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纹失效了!
“痛……”埃默里赫揉着自己的胳膊,还好只是切磋练习,这要是实战,恐怕他的胳膊就废了。
“埃默里赫?怎么回事?这种攻击你是可以躲开的。”对战的对手匆匆跑来。
“魔纹没有发动。”再次将血液涂抹在武器上,念出那个简短的咒语“急速!”,然而,魔纹依旧毫无动静。
“让我看看你的魔纹。”
埃默里赫的魔纹位于后背,原本完整的魔纹此刻却被些许焦黑的痕迹所截断。
“撕……你这是受了伤但是没有好好治疗啊,恐怕就是这些伤导致魔纹破损。这伤是怎么来的?你不疼吗?”
“我想想……”
“还有,为什么不治疗?”
“额,本来打算去找爱芮丝小姐要治疗药剂的,但是她外出不在钟塔,这事就先搁浅下来。”
“那就去找你跟随的魔法师,这你总不会找不到了吧!”
“……”不想去,要是让阿尔伯特知道他受伤,会被唠叨个没完的。
“不过现在你魔纹破损,不想去找也不行了,所以怎么伤的?”
“让我想想……是今早处理藤蔓的时候,有个人拿火烧藤蔓,结果把一片房子全烧了,当时为了救人有被砸到,那时候伤的吧。”
“呼,不过还好,我真怕你是因为龙化病导致的魔纹失效。”
“……”
“好了好了,快去治疗!那些藤蔓究竟是什么东西,清理了这么多次都没清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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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
“请进。”
“兄长……”
“埃里?你来这里还真是难得。怎么了吗?”
“魔纹失效了。”
“哈?”
阿尔伯特看着埃默里赫的后背,多处都有烧伤,魔纹的损伤很大。
“藏身于丛林中的木之精灵
飘荡于世间各处的水之精灵
请聆听于我的召唤
以汝之力
治愈其身”
二阶的治愈魔法,只是令埃默里赫的伤势稍加好转,没有痊愈的样子。
“埃里。”阿尔伯特声音异常平静。
“兄长?”埃默里赫只觉心慌,这次兄长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骑士经常会做危险的工作,我也不会说不许你去危险地方这种话,但是至少,受了伤要及时来治疗,我可不记得骑士团不允许受伤的骑士外出治疗 。”
“抱歉,兄长。”
“所以,埃里,这次欧文去孤儿院你要跟着一起去。”欧文是阿尔伯特的贴身男仆,意外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
“什么?兄长,我……”
“这是惩罚,不可以拒绝。”
“我知道了……”埃默里赫垂头丧气,他与欧文正好相反,非常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每次一群小孩围着他,他都很想哭。
“在这等会,我去找爱芮丝来帮忙。”他主修风系魔法,研究方向也不是治疗向,所以,这种时候还是去找专业人士更加靠谱。
阿尔伯特找到爱芮丝时,这小姑娘刚从外边回来,正边哼着歌边对各式草药进行分类。
“爱芮丝,麻烦你帮我治疗一下埃里。”
“诶?啊,好的。”她匆匆拿上花藤:“埃默里赫先生受伤了,伤势严重吗?”
“有些严重,烫伤,他自己还不好好处理,好在主要是皮肉伤,相对要容易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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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藤从埃默里赫身上散开,他身上的伤势只余些微的疤痕。
“呼……”爱芮丝松口气,还好在她的魔力耗尽前治好了他。阿尔伯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埃默里赫先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万一伤势重到她耗尽魔力都治不好的地步,她自己也会很难受的。
“爱芮丝,多谢你了。之后我会……”
碰!
“阿尔伯特!你把爱芮丝叫过来……嗯……”房门突然被希德尔推开,然后,他看着房间中的三人,愣了一下。
埃默里赫赤裸着上身,虽然只是在接受治疗,但脸皮薄的他被一个女孩子看着,依旧是脸涨得通红,此刻再被希德尔一吓,整个人像兔子一样,飞快蹦到阿尔伯特身后躲了起来。
“水流。”阿尔伯特指向希德尔,一股水流凭空出现,全数落在了希德尔头上,给猝不及防的他洗了个冷水澡。
“喂!阿尔伯特!你这家伙干什么!”希德尔狼狈的试图用魔法烘干自己,爱芮丝强忍着没笑出声来,但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埃里受伤,我只是找爱芮丝帮忙,倒是你,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因为埃里的伤,居然忘了加个防护魔法挡住这个家伙,真是失策。
“接下来是我的课,爱芮丝还没有毕业,你总要顾忌一下她的学业。”希德尔没好气的道,他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距离开课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找借口倒是用心些。”
“爱芮丝我就先带走了,我们再待下去,埃默里赫就要变身小兔子钻进地里面了吧。”希德尔没有接话,转而调侃埃默里赫。阿尔伯特的衣服被这个害羞的小家伙抓的明显形变。
“爱芮丝,之后我会托人送去药材跟医书,还需要麻烦你帮忙配置些疗伤药剂。”
“好!”爱芮丝答应的干脆,笑容治愈。
“还有希德尔,等你下课后,过来跟我一起研究一下埃里的魔纹,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的魔纹再升级一下。”
“你才刚浇了我一脸水。”希德尔表情臭的很,他带着爱芮丝径直离开,一副完全不想搭理阿尔伯特的样子。
“我会去教室门口等你的。”相处了这么久,阿尔伯特知道,希德尔一定会来,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相比于他们数十年相互坑害的方式,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玩意怎么还能分上中下啊(战术后仰)(可能没有中只有下)
一点为了醋包饺子的if线,结果还没写到我的醋……
用来和正剧里可能不太容易碰面或者来不及一起玩的骑士们互动的if,是维德做骑士拉塔斯当魔法师的世界线,别问为什么和正剧维德反差那么大,等主线剧情后面会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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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一切都能改变,属于银顶城的故事依然会继续展开,只是悲剧的人物从一个人换到了另一个人那里罢了。”
今年是维德来到银顶城的第二个年,也是他能够正式出任务的第一年。虽然说来到银顶城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观察这座城市。
“对新环境抱有好奇是好事。”走在他前面的前辈埃默里赫仅凭他的脚步声就判断出他的心思没有完全放在巡逻上,埃默里赫甚至没有回头,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但是不要忘了,维德,巡逻也是一项任务。”
“是的,非常抱歉,前辈。”维德跟在他身后,立刻收敛了视线,但余光仍然时不时地向周围看去。随着他们的路线向南推进,贩卖奇怪物件的摊贩与身上长着鳞片和角的人类变得多了起来。维德知道他们是炼金术师和龙化病患者,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从未在书本和传闻以外的地方见过他们。
他隐约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听不真切,但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氛围有些僵硬。而这种诡异的祥和在一名背着重物的龙化病人撞到他时达到了巅峰。那位像是驼鹿一样的男人背上的东西掉得满地都是,维德理所当然地想要帮忙去捡,但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刺耳的:
“别动!”
那个男人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维德又没能伸出手,他只得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快速把自己的货物收拾一下,并用一种稍微缓和了一些的语气再次说道:
“你……不,您,您什么都别动。”
维德想说什么,但埃默里赫直接把他抓着继续向前,路上这位总是过于正经的前辈用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同他说:
“这条街的人如果不主动惹事,我建议你不要理他们,他们就当没看见你,你也就当没看见他们。”
“……知道了。”维德没有回嘴,即便他的内心其实有很多疑问。埃默里赫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叹了一口气,巡逻的途中不再一言不发,转而和维德闲聊起来:
“说来也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姐姐的导师似乎是我家那位家主大人。”
“呃……您说阿尔伯特先生?”维德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过埃默里赫会主动和他搭话,“是的,他还有希德尔先生对我和姐姐大人都很关照,很多关于银顶城的事都是他们教给我的。”
听到希德尔这个名字时,埃默里赫的头仿佛更痛了。他又叹了一口气,小声念叨着:
“果然如此。”
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所以有些语焉不详:
“听着,维德,有些事他们能做,有些界限他们可以跨过去,但你不行。因为你对银顶城一无所知。”
“您是指……对待龙化病人的事?”维德试探性地问他,“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理解。”
维德对于这种局面不能说是一点心理预期都没有,他知道这里在百年前曾经发生过屠杀惨案,这导致银顶城的居民对龙化病患者的恐惧和敌意达到巅峰,直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消弭,可这终究是一个纪元以前的事。
埃默里赫不禁想到了戴维斯钟塔里那位名为瑚金的女士,她与维德算是同乡,只是维德在的地方要更加偏远。那位女士对真理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只是她圆滑地知道如何去规避一些风险。至于维德,他对规则和公平简直较真到了一种刨根问底的境界,也许正是因为地域苦寒,所以走出来的人才如同那里的冰一样纯粹。
只是银顶城从来不是什么黑白分明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包括维系这里运作的秩序,它们存在,它们运作,但这只是因为漫长的历史赋予了它们“本该如此”的标签,无论是谁都很难说这放之四海而皆准。
埃默里赫想了很久,最终确定了自己究竟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才更加合适:
“你认为这里的骑士跟你家相比,有什么区别?”
就像在维德看来,银顶城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难以理解一样,在银顶城的骑士团看来,萨缪尔家带领的北境骑士也是一样令人费解。当魔法的福祉自银顶城起向整片大陆散播时,萨缪尔家却固执己见地拒绝接受魔纹,理由是骑士唯一该信任的只有自己手中的武器。若非维德的姐姐拉塔斯决定来钟塔研习魔法——这在北境同样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想来维德是绝对不会让魔纹铭刻在他的身上的。
思维的差异注定人类即便是同样的物种却依旧无法相互理解。在文明富饶的银顶城看来,维德故乡的秩序无疑更像是冰原上的狼群。他们团结互助的表象下是源于头狼的强大以及他们对强者的尊敬,当他们当中有人认为这一切不合理时,便要证明自己才是更有力的一方。这样的认知不能说是错误的,只是它不能适用银顶城。
如果维德并非异乡人,他这样的出身与品质想来会与塔尔文团长与强烈的共鸣,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他终究是这里的过客,他对这里的一些事虽然不认同,但却也事不关己。身处其中的维德自然意识不到这些事,而埃默里赫,他只要当好哈里斯家的剑就足够了,所以他也不会想得太过深入,他这么问没有任何深意,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我认为这里的骑士也是同样优秀的,能和大家交流是我的荣幸。”维德思考片刻后回答,既有奉承的成分也有真心的成分。但埃默里赫却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因为他知道,维德会这么认为仅仅是因为他赶上了好时候,在数十年前那场动荡之后,银顶城的秩序已经被重新构筑过,骑士团不得不迎来平民这股新鲜血液。如今的局面已经是这数十年磨合之后,在塔尔文团长的治理下,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了,埃默里赫仍旧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见过贵族团体欺凌平民出身的新兵时的场景,而即便现在,这种歧视依然以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存在着,只是维德没有注意到罢了。
“好吧。”埃默里赫随口说道,他和这种人真是聊不到一起去,“总之你记得,像你这样的外乡人,用纯粹的善意去接近那群龙化病人只会带来不幸……也许当你真得了那种怪病你就能明白了。”
“如果真得了那种怪病,那我就自裁,绝对不麻烦各位同事。”但回答他的却不是维德,而是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多伊。他全身都被沾了血的铠甲包覆着,手上还提着几个魔物的尸体,在配合他那因为头盔而显得沉闷又幽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
“这样不行,和同事打招呼要精神饱满!”而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又出现在多伊身后的是总是朝气蓬勃的盾兵队长森德菈,她用力拍了一下多伊的后背,这让多伊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中午好!埃默里赫还有……啊!你就是那个萨缪尔吧!”
“维德,维德·β·萨缪尔。”维德在埃默里赫身侧向森德菈微微欠身介绍自己,“中午好,两位前辈。”
“不用这么拘谨,叫我森德菈就好。”森德菈也拍了拍维德的肩膀,她的手劲确实不小,在手甲的加持下,维德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差点脱臼,“我听说过你们家,很有意思。等哪天我们都休班的时候,欢迎找我对练啊!”
“二位这是刚结束讨伐任务?”埃默里赫不动声色地提醒,森德菈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她们两边就这么当街叙旧着实有点奇怪。
“哈哈,是啊。最近的魔物有点狂暴,多伊说保险起见想带些尸体回来研究。”森德菈指了指多伊手中的尸体,多伊嘟哝了什么好像是在反驳,但是在她颇具气势的嗓音下毫无存在感,“我们先回去整顿一下,回见啦!”
“哦,对了。”森德菈刚走两步,想了想,转身交给了维德一个有点沉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条长了白色和绿色毛发的海胆,好像还在呼吸,“维德你是生面孔,也许那边的人对你警惕性能小一点,能麻烦你把这孩子送回黑街或者黑山羊酒馆吗?”
“那里虽然是中立地界,但骑士在值班时间出现在那里容易引起骚乱。”感受到维德没问出口的一连串问题,埃默里赫凑到他耳边小声介绍道。
“正是如此。”森德菈点头,“这孩子是在魔物堆里发现的,她似乎觉得我们要抢她的……烤肉食材?实在没办法只好先把她打晕了。”
“烤魔物肉。”多伊补了一句,语气中满是遗憾,“感觉好像还有点好吃——”
他没说完,头盔就挨了森德菈一手刀。
“总之就拜托你了!”森德菈说着,带着多伊疾步离开了。埃默里赫看着二人的背影,又看着一旁手足无措的维德,叹了口气,帮他把佩剑、披风和绑带卸了下来,努力让他看起来与路过的居民更相近一些:
“你知道路吧,我在附近等你。”说到这里,埃默里赫又补了一句,“不要和人打架。”
“知……知道了?”热情洋溢的森德菈与偶尔语出惊人的多伊还有他们不经意间交代的一连串信息让维德感觉头昏脑涨,他背着那位原来不是独角兽也不是海胆更不是拖把的龙化病患者,向着黑山羊酒馆的方向走去。
这大约是维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龙化病患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而从此维德对这个群体有了崭新的认识:
他们会吃魔物,而且饿起来好像还会吃人——比如他背后的那一位,现在似乎正在啃他的头。
单纯的刀子剧情,不会存在于主线的剧情,里之人还是正经的he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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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的风景依旧绝美,雪花覆盖之处纯白的风景,仿若未受丝毫烟火的仙境。但一个人的到来却破坏了这份意境。
阿尔伯特双眸无神,就那样走在雪地之上,他怀中抱着一柄剑,原本干净的剑身如今遍布血污,有那位一直跟着他的小骑士的,也有他自己的。
“咳咳……”或许是雪山上的风太凉,或许是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一同出现的血点,宣告了阿尔伯特此行的终点。他倒在雪地中,血液染红了身下原本洁白的雪,开出妖艳美丽的花朵。
“抱歉,不能带你回家了,我这个哥哥还真是不合格,最后也只能让你同我一起长眠在这雪山之中。”这段话浮现于心中,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视线渐渐模糊的同时,一幅幅鲜明的画面却也同时浮现出来。
成功通过钟塔测试与父母庆祝的画面,埃默里赫眼眸闪亮看着他的画面,管家先生拉着他去看埃默里赫练剑的画面,与希德尔一同庆祝通过了湖夫人课程的画面,枫华庆典众人齐聚的画面,烤肉party抢夺烤肉的画面,埃默里赫倒在他身前的画面,以及,希德尔满脸怒气将冰锥射向他的画面。
视线模糊。腹部被冰锥伤到的伤口依旧有血液不断渗出。
“对不起……”眼前为什么开始发黑?难道是特里维亚老师对他使用魔法了吗?
“我没想到会伤到他……”希德尔喜欢的人他真的没想要伤他的。
“我只是想控制住他,不是故意的……”被龙尾抽飞导致的伤痛与埃默里赫逝去对他的打击令他魔法失控,虽然竭力控制,但还是导致那位遍体鳞伤。
‘埃里,你来接我了吗?我怎么记得你被我收进了一个小袋子中?哈哈,这是错觉吧……’
‘兄长……’
‘都说了要叫哥哥,这样更亲近。咦?我为什么会看见我魔力耗尽,风之翼消散,倒在雪地中的画面?是谁对我用了幻觉魔法吗?’
‘兄长,回去!’
‘回去?银顶城吗?前面就是啊?’
“埃里。”小小的阿尔伯特牵起更加小的埃默里赫的手:“这是枫华庆典,我很喜欢呢!一起去玩吧!”
眼前的光芒彻底消散。
风带起漫天雪花,埋葬了倒下的生灵。重归仙境。
想写的是骑士团大概会存在的阶级问题,但是荔枝人比较傻,貌似写不出来也写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有后续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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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居然能在骑士团遇到故人。
“你难道是破屋里的绿毛小鬼头?”这是来自身后的声音。
埃默里赫愣了愣,转过头去,看向说话的人。
‘破屋里的绿毛小鬼。’这是他在拥有‘埃默里赫’这个名字之前,那些人对他的称呼。时隔这么多年,埃默里赫也没想到会再次听到这个几乎快要被自己遗忘的“名字”。
高大,健壮。这是他看到说话之人后的第一感想。
‘这……是谁?’埃默里赫一时间陷入茫然之中。
“咦?”见埃默里赫看着他却不发一言,那人挠挠头:“难道是我认错了?但是这种颜色的头发,应该不会吧?没认出来吗?是我呀,铁匠家的艾格!”
艾格……那个自小跟随父亲学习打铁,身体健壮的孩子王?
“铁锤……哥哥?”埃默里赫不确定的叫道。
“哈哈哈!”艾格的手拍上埃默里赫的后背:“果然是你!看来我的记忆力不错嘛!”
埃默里赫被拍的一个趔趄。
铁锤,是艾格的外号。艾格家在贫民窟算得上富有,至少每顿都能吃饱饭,偶尔也有余力照顾一下埃默里赫这种无依无靠的孩子。当然,这些是艾格父母的行为,跟艾格没什么关系。
“绿毛小鬼?他居然还活着?”另一个声音传来。
“纳什,不要这样,不过小鬼,究竟发生了什么?”
“埃默里赫。”
“哈?”
“埃默里赫,这是我的名字。”
“哈哈哈哈!小鬼头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那好,我再问一遍,埃默里赫,当初发生了什么,你突然消失,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艾格表情变得严肃。
“只是,被收养了。”埃默里赫看了纳什一眼,眼神复杂。当初若不是纳什带人抢了他的食物,他也不会因为过度的饥饿与体力的消耗而晕倒,也就不会遇到阿尔伯特。
“切,走运的小子!”纳什撇了撇嘴,他一直不喜欢埃默里赫。
“够了!”艾格警告似的看了眼纳什:“不要忘了我们的处境!”
处境?埃默里赫疑惑,难道骑士团现在状况不好?
“好了,埃默里赫,你是新人,听我说。骑士团成员多数是贵族出身,他们,看不起我们。你也跟我们一样,不是什么贵族,加入我们吧,这样,还有个依靠。”
加入?似乎可以?但是……“抱歉,请让我考虑一下。”不想跟纳什一起。
“切,不要给脸不要!你以为,就凭你,能安稳的待在骑士团吗?恐怕不出两天就会在那群贵族的围攻下哭着跑出去吧!”纳什的话语异常难听。纳什不喜欢他,这点埃默里赫一直知道,但是为什么,这家伙会对他有这样大的恶意?明明将近10年没有再见面,埃默里赫实在是无法理解。
“好了纳什!”艾格说到:“埃默里赫,虽然纳什的话不好听,但也有些道理,我也不会强迫你,这样,我的团队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想加入时来找我就行了。”他再次拍了下埃默里赫的后背,随后带着一脸阴沉的纳什离开。
领到了装备,得知了宿舍位置,埃默里赫走入了宿舍。骑士团的宿舍房间单独,客厅与盥洗室公用,四人一间,埃默里赫到的最晚,其余三人正坐在客厅闲聊。
“呦,最后一个舍友来了~”
“拒绝了艾格的团队邀请,明智的选择。”
埃默里赫表示疑惑。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 克拉克。克拉克男爵的三子,小型的情报商人,虽然不像那些大的情报家族,不过在这个骑士营里的事情,大多数我都很清楚。怎么样?哈里斯少爷?要不要来购买情报?有关艾格团队的事情,我可是很清楚的,这些情报,只要一个银币呦~”
“哈里斯?”没等埃默里赫回答,旁边的两人惊呼出声:“你就是那个养子?啧啧,好运的小子!”
埃默里赫抿唇,有些想离开这里。
“啊,抱歉抱歉,我们没有恶意的。”似乎是看出了他神色不好,其中一人连忙解释道:“我叫查理斯 加西亚。”他又指了指最后那人:“这是伊森 米尔。”他摊手:“说实话,我们在家族都不是受重视的那类人,成为骑士,也是存着给自己一条后路的想法,不然以我们的出身,能成为那个强势贵族家的管家都要谢天谢地了。你的事情,还是雷告诉我们的。”
埃默里赫沉默不语,倒不是他有什么想法,纯粹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嘛嘛,我吃点亏,刚刚的情报就免费提供好了。”雷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氛围,他开口道,虽然这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我这张嘴呀……唉。”
“加入艾格的团队确实能获得一定的庇佑,毕竟艾格那家伙在骑士团内也算是实力很强的家伙,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纳什也是,曾经有看不惯他们的贵族出身的骑士向他们发起挑战,却没有赢过他们,自己倒是丢了个大脸,还被家族惩罚……咳,跑题了。艾格的这个团队,收的都是平民出身的骑士,说是联合起来防止被贵族们倾轧。”
“这是好事。”埃默里赫开口道。他大概能想象那些平民出身的骑士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问题就在这,艾格要求团队里的人奉他为主,每月工资要给他三分之一,还必须听他的话,不遵守的,就直接冷暴力,并对那些人的家人动手。不过,最后这些只是我根据得到的情报做出的猜测。”
“骑士团的守则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发生。”
“确实如此,但,骑士团人数毕竟不少,团长不可能对所有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上面那些队长更是贵族出身不会在意平民的死活,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就造成了当今的情况。”
“这种事情,报告……”埃默里赫突然停止继续说,报告上去?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还有阶级的存在,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存在,而凭借一己之力推翻整个制度这种事,埃默里赫相信自己做不到,也不会去做任何尝试,因为这会给阿尔伯特带去很大的麻烦。
“哈里斯少爷,我奉劝一句,想想怎么对付艾格那伙人吧,他们很乐意拉新进成员进去,而你,这是他们当前的目标。如果你一直不从,他们就会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你,从了他们,你就会是最底层的成员,受到那些人的压榨……那个团队的成员,在我看来心里多少都有些扭曲了。”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埃默里赫掏出一枚硬币,扔向雷:“这是情报费用。”
“啊哈,多谢哈里斯少爷。”雷笑着收起了银币。
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七月半时家家户户都会买些纸烧。何玉梨家也买,但她家有个早夭的表亲,往往要买纸扎纸钱去送。
何玉梨长得娇小漂亮,本来应当是个活碰乱跳的毛躁丫头。不想脊柱出了些毛病,动过几回大手术,变得懒于动弹。她家表亲二十余岁不幸病去,家里老人请人看过,说是什么上天要收的“童男子”,年年烧纸都要带上一挂给他。何玉梨跟表兄幼时感情深厚,但她到底是个现实主义,觉得人活着才最大,对长辈行为不很配合。她爸妈骂她,说她身体也不够壮实,该做的都得跟着做,疼她的表兄也会在上头保佑她康健。
话是这样讲,何玉梨还是情愿去记着时间帮忙筹备的。她自己说从上了班之后,每年就该是她来记得一些大小事务,仿佛是突然做了大人。只她还是长得小,别人见她还当是学生,总想糊弄过去。
多数长辈是不让在七月半前后的晚上还出门的。何玉梨家也同样,但是恰巧她那天下班晚,托了顺路的同事开车捎她。何玉梨父亲打电话说在某家店里取纸扎等周末去化的,问她要不要也去店里,等取了一起回家;同事也是个小姑娘,好奇得很,哄着何玉梨要跟去看。
何爸虽然讲究,但不迂腐,并不觉得小姑娘跟来香烛店有什么四六。老板娘带着娃娃支了小桌板在吃饭,进来了谁,瞧都不瞧。
同事观察了许久何爸定的纸扎花篮之类,颇有些惊讶。她对何玉梨讲,没想到这种描画的薄纸也能这么栩栩如生的;何玉梨说,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说完两人就笑。
做生意的都是一副笑脸,哪怕是香烛店老板,说话也是热情带笑的。老板对姑娘们讲,说送老人的时候,会扎大的纸人,脸上就画几笔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偏偏就能像活了一样。何爸瞥了眼老板,低声道别吓人,老板笑说现在小姑娘胆子可大呢。
何爸跟何玉梨取了东西要走。同事自己开车回家,说是离得不远,要带何爸一起。何爸推辞两句才跟着闺女坐到车里,抱歉说捎带这些东西本不好麻烦人家。同事笑说现在哪有这些忌讳,再者何玉梨自己也是未婚姑娘,她取得自己也取得,她俩加班出差夜里闲逛都是一样的,何爸就别当个事了。
同事车里的香氛是嵌永生花装饰的,甜香浓郁。何玉梨坐在副驾驶上专心去看那花。
同事瞥见,笑道:“你喜欢这个?”
何玉梨道:“好看的,真的一样。”
同事说:“买来没味儿,我找了胶贴在车载香氛上面的。”
何玉梨点点头:“好看。这是玫瑰花?香氛的味儿好像不是玫瑰的。”
同事说:“应该是栀子吧,我也记不得了。虽然挺好闻的,放车里总觉得太浓了。”
何爸说:“经常开开窗就好了,好闻的。”
同事也笑。
等周末过去,同事跟何玉梨聊天,问他家怎样去烧的纸。何玉梨想了想,说也就一切从简,放贡品,烧黄纸和纸扎,然后清扫周围,开一瓶酒浇到四周。
同事说:“你说因为你表兄去世了,所以家里准备的东西多。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何玉梨说:“我也不知道。老人说是地上烧的纸,到地下就是钱嘛,他走得早,就要多准备钱阿房子阿车子阿……这些东西。”
同事点点头:“是有这种讲法。”
何玉梨说:“我倒不是嫌麻烦。就是觉得,临走的时候因为病,这那忌口这那治疗的,想吃点什么东西,到底也没吃到。等这每年上坟的时候,我们家倒每回不忘地给他买。你说这样……有什么意思?”
同事眨眨眼睛,说:“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你家当时也说是绝症,怎么就,就连点吃的都不敢给吃呢……”
何玉梨笑道:“总觉得治好了就总有机会再吃到,治疗过程中还是会讲这样那样吃了不好。我前两年脊椎做手术也是,忌口可多了;我妈就哄我说等拆线了养好伤口了什么也能吃的。可我当时就想喝奶盖葡萄。”
同事也笑:“下午茶给你点奶盖葡萄?”
何玉梨摇摇头,说:“我早不爱喝那个了。”
这年七月半的月亮只圆不亮,吊在空里,好像一只半熟夹生的烧饼。等一大家子在酒店吃过晚饭,天已经擦黑了,何玉梨一家要急着开车回市里。
何爸先去发动车子。何玉梨想着白天上坟时候烧过的纸,总觉得最后的纸灰没熄透,提心吊胆的。她偷偷去跟何小叔讲,何小叔说不会,烧完的纸灰都拿水浇过了。
何小叔问何玉梨晚上吃得怎样,何玉梨说杂鱼和海鲜煲不爱吃,醉蟹钳不错但是只吃到两个,有个王八汤特别好。何小叔说,人家饭店里叫老鳖汤。何玉梨就跟小叔都笑起来。
何小叔说:“你前年说脊柱不好住院的时候,牛羊肉海鲜都不能吃,你爸就用鸡汤炖点鱼白肉给你吃。吃了两年,你倒是不爱吃鱼了。”
何玉梨说:“也怪你,我开刀的时候听我妈说只能吃鱼,我还指望你给我带个板烧鸡腿堡,你给我带也是鱼。这两年我吃鱼可吃够了。”
何小叔说:“当时你那医生说怕反胃消化不了,谁敢给你吃那炸的烤的。”
何玉梨说:“医生也说了能适量,适量就没问题。前年我一年都喝的那薄盐没油的汤,好不容易去年过年奶奶给剥了点花雕蟹,我刚吃了半只,还被我爸端走了。”
何小叔说:“注意点还是好的。你现在不是都好了,过了十月份蟹肥了,叔给你买大闸蟹,你天天来吃。”
何玉梨说:“离国庆节还好久呢。”
何小叔哄她:“唉呀,那叔给你买花雕蟹,过两天送你家里去。”
何玉梨说:“那你说话算话。”
何小叔说:“别的不敢说,吃个螃蟹,叔还能糊弄你。你就等过几天,我买好了给你打电话,我送不去,你就下班来我这吃呗。”
何玉梨笑了笑。她其实也并不是真正想吃蟹;七八月份,蟹都瘦的很,哪算好吃。她心里想着过一两天找个由头推给小叔,让小叔不要麻烦。何小叔自己爱吃,对侄子外甥们的口腹都上心得很,何玉梨他们但凡有个馋的都要偷偷找何小叔。除了何玉梨表兄在病床最后没吃到心心念念的炸鸡。
何玉梨找同事要永生花的链接。同事说是找了什么代购的,还问她说有好几种款式,不同颜色也有,不同用途也有,要放在哪里的?何玉梨说家里。
同事说,都知道永生花仿真仿得好,但没见实物,很少有乐意买的,都觉得不如买鲜花。
何玉梨说,鲜花不耐放。
同事说,鲜花有香味儿呀。
何玉梨说,毕竟是人工做的,能保持常开不败,也是它贵的道理。同事就笑,说你就是偷懒不想收拾枯掉的鲜花。何玉梨也笑,说你就愿意收拾呀?同事说,我也不愿意。
同事又说,这些东西做出来还得算替代品,但是又鲜艳,又持久,现在想要香味儿喷点香水都成。但有时候就是觉得还是鲜花好,还是觉得那些鲜花呀,鲜货呀,保质期短的,才能是好东西。
何玉梨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你要它长久了,它就不能新鲜,要他新鲜没添加剂了,就没法放。吃炸鸡也要是现炸的不能过夜呢,迟了点去吃,要不就散味儿,要不就是坏了。
同事说,你说炸鸡我想起来,就跟你想喝奶盖葡萄一样,有时候到那个时候就想吃什么东西,虽然说吃了也就那回事,吃不到就惦记。结果是过一阵儿再去找,却可吃可不吃了,没兴趣了。
何玉梨说,也许过了一阵儿想吃,也吃不到了呢。
同事说,对呀,晚一晚可能店都没了呢。
何玉梨笑了笑,说,你看这永生花的优势不就出来了,啥时候都能看到它开着,永远都好看,比人都活得长久。
同事笑道,你跟塑料比降解呀?
夏夏卜在实验记录的最后一页用羽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堆叠了大约有一个拳头厚的资料中抬起了头。从新的防护魔法实验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呢,他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专注工作而变得格外酸胀的眼睛,一边活动着肩颈紧张的肌肉一边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距离钟塔不远的中央城区已经被暖黄色的灯光覆盖,原本空旷的珍珠广场也再次搭建起了嘉年华乐园。夏夏卜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庆典时分。
他将窗户的锁扣打开,那熟悉的音乐便顺着小小的缝隙溜进了房间里,即使现在已经临近午夜,街上的人们却依旧沉浸在庆典的欢乐中。他望着城中热闹的景象不自觉露出了微笑,长久工作带来的疲惫似乎在瞬间便消失了大半。他索性轻轻用力将窗户推开到最大,一瞬间,音乐声连带着深秋夜晚的寒冷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将桌面上摆放整齐的资料吹落在地上。
夏夏卜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壶里剩下的花草茶,喝到嘴边才发现茶早就凉掉了,一向对魔法与炼金之间的矛盾不太在意的他决心要在这次庆典的集市上买一个最近在老师和学生之间都很流行的【魔石加热垫】。那是由年轻的炼金术师发明的小物件,火系的魔石加上简单的铭文印刻便可以持续三个月发热,发热的温度不会很高,用于给饮品和食品保温最好不过了。
冷掉的花草茶将茶叶本身的涩味发挥到了极致,夏夏卜的心情却并没有被这一小杯苦涩所打扰。
最近的工作实在是太忙,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洛洛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璞璞露和同事们相处得如何,冬天就要来临了,母亲倒是在前些日子送来了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但一向不服老的父亲最近几年也时常抱怨膝盖会因为天气变化而疼痛,现在这个季节他怕是不太好受。
工作结束的这一瞬间让人每个毛孔都开始挂念在意的人,夏夏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到书桌前将资料整理好。他书写了一张申请带薪年假的文书放在实验报告的最上面,抱着这一大摞文件走向教务处,把实验报告和申请表都交给了正在值夜班的老师。
“辛苦了,夜晚凉了您最好多加件衣服。”夏夏卜微笑着说道。
“德普图伊老师也辛苦了,这阵子很忙吧,看您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值班的老师对夏夏卜印象一直很好,即使平时和他没什么交往的机会,与他说话也不会觉得生疏和拘谨。
“是啊,新的实验很繁琐,这次花了不少时间呢,不过截止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谢谢您的关心。”
“哪里的话,啊这是休假申请吧,我会帮您交上去的,放心吧,学校一定会批准的。”
“那就麻烦您了。”
——
夏夏卜步伐轻快地走进夜晚的集市,暖黄色的油灯将一个个商铺连在了一起,照亮了本该一片漆黑的天空,魔法与炼金的矛盾,关于龙的烦恼,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暂时被这一片片相连的暖黄色定格了,这里的人们不再在乎出身,不再在乎魔法,所有的快乐都来自整夜也不会停止的音乐和舞蹈。庆典期间的整个银顶城就像是巨大的景观水晶球,人们的生活也好,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也好,时间在这里不会流动,一切都被短暂地封印在脆弱的玻璃外壳中。
璞璞露和洛洛小时候最喜欢去逛庆典了,总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挂在夏夏卜胳膊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惊奇,看到什么都想买,每次回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的拎着各种物件,嘴里塞着糖果和曲奇,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夏夏卜望着远处正在吃苹果糖的小孩,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们。
明天是周末,德普图伊家的孩子们都会回家吃饭,好几周没能回家的夏夏卜连一晚上都无法等待,决定现在就启程回家,反正家离这里也不算多远。
——
“夏夏卜?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德普图伊夫人芮涅·德普图伊一大清早看到几周未归家的长子,有些吃惊地说道。
“母亲大人早上好,周六本就是回家的日子不是吗?”夏夏卜看起来心情很好,不需要会客的日子他穿得比平时要随意得多,长至腰间的头发编成了一条松散的麻花辫,用浅紫色的丝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正在读晨报的他看到母亲来了随即笑了起来,吩咐管家为母亲准备早餐和茶。
“工作都结束了吗?”
“这一阶段算是结束了,我请了年假,正好也到庆典了,想着带洛洛和璞璞露去逛逛。”
“他们已经是大孩子了,怎么觉得你还把他们当小孩子啊……”芮涅掩着嘴笑了起来,“就算是璞璞露,这会儿也不会吵着要你给她买糖果吃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要是可以在我这个哥哥面前多表现出一点孩子的样子更好呢。”夏夏卜也跟着笑起来,“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原因,他们也有一阵子没去过庆典了吧。”
“洛洛这会儿正碰上考试周,估计很难去庆典,等晚些时候璞璞露回来,你亲自问她吧。”
夏夏卜因为弟弟的缺席苦笑了一下,“洛洛也到了会因为学习而烦恼的年纪了啊……想到他们小的时候……”夏夏卜不自觉地将目光望向茶杯中氤氲的热气。
“你也还是个孩子啊不要总说这样的话!我和你说了很多次的了吧,就算你是哥哥,也不用那么宠着弟弟妹妹,我和你父亲这不是还在吗……”芮涅打断了夏夏卜的回忆,双手抱胸佯装成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也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不要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学生就是给弟弟妹妹做饭,我们家的厨师会觉得自己工作不到位的……”
“可是……”夏夏卜用手拢了拢辫子,眼神有些躲闪,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不要可是了!刚才看到佣人们又买了新的食材就知道你又想着给弟弟妹妹做饭了对吧?”芮涅眯了眯眼睛,看着被戳穿了心思的夏夏卜。
“被您说中了,深秋的南瓜很好吃,我想着给孩子们做一些南瓜为原料的料理和点心就叫他们去买了一些……孩子们也说喜欢我做的饭……”
“就算我说一千遍不要那么顺着他们你也不会停吧,好了好了,西边领地的夫人说要一起喝茶,我要去梳洗打扮了。”
芮涅·德普图伊十分优雅地擦了擦嘴,将餐巾轻柔地放在桌子上便提着裙摆离开了。
——
当热腾腾的南瓜派被端上桌的时候,家里的大小姐璞璞露·德普图伊回来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大门,在闻到熟悉的甜点味道之后,步伐似乎又加快了一些。
“是哥哥回来了吗?”璞璞露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走进了餐厅,探头探脑地寻找着自家兄长的身影。
“璞璞露,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夏夏卜笑着走了过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南瓜布丁马上就好,你先去换衣服吧。”
“遵命!哥哥大人!”璞璞露一下子扑了过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服会沾上夏夏卜围裙上的干面粉,她十分亲昵地揽住了哥哥的手臂,将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小脸贴在哥哥露出来的小臂上。
感知到温度的夏夏卜果然不出意料地轻轻皱了皱眉头,“骑士团没有给你们配备更加保暖的装备吗?脸怎么这么冷?快点去把外衣脱掉,换上更加暖和的衣服,不要感冒了。”
“身上的衣服再厚脸蛋也还是会露在外面的,哥哥大人。”如愿得到哥哥关心的璞璞露看起来更加开心了,她再次用脸蹭了蹭哥哥,接着十分优雅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标准的大小姐姿态向夏夏卜行礼,“那么,一会儿见了,哥哥大人,即使只是短暂地与您分别我也会持续不断地想着您的!”
轻巧地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留在原地的大哥夏夏卜当然看不出璞璞露故意惹他唠叨一句的小心思,反而是在心里认真思考了如何向骑士团反应入冬应该增加保暖装备这件事。
——
“今年的角逐赛,哥哥要不要参加?”璞璞露咬了一口切成三角形的南瓜派的尖尖之后突然说道。
“姐姐!一边吃一边说话会被母亲大人说的……”年纪最小的弟弟洛洛急忙拽了拽璞璞露的裙摆,低着头小声说道。
“璞璞露,我说过多少次,就算是在家里也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果然,芮涅·德普图伊马上瞪了一眼正吃得开心的璞璞露。
洛洛捂住了嘴巴,绷直了身子看着芮涅。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哥哥跟洛洛一起用餐了,即便是餐桌上的谈话时间我也想要珍惜,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母亲大人?”璞璞露没表现出一点认错的样子,反而当着芮涅的面舔了舔沾着奶油的叉子的顶端。
“母亲大人,没关系的,这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只有我们家人,璞璞露在外面一向很注意礼节的,我可以作证。”看到被母亲训斥的妹妹,夏夏卜急忙放下刀叉,十分真切地和母亲解释到。
看到哥哥为自己说话的璞璞露弯着眼眉笑得很开心,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哥哥,又看向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恃宠而骄的自信。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什么都会被你大哥圆回来。”芮涅无奈地笑了笑,不管从方才训斥璞璞露的语气还是埋怨夏夏卜过分宠爱的话语里都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思,看样子只是家人之间的玩笑话。
“所以说,哥哥要不要参加今年的角逐赛?”
“璞璞露想要我去吗?”夏夏卜语气温柔,紫色的眼睛笑得弯起来。
“当然!”璞璞露连刀叉都放下来,她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激动微微前倾,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夏夏卜。
“那么就一起参加吧,我也正好想在晚餐结束之后问你要不要这几天去庆典的集市逛逛呢。我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角逐赛,前几年也恰巧参与过一些关卡设计,希望这些经验可以帮到你。”
“是帮到我们,哥哥今晚可以给我讲讲以前参赛的故事吗?”
夏夏卜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当然,不过这故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了。”
“等到洛洛忙完学习的事,我们来年可以再参加一次!”害怕弟弟会因为今年无法参赛而感到沮丧的璞璞露赶紧凑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并保证之后一定再带他去一次。
德普图伊家晚餐的后半段充斥着年轻的声音,而如今德普图伊家族的家主霍桑·德普图伊只是一边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笑着听孩子们和夫人的对话,他偶尔会接上几句话,不过更多的是在一旁看着。
窗外的寒风或许比昨晚更加凛冽了一些,德普图伊家族的晚餐桌却永远都是温暖的。
·IF线。作者与角色亲妈承诺死亡角色是自愿的。出场禽类均未受到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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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英武的前傲罗珀加萨·海利伊特斯小姐不幸卷入爱丁堡的黑魔法集会。这一事件后来成为了她职称里的“前”字必须出现的理由。而英武的鹦鹉偏见先生在其葬礼上发表重要演说:“欢迎光临!热烈欢迎!你好!拜拜!下次再来!”——以上内容在本文占比极低,之所以写在这里只是因为作者喜欢这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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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懂了!我一定是从出生起就在想了——如果有的选的话,将来我要睡在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就和这里差不多,但最好不要这么安静。永远永远的睡下去。是的,永远——”
风自地平线外围阵阵地吹过来,云卷云舒漏出时隐时现的月亮。夜深处草皮凝住了透亮的露珠,潮乎乎地被少年少女用肩胛骨压覆。
旷野中毫无遮挡,完整开阔的星幕在他们面前展开。那幽深的琼宇有如绸缎流动,抽带着泼洒其上的金华银粉,脉脉越过高空,俯瞰向人间静默的山林与海。稀疏冷峭的天光,与这长夜一般幽寂,透过仰望的虹膜留下片缕残影。每当他们闭眼再睁开,一呼一吸的间隙,遍布寰宇的星便也同步完成了一次心跳般的悦动。
珀加萨扭动了两下身子,将手惬意垫平在脑袋后面,抬头望天的时候小腿还在不安分地寻找靠山,一会儿踏着自己裙摆边缘,送那印花的丝绵去与泥腥做伴,转眼又去故意地碰撞她血缘遥远的胞兄的膝盖。他体质寒凉,皮肤往往总是冷的,但并不抗拒与人的亲近,露在风里吹得泛白的膝盖头,也只要贴过去熨暖片刻,就会重新活络起来。珀加萨很享受这分易于取得的成就感。
“其实我还想象不出‘永远’。”她斩获温暖的战果,便暂放过表兄的腿,翻回正面伸手到虚空抓挠,指缝间雾状的光芒闪动明灭,叫她揉散后又傍着她的手指重聚。“一小部分故事吹捧它,好像人人都渴望它;另一部分故事讲它是悲切而且无奈的,得到它的人通常悔不当初。它是一种诅咒还是祝福?我问过爸爸妈妈,他们说这只能靠我自己去想。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会永远爱我。我也只能说——好吧,我也爱你们,这是永远不变的。”
“珀加萨,你已经想好墓志铭了吗?”
她的那位身体欠佳,话也不多的表兄——艾利亚斯·弗洛斯特就躺在她旁边,听得仿佛很认真,开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他们之间时而会发生这种对话——毫不相干的两个句子同时登场,总该有一方被斥责礼仪缺乏,要么也是有人未曾用心聆听前文。然而,实际上,至少这两个孩子自己保有共识:他们说的确凿是同一件事情。每一次都是。当她谈及星辰,永恒与爱,她当然是在暗喻死亡;他没转任何弯地读懂了,因此直接问起她对墓碑的期望。其间逻辑分明如此顺畅。
珀加萨于是理所当然地接下话茬:“没有啊。我还没考虑太久呢,只是以防万一。万一我见不到永远了呢?也许我们最后都还是没找到它就死掉了。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那我最好还是留下点能和永远的爱比肩的东西,以免我来不及回馈同样多的爱,让比我活的更久的人赢过了我——也许我该在墓碑上写,’她只是先过去看看,收拾好屋子等你们过来’?听起来会不会有点……呃,对其他人的葬礼太迫不及待了?”
“可能稍微长了点儿。”艾利亚斯客观地评价道。“不过没关系。我想——就算没有永远那么长,你总还是有不短的时间可以慢慢改的。多想几种方案抓阄也不错。那样就连你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坟上写着什么了。”
“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我会替你记住的。”
他转向珀加萨的方向,缓慢地眨动那双淡蓝的,如水泊般清浅的接近空无的眼睛。珀加萨觑见自己模糊的倒影,在男孩开闭的眼皮的缝隙里浮现,星辰拥围的面容渐渐凸现,含笑的唇角刻印在底片,如同正在完成一次正式而且庄重的照相。
“我可真的会构思很多很多句的!否则抽取的时候就没有惊喜了。那么你会记住它们多久呢,艾利亚斯?我是说——每一句,还包括向你说出那些句子的时候的我。时间,地点,我的样子,我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她明知故问地笑着,半阖了眼任由想象力驰骋,远飞向天外宇宙,重叠交错的无数个明天,好像已当真在窗边,在小巷,在学校幽邃的走廊里,用她轻快的声线无数次地确认。“你会记得吗?每一次?”
“永远——当然。”艾利亚斯仍然平静地回答,侧过一点面庞,用他清澈专注的眼看了回去。“爱与承诺都会抵达永远。无论永远实际上有多长,总有些事物会比它更加顽固。”
“就像洗碗池里的水垢。”卧在他们头顶杂草堆里的冥王星忽而尖刻地说。“不管你想不想它,它总会比清洁剂的寿命更长一秒。”
珀加萨一下没能绷住嘴唇,淅淅沥沥的笑声迸落如珠,在一点外泄魔力的辅助下,弹射出好几簇星星状的幻光花火;而当艾利亚斯一本正经地讲起前一回问他这个问题的人还是他的母亲,那些克制的轻笑旋即就摔碎成了不加收敛的大笑,她不得不捏住自己嘴巴,遮挡乳牙遗失后漏风的洞,以免被魔法部以未成年施法的理由追究——且不得不解释她只是笑得太厉害了。
后来珀加萨独自一人重回这片草野,恰逢礼拜日,英格兰境内应景地全面降温,风雨前夕湿重的雾霭如海浪般翻腾鼓涌。远处大伦敦郡则一如往常,水泥修砌的森林静默无言,街道楼栋披覆烟尘,染着煤炭烧灼的晦暗。
她站在群星匿迹的天幕之下,自白昼的末梢望向那座城市阔别已久的灰影,脑仁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诞生了灵感。若是在墓碑上写一句“这姑娘已过完了她的白天,将要去看星星了”,似乎也还不赖。怎么那天夜晚她没想起,倒是十几年后突发了雅兴?可惜艾利亚斯并不在身畔。她相较而言并不怎么有能将临时起意的创作长久记忆的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她今日走出卡尔顿山的阴影,舍了追迹数月的目标,却忽而冒险地扎进伦敦附近的荒郊野岭,倒也并不是为了追忆往昔。
远在这麻瓜不感兴趣,而巫师与神奇动物尚未涉足的东南部平原的边角,她找到一栋弃用的教堂,还特地穿了修身的黑裙,手掬鸟儿纤细骨骸,只为将那镶嵌太阳花形黄水晶的——伯母的首饰盒充作的棺木,连同陪伴她度过少年期的小小亲友,亲自埋没到旷大草野的一隅。
这甚至算不上个庄重的告别。女巫在麻瓜的天主教公墓里安葬自己的小鸟,听来也实在荒谬可笑。可她一时半会回不了家,连自己将要埋骨何方都说不好,无暇做出比这更妥帖的安排,总是值得谅解的;况且听说沐在圣钟里的灵魂都能升上天堂,她一个前推几世纪还在被教廷追捕屠戮的女巫是注定没戏了,饲育的鸟儿恰在此地寿终正寝,倒说不定有些机会。它的娇媚的颊羽,圆溜溜的眼,织布机般的叻啦叻啦的吟叫声,还有最为得意的——那宛如热带青芒果的饱满靓丽的喙,是连被人叫做“上帝”的麻瓜男人也绝对没有理由诋毁的。如果他当真全知全能,就必会在一眼的判决间认可它生机勃勃的完美;否则,他就如传闻里那般枉负盛名了,根本比不过梅林的小拇指。
她没觉得天堂特别好,也很难断言天使是否算一种当地原生的鸟——没有任何一册典籍谈及它们如何繁育——但问过的麻瓜大多说自己想去,又信誓旦旦讲那是好人与善良的动物才被准入的地方。她便希望这只漂亮的巨嘴鸟,在陪她走完短短的一辈子后,如若死后还能有个归处,那归处会是温柔友善的灵魂所扎堆的甜梦乡。
她在墓园站到黄昏,天边溢散的残阳起初显出一种淡漠的苍白,犹如死鱼腐败的眼珠,溃烂后融化在废弃教堂的尖顶,又逐渐汪汪地流成了染红云霞的血水。
“永远缅怀、铭记,感恩虚荣在这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中为我们带来的欢乐……”
殷红若血的夕阳铺满原野,旋即一切都迅速褪色,夜幕沿着地平线侵袭而来,白日的鲜艳转瞬凋零。这场雨终究没能挣脱乌云凝铸的枷锁,空气因而加倍沉闷了。珀加萨在公墓独角戏的最后动情地吟诵起早已准备好的悼词。一轮将要沉没的日晕盛开在她眼窝里,与那昏黄的瞳仁交相辉映,闪烁着碎钻般晃荡的薄薄泪雾。她抽了抽鼻子,给住的最近的弗洛斯特家写了封信,托困境送过去,记上刚才想好的墓志铭,又在信里反过来拜托他们收留捎信的这只猫头鹰。至于留在家中的两只鹦鹉,她相信爸爸妈妈能替她照顾。
小时候,她曾格外期待主持亲朋好友的葬礼——倒不是说她当真盼望谁的猝然离世,而单纯只是中意尘埃落定的圆满结局。人们出生,与他人建立联系,做出一番事业,最终在爱着自己的人的簇拥下,怀抱花朵而安睡下去,来年肉体腐朽为肥料,滋养又一季新春的草长莺飞。她钟爱葬礼主持这个角色,乐衷向任何人介绍这名躺卧棺中,与她息息相关的死者曾走过的精彩一生,号召众人共同为他即将踏上的死后旅途献上祝福;没想到初回上岗却只送葬了自己的虚荣。
她也曾欢喜地构思过自己的葬礼。在她所足踏的这片繁星烂漫的草野,在某个假期曾扑入过的白沙攒聚的海滩,在大本钟沉沉振荡的嗡鸣声中,在伦敦的广场纷落如雪的鸽羽之下,在年复一年驰往霍格沃兹的列车车厢里……但凡突发奇想有了灵感,她便当即转头向身边的男孩,乐此不疲地诉说起关乎死亡的畅想。他未必表现得专心致志,有时压根儿在看别的方向。但她知道他会记得。这个男孩所应承的永远是值得信赖的。经由他的双目摄录的世界的切片,最终将连缀而为名为回忆的不朽。而她有信心成为其中占比不低的一块儿。
后来一些人果真先于她而死掉了。可她却还没来得及长到能主持葬礼的年纪。再后来她备考,毕业,工作,执起魔杖去捍卫身后贵重的一切,时间流逝忽而加快,连她笼在掌心呵护的幼鸟都不知不觉长成老者模样。她的墓志铭积累到了181条,关联着181个迥然各异的场景。时局日新月异地剧变,新旧势力碰撞,各家造着不同的神,却异口同声自诩正义,喊着高尚的口号戕害同胞。海利伊特斯从不培养黑巫师的传统迄今未曾打破,她却因此而不得不与家人分别——愈是夜深处,那光明正大亮起的灯火就愈是刺目。与每一个领了傲罗名号的人一样,最后,她毕竟只能孤身投入漫漫长夜,许愿自己英勇如曙光女神,能用杖间的微光将混乱的世道劈开一寸。即便她仍旧搞不明白事态如何恶化,人们伤害彼此的理由又是如何被包装渲染,唯独武器不应当指向同胞,友爱的拥抱永远比刺伤他人的刀尊贵,这一朴素的心愿从未被曲解遗忘。
在这条路上她更频繁地与死亡相逢,有时擦肩而过,有时眼睁睁望着他人迈过那条线去,偶尔想起儿时的约定,诞生了新的关乎碑文的主意,习惯性回头却只撞进他乡湿冷的空气,渐渐也便习惯孤独的滋味。孤独并不等同寂寞,曾充盈她人生的爱依旧在远处与她同行。而现今连陪她长大的鸟儿都开始离去,某种含糊的决意也终于有了雏形。
她好像从未害怕过,也好像其实是从某一刹那起才忽然充满了力气。离开教会墓园,用幻影移形回到爱丁堡的山谷,不过隔了半日,血腥味伴随酸液的恶臭,已然弥漫的铺天盖地。她望向眼前七零八落,卷着制服碎片的肢体,忽然一下回想起来,最初驱动她攥紧魔杖的那种情绪,逼迫她去战斗的原动力。啊,当她最初看到那只被恶咒洞穿的眼睛,当她听闻闺蜜与兄长的死讯,却受绊在外不能回去,那时升腾在她心中的情绪——海利伊特斯的遗憾,悲伤,以及紧随其后燎原般奔袭的愤怒,原来是早就注定会推动她直到这里。
直到她准备好,面对一场只能由她面对的战争,站在其中退无可退的位置。
昏迷咒的红光擦着鼻尖飞过,艾利亚斯被拉扯的一个趔趄,凑巧又避开急射向他的几道不明魔法。他在傍晚这昏昏沉沉的光照里尤其看不清楚,显然心思也没全在路上,不幸撞进傲罗执法现场,要不是被正在加班的珀加萨惊讶并眼疾手快地逮住,保不齐会和躺地上的黑巫师一并登上日报讣告。
“要是有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就好了。”死死拽着他袖口的珀加萨,单手拔杖回了道霹雳爆炸,一边找掩体,一边还不忘跟许久不见的熟人抱怨,倒像是挺开心捉到个唠嗑对象。“不过——听说连麻瓜自己的警察都很难配到。他们用的那棍子还不如魔杖方便呢。”
“砰!轰!哒哒哒哒!”她张合嘴巴发出不间断的拟声词,魔杖用拇指扣住,再架到另一手的食指关节上,虚虚瞄准持续射出魔咒,将露头的巫师像标靶一样逐个击倒在地。“漂亮!珀加萨!你的爆破咒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而后大声赞许自己,并立即因循声而来的攻击狼狈地缩回了头。
“你是说手枪?确实。英国警察大多数也并没有那个。”
那时艾利亚斯茫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而并未真正理解他迷路到了多危险的地方,珀加萨也并未向他解释,换过几趟据点,连巷子里的垃圾桶都炸的粉碎后,便将他往坍塌的墙壁后面一推:“重点当然是我的魔咒射的比子弹更准!再见,艾利亚斯!你晚上有空来我家吃饭吗?虽然我暂时不回家不过你还是随时可以来的,以及代我向困境问好,哦,还有我妈妈——”
艾利亚斯没能回上这句话。他在被迫地扑过瓦砾堆时摔倒了,重新爬出来的时候战场已经转移到别处,巷子里空留下满地碎裂的石板,与流散在裂缝里的血痕。而这实质上也是他和珀加萨说上的最后一句话。再收到关于她的消息已是她失踪后的第三个月,通常魔法部会认为如此时局下,执行公务途中失联的傲罗与殉职无异,但她的家人并不需要抚恤,也拒绝在确认尸体前承认她的离去,这件事因而始终拖延,直到她破损的魔杖被和沾满酸液的衣角一并送回。
“嘎嘎!来了好多人!艾利亚斯!是的!嘎!好多人!好多!他们要见珀加萨!谁是珀加萨?你好!我是珀加萨!”
车轮冠在窗沿上蹦蹦哒哒,艳丽的脑袋前摇后晃,吐出大段不明所以的话。艾利亚斯看了它一眼,它似乎条件反射有些畏缩,而青年却一反常态,将轻抿的唇挑起来一点。
“继续。我不讨厌那个。”
他松开手指,让刚完成魔力灌注的小纸条们飞到半空,那些纸片如鱼儿般环绕游动,又似蜂巢般堆叠集群,舒张扩展,构成个层层绕绕的雪白星球。他勾手呼唤偏见过来,为纸条公平地赋予坚果的香气,叫它随自己喜好叨出一张。
窗边路过的宾客诧异于他的悠闲,许是认为在亲朋葬礼前摆弄纸模太过轻慢,或者叫他怪诞的作风恐吓,看过一眼便匆忙离开;但也有那窃窃私语的,偏要用恰巧能被他听见的音量,让流言有意地飘进他的耳朵:看那家伙,我就说他从小就很奇怪。他甚至没有在难过。
艾利亚斯不为所动,伸手向鹦鹉夹在喙内的纸条,硬是扯了出来。写字的位置破了个洞,但内容仍然能够识读。
—现在,我离永远更近一步了。
那是20岁的珀加萨在庆祝入职的晚宴上说的。所有与它相关的回忆,都还尚在艾利亚斯记忆深处乖顺地沉眠着。时间,地点,她的样子,她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如有必要,他甚至能将那一幕用魔法复现,好让珀加萨亲自参与自己的葬礼,并对所有来宾宣读她为自己准备多时的墓志铭。
“希望是你喜欢的。”他笑了笑,轻声地自言自语。眼见着终得自由的偏见啄开锁销,迫不及待展翅飞了出去。它早已看中那个有珀加萨的活照片的墓碑,绕过所有伸向高空试图阻拦的手,傲首挺胸站了上去。
“不过我想,你应当每张都很喜欢。每一次你都考虑的很认真呢。”
如果最后大家总要去往同一个方向,而他确信直至重逢前那些记忆都不会被淡忘,似乎分别也不是多么值得悲伤。
如她所说,她只不过是走的稍早了一步。
“欢迎光临!热烈欢迎!你好!拜拜!下次再来!”
偏见高扬的鸣叫刺穿了整个会场,艾利亚斯挥了挥魔杖,抽取纸条中的文字,将它用别种方式重新绘制。墨色黯淡下去,而另一重色彩却在墓园里构建,不断丰富细节,直至鲜活如昔。
他转身离开了这扇面向墓地的窗。在他身后,熟悉的声音气鼓鼓地响起:“偏见!这是我要留到明天吃的部分!而且你不能跳到桌上抢奶油蛋糕!有礼貌的小鸟应当学会道歉!”
Fin.
马何戎拿着钥匙在手上转了一圈,寻找着自己和学弟入住的房间。被邀请了住在一起的学弟,现在正紧张又乖巧地跟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这么拘谨。
马何戎面向前面揉了揉自己的脸部肌肉,难道是自己不够亲切,把学弟吓到了吗?
“学弟有考虑过结婚的事吗?”马何戎随意地试图打破尴尬。
“没有,感觉结婚还是很遥远的东西。”安好想了想。
是吗,毕竟学弟身边有不少女性朋友,可能也有自己的烦心事。马何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恋爱呢?”
“只谈过一次,两天就被甩了啊……”
“没事,学长也被甩了。而且还大吵了一架……啊啊啊,真是痛苦的回忆。”或者多少还有点丢人。
看前面的人气势突然萎靡下去,却似乎更亲近了一些,安好在背后不禁轻笑。
进了房间,马何戎把背着的旅行包随手丢在地上,安好欲言又止,把自己的行李箱整齐地放在门边。
“抱歉。”马何戎看自己的包占了两个车位,连忙侧身去提。
安好来不及撤离,僵在原地。在球场上打球的时候偶尔会有这样的距离,但是那都在充满胜负欲热血沸腾的场景,而不会发生在懒洋洋的午后。
马何戎也有些尴尬,也许学弟是那种不太喜欢近距离接触同性的人。他随意抓了一下自己头发,甩掉从学弟身上传来的干净清爽的沐浴露味。反观自己早上还跑了一圈,可能还有一些汗的味道。
学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他很敬佩这种男生。
“让我看看……”马何戎在房间各个角落认真地扫视,“没有明显的摄像头。”
“怎么了?”安好也凑过头来看。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马何戎用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对插座孔照来照去,“如果这是什么恶趣味综艺节目,肯定会有藏着摄像头吧。”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吗?”
“没有,真奇怪。”
安好松了一口气,大字形地倒在了床上:“那可是太好啦!”
马何戎看着面前把头深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不停说着哎呀好软呀的学弟,犹豫了一下,也把身体甩到了另一张床上。真好,这种轻松的感觉,自由得就像孩童时期,他和弟弟还不用被家里人寄予厚望,肆意地从街头跑到巷尾的瞬间。
安好扭头看他,笑了起来。
尽管那是不带任何批判的温和笑容,马何戎还是觉得刚刚的行为有些孩子气,耳朵一红坐在床沿,不好意思地转换话题:“我准备出去看看怎么离开这里。”
安好撑起半身,略带疑惑地问:“学长不想体验一下结婚吗?”
是吗,学弟对结婚是这样的态度。马何戎很认真地面对着安好:“结婚是要和真爱的人做的事。”
对面躺着的人被突如其来的较劲感染,也只好腾地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回答:“学长,是一个相信真爱的人,这很好。”
点了点头,马何戎感觉自己以心传心,用真心感染了误入歧途游戏人间的学弟。他充满了成就感地拍了拍学弟的肩膀,走出了门去。
秋高气爽,风行而过长长的半户外走廊。种在走廊外的树还是翠绿欲滴,但远处却有染得完美的一树红叶。马何戎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他真的需要赶上那些秋招的展会,或者需要赶上滚滚向前的社会车轮,还是或者他和学弟短暂的相处中看到一点奇怪的苗头,一种偏离自己人生轨迹的危险。
他从来相信感觉,尽管他早就学会了假装。假装不去相信莫名其妙的直觉,假装自己在寻找逻辑和证据。
满满一口新鲜的空气,把其他的想法从脑子里挤了出去,马何戎又在场馆里小跑起来,找寻更多能称得上证据的信息。这边是主会馆,那边是休闲区,还有一个正式的礼堂,处处都像是一个正常的婚礼会馆,但是处处都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
“不会工作人员是你吧。”马何戎蹲下来。
黑色的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也坐下,看着前方嬉闹的人群。
马何戎撑着脑袋,他想要说出什么聪明的话,或者做一些聪明的事。但太阳温暖,橘黄色的光让人紧张不起来。思索了半天,只是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
他很想看看自己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学弟是像这样微笑的吗?
请看,同人女!(被打
存在个人理解的和这样那样二创的故事
青梅竹马真的很好味,请吃!
1.我们的第一次人生计划
白色的沙滩,深蓝色的海水,淹没脚背的海浪,还有夏天明媚的阳光,这是程沐桃对某个暑假旅行的印象。那是自己五年级,陈玉戎刚小升初考试结束的时候,青梅竹马从小就有种60分万岁的迷之宗旨,在考完试家长们的耐性终于达到极限的时候,好歹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任务,录取进了临近的初中。恨铁不成钢的陈父陈母收拾完儿子,最后还是兑现了诺言,决定到某个南边的城市旅行一圈。
两家人向来交好,家长们不仅在旅行计划上一拍即合,在餐桌上问的问题也大同小异。话题不知怎么从一些家常拐到了孩子们的梦想上来,最后愈演愈烈,把对这个年龄还为时尚早的"长大后想做的事"变成了饭后作业,预期是睡前上交。
"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十一岁的自己坐在窗台边,看向眺望着大海和星空的陈玉戎,提醒他别忘了大人们布置的任务。
"我想想......"十三岁的小少年往后一躺,好像在漫长的思考时间里眯了过去,沐桃顺着他之前的视线看向洒满银屑,闪闪发光的银河,在夜里依然浪声阵阵的黑蓝色大海,又看了看还在楼下聊得开心的大人们,最后好半晌才听到句随口一答"那就天下第一吧!"
"......"这个回答想必只会换来一顿怒火或者是两个巴掌,玉戎显然也是意识到这点,补上了后半句:"他们好无聊,就知道用这种问题来为难小孩......你打算怎么回答?"
我吗?她倒也没觉得为难,因为答案早在自己开始念书时就决定好:"我想成为一名老师。"这是最适合女孩子的,家长们喜欢的职业,她并没有很排斥,也没有太多自己的主意,所以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在作文里,讲台上,每个人的问题里作答。
"哦——"同样听了很多次的玉戎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他从小虎惯了,大人这点威胁还不至于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只是拉了拉沐桃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一样躺下来:"你看,星星好漂亮。"
确实很漂亮,所以在略有潮湿气息的海风中,两个孩子放下了这个还未曾意识到有多沉重的话题,只是一起躺在星空之下,将星星连成各种形状,快乐的分享。
直到很多年后,再次想起坐在不断前行的车里,在偶有颠簸,窗边不断滑过美好风景的路途中,两人在后排头靠头睡着,家长们在前排拍照留影的一刻时,程沐桃才意识到。
啊,那好像是我们的第一次人生计划。
2.你的第一次人生计划
程沐桃的座位在窗边。
一楼窗户做的很低,白色的墙面几乎被外面草地的绿色掩盖,偶尔在风撩起窗帘,被窗外草木拂动的声音吸引时,能看到窗边的不速之客投下的小小阴影,还有那些礼物——梅花般的脚印,在窗框里留下的草屑,灰色的绒羽......她期待着这些小邻居们的到访,并将快乐分享。
但是偶尔也有另外的不速之客。没有晚自习的周五,她一如即往留下参加武术课加练,等到再次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已经一改热闹景象变得安静的课桌前却坐了个人。
教室没有开灯,少了喧闹的话语,只是让月光和远处的灯火照亮的房间被染上陌生的墨蓝色,但她在开灯前还是认出了那个正在眺望窗外的人是谁。
"阿戎?你怎么没回家?"青梅竹马闻言转过头,露出了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手臂上的伤口。
哦,这是找我打掩护来了。沐桃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打架!"
从小到大都在打架且很擅长打架的人挪开视线,两分心虚,三分赢了的理直气壮,还有五分反正你也知道的无所畏惧:"又是上次那群人,好麻烦。"
以上心里活动都来自于相处了十几年·知根知底·翻译桃,玉戎很少会说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打架,有时家长急眼了把话题延伸到"学生期间就这样以后怎么办"上,还能收获他一句"我以后的梦想是混吃等死"的欠揍答案,差点把认真教育的叔叔阿姨气个半死。
"好麻烦就不要打架呀!"相较于不成器的小子,念书认真,性格温和,待人和善可亲的沐桃在家长中的信誉就好得多,所以打架事件经常以玉戎东扯西扯,家长找沐桃求证,她处理伤口和打掩护,最后在将信将疑和下次不要再犯中的警告中结尾。
但这也不妨碍她想给某个惯犯一拳!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看到玉戎乱糟糟的头发,虽然表现得不在意但是紧绷的嘴角,还有那些可能还在流血的伤口时,她紧握的拳头还是会无奈的放松,随着叹气变成笨拙又轻柔的动作。
"回去叔叔阿姨又要说教你啦。"她从课桌里拿出酒精、棉签还有有爱心装饰的创口贴:"上次差点就穿帮了......这次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助人为乐然后被石头绊倒,摔了一跤?"
"我觉得他们不会相信你......"
隔壁桌的凳子有点高,旁边又是一摞垒得快要倒塌的书和试卷,沐桃稍微往玉戎那个方向挪了一点,俯下身,认真的用蘸了酒精的棉签给伤口消毒。虽然练武术受伤也是常态,但她还是觉得看着都疼:"你都不觉得痛的吗,那些淤青自己回去要用红花油揉一下哦。"
没绑好的窗帘沙沙作响,夏夜和风吹进只有两个人在的教室,黑板上的暑假倒计时划了又划,在桌上摊开的没写完的作业,没擦干净的粉笔痕迹,晃晃悠悠旋转着的风扇等待着默不作声的两人——一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而另一个显然心事重重。此刻的时间被拖得很长,但确实是快要赶上回家的计划。
沐桃感觉有股视线落在头顶,认真的盯着自己的发旋看了好久。
"我头上是有什么东西吗?"她放开玉戎处理好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丝从指缝间滑过,除了洗发水的香味以外什么也没留下。
"没有——"伸了个懒腰的人拖长音回答道:"我可以蹭车回家吗?"
"那你要先想好理由哦。"
"这事当然是拜托你了!"
"哎,什么!你自己想!"
两人打打闹闹的出了教室,灯光在闪烁后又归于黑暗。
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我家这小子又弄得自己一身伤,小桃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真是想不到,他是不是吃错药了?"的不知道是褒义还是贬义的"称赞"。青梅竹马好像按照父母的想法迅速的成长了——那些从妈妈们电话煲里露出的只言片语也逐渐被周末的逛街计划取代。
"你可能不相信,我家这小子这段时间居然天天学到晚上一两点,太稀奇了,我都准备带他去看看医生,你说突然变了个人该挂什么科,脑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沐桃正坐在沙发上,黏在妈妈旁边看今晚的电视剧更新。新学期刚开始不久,课业都还算得上是轻松,所以家长也默许了这种短暂的放松方式,所以那些电话里的寒暄和闲聊都全钻进了她的耳朵,还有那句笑着的回答:"高三了,也是时候该紧张一点了。这不是很好吗,都不用你们催他啦。"
要是玉戎在旁边,估计还得说几句父母不爱听的话。但此时他大概在房间里奋笔疾书,无暇顾及妈妈们怎么给孩子们的辛苦学习应援之类的话题。
他高三了啊。沐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直到第二天在课间操的队伍里看见,才再次确定了这点。他们年级的方阵已经站到了操场的最末端,音乐还没开始,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活动着身体,话题本人在笑闹的人群中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大概是困的。她好笑地想到,不知道这次会被同学们谣传成在考虑什么人生大事。脚下的青草刚刚发芽,不炙热却明媚的阳光正好,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十八岁的少年在同学们的提醒下打起精神,从自己的视线尽头走来。
"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我妈一天都在往外面说什么......"
他们经常这样在课间操的间隙聊会天,大多是外人听不懂的话题。哪家的阿姨马上要有小宝贝啦,就是我们上次一起吃饭那位,今天我妈又要出去逛街,什么,你妈妈也是,那完了,我们晚上出去开小灶吧......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生活的日常都已经全部可以分享,沐桃已经无法向同学概括这份关系,因为他们在没出生前可能就已经相识,拥有着和生命一样长的友谊。
玉戎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今天下课要晚点,晚上食堂是不是有水煮肉片啊,帮我留一份呗。"
"好哦,打包吗?"
"不用,你先占着位置,我一下课就来。"
然后时间又从每个瞬间飞似的跑过,青梅竹马如愿所偿,用足够去到理想大学的分数完美结束了逆袭的高三,像过去每次重要考试被许诺的那样飞向某个异国的城市旅行。这是少有的沐桃没有参与的家庭计划,因为属于她的高三时光也将开始。
直到那个夏日的夜晚,自己奋笔书写下的试卷和喜欢有了结果为止,她才突然意识到。
啊,这可能是阿戎第一次认真的考虑自己的人生计划。
3.我的第一次人生计划和我们的人生计划
程沐桃回家的时候,陌生的课本和笔记几乎淹没她的书桌。
她背着书包,有点无措地看着桌上的东西,物理叠着化学,英语书里夹着单词的纸条,因为翻阅了太多次,习题册都有点卷边。这显然不是她的东西,也不是她会对待书本的风格,迟到的解释在门外探出头:"玉戎那小子的书可抢手了,陈叔叔让我把这些最用得着的打包给你。"
于是她顺着话题打开了全是公式的化学课本,含钾的物质在氧气中燃起了紫色的焰火。她已经告别这些东西很久,所以半知半解间,手指从各种画在插图里的小表情和字体端正的批注里滑过,好像看到了那个在课堂上转着笔走神的人。
我是文科生来着。沐桃默默地想到。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把这些自己用不着的课本用箱子整齐地收起,时不时打开看一眼那些在字里行间扮鬼脸的小插画。
"小桃啊......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关系很好的同学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找了个代表出来当这个说话的人:"你是不是和陈玉戎在一起了啊。"
"啊,哎?不不不,没有这回事!"她急忙关起带错的参考书,摆手澄清道,感觉脸上的热度一直烧到脖子根:"不是的,我们爸爸妈妈关系很好,就把他的课本和笔记给我了。"
自己那本还没写什么的参考书躺在书包里,等着主人早点发现,可惜时间不太对,沐桃在包围圈一样的视线里低下头:"之,之前和你们解释过的呀。"
你那哪是什么解释,论证了你们是在出生之前就认识,父母也认识所以从小玩在一起,所以出去旅行了好多次,所以每天跨越大半个操场都要聊上两句,所以明明差一个年级还经常高年级坐半桌低年级坐半桌你俩坐中间的吃饭?同学在心里腹诽道,更不要说你当时自己论证完自己不是喜欢只是朋友的反应了,脸红宕机自我怀疑了两分钟耶。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他们交换了一个懂得都懂的表情,看热闹这种事讲究一个适可而止,但还是发自内心地补上了后半句:"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小桃,有的时候好羡慕你哦。"
"哎?"相似的话语在脑海中重合,沐桃转身看了一眼在地上坐成一圈的舍友,迟半步的加入她们关于结婚和恋爱的话题。
"因为你想啊,对象你也有了,都不用考虑自己人生计划里关于另一半那部分了。我现在一想到未来要找个人来平分我的生活就好焦虑啊,你这个好歹认识那么多年了,知根知底。"
"话也不是这么说啊。"另一个舍友好笑地打断道:"找对象又不是冲kpi,找不到合适的就不找呗。"
"现在是这么说,到催婚的时候就要着急了……我跟你说,越早认识就越能清晰的发现另一半的问题,好歹还能及时止损,要是真的能找一个十几年了还对他很满意的人,我估计得笑醒。"
满意吗......沐桃接住一边嚷着"好烦啊我要不就自己过一辈子吧人生计划去他的"一边朝自己靠过来的舍友,描摹着原青梅竹马现对象在人生中的定位,最后发现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评价过阿戎的事实。喜欢他也好,不抱希望的觉得谈不成恋爱,只要能一直在一起也不错也好,他要成为什么人,什么样的人似乎都没在考虑范围内,一切就是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但是按你这么说,他们这个恋爱拉锯战也太长了吧,四舍五入二十年耶,都还只是谈恋爱,人如果二十五岁结婚,一百岁死去,总共婚姻也才那么七十五年,"另一个舍友也凑了过来,预计会在地垫上滚成一团:"想想也很神奇,小桃你接下来的人生计划是什么呢?"
这又是一个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冥思苦想了一会,结果只想反驳拉锯战这点。这么想来,她确实是幸运的,那个人生计划中如影随形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走近自己,共同坐上了前往未知节点的人生列车。
我也不知道,我的下一个人生计划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她论述着,突然有了按下人生轨道变向的勇气。
23岁的沐桃推开玻璃门,店外淡紫色的天空蔓延到城市高楼的缝隙里,路灯正在顺序点亮,她走在充满烟火气的街道,像往常在手机上敲打着。
"我下班啦。"
对面很快地回复了一个加班中的表情。加班专业户搜罗了一堆猫猫狗狗的上班动图,能保证一星期不重样。
"今天想吃什么?"她手上打字的动作没有停,人已经站进了大排长龙的队伍里。两个人一起吃饭了那么多年,对口味什么的都能做到倒背如流,根据对方的心情也大概能推测出今天的top菜单,所以每天这么问着也大概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但是对方一改都可以的回答,过了很久很久都没回——久到沐桃已经打开了扫码的界面,努力伸长手臂,穿过拥挤的人群。
"都可以。"余光中,她看到了那个一如既往的回答,但是提醒的声音却还没有停。
"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又在耍帅了,她想,周遭的声音一下变得很安静,在热闹的这个平常的瞬间,有个明明教室在楼上,却总是等自己下课的人,用思考半天又装作自然的语气,拉着自己向未知的人生进程走了一步。
"好呀。"那个本应该深思熟虑的答案很快的出现在了对话框里,手好像比脑袋反应快一点,就像平时回复的那样。
虽然有点漫长,虽然没有按照大人们的期望,但却像那时候看的星星一样珍贵。按照我们自己的步调,和你牵着手……
这是你我的人生计划,所以……再慢点也没关系吧。
4.
挥手告别了念叨着自己考勤有救了还是苦着张脸的安乐,沐桃也深有同感:"这就是社畜吧......不知道店里的大家现在怎么样了......"
旁边只有身体变得透明的玉戎安静得像是自己不存在一样。
这是什么假装衣服浮空的游戏吗。她看向大家聚集的那个方向,手心里却突然多了点熟悉的温度。
虽然身体变得透明了,但是本质上还是没有变化,刚吃了会说奇怪的夸奖的话的糖,那点害羞的脸红才退下去,热度又从指尖蔓延上来,最终回归心脏,变成了安定的甜意。
你是不是悄悄凑过来了?"
"没有哦。"
在考虑结婚的时候来到这里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未知的问题现在也得不到解答。
"就有。"
她笑着回复道,牵好了那个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vol.212【死水】深海公交车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深海公交车
我现在的处境,应该叫“被劫持”吧。
“呜呜呜,各位乘客,我们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现在我们要去哪……呜呜呜,我也不知道。”
我们所在的海域照不进阳光,照不进阳光就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大家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就不能通过表情来传达各自的感受。为了替代表情,我们在对话中加入了拟声词,表达难受的感情的时候会在话里加上“呜呜呜”,相对地,表达开心的感情的时候就会在话里加上“哈哈哈”。
“哈哈哈,早让你吃胖点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呜呜呜,知道了,如果我吃胖点就不会被人扛走,呜呜呜,我从明天开始要多吃少运动。”
大家对我的决心表示了认可,但他们觉得我多吃就可以了,少运动大可不必。
说的也是,如果我不运动,他们就得失去了最得力的交通工具。大家都是鱼,鱼不是不会游泳,他们需要我是因为他们在没有光照的深海中无法分辨方向,在深海之中,只有我这样眼睛亮得像远光灯一样的鱼才能看得清洋流和礁石,如果有要去的地方,搭我这班顺风车才是最便捷的。
我在海里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陆地上的公交车。每天我都会挂着一身的乘客在海底四处游荡。
我喜欢做公交车。我喜欢挂着乘客在海底游荡。我喜欢一边游荡一边听乘客在我身上聊天唱歌。这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高兴。
我的生活规律且悠闲自在,我从没想过我会被人类劫持。
按照道理人类在海水里是孱弱无力的,巨大的水压会把人类压得动惮不得甚至四分五裂,我从来不认为海里的人类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直到这个劫匪把我拦腰抱住扛到肩上。
几个心大的乘客不以为然,他们讨论起了自助餐的菜单。除了原本打算饱餐的美味外,他们还为我设计了增肥计划。
“我上次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箱柠檬,等那些柠檬的皮腐烂,海水里会有酸的味道。”
“喔喔喔,那正好,酸的东西能开胃,那样我们的车车就会有胃口吃很多东西。”
“嗯嗯嗯,趁现在能吃就多吃点,谁知道人类什么时候灭绝呢?”
其实我们中的大多数是不希望人类灭绝的,因为我们现在吃的很多东西都是人类的馈赠。人类会将装满食物的铁盒沉入海底,我们本来打算前往的自助餐厅就是不久前沉没的一艘大盒的残骸,从外观上看我只知道那是一艘巨大的潜水艇,但曾有战争年代来的乘客根据它的形状和铭文,流利地报出了它的名字。这名乘客说这艘潜艇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连它都沉了,那人类多半也完蛋了。
“说来劫持我们的不就是人类吗,他是从哪里来的?从潜水艇里吗?他是机器,所以能扛起我们的车车?”
“唉,如果是机器,那我们只能等到他腐烂了。机器都有钢铁般的意志,它能让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时,我的前方传来一阵惊呼,那是人类的声音。看来劫匪将我带回了它们的巢穴。
说是巢穴,但这里并没有洞窟一类的东西。海底绝大部分是空虚的黑暗,这里只能算是人类在虚空中的一个小型聚集地。这里的人类有十来个,有大有小,其中体型比较大的人类比较多。
我对他们长什么样没有兴趣,我只看到深海雪(深海雪,深海鱼的食物,其主要成分包括浮游生物,以及海洋生物死亡分解的碎屑、排泄物等等)源源不断地从它们的头上冒出来,看着就非常好吃。
见劫匪扛着我回来,大的人类毫不吝惜地送上了溢美之词,他们夸我是优质光源,可以带大家走出困境;但小的就非常不客气了,它们直接指着我骂我长得难看长得丑,让我非常生气。
体格大的人类叫停了体格小的人类的胡闹,它们开始讨论接下去该如何利用我眼睛里射出的光。
它们之前好像遭受过大型鱼类的攻击,丢失了不少同伴,还被破坏了不少设备和行李。有几个人提议先回他们之前的沉船,把补给找出来再上路;有几个人类主张继续前进,用宝贵的光源(也就是我)保障现存的人;也有人问能不能带着光去寻找之前走散的同伴,还有人说同伴不重要,要优先找到行李的。
除了小型人类发出了些许杂音,其他人类在讨论中有条不紊地将同类项一项项合并,他们的分歧慢慢缩小,最后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等大部分人脱险了,再让人带着充足的补给回到海里。
我从没见过人类这么顺利地达成共识。只能说这群人有坚定的信念、一致的目标,对现状有着清晰的认识,能够冷静思考,并且懂得退让。
劫匪保持着扛我的姿势,向原本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他走得很快,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不会跟不上但也不会被追上的距离。有乘客猜他是不想让闻讯赶来的鲨鱼波及他身后的人。
他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了——他的手在被我腐蚀,靠近一点就能闻到鲨鱼最喜欢的血的味道。
之前有乘客热火朝天地探讨我的食欲问题,但他们其实是杞人忧天。我很喜欢吃东西,而且为了满足我每天游荡所需的能量,我需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我吃东西不只靠嘴,皮肤也会分泌消化酶,食物碰到我的皮肤,就会被黏液粘住,直到它们被完全消化。
现在这名人类徒手将我扛起,他与我接触的皮肤已经成为了我的食物,不管他什么时候醒悟将我放下,他的手掌、左臂、左脸……这些和我接触的地方,都已经被我腐蚀了。
“我当年,也和车车贴过,就好像是粘在袜子上的苍耳一样。”
“哈哈哈,我也是,我那时还和车车聊天,聊着聊着才发现,哎呦我怎么只剩这么一点了?”
乘客们的谈笑提醒了我。我的消化液不但会腐蚀人类的肉体,对人类的精神也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当人类被腐蚀到一定程度时,他们的神经系统也会被同化,变得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呜呜呜,各位乘客,我要和这名人类谈判,请大家为我加油!”
大家听了我的话,纷纷为我加油,嘈杂的声音振动了水波,也骚扰了劫匪的精神。他开始把这些乘客的声音当成幻听,但加油声越来越乱,他也没有办法无视这些声音了。
“谁?有人在和我说话吗?”
他问。
“是的,是我在和你说话,我是你肩上扛着的鱼。我是深海海域的志愿公交车,你现在劫持了我和我车上的乘客。”
他瞥了一眼我的鱼身,注意到了我挂着一身小鱼的鱼身。他没多看,因为对人类来说深海鱼的长相非常可怕,多看一眼都是受罪。
他没有再回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鱼,不配和你们人类谈?但是你们现在在深海,这里是我们的领地。”
乘客们“对”“对”地附和道,但劫匪不为所动,仍扛着我一步不停。
呵,将世间万物视作工具的人类独有的傲慢,意料之中。
他一定认为我只是一只有点重的手电筒吧。
但我不是。
我眼睛一闭,让深海重归黑暗。虽然几位身上带发光器的乘客没有办法像我一样开关自如,但他们身上的那点光根本照不亮海水。
劫匪脚步一颤,但更受动摇的是劫匪带领的人们。小型的人类特别慌乱,就像第一次见到日食的土著人。其他人类也颇不安,他们用冷静包装绝望,安抚同伴,但颤抖的言语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我不怀好意地眨眼,演得就像一只钨丝快要烧断的灯泡。人类的希望燃起又被掐灭,熄灭又被点燃,如果不是眼皮酸,这游戏我能一直玩下去。
“人类,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吗?”我闭着眼,语气强硬,“我们现在是被你劫持了,但我可以让你的劫持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你还想继续前进的话,不妨告诉我你的目的地,如果我们利害一致,我还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劫匪也服了软。他说他的同伴要离开深海,回到海面上去。
“回到海上又有什么用呢?你们已经死了。”
这些人早就是尸体了。他们现在能动是因为深海母亲能挽留人类的灵魂——这种挽留不是永恒的,随着肉体的分解和毁坏,失去载体的灵魂终将消散。
“如果我们死了,那也是一样的。我要让大家回到海上。”
我觉得这个人类的脑子不太好使,有利用的价值。
“我知道有一个海底漩涡,能一下把你们卷到海面上,不过不在你去的方向,你按我说的方向走,我把你们带到那里。”
“好。”他立刻答应,过了许久见我不为所动,才生硬别扭地补了一句,“谢谢。”
嗨呀,人类居然对鱼说了谢谢?哪怕是能实现人类无数愿望的金鱼,收获到的也不过是人类无尽膨胀的欲望呀!
我睁开眼睛,重新照亮了海底。但我没有直接告诉劫匪海底漩涡的位置,因为那不顺路。
我按照原本计划的行进路线为他指路,劫匪很听话,将乘客们依次送到了自助餐厅、地热温泉、海底牧场……乘客们下车后小声对我道谢,并叮嘱我小心,我谢过他们的好意,欢迎他们再次乘车。很快,留在车上的,就只剩下几只不怕死、看热闹不嫌事大、单纯想打发时间的鱼了。
“我们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劫匪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怎么会?你刚才经过了沉船、礁石、雪地,哪里是重样的?”
“我怕我坚持不住。”他说,“我觉得我在溶化。”
我用他看不到的幅度点头,他说的没错,他正在一点点地被我吃掉,这也算是这么多人类乘客的指路费吧。
“你是不是会说人话?我刚才好像还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还有歌声。”
他说的歌声应该是一位鮟鱇鱼乘客唱的歌,这是一种节拍缓慢让人昏昏欲睡的歌,是用人类听不到的频率唱的歌。
“不是我们会说人话了,是你能听得到鱼的声音了,我们本来就是用这种语言交流的。”
“那我是变成鱼了吗?因为被你腐蚀了?”他不安地低头审视,发现自己的脚还好好地在两条裤管里,没有变成尾巴。
“还早呢。”我哼了一声,“你现在把我放下,换个人来扛,这样你们回到海上的时候,看上去还能像个人。”
他拒绝了我的好意。他无所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送其他人到海上就可以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到海上?”我问。
他说这是机密。
“呵,对一条鱼有什么好保密的?”
我激他,他不松口。
“那我就瞎猜了,你们这么多人有大有小,还有你这样的保镖,一定是一群非常重要的人。”之后的内容是我从那位熟悉潜水艇的乘客那里听来的,因为发现这群人类的地方和那潜水艇比较近,所以我大胆猜了一把,“你们是方舟上的人吧。”
听到“方舟”这个字眼,劫匪明显动摇了,他难以置信,眼睛瞪了老大,因为这个词是人类发明的,深海里的鱼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词的发音和含义。
“联合国为了防止人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灭种,各种族的人类都选了成年男女各一例、童男童女各一例,还有一名最了解他们种族文化的老人,他们把这些人和存放了所有人类文明的磁盘和读取器一起藏在了一艘叫做‘方舟’的潜水艇里,这样即使三战后有某个人种灭绝了,也可以在战后让潜水艇重新浮出水面,让里面的人回来重新繁衍他们的种群。当然,船上肯定还有很多其他人,比方说各国首领、顶尖科学家,可能,还有一些赞助商?”
赞助商是我生前在电影中看到的桥段,我故意将它编入了我的猜测中,对一个拥有崇高理想的人来说,赞助商的存在是一种侮辱,他们会下意识地反驳并透露更多信息。我故意留出了足够的空白,但那劫匪口风出奇的紧,没有松半个字,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猜下去。
“总,总之世界上有这么一艘承担了存续人类文明要务的潜水艇。我猜你们就是那艘船上的幸存者。你们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等待战争结束,但很不幸,你们还是被击沉了。因为你们的敌人不能容忍异族的存在,不管是人种还是文明,他们都要赶尽杀绝,他们的名字是——”
我报出了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我就是被他们封在桶里扔进海湾的。
劫匪的脚步没有停下,但明显放缓了。
“如果你的任务是保护船上的人,或者是保护人类文明之类的远大理想,那现在多半已经失败了。”我布噜噜地吐出一串泡,如今我已经变成了鱼,人类的种族和文化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你的船炸了,船上的人也死了,你们不过是些残留意志驱动的尸体,之所以还能动,都是受了深海母亲的影响。你以为你为什么不带氧气也能在海里行走?如果回到海面上,你们会失去海洋的加护,会变成普通的尸体,甚至变成海里的泡沫。不管你们是不是来自那艘潜艇,上了岸都会死透。”
“我的任务就是带他们回到岸上。”劫匪说。他的语气坚定,毫无情绪波动。
他的身体传来碎裂的声音,靠得近的乘客说他的脚断了。不过在海里行走本来就不需要脚,大家都是漂浮着前进。脚只是装饰而已,但没有鱼鳍的人类是不会懂的。
“还有多久?”他问。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还有多久能到漩涡还是他自己还有多久。
“你居然向一条鱼问时间?海里可没有鳍表这种方便的东西。”
可能他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会痛?”他问。
“因为你的神经还活着,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你的身体在被深海母亲的力量重塑,你的手脚啥的会脱落,剩下的部分会变形,把你重塑成一条鱼。”
“那……”他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是不是也脱落了手脚,“我现在还是人类的样子吗?”
我让一个会发光乘客游到他的正面看看他的样子,乘客说他的嘴已经变得和脑袋一样宽了。
“那可不能回头让他们看到。”劫匪自嘲了一声,“能帮我看看他们吗?”
那乘客照做了,他回来,说他们是自然腐化,烂掉的速度比劫匪要慢很多,只是有几个体型较小的人类不见了。
“他们没有被我的消化液腐蚀,所以没有被改造。”我说,“你变成鱼以后能在海里生活,但他们回到海上只能变回尸体。”
“你很希望他们变成鱼?”劫匪问。
“那倒没那么希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问问他们。”
“没什么好问的,我从碰到你起就在被你腐蚀,他们忍不了。”
“如果有人想要活下去,那这点痛不是问题。”
我就是在这种求生意志下变成鱼的。把我变成鱼的是另一条发光鱼,她长得不大,但是她的消化液像强酸一样,把我一点点腐蚀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个过程虽然很痛苦,但我现在过得很快乐,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相比而言当初的那点痛简直不值一提。因为不想让同伴痛苦就剥夺他们重生的机会,老实说我不是很赞同。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开了口:
“如果我不想让他们活下去呢?”
“那……那就没办法了。”
我不知道他和其他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也不好评判他的行为,也许这些人做了很对不起这个劫匪的事,让他狠得牙痒痒。
目的地越来越近,我没从劫匪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非常不甘。
“呵呵呵,浮上水面的都是人类要的东西,沉入海底的都是人类不要的东西。”我不禁感慨,“开始是垃圾、废水,然后有游轮、项链,后来是书本、知识,再后来是坏掉的武器和军舰,现在是潜水艇和文明——哦,还有我。”
“你在说什么?”他问。
“战争结束后我想回去地上,看看还剩下什么。”我说。
“你想知道地上的样子吗?”他问。
“想。”我很诚实地回答。
“我很早就在奇怪了,你明明是鱼,却对地上的事很清楚。你知道方舟,知道联合国,还知道赞助商,更不要说——了,你以前是不是也是人?后来变成了鱼,就像我现在这样?”
说着劫匪晃了晃他重获自由的右手。其实那已经不能说是手了,它已经变成了鱼鳍,他那只有装饰作用的脚也早就不见了,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他勉强将衣服挂在身上,给后面的人留下一个很像人类的背影,但我知道再过不久,他的身体会被压缩,变成比我小很多的鱼的样子——雄鱼一般都不是很大。
他身后的人也剩的不多了,小体型的人类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高大的。
“嗯,我以前是人,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爽快地回答。
“鱼的寿命长吗?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鱼的?”他问。
“我是战争开始之前下来的。我是反战分子。”
“那该有十几年了。”
“居然有十几年了。”
“我知道战前有游行,还有反战的人被处死扔进海里的事,我们的教科书里都这样写。”
“那我是不是成为历史人物了?”
“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那艘船不会真的是方舟吧?”
“那不是方舟,你说的多半是有人闲,在船上刻下了‘啥啥方舟天下第一’。海底暗,你没看清楚吧。”他学我们的样子发出一串表达感情的拟声词,“哈哈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现在要把后面那些人送上海面,尽早结束战争。”
“……尽早什么?”
“结束战争。”
我不信,我知道为战争狂热的人是什么样子,任何人的尸体都只会让他们更加狂热。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喜欢这些人的。而且我们乘坐的那艘潜艇也不是联合国的,也不是什么方舟,它是——”
他说出了我耳熟能详的神话中的主神的名字。我生前没有听说有哪艘船是以这个神的名字命名的,但我知道叫这个神的名字的船绝不是什么小角色。
他原本贴在我身上的部分完全化为了鱼。他已经不用继续扛着我了,我们并排漂浮在海水里,几个乘客自发地钩住了他的裤子,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腰。
“这艘船的沉没肯定是机密。现在我有机会把这个消息传达到地上,一定是上天的旨意。”
不是上天,是深海母亲。不过我没有特意纠正,因为他很快就是深海中的一员了,他很快就会知道庇佑他的是天还是海。
“前面就是漩涡了。”
其实这不用我说,劫匪已经变成了一条牙齿发光的扁脑袋锯齿鱼。他已经适应了海底的黑暗,身体也变得灵活起来。
他转过头,向身后的尸体扑去。我用眼睛发射出的光照亮了的漩涡的螺旋,被锯齿鱼追赶的人就像看见了逃生出口一样,一个个往漩涡里奔去。
他们被漩涡卷上了海面,锯齿鱼则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问他接下来打算去哪。
他说他想不好。
这没有关系,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游荡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名乘客罢了。
“我想回那艘潜艇,我想再扔点东西。”
他想好了。
纯整活用ooc日常,以下情节均不会在正常世界线发生但好像确实是正剧。
今天希老师也在风评被害。
“致维德:
久疏问候,不知道你在黄金之家过得是否还好?
听闻前段时日你曾回到钟塔,没能见上一面,甚是遗憾。我听闻炼金术师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特此送你一份除了魔力之外一无是处的原料,请务必不要客气,按照你的需要随便处理。
你曾经的导师也是好友,阿尔伯特”
这是枫华庆典结束后非常普通的一天,维德一如既往来到工坊,身后还挂着一条因为还没醒酒所以如同大型蜥蜴一样正在蠕动的康佩,一切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门口那件同样正在蠕动的麻袋。
维德看了看信,又看了看脚边的麻袋,他几乎不用推理也能猜出来钟塔那边发生了什么,以及麻袋里装的是谁。他皱了皱眉,出于对希德尔,也就是麻袋里正在试图求救的那位魔法师随意透露自己现住址的报复心理,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干脆把他沉河,反正阿尔伯特也说了他可以随便处理。但是在神智还不太清醒,并且生物钟已经告诉她该吃饭了所以饿了的康佩把“处理”理解成对食材的“处理”的那个瞬间,认为希德尔罪不至此的良知终于短暂地战胜了他的理智……好吧,理智。所以他对康佩说:
“先把他搬进去,听听他说什么再决定今天的早饭吃什么。”
希德尔从麻袋中探出头,他第一次感觉能看到阳光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他那狠心的损友阿尔伯特自从他谈了恋爱就变得神经质起来,最后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在他出门和恋人相见的路上设伏,把他捆起来套上麻袋丢了出去,想来是嫉妒他年纪轻轻就事业爱情双丰收。
“贵安,希德尔老师。鄙人斗胆猜猜看,您莫不是不分时间场合地向阿尔伯特阁下有意无意透露您单方面宣称的恋情,惹得他不胜其烦,最终忍无可忍把您请到我这里来图清净吧?”但维德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并没有着急解开希德尔嘴巴和手上的绳子,而是坐在椅子上,笑意盎然地看着有些惊愕有些茫然还有些不服气的希德尔,“我不想和您辩论您恋情的真实性,所以您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
……如果只能用是或否来回答的话,希德尔确实无法反驳。
“感谢您的配合,希德尔先生。虽然您擅自把我的地址告诉别人有失道义,但我毕竟也不是阿尔伯特先生的杀手,所以我不会为难您。”维德帮希德尔解开了绳子,而旁边正在啃着面包的康佩终于反应过来人是不可食用的,晃晃悠悠地去储物室找咸肉准备给自己加个餐,而维德趁此机会迅速地用拇指在自己颈部划了一下,对希德尔说道,“相对的,您要是胆敢在我面前使用魔法,我就在您咏唱第一个字节时把您重新捆起来装进麻袋里,并且倒挂在阿尔伯特阁下的办公室门前。”
“维德你居然威胁老师,真是世风日下。”在被松绑后,不知道是想要挽回尊严还是他在以前和维德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他居然不慌不忙地坐在茶桌边喝着维德泡的茶,并且惺惺作态地假哭,“曾经那个乖巧腼腆的孩子终究是学坏了,这一定是阿尔伯特没教育好。”
虽然维德确实和阿尔伯特一同研究过快速咏唱和多重咏唱的课题,但希德尔这种指控完全是在推卸责任。维德很想让他审视一下自己再下结论,但想了想希德尔周围的人从约里尔再到他,或许未来还要再算上那位传闻中约里尔家的长子,一个两个的似乎都是在悲剧收场或者向着悲剧收场的路上狂奔,拿这个话题开玩笑似乎有些太沉重了,所以即便希德尔听了也只会一笑而过,维德依然什么都没说。
康佩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这片刻沉默的空档里插了句话,让话题自然而然地可以衔接下去:
“维德,是我的错觉吗?这位眼睛很怪的魔法师怎么好像背后有玫瑰在飘?”
“是你还没醒酒。”维德对于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他用手刀敲了一下康佩的头,给她递了一杯用来醒酒的温水,扭头对希德尔说,“鄙人寒舍不足令您纡尊降贵,还请希德尔老师不要浪费我的茶叶,趁着天没黑快点回钟塔吧。”
“这不行。”希德尔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维德,你不会忘了是谁给银顶城的舆论风向添了把火吧?”
维德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幅遗憾的表情。虽然希德尔在熟人面前偶尔不太讲究形象,但想糊弄他看来还是不太容易。
“所以呢?”维德问他,终于懒得和他虚情假意地客套,“又不是我绑你来的,你想怎么样?”
“这个嘛,让我在这儿多呆一会就好。”希德尔抿了口红茶,微笑着同维德说道,“我很想知道我家那位会不会耐不住性子来找我。”
“出去。”而他得到的回答是维德斩铁截钉的逐客令。
而另一边,戴维斯钟塔今天也充满了祥和的气息。群鸟在空中自由地飞翔,秋日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阿尔伯特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空旷感了,一切都是这么宁静,枫华庆典已经结束了,大家按部就班地生活,耳边又少了一个吵闹的家伙,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早,阿尔伯特老师。”被黑雾包裹着的特里维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她有些困扰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她把视线落到了面前正在喝茶看书的贵族身上,“您有看见希德尔老师吗?”
作为这一切幕后黑手的阿尔伯特将手中的书翻至下一页,没有抬头看特里维亚,甚至没有特意变换表情,只是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回答:
“他应该在他该去的地方。”
“……”特里维亚停顿了片刻,脸上倒是依然挂着那副月牙般的笑容。半晌,她恍然大悟并且痛心疾首地问阿尔伯特:
“他终于已经堕落到白天也出门鬼混了吗?回头真是要好好教育一下他。”
“确实如此。”阿尔伯特顺着特里维亚的话说,没承认也没否认,“希望他以后能收敛一点。”
——此时正在黄金之家的希德尔当然不会知道,他的风评正在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他只是凭空感觉到一丝恶寒,并且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下回预告:
温德米尔的诊所突然出现了会说骚话的巨型兔子,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伊森千里追夫,只为告诉绑匪撕票吧他不报警。
骑士多伊在夜晚巡逻时突然听到无人的巷子里传来可疑的呜咽声,维罗妮卡的鬼魂或成实锤。
希德尔历尽千辛万苦回到钟塔,正好赶上了自己的追悼会。
以上情节均不会发生。
这玩意没有下回。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
*
1
华灯初上,附近商超的音乐响亮一如既往,但此刻却显得有些聒噪。
钟意怔怔地看着橱窗后的那张侧脸,方才吐出的烟雾升腾缭绕,几乎模糊了全部视线。他立刻把烟摁灭,拨开人流疾步走上前去。中途不慎踩到水洼,污水溅起,裤腿处一片湿黏。
“…姐姐。”
他的声音被风雨削弱,却带着不可思议的肯定。面前人转过身来,流露出一点迟疑神色:“你好,你是…?”
一些细碎的情绪袭来,在梦中回忆了无数遍的面容化影为真。钟意下意识捏了捏指腹,痛感微弱却清晰,他竟萌生出一种荒唐的怯意。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他不着痕迹地调整大衣下摆,阴影遮掩着浅色长裤上的斑驳痕迹。
“我是钟意。”
智娜惊讶地看着眼前身量高大的男人,随即又笑着比划两下:“我没想到你变化竟然这么大,都这么高了。”
初恋的威力不容小觑,钟意能够明显感觉到心脏处传来的悸动。两人自然地顺着人流并行,他侧头就能看见熟悉的面孔。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局促地笑笑,一些本该枯寂的情感却伴随着重逢死而复生。
*
2
雨下大了,钟意点了出租车回家。但好巧不巧的是撞上了堵车高峰期,两位只能在店内待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怎么回来了。”
智娜倒是没有回答:“你的声音也变了。”
“嗯……”
“你过得好吗?”智娜可能是觉得话题生硬又老套,末尾还笑了一下,“太久不见了,我真不知道和你说什么。”
于是钟意又沉默下来,只是注视着对方。灰蓝色的瞳仁在夜色中暗淡不清,他分神想起他们还是恋人的日子,那时候分手对自己来说是个遥远的词汇,而一生一世的诺言近在咫尺。
“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好,你会心疼我吗?”
智娜抬头,钟意毫无征兆地掉下泪来,高大的身躯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姐姐,我想你了……你想听的所有话,我都能说。”
“……你不要总是这样。”
钟意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上前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腕。
“再爱我一次吧,只爱我……”
智娜右手被抓住的时候猛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一瞬间回想起年轻时候谈的那场疯狂的爱情,眼前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要坦率,但也比任何人都要不管不顾。
“姐姐,我求求你,真的……”
她举起另一只手,重重地扇了下去。
你从远处听见我。
“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
3
只有两种人真正让人迷恋。
【我们注意到您有举办婚礼的意向,特此……】
钟意看到大衣里掉出来的卡片,烫金的字体有些花哨。
现在是他出现在这个古怪会馆的第二天。
会说话的头纱,不分对象的婚礼……钟意把卡片放了回去,房间外又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仔细听还有绒棉受挤压时的沙沙作响。有人在笑,也有人踏着很重的脚步,叫喊着“捉住那只猫咪”。
他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各种发色的年轻人拥挤在一起,棉花从撕裂的枕头里飞出来。不得不说,能想出这种破冰方式的人也算是天才。钟意想了想果断放弃加入战斗,临走前却被迎面飞来的枕头击中。
“不好意思!”
粉色头发的女孩跑过来,笑的非常阳光。钟意把枕头放下,没有打回去的意思。
“没关系。”
“帅哥,你不加入我们吗?”
钟意笑笑,拒绝了:“你们继续。”
后续的情节漫长又简洁,也就是在发现双方势均力敌后暂时休战的故事。参与者们迅速地变得关系亲密起来,甚至目的明确的人已经做出了试探。
晚餐时间,钟意又看见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女生,对方也看向了他。女孩举着餐盘冲过来的时候,有点像那种棕金色博美,他想。
小博美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哇,又见到你!”
“你好。”很可爱,如果他能有女儿的话,希望是这样可爱的人,他想。
人陆续多了起来,性格自来熟的嘉宾已经开始叠香槟塔了,气氛融洽。简短的交流过后,二人互通了姓名,站在自助餐前挑选食物。
钟意低头摆弄着手机。没有信号,那些积压的情绪只能储存在红色感叹号里。也可能是已经被拉黑了。
“钟先生!这边有座位!”
钟意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恢复回了那温和的模样。时间充裕,那些晦涩的情绪可以放到夜晚再寻找出口。
【给您一场浪漫且印象深刻的婚礼。】
那些烫金的字词编织成句,钟意无端想起那个下雨的夜晚。童话美好,现实响亮又残酷。
“谢谢,等我一下。”
——无所不知,和一无所知的人。
*
***
本文出现的诗句引用自聂鲁达和王尔德的作品,少量圣经。
(谢谢乐咪鼓励我还给我出建议,十分感谢)
当安乐城他祭尝试使用权限将鲨鱼卡发放给24号时,拍拍表上出现了【因管理员无法持有鲨鱼卡,发放失败】的提示。
「钟塔友谊舞会……这是什么?」
温德米尔从垃圾桶里捡起一个信封,精致的印花卡纸,银色花体字轻盈漂亮。
「邀请函吗?哥哥。」
「呃……」
铁锅里盛着番茄红汤,洋葱的气味将厨房填满,默利眯着眼睛,摇动着手里的汤勺。
「学期末的日常活动。」
默利腾出手摸了摸温德米尔的头。
小家伙不知何时跑了进来,紧紧抱着自己的腰。
不松不紧,还有点痒。
「不过,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很普通的活动吧。」
「哥哥不想参加吗?可上面说,可以带家人朋友一起诶!」
温德米尔把头埋进怀抱中人的衣服里,灵巧的尾巴左右摇晃,险些将一旁的瓷盘碰落。
「嘶……」
默利放下手中的汤勺,转身握住那两根顶住自己腰背的龙角。
「想去玩吗?」
「嗯!」
「想想吧。」
默利捏着温德米尔的角,将它送出厨房。
钟塔友谊舞会,和舞伴一起出席,并跳交谊舞……
无聊的联谊活动……
「哥哥不会是没有舞伴吧。」
温德米尔趴在门口,眯着眼睛。
「怎么会!」
默利扔下手里的汤勺,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来到温德米尔面前。
「哥哥可受欢迎了!钟塔里一大半的魔法师都想和哥哥跳舞。」
「啊略……」
脸被默利捏住,温德米尔无奈只能吐着舌头。
「那…哥哥外什么不参嘎…」
「你要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做就可以做的,比如这个舞会……」
「哥哥的舞伴是谁?」
「呃……没有舞伴。」
「吼吼!哥哥独舞吗?」
「你哥哥我!…独舞。」
「我想去!我要去玩!」
「想想吧。」
默利放下那张面团一样的脸。
「哥哥不会在说谎吧,没有人愿意和哥哥跳舞!」
「胡…胡说!哥哥也可以找舞伴呀,比如……那个黑色长头发的哥哥,之前在芬尼尔广场的马戏团见到的。」
「诶诶!是那个,背后有黑色布条,额头上戴着银色发卡的哥哥吗!」
「嗯…他那个好像不是发卡。不过,就是他!」
「他是哥哥的朋友嘛?」
温德米尔十分不老实,像只壁虎从默利的大腿爬到背上。
「是吧……」
「那那那,上次和发卡哥哥一起的!蓝耳坠、白色长发哥哥呢!也是哥哥的朋友嘛!」
「那个人……」
「哥哥的朋友们都好高好帅!还给温德米尔买玉米吃!虽然我更喜欢土豆啦……」
「哈哈哈,那可不,他们都是看在哥哥我的面子上的,才对你好的!」
「我明白了!这个叫,爱屋及乌!」
「……呃,对!」
「原来哥哥在学校有那么好的朋友……会不会不喜欢温德米尔了。」
温德米尔骑在默利的肩膀上,贴着耳朵小声念叨着。
茉莉花香。
默利头发的味道。
「哥哥永远喜欢温德米尔。」
「温德米尔也永远喜欢哥哥!」
甜丝丝的吻,浇灭温德米尔不安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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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去吗?芬尼尔广场的马戏团,你好像喜欢吃那里的玉米。」
「不去。」
「上次不是挺开心的吗?听说你还遇到了个超可爱的小龙人。」
「啧……那是,那家伙的弟弟。」
希德尔握紧拳头。
「一想到那家伙诡计得逞一样的笑容……那么…那么可爱的小龙人……居然是默利,默利的弟弟。」
「哦?他都把弟弟介绍给你了吗,看来你们关系真好~」
「阿尔伯特,你是我的朋友吗?」
「呃……是?」
「我们把默利绑架了吧,这样我就能……收养他弟弟了。」
「诶……诶?」
莉婉在某个摊位前停住了脚步,她有着一张显得年轻幼稚的面孔,身材却高挑得很,在桌布上投下一块阴影。这女人眼下发青,藏在镜片后面的鲜红眼睛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有些渗人,让摊主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
炼金术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仍旧专注地打量着桌上的东西——一个相当精巧的八音盒。
随着音乐旋转的镜面上竖着惟妙惟肖的巨龙和法师塑像,当发条咔哒咔哒转动,巨龙展翼,人类俯首,再之后龙盘旋而飞,法师的塑像举起了镶着宝石的法杖,最后龙收起翅膀盘卧入眠,法师也恢复了原来的站姿。
乐声在热闹的集市里几乎被淹没,只有摊位前的人才能听见一星半点儿,不同于普通八音盒的清悦,倒是奏出了煊赫堂皇的铛铛锵锵。她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和坚称这是珍贵炼金产物的商贩讨价还价了一番,以一个对老板不那么友好的价格拿下了这东西。
“小姐,您这样的人应该也知道,不管它的实际用途,艺术的总是最贵的,这工艺银顶城找不出第二个!”商人絮絮叨叨地把八音盒递给了莉婉。
“那我想你也知道,贵族老爷们还是更喜欢舒舒服服待在家里,买些可能不会看上第二眼但颇有身价的东西,而不是到集市上淘货。”倒是会有不少法师骑士或者炼金术师会喜欢,但很显然银顶城的术士们从来不是能被骗着爽快掏钱的主,接过了八音盒的炼金术师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她抱着八音盒偏了偏头,望见边上年轻的阿迦西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
“下午好,西敏,玩得愉快吗?”新任的阿迦喜欢热闹,也喜欢新鲜,不像是有些有架子的法师和骑士,你在银顶城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见到他,莉婉见怪不怪地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莉婉,看来你找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不过炼金术虽好,可别忘了休息,我记得你在四强角逐赛上报了名,可别赛前病倒。”西敏指了指她眼下的青黑,耳环叮当作响,语调轻快,倒真像只会喳喳喳喳的雀鸟。
“我对钟塔的密宝有点兴趣,不过希望不大,做些新的尝试罢了,要不要去喝点下午茶?”
莉婉是个在行动上不那么有攻击性的炼金术师,如果早上刚被这位女性炼金术师呛得满面通红的倒霉魔纹骑士听到西敏的评价,一定会大喊冤枉。除去她在自己的工坊里做的一些不那么正规的实验以外,这位炼金术师售出的产品一直有着相当良好的口碑和格外安全实用的用途:会自动打扫的拖把小精灵,记录线路的导航磁性蜘蛛,还有深受贵族家庭孩子和小姑娘们喜欢的毛绒魔偶系列和自动打蝴蝶结的魔法缎带。在西敏还没接手阿迦的职位的时候,女术师就已经靠这些积累了相当惊人的财富,除了对某些特定人群稍显刻薄之外,可以说是一位相当理想的谈话对象。
她甚至还在银顶城靠近黄金之家的地方资助了一家小的甜品店,店里那位得了龙化症的厨娘有着精妙的甜品工艺。
莉婉和西敏正坐在这家店的二楼,窗外装饰着为了枫华庆典准备的彩带和花环,向下看去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甜蜜的节日味道从枫糖蛋糕上飘了出来。
“确实做得相当不错,不过龙和魔法师,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故事?”阿迦切开甜品,看着敞开的八音盒被莉婉拧上了发条,音乐响起,龙和法师再次动了起来。
“是个烂故事,但是这只是个开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乏睡眠,莉婉的声音恹恹,她的指甲卡住八音盒底座的连接处,相当粗暴地一扣一掰,那块外壳生生被她卸了下来!露出复杂的线路和一个小按钮,她按下了按钮。
龙从脸颊两侧再次伸出两只角,连带着背脊也长出长而尖利的背刺,前肢缩短到近乎没有,成了一具狰狞又邪异的龙像,而法师塑像的权杖也蜷缩起来,拧成了模糊面容的婴孩小像。
“你对它并不陌生。”阿迦说道,他兴致勃勃地伸手摸了摸怪龙雕像的尖刺,“另一种龙?”
“在我的家乡……不,只有我家,一个离银顶城不算近的地方,有过这样的说法。”戴着眼镜的女性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发出梦呓一般轻柔的声音,“龙是全知全能的吗?如果法师的法术继承于龙,那么我们可以知道,龙能够吐出火焰或是冰霜,召来雷电,掀起风暴或是波涛,它无所不能接近于神,以至于有些家族崇拜并敬仰飞龙。他们说这世界上存在不止一条龙,金龙、银龙、红龙、黑龙……也有这种不祥的,尾生尖刺的邪龙存在。我在藏书室见过很多龙的名字,有的看起来就是假的,但也在其中见过伊克瑟斯的名字。”
莉婉在茶杯里投了一块方糖,看着雕像小人把婴儿像递给邪龙:“人的头生子在神秘学上有着非凡的意义,在知识和魔法都不存在于人前的年代,人类向不存在的神明献祭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以祈求丰收和兴旺。你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一个男人跑进了龙的领地,偷走了龙的东西,龙没有杀他,而是对他说:作为交换,我会带走你的第一个孩子。”
“或许真的有这样能够与人做出交易的龙存在也说不定,但我只会考虑怎么弄到龙血。”她用茶匙轻轻敲了敲杯口,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做了结论。
“相当惊奇的故事,但我想,这该不是一个刚刚买到它的客人能有的认识。”年轻的阿迦提出了他的问题。
“事实上……”莉婉停顿了一下,“这本来就是当初被我卖出去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
比我当时卖出去的时候还贵不少呢……她心里嘀咕。
似乎是从她的神色上看出了端倪,西敏乐不可支:“意外的重逢是一种缘分,意外的支出也是。”
“我倒是宁可不看见它。”八音盒的主人在午后阳光下似乎有些昏昏欲睡,“亲爱的西敏,四强角逐赛你有去盘口下注吗?”
“对于这件事还请容我保密。”年轻的阿迦眨了眨眼,“你准备得如何?”
“老样子,一般般,我的课题还是没有大的进展。或许能在比赛里找到灵感,但如果我的搭档被分配到了魔纹骑士……或许我要考虑怎么在比赛里进行一场谋杀。”女术师阴森森地切开蛋糕的一角,刀嗑在盘子上发出响声,“先争取不被第一个淘汰好了。”
“不过小的进步还是有的,这是礼物。”莉婉递给他一个小盒子,“只能做得很轻,生效范围也不大,行动起来勉强,但总体来说很有意思。”
硬纸板被漆成银色,构筑出小鸟的形态,弹簧组成的细腿上扣着刻满了铭文的银环。银色的纸鸟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阿迦的肩上。
“炼金术是凡人的魔法,我想,被更多人看到和学习使用,或许比我比赛的胜负更重要。”
“虽然这东西哪都不好,但音乐倒是可以一用。”莉婉给音乐盒拧上了发条,或许是节日的气息也感染了她,她少有这么刻薄到明目张胆的时候,“在狗屎的龙和法师面前,敬炼金术!”
她用茶匙打拍子,和着调子,怪腔怪调地唱起了奇怪的歌:
“The iron and aluminum
铁和铝
The only jewels
是唯一的珍宝
The only jewels that we have left
我们仅存的珍宝
The galant ones wil form a new union
in fire and blood
勇敢的人会在火焰与鲜血之中建立一个新的联盟”
阿迦西敏哭笑不得地听了一会儿,加入了比莉婉好上很多的歌唱声。
铛、铛、铛。
歌是《gallant ones》,已经不知道在写啥的支离破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