至抬手给了威廉斯一个肘击,打得对方鼻血直流。昆茨抓着他大臂在前面一点的位置,在钻进森林前让他都无法控制的觉得他们真他妈浪漫的要死。
他们躲进树林里,茂密的松树把本就模糊的身影切割的更细又模糊,就算把鼻子都凑到跟前也没人能认出他们。威廉斯捂着鼻子大喊大叫着从附近跑过,怒吼引燃了导火索,布雷夫突然无法控制的大笑起来,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他当时还没意识到即使停下来昆茨也一直紧抓住自己手臂的行为有多古怪跟刻意。他只顾着笑了,为幼稚鲁莽又毫无道理的罪行连自己的肺都要弄炸。藏在谁也发现不了的树林里,留给了昆茨一个有关自己的恶劣的秘密。
结束后他问昆茨:“为什么你不笑呢?”
昆茨回答:“我不太明白。”
“但跑的时候你倒是很清楚。”他半真半假的回呛,并不是真的想嘲弄昆茨,甚至正相反的,他心中正在诞生出一股全新的敬意,一种莫名的尊重。就从他们共同逃跑那时起,布雷夫确信自己看到了对方身上的一处他渴望但从未得到过的闪光点,并被其用力的吸引着。
所以当昆茨第二次回答说:“那是因为我不希望我们会走到沙滩上。”时,他过分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从而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他漏掉了他们故事中最关键的一个突破点,从而导致所有预先准备好的行程都不得不继续往后推。他也没有看到昆茨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忧伤,一种非典型的、抽象的阴霾,并更像一只海鸟的肚皮。
腐烂了的落叶在他们的皮靴下发出黏糊糊的响声,布雷夫揉揉眼睛,靠在了旁边的树上。粗糙的树皮刮过他只穿了一件衬衫的后背,但他不以为然——请注意,此时昆茨的手还稳稳地紧抓住他的上臂不放,力道中充满了坚决的语言。而到现在他并不是没有发现自己被对方莫名逮住的事实,而是因为误会,错把这种过头的反应当成了一种关心。可这是矛盾的,就在几天前他还如此抗拒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男人、用沉默拒绝了他分给自己的半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出现了转变?
其实答案非常显而易见,并牵连着另一个问题、两者共享了同个答案:布雷夫之所以不惜被驱逐出海岛也要杀掉加西亚,是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和昆茨私奔到更远的地方去。跟这个他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却在被昏睡干扰的短暂的清醒中相处了几个月的男人度过更长的时间。换言之,布雷夫想要更了解这个人,他是想要他的。
布雷夫抬起手,在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冲动中捏住了昆茨的下颌骨。接着更浓烈的感情流露出来,让五根手指都颤抖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想要捏碎、杀掉眼前这个陌生人,这个几小时前他还为对方和自己一起活下来而不惜任何代价的人。布雷夫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灵魂为何会给自己这样的回应,也无法分辨这种强烈的欲望究竟是出于爱还是恨。他曾试着再回首去记忆里寻找答案或者遗忘来作为借口,可过往的记忆作为真相一丝不挂的铺开在他眼前,让他没法逃、只能正视和承认这荒谬又没有历史的存在。
布雷夫还在酝酿和动摇,他不知道昆茨对紧绷在脸上的那只手唯一想说的话是一个提问、一个渴望沉默的回答、和一首慷慨激昂的简颂(simple song)。
连接了故事开始、经过、高潮和即将到来的结局的手终于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力道——左右平衡的天秤突然因为一侧的砝码落得满地都是于是疯狂的朝一侧偏转、坠落——手的力道向痛苦进发,像鹰的利爪牢牢攥住猎物并拖向自己,昆茨突然的发力弄得布雷夫一直到肩膀的地方都发痛。他被拽向陌生的人,他们的鼻尖贴在一起,昆茨看到蓝宝石中斑斓又支离破碎的光芒时才明白过来。后者的手也还放在他尖锐的颌骨上。
“你想起来了。”他说,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低。
“你在担心什么?”布雷夫严肃的反问,但眼睛里闪着精灵一样的光点。天色渐渐暗下来,森林更是把最后一点月亮都吞没了,使它在温柔地夜幕里格外显眼。
他们忽然达成了共识,同时松开了对方。
“我担心,暴风雨就要来了。”
昆茨说着扣上风衣,在泥泞湿软的地上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布雷夫——他很快追了上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前一后,两个人没有挎臂或者牵手,只是肩并肩的朝森林深处走去。他们离对方总还有一些距离,但现在是不远不近、刚好的。
只是到后来我们也不知道那一夜的暴风雨究竟有没有来。
+展开
雨顺着缝隙潲进屋来,滴滴答答靠敲击什么而发出持续的声响,他趴在冰冷的床沿上就这样熟视无睹的旁观着,下端壁面上的原石也开始冒出青苔的绿色。单叫人瞥一眼就能领悟到的滑腻触感从大脑传到指头上,轻抿指纹时甚至能幻听见扭曲的‘吱呀吱呀’声,像罐子里的花椰菜。大雪降临海面前所有人都还要花上整整一个月来忍受连绵不断的暴雨。理查德披着单薄的嫩黄色雨衣挨家挨户赠送马尔谷福音的小册,甚至不惜自掏腰包的连几罐啤酒也一并塞过去就是因为深知阴雨天对自杀率的深刻影响,为了表达对死者的尊重他甚至也去探望过还未下葬的福克斯,把小麦味儿的液体也撒到黑漆漆的棺材盖上,场面忧伤的不得了。不过酒店老板从没见过昆茨,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忙到深居简出的生意人,而后者还是海岛上唯一一个不饮酒的人,所以从没见过医生那张沉默的脸,就算见了想必也是死后的事罢了。他们相遇最近一次就是雨天,当时只差四百米,是命运女神活动下腕部手里的纺锭就会碰到画作的程度,不过半路被中途自称是海鸥的男人杀出来搅了局——披头散发,单薄的衬衣被大雨渗透黏在身上,手和脚上还那满是阴暗粘稠的东西,确实像运输石油的落难轮船事件后的落难者模样——他指头上沾了什么?单纯的淤泥不该有刺鼻的气息、是血浆的话不会有如此差劲的暴露和流动性,种种未知迫使失忆的狄俄倪索斯毫无戒备的站在雨里期待对方,最后犹豫再三,还是把手里的长颈玻璃瓶伸向了那个男人。这份善意使伯德没有认出他。
然后木门推开、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也一口气涌进来,铺天盖地的压在医生阴沉白色的背上,又冲压进无光的阴影里假装自己是幽灵。凹凸不平的塑料褶皱拓印出他消瘦的肩胛骨,一上一下、像活物一样大力喘息,他没有关门。寒冷以掠夺的方式把本就不多的热量抹去,跟笔录员用橡皮擦掉错误的铅笔标注一样简单而不费力,很容易就会惹得受害人恼火。昆茨把头从鸵鸟埋藏的沙坑里拔出来,能感到自己从大脑到皮层每一部分都在跳动着发痛,“把门关上。”他嗓音沙哑,说本不该被刻意提醒的事儿。可他还是没懂。他们都分不清这个第三人称到底指的是两个人中的谁跟谁了。
“刚刚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人,他给了我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面对饥寒交迫的现状屈服了。他翘起后脚跟把破烂的木门带上,将左手捏着但早就湿透烂掉的书册和几铝罐啤酒随便撇在旁边的桌上,最后才把右手里的猎物扔到地上。昆茨定睛看了很久才勉强辨认出那是只被扭断了脖子的海鸟,曾经纯白的羽毛被污泥和了一身,看上去瘦弱极了。
“你杀了它。”医生平静的说,把头埋回交叠的手臂里。他趴在低矮的床沿上打盹,脊梁延伸到底骨一起酸涩发痛的哀嚎,可他就是不愿意到床上去躺下来睡觉。
“不,是暴风雨。它一头撞在灯塔上弄断了脖子,我就把尸体捡回来了。”男人轻描淡写的解释说,并不在乎昆茨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他冷得要死,实在叫人没心情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于是自言自语的开口说:“有热水吗?我想好好洗个澡……”医生发出含糊的应答声,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暴风雨还在持续。或许下午就能停歇、也或许永远不会结束。在泛着土腥味儿的空气里昆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专心听着聆听伯德在远处传来、盥洗时大股的水流声,在这种无可比拟的平静和温馨中睡着了。在他的梦里后来有人紧紧抓住他的手,和上面灌满陌生人的鲜血的茧五指相扣——男人就是这样在外世界和身旁人建起联系,好使自己安心入睡的,但昆茨并不知道。
黄昏时候浓郁扎眼的阳光把他吵醒,在虚弱的意识进行重启时,眼睛意料之内的瞥见床上只剩下了曾来过的皱纹和影子。闷热的海风从身后大开的门光明正大的闯进来,烧的他后背滚烫,昆茨扶着薄弱的床板站起身,腿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他先是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团大概是书的东西,但纸浆的配比明显失衡、水多的能拧出另一片海洋;还有一个易拉罐的栓,很明显是桌上那罐的兄弟姊妹。男人给昆茨好心的留了一瓶,但他明显不会也不想喝,不过散发着香味儿的罐子也不会被随意的留在这里。昆茨拿起它,将其藏在某个高高的架子后,同时此刻、另一个正好把喝空的垃圾毫无道德地扔进海里。
雨停后的天空晴朗非常,温暖的橘色让昆茨想起自己曾迷失其中过的果园,当时也是秋天,枯萎衰败的金色却比绿油油的茂盛更为动人。那是训练场旁一个被荒废的采摘园,无人打理反使美的更美,休息的时候他总想到里面去一探究竟、或者说是消遣片刻,但直到分别他也只是望着她、望着她,把自己的思绪沉迷其中,无情地剥夺了爱慕者理应拥有的那个吻。男人蹲在他们屋子边高耸的岩石上,捡够一大把小石头然后站起来往海里扔,他的手很细、逆光的遮罩和阴影都几乎没有,昆茨直接朝对方走去,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打到。
“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敦刻尔克,但转了几圈就能发现,这儿明显不是。”他高高地扬起手,直视着沉没了半截的太阳扔出东西。医生站在旁边看着,好奇他为什么眼睛不疼,“所以这是哪儿,我们到这里多久了?我只记得跟那个老头租房的事儿,后来就因为太饿昏过去了。”
“你是病了,昨天刚醒。我们住在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不过之前你的体温一直只有33°,最低的时候能掉到29°——连棺材我都有替你备好。”昆茨过分诚实地回答道。
对方沉吟了一下,“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掉进了海里,上面全是炮火轰炸的响声。我想上去,一直努力努力的向上游,但是身体却在下坠,一直一直朝海的更深处下坠。”
他扔光了手里的石子,把手插进口袋里。医生和他一起望向烧着火似的那片海。
“所以为什么你不走?”
“我决定在此住下了,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要你想,总能回到陆地上。”
“但目前住在这里还算好,你要一起留下吗?”
“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昆茨把目光折回挺拔的黑上:他紧绷的像一根弦,几乎随时都会断掉。可这里明明已经不是敦刻尔克,他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戒备或恐惧什么。
“那是我弟弟的名字,他已经死了。”男人继续说。是的、当然,就像那只海鸥一样,这个年代的鸟当然会死——医生应允着,但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觉得有点没礼貌。
“我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件事。”
“不,”他摇了摇头,“我是说我没有名字。我不记得了。”
几只海鸥惊叫着从沙滩上飞,羽毛飞的到处都起,刺鼻的鸟屎儿也扑鼻而来,昆茨俯视着,依旧能看到有人成双成对的在海边漫步。不恐惧也不厌恶。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分你一半。”
“什么?”
“我可以分一半名字给你。”
罗德里赫·昆茨朝他伸出手,单薄的衬衫随惯力向后滑去。他露出苍白结实的手臂,上面有三到四处点缀似的疤痕,还有几块儿子弹的碎片埋在下面,像深海底部一般神秘。男人在腹部抱住胳膊依旧死死的盯着太阳——此刻火球已完全沉没下去,夜晚到来了。
+展开
他的手悬浮在水上,沸腾上升的热气碰见冰凉的掌心就自动凝结成哭泣的水滴,噼里啪啦的自上而下的又落回盆里。一瞬间有关海洋陆地水循环的结构表先出现,接着又附带了两张昼夜温差的气候影响图,再往后就是珠穆朗玛峰的高度标和白金汉宫室内设计图。愤怒的水面接二连三的鼓成透明短命的圆形、以爆炸时大约101.75℃的液体溅到他的皮肤上后烫出一整片不算骇人的红斑。
他如梦初醒的终于拿起挂在墙上的食品夹,把煮好的毛巾从锅底捞了出来。原本是浅灰色的布料此刻完全变成了死亡般的漆黑,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他拎着那玩意走回到从刚刚起就安静了太久的床侧、拿手里煮熟的东西跟那颗病殃殃的人头对比一下后摇摇脑袋:明显伯德的头发比毛巾要好看太多。虽然后者比起毛发,样子依旧更接近被石油泄露所污染后的海藻,但至少散发着生命力的味道——他没有办法抗拒,把空着的手背贴到同样也被弄脏了的额头上——当时伯德的体温可能还是只有33.5°。
昆茨等待着。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把目光投向大洋彼岸的陆地。多雾的季节理论上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可即便如此男人也从不把大海放进眼里、因为那儿从来不是(至少对于他来说不是)某个归宿,正午时分模糊的暗礁群上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摇摆着出现。没有搭乘正式的船只、也没有携带任何大小的行李,他有理由怀疑两个人都是偷渡者或者拾荒犯,假设此刻昆茨手里有把枪,无论是带狙击镜的还是威尔逊那把破左轮他都有信心凭借工具的力量在当下此刻把眼前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当场击毙,只可惜的是现在昆茨手里除了空气和抓不住的想象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只能悻悻的收回架在窗户坎上的胳膊、暗自在心里斥责自己的野心。
古怪的影子从群岛上消失了,他不知道它们究竟最后是去到了何方还是跟选择跟石头融为一体。昆茨不知道、他不想(更多的是没兴趣的燃尽法)知道、他清楚自己本身也不该知道。他坐在窗边眺望远处雾霾的天空。他等待着。
午饭时间过后伯德醒来了两次,一次他不在场、一次在场,不在场是因为昆茨在忙着刷盘子,他有轻微的洁癖,但只是一点点的偏执就已经是非要白色的陶瓷被洗成半透明才善罢甘休的程度了。所以另一个角度来说伯德第一次醒来也可以讲作是被叮叮咣咣的厨房噪音所吵醒,从而也导致这段清明没有持续多久,病人就再度被梦魇席卷入睡——直到第二次才算是自然醒来,且正好昆茨当时正坐在他床边,努力于将鲜红色的苹果皮片成一整条长长的带子。
“为什么你在这儿。你该去参加舞会。”伯德试图把两句话拼成一口气,但他的失败导致最后说出来的成物听上去滑稽可笑,多亏昆茨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人,所以避免了一道伤人心的嘲讽,对方只是简单地回答伯德说他组织的那场篝火晚会两天前就结束了。病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该受到谴责的话:“结果折腾了半天的人一点好事都没享受到,礼物全都送给坐享其成的去了。”他苦涩的说着半真半假的抱怨话,用尽最后的力气到床上坐直身子,昆茨把下一块煮好的热毛巾替换掉他头上已经凉掉的那个,但他的体温还是没有丝毫回升的迹象。
“你没有去晚会。”伯德眼睛紧紧地黏在他身上,像夜里追着光点飞的蛾子一样惹人厌。
“是的。”他倒也是坦诚,懒得花时间撒谎。
“你应该去的。”对方暗示他应该把那人专程花重金找酒吧老板定的两瓶威士忌带回来,但昆茨只是沉默不语。他不想离开这座房子就好像一个优秀的士兵坚持不离开自己的堡垒,体现出了日耳曼人独有的固执和坚硬——他觉得伯德有责任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寄居的阴冷石房里有高挑的吊顶,人往往一眼看不到天花板在哪儿。据威廉斯说这地儿原来是米勒家用来火化尸体和放棺材的祖传仓库,但在这个家族受到诅咒接二连三的死去后最后那位就把残留下的工具和烂木板全扔进了海里,从此这片石檐下也就空了起来。昆茨回想起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自己和伯德互相揪着对方的领子,袜子跟军用靴的夹层里全是海水跟沙子时被归还了土地的主人背着渔网和鱼竿轻描淡写的路过,不耐烦的问他们到底要不要租这栋屋子。
“多少钱。”伯德从被掐住的嗓子里费劲的吐出这几个简单的音节。
“20块一个月,这里原来是用来放火化炉和棺材的,所以价格好商量。”路过的渔民对面前二人拼死的打斗毫无兴趣,反倒是兴致勃勃的介绍起自己的屋子来:“冬天或许会冷,但夏天非常凉快。”
“死过人就应该打对折。”这时昆茨也忍不住插嘴进来讲了两句。
“成交。”对方(此时应该可以称呼为威廉斯的人)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三份合同,当场做完了这个交易。
夜幕降临后没有派对的海岛上只剩下孤独的喧嚣,昆茨披上跟自己一起流落至此的军用大衣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他鲜少出门、理由是没有必要,原先负责打理外事全是伯德的活,而自己要是迈开步走走、目的地也只有石屋后的那个山坡——沉重的雪松在凹凸不平的自由港湾上建起迷宫一般的高墙,就算是他走进其中也只觉得阴郁到呼吸困难。
出门第四千零一步的位置,他弯下腰、从已经腐烂发臭的落叶堆下挖出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每个海浪涨潮的夜里昆茨都要到这里打开天线、拧动只有自己知道的数字。在海平面波涛汹涌的蔚蓝色的夜中心,他静静地站立在宛如漆黑墓碑的一颗颗松树旁,好像自己是它们中的一员、任凭星星的光尘和滴答作响的忙音洗涮过脆弱的发丝及眼角,妄想自己也能成为它们无坚不摧中的一员。
回到住所时他在门口遇到了艾普利,满月的逆光里他看不清女孩儿的表情。她告诉他有人死了。
“人死了应该直接告诉米勒,让他去准备一副棺材、或是给炉子填上火。”他故作镇定的说,想从衣兜里摸支烟出来、但指头只碰到了片让人心寒的冰凉塑料。
“万一有救呢?”她不依不饶的问。
“如果被子弹打中脑袋那就是必死无疑。”
他说完逃也似的回到屋里,胸口的心脏狂跳个不停。伯德安静的在床上躺着,也像是个躺进了棺材的死人,体温还从早上的33.5°跌落到27°。他魂魄未定的坐在还尚有呼吸的尸体旁,草草收拾完自己后就直接在边沿上趴下,在梦里哭到累的凌晨才彻底睡着。
+展开
“一场结局是由什么组成的?”
“一场结局是由真假不定的婚礼、触手可及的仙境、鲜黄色的感情与回归最初的零所组成的。”
现在停下来。停下所有的纷争与纠葛、爱恨与情仇、所有的时间流逝与短暂隔阂并且是且只是……停下来。让所有的演出与画面都凝结成一张照片,任人调上昏黄古老的色调,伪装成几个世纪前的一出欢喜悲剧,而这也正是现在你要做的全部事情。让自己手头上所有的与无关紧要的故事都停笔落下不再继续,让它们真正的都陷入沉思、好叫梅林的使者精灵可以大手大脚的把这些、和那些都胡乱盲目的塞到一盘录影带中,无形中使这些沉睡的故事真正的变成了一幕电影,让后世人再度品味时可以随心所欲的调整时间节点——从A到D,亦或者颠倒过来从W到Z,如果能想要怎样去看就能怎样去看、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自由列剧。
自由,我说。自由,他说。这短暂的问答与呼应和新世纪七月傍晚的红日一样,在整场洁白幸福的婚礼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插入的理所应当。我是多么发自真心的喜欢‘W’呀!已经喝下半桶酒精饮品的布雷夫·怀特高举着手中那支脆弱无辜的玻璃杯,一边眯着眼、犹如草菅人命的刽子手盯着他的犯人,一边又极为堕落的张开了那张冒着酒气的嘴胡说八道道你的好好想想,我亲爱的小鸟、我挚爱的亲人,你得好好想想,这凡世间的胜利与道路都是由这个一笔就能连成、看上去最为轻浮不过的字母开始,就连你这场婚礼(wedding)都逃不过此、所以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它呢?说道一半他就支撑不住的松开了因为长时间僵直而酸痛的手,透明的杯具从高空坠下,而后又在濒死的节点上被一个完整的浮空咒托起。都说了多少次了,这只是场派对、不是什么婚礼。只喝了几杯意识尚为清醒的伯德·怀特古怪的纠正着他醉鬼兄弟的浑话,同时还不忘了把自己的魔杖从对方手里抢过来。你喝的太多了布雷夫,我跟你说过独身仍有独身的坏处,对你这样的人而言、还是找个人陪比较好。
命题何在、假设何在,争议何在、出发点何在?年长的倚着被铺上了纯白色布料的长桌,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欢快起舞的人群。无关紧要的来宾在他弟弟及其男友的新居前彻夜欢歌,还有好事之徒不远万里的背来了古旧的魔法留声机来助乐:年轻的女孩、美丽的女人,呵、呵。呵、呵。古怪的音乐源源不断的从古铜色的牵牛花里涌出,布雷夫从未觉得自己有听闻过这段古怪的乐曲,为什么我需要人陪,我又是怎样的人?独身又有怎样的坏处,难道他不意味着最完整与真实的自由吗!于是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自由?他问。自由,他答。羽毛艳丽的雀鸟长啼着单音节从高空飞驰而过,暗夜中涌动的热浪化作阵阵炙风席卷而来、为这场被酒精渗透了的婚礼宴会持续着煽风点火。你说什么自由、又有什么资格说自由,布雷夫,你明明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却为什么一直逃避自己是最不自由的那个人的事实?年幼的抱着臂站在一旁,费解又毫不留情的述说着真相。他的用词和语气太过尖锐与严厉,把本质脆弱表面虚伪高傲的头颅刺了下来,于是在阵阵暖风中他和他兄弟两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两个人谁也没再说一句话。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从开始到现在你只是在约束中喘息、哪儿来的什么自由?得不到回应的愤怒和反噬作用一起涌上了伯德的头,叫他更没法控制自己。深褐色的啤酒瓶被粗鲁的码放在刚被收拾干净的桌面上,布雷夫迷茫的扫了一眼,而后便像下意识般的拿起了瓶盖已经被打开好的一瓶。
那要你这么说、便不是针对我一个人了。他熟练地喝下一口冰凉辛辣的液体,无奈的叹笑到,你没有说错、也并非说的不对,只是在不自由中认定自由、在约束中喘息是每一个人都所经历也正在经历的。正因为不自由所以才思虑自由,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反问道,嬉笑着,让自己的弟弟忽然有些无地自容——那我又能怎样讲,比起别人与我,你还是有些过分的约束的地方。他坚持的探索着、开始毫不顾虑的向下挖掘了起来。即使说自己在反抗但实质上在你的选择中第一序列还是顺从,你对自己如此、对父亲如此、也对我如此,而这时为什么呢?如果你不是因为畏惧而低头,那么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呢?布雷夫, 能有些言明了——你是在渴求被爱。不论谁都好也谁都要的,你总是希望能得到别人的爱,不论谁我的、父亲的、还是你自己甚至是起初作为别人的孩子的罗德里克的也好,你全都想要得到甚至不敢私心断定他们就是爱你的,而这份患得患失的恐惧,布雷夫,这才是你最不自由的地方。他说的断断续续、思路却连贯畅通,像头顶上、暗空中漂浮而过的那些乌云一样危险又令人警觉。布雷夫依旧沉默的望向不知名的远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不一会儿桌上本来被瓶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小角落又被怀特家的兄弟豪饮无度的消耗掉了。那你就坐下来,坐到我身边吧,我的小鸟、我亲爱的小鸟,如果你真看穿了我的一切就不应该给我‘去找个人陪’这样空虚的建议,而是叫该叫我去学会爱而非猜疑别人呀!留声机里好像从头到尾只有那一首歌,但布雷夫已经渐渐习惯了那女歌手低沉沙哑又带着点尖锐的嗓音:我会爱你,就像爱我自己,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孩…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孩……他喝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倒在温暖的泥土和草丛上,和他的兄弟一起肩并肩倚着桌子腿,一边吃吃的傻笑着,活像是五六岁刚刚恶作剧完后和被害人躲猫猫的小孩子——就连分院帽那种东西都比人会探查人心,还记得他们怎么说的吗?分院帽会按你渴望的而非你拥有的指引你?两个人的问句重叠在一起,最终谁也不知道谁在说什么。他们俩就那么坐着,那么平静又躁动的坐在地上,及不关心脏污也不关心形象,就像两个完完全全的孩子一样无所事事的喝着甜到能让人掉牙的果汁、漫无目的的望着色调渐渐深沉起来的天空。然后就是烟花、礼炮,轰鸣、炫目,红色绿色紫色黄色混在一起,升上高空、炸裂出一片亮堂。怀特家的两兄弟就这样拿着酒瓶坐在地上靠着桌子腿这样静静地看着,而路过的人凡是没仔细看过都会以为他们是不知道从哪儿溜进宴会蹭酒吃的流浪汉。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考虑回傲罗部还是干脆做个正经老师即使这两个都不怎么适合你?布雷夫舔了舔嘴唇,神游了一阵,然后忽然嗤笑了一声后低下了头。他把脑袋埋在双腿间,毫无意义的呻吟了几声。理查德①怎么样了?谁?理查德,理查德·加西亚,去年圣诞节被你们救出来的那个加西亚家的倒霉蛋,他怎么样了,就是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每年期末借我抄笔记的那个聪明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应该还在疗养院休息吧,具体不太清楚,你要有空去看看他不就好了,反正现在也到了休假的季节。不久以前倒是挺看护的医生说过他还有回部工作的念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天才的话说出来你先信一阵总是没错的。坚信自己比对方更熟悉第三人的布雷夫抢先打断了他弟弟怀疑的发言。真好,我要是也能像他那么聪明干什么都行的话就好了,这样也不用发愁自己接下来是继续干些烂活养家还是直接随心所欲的去旅游写诗了。你想做个诗人?伯德有些惊讶的提高了声调,然后狠吃了他哥哥的一个白眼。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做个诗人了吗?我可没这个意思,反正如果你下定决心这么做了的话我挺高兴的,我会支持你的。他伸出手、和对方碰了个拳,那一刻最大的一支烟花筒正好被不满足于热舞的人们再次架起,威风凛凛的对着瑟瑟发抖的夜空、预备着更加辉煌壮烈的下一击。
最后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小时候我摔断手②然后父亲骂你那次,你知道他本身是什么意思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些年以来我一直知道。布雷夫裂开嘴,忽然快乐的笑了起来,我可一直都知道、欧德·怀特一直是这样一个贱人。伯德尖叫着向他扑来、狠狠的给他肩膀上来了一拳,而后最终控制不住的和他哥哥两个人一起倒在草地上笑成一团。他们笑啊笑、叫啊叫,穿着整洁一新的西服在泥泞的地上左右翻滚,笑到肚子都酸胀发痛、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溢出都不够。那些喜悦与纯真从心里落到地中,浇灌了杰克·罗宾逊的魔豆,使藤蔓疯狂的生根发芽、直冲到了天上。云朵以上、碧空以下,布雷夫疲惫的喘笑着想,那里一定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更好的周末可以度、更美的婚礼可以看,但恐怕始终还是没有更值得他爱与被爱的人在。
但那始终是个仙境?最后他肯定道,但那肯定始终是个仙境之地。
但什么是仙境(Xanadu),什么才能真正的被称之为人间之国?典雅缓慢的舞曲扭动着妙曼的身子、拉扯着厚重的裙摆,既像是刻意却也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在霍格沃茨礼堂中摇摆了起来③。她用深沉的歌喉把每个角落都填满,让所有高傲的、低贱的、自卑的和自负的都在她清脆的脚步声下无地自容。告诉我,维布伦,你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之国、何处才最适合建立起那与世隔绝的华宫圣阁?她看着面前默然微笑的男人,觉得窗外飘落的白雪都比他整洁一新的同色西装要富有温度。他牵着她的手、力度恰当,先是默不作声的追随着循规蹈矩的鼓点,接着才在第二轮回旋音节间卡着所有薄裙和下摆翩然飞扬、足够迷惑人心的片刻弯下腰,在她的耳边低吟浅唱出了回应。格里德,他说。你是最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就像我们从不和彼此谈论何为爱情一样——时机不准、还谎话连篇到没有任何意义。他用右翼托住她薄弱的身躯,左手沿着她的腹部一路向上探索。你害怕了吗、恐惧了吗、还是要退缩了?是要回到凯蒂丝那个脆弱的花蕊中去逃避,还是又想回头躲进你哥哥的怀里哭泣了?
他在挑衅,十足的挑衅,用着过分真实的猜测不加任何柔化的质疑着她。于是格里德便仰起头,用她那双黑蓝色的双眼平静的盯着对方。她的眼睛像是最残忍的一夜,没有任何星光、月亮也被吞噬,只是简单散发着阵阵冷意,逼着所有被她的深渊所注视着的人都节节败退。别太过分了、维布伦,我问你问题,你就应该给我回答,就像是我们的交易④一样。你服务我、我帮助你。舞曲到了第三节,悲怆的异国青年因为无法与心上人见面共舞而向世间万物投掷出了血泪与问告——为何是我、偏偏为我!若主不能将公正落下,那还要这卑微的人间作何用途!只是梦境、必是空叹,她握着他放在自己脖颈上那只冰凉的手,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抛下一切对真实的歧视与必然的恶意,你是否认为这世间若真有一处可以让人忘却一切仇恨与伤害、从此往后皆和平共处的华厦?维布伦、你明白吗,只是今晚,我脆弱的问你、吞下一切你针尖般的嘲意,向你问询答案——这是真是假,是有是无?他寒如薄冰般的手掌轻贴着她散发着阵阵余温的面颊,让坚硬与柔软对撞、又让一方被另一方征服。凯蒂丝啊凯蒂丝,我亲爱的格里德,他嗓音莫名沙哑起,低吟浅唱出奇妙的诗句来。你应该知道所有也自然不该责怪自己——是那份对特蕾莎·格里德·罗德⑤的仇恨铸就了现在完全且成功的你,而这既然是你的命运就自然应该坦荡收下。托因比家的长兄轻抚着复仇者的肩膀,把萦绕在他们身边的欢乐和乐曲都隔阂了开来。他们所处的一个世界、外面所雀跃欢呼的另一个世界,既然本不是同行一路,他想着、然后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就不要再互相困扰了。他说到,语气分外的温柔。维布伦轻拥着凯蒂丝的肩膀,两人缓慢舞动着的步伐与乐曲第四幕行走在沙漠中的流浪者几乎同速。情歌温柔、夜色撩人,月光下所有的罪人和坚石此刻都被从天而降的全部温柔所谅解。若不沉迷欢愉、便会溺于悲伤,维布伦的歌喉浅短又深沉的唱到,那就让我陪你、即今夜我们一同,如此沉沦、就此溺亡。
我曾想过,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特蕾莎我又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但迟迟还是没有结果。如果你不曾走过那便不会有这条路,所以一旦踏上了就是与其他美好和臆想无缘了吗?她依靠在他怀中,平静无畏的剖析着自己,用仇恨的尖刀划开了单薄的灵魂、把恶意一股脑的塞了进去,若是如此,复仇者的一生便注定会是异常短暂的了。不论是特蕾莎是放弃还是死去,都会连同着我一道终结,从那以后我由仇恨开始的人生便会失去全部意义,由地狱火焰点亮的心脏也不会再跳动,所以维布伦啊维布伦,我亲爱的托因比、唯一的盟友,请认真的注视我、并且永恒的记住我吧,若非如此我明日没准就会彻底消失死去,而等到那时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她的词藻堆砌着悲哀的海洋,把金色的礼堂和乐曲一并吞没,且只剩下他和她两个还仅可呼吸。我是多么的热爱这里,她环顾四周、突然嗤笑着说道。你是多么的热爱这里,他不带感情的重复着,低下了雪白的头颅、在她蓬松的金发顶上留下了一个雪山之吻,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他喃喃自语道,既像是说给她、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你热爱这里,那她也会同样热爱你,霍格沃兹会对你报以回馈等价的热爱,于是你就被她铭记、灵魂由此传承,如果你热爱霍格沃茨的话,凯蒂丝,那你便将与她一同不朽、永远不会被人遗忘了。那该多好啊,如果不被人所遗忘、便是得到了永生,她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的低吟到,伴随着音乐第五段行吟诗人痛心疾首的做作唱词与终未彻底堕落的巫师咒念,他们持续坠落、持续坠落着,进入了一个黑暗冰冷的暗箱,把所有病恹恹的扭动突然之间都转化成了烈火焚花般绚烂短暂的探戈舞步——啊,我是多么的热爱霍格沃茨!看看吧、托因比,在这里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学习、去探索、去寻觅,可以尽情无畏毫无顾虑的去爱去追求去索求所有你想爱与想得到的东西,而这都无法被评价为自由、因为她已经是自由本身了!她有力的双腿勾住他僵硬的腰身,飞旋而上的直挂在了男人的腰上。凯蒂丝·格里德·罗德直起身,用冰凉僵硬的十指扣在男人的面颊、审讯般的提问道告诉我,托因比,你有真正的爱过什么人吗,你有真正的爱过德姆斯特朗吗?
我爱过,当然爱过,我有爱过的人、自然也热爱我的学校,我对他的感情不比你对霍格沃茨的少一星半点,难道你已经自负到开始可以蔑视其他人的感情了吗?他费解的反击,揽着她瘦弱的腰身,一脸不解的任平对方俯视着自己。而她也没再进攻,只是突如其来的爆发了一阵大笑,在这隐秘的黑暗之所疯狂回荡着的声波如一阵阵烈风,刮过维布伦·托因比和凯蒂丝·格里德·罗德的脸侧,让前者眼睁睁的看到后者褪去了青春的皮囊——她的金发变得枯白、眼角长出皱纹,淡粉的嘴唇开始龟裂,唯有那双无光的深海宝石散发着比她年轻时更为凌厉无情的光芒。别这么对我,我亲爱的朋友,他苦笑着把她放了下来、哀求似的说道,你得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的不善于与格里德打交道。他渐渐温暖起的手轻抚上了她已经衰老的脸,却只换来了对方一枚落在掌心中的尊敬之吻。这可不是我的错,我亲爱的朋友,她俏皮的学着他的语气、咯咯的笑到,不是我想变成格里德才变成了格里德,而是你更希望我变成格里德、我才会在你眼中变成那个战无不胜的格里德。帷幕在第六轮回旋曲中轰然落下,甜蜜的余响像餐后甜点般缓缓升起,于是他们也再次起舞、看似和身边的任何一组舞者并无异处。你一定得来参加我的葬礼,他忽然呼吸急促的说到,双手折在胸前、紧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而你也一定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她眨着蓄满了液体的眼睛,祈祷般的身体前倾,在他神圣的喉结上留下了信徒祷告的痕迹。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所以问一下,如果有可能也有机会还没有阻力你会和我结婚吗?他规矩的挽着女士的手,像每一个活在中世纪的英国绅士一样古板客套。会啊,我说,当然会啊。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一脸奇怪的盯着他。好吧那么,很高兴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这至少让我感觉自己也没那么失败。失败,你在说什么,至少在我这里你一直是个常胜将军!她大笑着甩开了他的手,一股脑的开始往前跑。他看着凯蒂丝在漆黑的走廊里肆意前行、居然也有了一瞬间并不在乎他们离热闹温暖的主会场越来越远了的事实,她就像个喝醉了酒的女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国度里霸道横行——顺便特别提一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叫我格里德的这件事。她冲上楼梯,突然又停下来,趴在扶手上指着他说道。再叫我一次,她说。格里德,要不是因为真的没见到她喝酒、确实要以为现在对方醉了的维布伦顺从的答道。叫我的名字、她说,格里德、他说。谢谢、她说,我爱你、他说,然后在因此换来了对方一幅像是要吐了的表情后心满意足的在今夜第一次快活的大笑了起来。
维布伦·托因比转身回到礼堂中仍在进行的宴会上,而在拿起虚伪的香槟塔最顶端的那支玻璃杯时他却仿佛看到了凯蒂丝·格里德·罗德金黄色的裙角从他余光中划过。是黄色,这个词如夏日雨夜中的一道惊雷劈亮了他的大脑,叫他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是黄色,是她金黄色的裙角,是黄金虚伪的代替品,他猛地转头、用着像是要把自己头扭断的力量开始有些疯癫的环顾起四周来——金黄色的裙摆、暖黄色的灯光、橙黄色的支柱,土黄色的地板,维布伦·托因比此刻完全浸泡在黄色的霍格沃茨中,他们已在华厦皇宫中起舞、已经找到了那处仙境桃源。便是这里了、必然是这里了,霍格沃茨就是那处仙境,黄色的霍格沃兹就是我们都在寻找的那个地方!他想要尖叫、想要狂笑,但最后还只是颤抖着用手把那支盛满了同色调液体的玻璃杯举到自己嘴边,把所有青春的冲动和狂妄的眼泪一同吞下了。
是黄色、就是那片黄色,而后的几个不眠之夜里他还会梦见在霍格沃茨起舞的那一夜,还会面对着冰冷的虚空独自喃喃那晚没说出口的话——你再回头好好看看吧,凯蒂丝,你寻找的黄色就在这里。
是黄色(yellow),他说,从上面到下面、铺天盖地的全是黄色,到处都是那象征着嫉妒、不满与冷漠的色调,看着真叫人头痛欲裂。布雷夫趴在浴缸边上,把滚烫的面颊贴在瓷器表面、寻求着那与自己为之相反的温度的抚慰,到处都是黄色啊罗里,真是让人无法忍受。他因为烦恼而向小孩子一样的哼哼起来,同时无聊的拍打着水面。别闹了、布雷夫,现在这里哪有什么黄色,只有白色。罗德里克一脸头痛的拿着花洒添水、一边还得想着怎么才能在不伤到面前这个还未彻底复苏的醉鬼的同时制止他胡闹的行为。你得洗个热水澡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今天你喝得太多了,还是说现在你的意思是连洗澡都得用我来帮你?他扒着浴缸的边缘费力的站起身,活动着因长时间跪在冰冷的瓷砖上而变得麻木的双膝,布雷夫听到他这句话后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对方刚刚放在自己身侧的淋浴头,用沉默却也极为极为暴力的手段把罗德里克·昆茨·怀特从自己的浴室里赶出去了。
我又不是残疾人,我能自己洗澡!他任性的躺在热水里,冲着门外大喊大叫,离我远点罗德里克!我已经离你很远了,就在门口,有需要什么就叫我。被警告的后者语气平静的回应道,而后开始专心致志于收拾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把自己养父后余的那些无用的咒骂一并忽视掉了。……然后我跟他说这是我弟弟的婚礼,结果你猜怎么着?约翰·克劳伦那个蠢蛋吓得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蜜蜂!那绝对是本世纪我见过第一个好笑道叫人崩溃的画面了,布雷夫的意识在温暖的水蒸气里沉沦,他能感觉到某些东西对他而言正在变得时近时远、叫人捉摸不清,好吧、虽然你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但是至少没错过这场漂亮的婚礼,罗里、我真为你骄傲,你说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努力的从水中坐起了身,迷迷糊糊的冲着磨砂玻璃门外自己养子模糊不清的身影喊道。而罗德里克此时已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物不但整理完、还从周一到周五挨个编好了应期清洗的号码。是的,他迎合的回答道,眼睛根本没离开过手上的东西。确实是场不错的婚礼、除去集体酗酒那段,他中肯的说,并且不出意外的引起了他养父二度的不满——胡说,可能你还不懂,但那段绝对是最精彩的、除去舞曲那段后最精彩的!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噪声,他跌跌撞撞的从浴缸里走了出来,说到这个你知道今天他们跳舞时放的歌是那首吗?伯德和我都觉得那首曲子简直完美。什么曲子、你记错了吧?毫无印象的一方皱起了眉。不不不、只有这个我绝对不可能记错,我还记得其中的几句歌词、叫我唱出来给你听听,没准你就想起来了!布雷夫盲目自信的回应道,他光着湿脚因为焦虑不安而在不大的室内来回游走着、让啪嗒啪嗒的响声连续不断的回荡了起来,呵、呵,呵、呵…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孩,呵、呵,呵、呵……这首歌你真的没听过吗?不,没听过,至少今天我绝对没听过,罗德里克从毛巾架上取下一大块干燥的白毛巾,站在浴室门口一边揉着眉头一边肯定的回答道,听着、布雷夫,我……不不不、不不不,我肯定你听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记得还有那么一句!他手忙脚乱的把浴衣腰带系好,连拖鞋都再来不及找的就推开门冲了出去,还有那么一句、我记得,他说,我会爱你,就像爱我自己。罗德里克拿着毛巾,凝视着那双浑浊的蓝宝石静立原地许久,而后叹了口气,一边把布料盖上布雷夫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认输似的回答道是的、布雷夫,我确实听过,我确实听过这首歌。
他的头发短且弯曲,每根发丝都打着好看的卷,但打理起来却意外地是不麻烦的类型。布雷夫乖乖的坐在床沿上,让罗德里克弯下腰给自己擦干头发,他哈切连天、几次都险些入睡,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疲惫的痕迹,叫后者看了也不好责备些什么。别离开我,罗里,至少等我睡了再走哇,末了他还要可怜巴巴的这么祈求道、也真是让罗德里克想不出一点拒绝对方的理由。现在这样最好了,你看,你躺在左边、我躺在右边,既有距离却又都在一个地方,不是很好吗?养子躺在他监护人的对面,因为不喜欢对方的说法而微微皱起了眉。别胡说了,布雷夫,我一直都会留在你身边。后者听到也不回应,只是裹着浴衣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吃吃的笑——我感觉今天听到了很多像是安慰但又似乎是真的话……还记得复活节⑥那天晚上吗,就是你非要开我的飞车回家结果撞上了树、害得我们俩只能在麻瓜的小旅馆里凑合睡的那天晚上?是的,我记得…只是别再提车祸那件事了。罗德里克不满的答道,看着合眼假寐的布雷夫嘴角微微扬起也无可奈何。好吧,不提那件事了,不过归根结底那还算是我的过错,就像是那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一样……等等,你的什么过错?你是说把车借给我的过错吗?罗德里克突然奇怪的问题突然打断了他,终于叫布雷夫明白这么多年来对方也是从自己这里学了点东西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的,把我用人生第一桶金买的车给你开是我的过错,你对车辆的领悟能力太差了,所以总之罗里、你得知道,那真的是个充满了错误的复活节。布雷夫伸出自己双手握住了他养子的左手,用轻柔的动作摩擦着他每一处冰凉的骨节,他的手心那么温暖、动作那么轻柔,让罗德里克不但对对方前半句暴力的批评无法反驳、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昏昏欲睡的安稳感。伯德说得对,也许我真的缺乏些自私的要素…也许我就是应该更少顾虑一些、更自负一点,坚信你是深爱着我的并且靠此为所欲为些?为所欲为的同时也要适可而止。那这么说来你确实是爱着我的了?他为对方幼稚又笨拙的套话行为忍不住发出了声闷笑。罗德里克伸出手、惩罚似的轻捏住了布雷夫冰凉的鼻尖,语气是与之相反的轻柔。是的,我当然爱您,他说着、却又不甘的在心底暗自询问,但我是如此的爱你,而等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呢?
还不如说我一直都明白,一直都明白你作为昆茨的爱而非怀特的爱。与他共度了十几年的抚养人轻而易举的戳穿了他没说完的心里话,难得反客为主、成了主动诉说的真心话的人。话说回来我最近刚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昆茨似乎是个德国家族……当然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果然我一直以来都猜的没错,你骨子里确实流淌着日耳曼民族的鲜血…哎,听伯德说最近英国魔法部也好像在计划和德国方面进行跨国合作了⑦,这么说来就算你小时候没有…没有遇到我现在我们也可能相遇……你不觉得这么看命运很奇妙吗?好了布雷夫,好了,罗德里克叹了口气、实在搞不懂对方怎么想的,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把将其抱入了怀中,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的。他贴着自己养子厚实的胸膛,突然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伤感涌上心头,像是被什么淹没了一样、他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布雷夫握住罗德里克的手,把密密的轻吻印在还未化解的指尖上——那你一定要记住,并且深刻的爱着我,让我被此淹没、除了相信外说不出别的话来。他的语气如此悲伤,像是真的在哀求什么一样,反而真的叫罗德里克·昆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了。
哎,罗德里克啊罗德里克,为什么你就是没想过呢!布雷夫忽然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皱起眉头,忍不住叹息道。为什么你就是没想过自己的处境、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呢,是因为古板的血统把人人都该有的浪漫因素给冲垮了吗?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而罗德里克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但这只能叫他更加的心痛。也许你比我更聪明、也许你比我更理智,但现在你确实像是更傻的那个了——哎,罗德里克啊罗德里克,我的孩子、我的爱人,我私心与大爱的交际者,如果我无法爱上你的话,你可该怎么办啊。他抓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养子拥入的怀中,让对方紧贴自己那一切感情所涌出的胸腔、拼命的抓着他的后颈。布雷夫把下巴放在罗德里克的发顶,把所有的怜悯都化为了雨滴般的轻吻。多愁善感的诗人最终无法还是抵抗忧虑的悲伤,他流下只会为爱人落下的眼泪,并将它们汇聚成河、化为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自己脖颈缓缓而下,间接的再渗透到另一人的面颊上。最终那一夜布雷夫·怀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诗人——他被自己所讴歌的反伤刺痛、在悲伤中怀抱着爱人睡去。
而对于罗德里克·昆茨而言,那一夜他却只觉得自己学到了与布雷夫永久的某处隔阂。也许他在有些事情上永远读不懂也搞不懂对方是怎么想的是真,但另一方面他却又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从诗人的情歌中涌出的事物进入了他的体内。在清冷的月光下、爱人的怀中,罗德里克·昆茨能感觉到布雷夫·怀特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缓缓地流入了他的心中,把他心底一直以来固有的某种坚硬的东西彻底摧毁、完全柔化了。但那究竟是什么?和布雷夫作为占卜者所担忧的是一种东西吗?是如果他没有遇到他就会孵化而出的产物吗?他轻揽着对方的腰际彻夜难眠,但却又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期待过第二日清晨的到来,仿佛即将升起的并非只是一个太阳,还是所有的宽恕、谅解与大赦,还是全部崭新的感情、未来与希望。他的智慧与理性一齐唱着歌的在告诉他——明天、就是明天,他曾所拥有的一切将短暂的归为一个零、划分出一个新的起点,让他从零开始、去奔赴更值得讴歌的旅途。
一切总归都会从零(zero)再开始,她说。不论是新爱亦或者旧仇,你总得找个归零的新起点慢慢算账,不然这笔你仇我怨注定会是难以清尽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和某人某事来个了断的话,归零绝对是个顶好的办法。斯伯林·潘恩坐在我面前的办公桌对面这样对当时的我说道,但很明显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这段话比起像是在对我说、更像在说她自己的决定这件事。但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唯一可以挑出来的刺只有当时刚刚加入傲罗部的我并不知道她在执念的到底是谁。
斯伯林·潘恩是两千零二年加入的傲罗部。她似乎早就做好了这一打算,是鲜少一毕业就递交了成绩和申请的那类人,所有的警告条例在她手中像是普通的宣传册一样被翻过,每个和她公事过又活到了能遇见我的年龄的傲罗都这么评价她,说她是最让他们费解的人没有之一:有着最宝贵的奉献心与无畏死亡的精神,但却终成了魔法界最平庸的巫师之一。每个世纪都有它专属的恶龙、自然也该有专门会靠屠杀他而获得桂冠的勇士。而后者有多么的像斯伯林·潘恩,她的灵魂就离前者有多么的遥远。而我则是霍格沃茨赫奇帕奇学院两千零一十二届的毕业生,这就意味这等我加入傲罗部的时候斯伯林已经在此碌碌奔波了有十二年之久。两千零一十四是个温柔的年月,当我开着小差趴在办公室的窗户边,一边嗅着暖风中淡淡的桂花香昏昏欲睡、一边为街上游行群众们高举挥舞着的七色彩旗而喜悦时斯伯林只会站在我身边慢慢品着杯中滚烫的咖啡,为再过去的又一年而叹息。而后来我才会知道她所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是什么——两千零一十四年,正好是坎瑞拉逃离阿兹卡班的第十个年头。
我不确定这究竟算不算是她的秘密,毕竟斯伯林对那个黑巫师狼人的执念只要是擅长观察的人都能发现。傲罗部办公室门口就有一大块专门用来罗列当下所通缉的黑巫师或危险人士的名字的木板,而据怀特先生回忆说当时坎瑞拉刚越狱而斯伯林也仅正式入部工作两年时他的照片和资料是被悬挂在比较顶端的位置的,你懂得、这种按危险程度和恶劣性所由上到下排列的排行榜就是这样。但是在过了两三年寻觅无果而也再没什么破坏事件能和这个半狼人的名字挂上钩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的威胁该在傲罗和政客眼中下降了。于是两千零六年时坎瑞拉掉到了榜位第十,再过两个月又被下移至第十七,然后是一十四年,我刚加入傲罗部那时他又已经掉到了第三十九的位置。接着一十六年赫尔蒙斯恶性袭击事件⑧发生后遗留了一大批参与却未被逮捕的幕后人员,所以他的名字再次一落千丈、直接掉到了四十四的位置,在木板上剩了个单词、连资料和照片都不配拥有。但尽管如此每天早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斯伯林总是要在先沏好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后站在那块木板前盯着那个人的名字默立片刻。不该这样的、罗特斯,不该这样的,有时我和她聊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也不正面回答我,只是头疼似的摇晃着脑袋低语道,他该是冲着我来的,但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当时斯伯林·潘恩三十五岁,我二十三岁,还在这个不知道究竟是该名为坎瑞拉·米勒还是坎瑞拉·罗德的迷局旁团团打转,不知所措。而就在我们犹豫中浪费掉的时光里,他的名字又渐渐地消失淡化,终于在两千零一十七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深夜从木板上消失了——为什么要把一个既是狼人又是黑巫师的在外逃窜人员从通缉榜上撤下来?第二天中午我跟着她去见了负责人瓦莱里安·布里萨克先生,看着他们压抑着各自的脾气与私心争论不休。亲爱的,我们既没有关于他踪迹的线索也没有什么能带给他罪名的权利,那何苦再只揪着这一个已经几乎消失了十三年的人不休不止呢?他拼尽全力的和她讲道理,但最终还是耐不住的直接把所有关于坎瑞拉的资料和信息给了她。好了、现在他是你的了总行了吧,在你自己的通缉榜上他永远会是首榜人选了!那天布里萨克先生也被气了个够呛、最后几乎算是把斯伯林赶出了办公室,而等到下班后我们又在某间隐蔽的巫师酒吧中偶遇时他才告诉了我把坎瑞拉·罗德(官方叫法)从通缉榜上撤下来的真正原因——有傲罗在巡逻时看到了他,在新月下,有人看到了他在十三年的逃亡后终于从人彻底变成了狼。看到他畸形又强壮的身躯、听到了他愤怒又悲怆的嘶吼。也许一个能变成狼人的黑巫师确实可以成为黑魔王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中肯的说、而后又叹了口气嘲笑道,但一匹没有智力、连人话都说不出来,也不被同类和他自己所接纳的畸形狼类又能有什么活头呢?后来过了两天我才在一次单独加班时把布里萨克先生的这些话告诉了斯伯林,也正如我意料之中的那样,她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她向我忏悔的时候新雪和冷风都已经融化,迅速升温成了夏日滚烫的热流与厚重的空气。在又一个彻夜难眠的深夜,我们把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坐在那些被凌乱铺洒在了地上的公文上、于黑暗中凝视着对方的脸。罗特斯,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但是你必须发誓不会再和其他人谈起。我发誓、女士,我愿意立下牢不可破的咒言来保守这个秘密。不、不需要你这么做,你只要像麻瓜那样宣誓就可以了。于是我把手举向天空道我,罗特斯·克林顿,发誓会保守今晚的秘密。于是斯伯林便向我忏悔似的说道罗特斯,我确实撒下了弥天大谎——我见过坎瑞拉·米勒,不止一次的见过他。有时是在来上班的路上、有时是在前去调查的目的地附近,还有在家里,只要是我曾经不止一次经过的地方我都有见过他。最初他刚越狱的那两年我们见面就吵、诉说着对对方的恨意,然后一点理智也没有的激烈的争斗起来。而等再过了两三年后我们渐渐地对态度冷漠、连相遇也只是远望,像是冷战一样执着着自己的理念弃对方于不顾。而就在两年前我才发现他失踪了,在一年前才知道我曾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了他却没这么做。我们曾经总是这样,互相嘶吼着早晚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对方的空话、接着最血腥又暴力的吻却又迟迟的因为自尊而不敢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真心。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像是释然了一般向后倒去、躺在了地上,凝视着天花板道多讽刺啊、我们两个,最开始都认为彼此一个可以成为统治时代的魔王、而另一个可以成为与之抗衡的圣人,却因为被感情左右纷扰,最后都一事无成。在蝉鸣声、月光下,远方飘来的夜歌与天使的低语间,我们两个相对而坐,都沉默的等待着对方下定最后的决心。所以最后我只还有一个请求、克林顿,斯伯林说,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他在哪里,所以你能陪我去杀了他吗?
但最终傲罗部里的大多数人还是在斯伯林·潘恩拿到霍格沃茨禁林的搜查令后和我们一同去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所以大张旗鼓的进入那片禁区后就再也无法找到正确的路线与我们汇合,所以最后要面对坎瑞拉·米勒的、注定还是只有我和斯伯林·潘恩两人,或者说那一刻、那个世界仅剩下的只有他们两人。找到坎瑞拉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就像是曾经的十几年中对方在世界各地把自己拦下一样,他们有着对对方独一无二的牵挂、使其不论何时都能精准的寻觅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只要他们共同想要见面、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于是我便会远远的看着那个畸形的狼人从沼泽中踱步而出,看着他暗到发黑的毛发不知是因为伤口结痂还是诅咒的缘故缺东少西、肮脏打缕,我也能清晰的听到他因为长时间的杀戮与搏斗嘶吼出的混杂着愤怒与悲痛的叫声。那么刺耳、却又那么伤感,仿佛一场复仇未尽的歌剧,叫在一旁观赏的霍格沃茨都似乎因此想起了某出悲剧的往日而闭上了双眼、同时献出了自己的赠礼——斯伯林·潘恩向他走去,向那个怪物走去。她仰首挺胸,如此的自信,是曾经几十年中从未有过的傲态,是仿佛终于要完成什么伟业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的那种光和热。他们的距离正在不断地缩短,而狼人凶狠的嚎叫明明震耳欲聋、却对她造成不了一点伤害。斯伯林·潘恩拔出了自己的魔杖向坎瑞拉冲去、而后者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一刻也只是张开了扭曲的手臂,将光洁胸膛露了出来——那就像一个拥抱。一个扭曲的拥抱。一个畸形的狼人献给他永恒的爱人至死不渝的拥抱。于是她就把他杀死在那个拥抱里。而就在拉文克劳的骄子抬手间,我分明看到了她手中的魔杖化为了格兰芬多的宝剑,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鹰用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刺穿了狮子的心脏。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狮鹫。那个传说中鹰头狮身的生物。想起母亲在我儿时给我讲过的那些传说。在从禁林出来后所有人因看着我和浑身是血的斯伯林而沉默时,我只想着这些——狮鹫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被奇特的幽默融合到了一起。所以走兽胸膛中有了一颗雄鹰的心、同时还有一颗狮子的心。双心、别忘了,我的孩子,狮子的心、鹰的心,只有同时刺穿这两颗心才能杀死它⑨——我们坐在被夜琪拉动的马车里,持续互相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多读一句清洁一新的咒语。我坐在斯伯林对面不停的回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还没有死去的理由。双心,我默念着、像许多年前母亲在我床头说的一样,记住、狮鹫的双心。
两千零一十七年的夏末,已经五十六岁的潘恩女士为了她的女儿首次踏入了魔法部傲罗办公室的大门。她静坐在面朝着门口的木椅上不吃也不喝、不吵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直至最终当她看着自己唯独深爱着的宝物沾着一身暗红色的血迹踱入室内时,所有的千言万语才在她喉咙中扭转半晌、最终化为了在眼眶中不停积蓄的泪滴。而斯伯林也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慢慢地走到母亲的身边,乖顺的跪在对方的身侧,她头轻枕在了归处的双膝上,任凭那些慈爱的泪水从自己头顶落下,将自己面庞与发丝上浑浊干涸的血印溶解冲刷。妈妈、请不要哭泣。她说道。
我会安好无恙的(I will be alright.)。
END
后记:
【企划角色及内容完结番外,因为时间线跳跃过度且掺杂大量私心彩蛋固作单独篇幅存在,不再响应企划本身。】
①理查德·加西亚,前置篇幅和正文回忆中所出现过的布雷夫学生时期的同学,此处两人所谈论的事件为【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5311/】这篇
②小时候摔断手?为【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这篇布雷夫有关考试的糟糕回忆中更深一步回忆起来的童年往事,此处算是为当时说的‘和父亲的事情’做了个解释和了断 ③凯蒂丝与维布伦所参与的舞会是指三强争霸赛的舞会
④关于交易:罗德家与托因比家、也是二人的交集原本便始于利益,而在这件事上凯蒂丝更乐意称其为交易。因为只要足够强大那么交易变就会是最牢不可破的一种关系,所以维布伦被称之为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也不为过
⑤特蕾莎·格里德·罗德:于前文也有所出现过的教育家,凯蒂丝与荣格的生母,和其父的关系始于违背互相意愿的家族联谊,所以自然不论是对孩子还是丈夫都没有任何的感情。在处理事情上也是暴力的那一类。而她给凯蒂丝童年留下的心理阴影即铸就了她的仇恨、也铸就了现在的凯蒂丝·格里德·罗德本身。这段她面对维布伦脆弱的表白既是整个人生中第一次为意志坚不可摧的自己表示质疑,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袒露自己的懦弱。而其中说是最幸运也是凑巧的部分则是维布伦·托因比真的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几个能真正理解她的人之一。
⑥复活节是在上一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6616/ 】布雷夫受伤住院后的第一个假期中所发生的事情,大概剧情可在后文中读到。是一段因为可笑的事故而发生在一间狭小的麻瓜旅馆中父子间互相质询的问答对话。 ⑦跨国合作的彩蛋,谁是第一个被驱逐出自己故乡国度的倒霉蛋?【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031/】
⑧赫尔蒙斯恶性袭击事件的彩蛋,出处地址同上,此处选取提及参与此事件的人员片段【两千零一十六年、当时三十五岁的戴纳·福克斯终于从傲罗部里的‘小王子’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傲罗,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被毁容的缘故】
⑨【狮鹫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被奇特的幽默融合到了一起。所以走兽胸膛中有了一颗雄鹰的心、同时还有一颗狮子的心。双心、别忘了,我的孩子,狮子的心、鹰的心,只有同时刺穿这两颗心才能杀死它。】
【【↑本段关于狮鹫的描述和双心的设定均源于《最后的独角兽》此书,有兴趣还务必购买此书观看,此处只是因为兴趣浓缩引用了部分。】】
⑩从头到尾既算是大量自娱自乐的产物,存在些古董级别的彩蛋(知道那些名字的人已经……)也算是给今年hwm双线的故事彻底做一个交代。虽然整个过程可以中肯的说没想象中的顺利,但现在看来好像也并不能说差,感谢一直以来阅读的读者和被我任性的抓来互动的各位亲妈,正是因为有了各方人物的参与才够了这整出戏剧——正如我们所见,这虽然是结局、但也有开始,既是一场悲剧甜蜜的落幕、也是另一处互通的爱意初次长成。时间仍长,命运仍行,就算是失去了一颗心的狮鹫也还会继续翱翔在天际,纵然不再被人们所看见那辉煌的身影
所以最终还是回到那个永恒的命题上——究竟什么是爱?再具体些来问,对于每个人来说他们的爱都是什么?可以用正确与否评判吗,可以用道德伦理来指责吗?混沌的唱诗人也会有征服研究专家的一夜,清醒聪慧的圣人也存在被感情冲昏头脑与罪恶共舞的年月,终归而言、还是人各有命。
【https://music.163.com/#/song?id=29737767】
mama im in love with a criminal
妈妈我爱上了一个罪犯
And this type of love
这种爱
Isn't rational it's physical
全无理智,它出于本能
Mama please don't cry
妈妈请不要哭泣
I will be alright
我会安然无恙
All reasons inside
摒弃所有的借口
I just cant deny
我只是无法否认
Love the guy
我爱他
double happy ending,感谢你的阅读和支持,有缘再见。
+展开
注解:
①关于博格特:实际上摩西恐惧的并不是唐璜,而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的自己。
②一年级的时候和斯莱特林兄弟吵架:是HWM4的剧情,虽然已经无从查看但确实发生过(……)
③一开始的剧情:实际上是第三章的内容,时间线是三强报名刚刚开始,摩西和唐璜在黑湖边的谈话
④关于鞋黏地粘没有效果:因为摩西面对的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博格特,除了滑稽滑稽外的魔咒都不会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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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第三轮,我居然画完了……虽然卡的地方有些奇怪,后面的剧情可能会在排名出来后补
对不起一直被我ooc的唐哥,唐哥我错了请再爱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