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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同人
cp:广陵王*孙权(无差
原作:代号鸢
但FF14pa
在奥罗尼部的传说中,一个人的命定伴侣会被他称为“我的月神”。
在某个那达慕大会后,一位长者预言通过兄弟斗技成为部族长兄的孙策会在不久之后寻找到自己的天命之人,彼时孙权对此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但那天他因为太阳太过亮眼在帐篷里没有出门,消息还是妹妹孙尚香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分享的,也不知道掺杂了多少水分。
他当然不相信这个所谓的预言,部族的这位长兄是他的血缘兄长,他从小仰视并决心要超越的对象,他从未想过要寻找自己的月神,一心只想带领奥罗尼部成为更强大的部族,在每一届那达慕大会上取得优胜——这样的兄长会需要他的月神?可别说笑了。
可当那位自称游商的娇小女性来到奥罗尼部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是在草原上几乎见不到的晨曦之民,站在帐篷里的时候,鳞片会泛出淡淡的白光,像月亮一样,孙权在心里这么下定义;明明体格和姐姐们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她看起来格外纤细柔软,像月神思念时落下的最宝贵的眼泪。
孙权第一次见到兄长那么紧张,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面对她提出来的要求几乎都不作想就想要点头——
”抱歉,这个条件我们奥罗尼部不能够答应,我们只能保证我们部落,不得干涉其他部落的运转。“孙权上前一步,打断了已经笑得满面开花的兄长。
她微微侧身,视线流转到孙权身上,又很快转了回去,她对着孙策浅浅笑了起来:”孙策族长,不介绍一下这是谁吗?“
孙权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面上的假笑,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头火起。
他磨了磨后槽牙,面上却不动声色,理智地保持沉默,如他所料,他的那位兄长迫不及待地为远行者介绍:“这是孙权,我的亲弟弟。”
孙权看兄长几乎都要手舞足蹈起来,在游商面前拼命称赞着他,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相反地,他揉了揉眉心,正色再一次打断自己兄长的孔雀开屏:“长兄,是否有些太怠慢贵客了。”
孙策一拍脑袋,抓抓后脑勺,笑了起来:“抱歉啊,一时激动,让你听了这么久,先坐吧,我们坐下聊。”
晨曦之民微笑着说着没关系,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孙权身上,同他对视又一触即退,但哪怕只是一刻,孙权也看清了她那双不带一丝笑意的眼,他又听到她说,我很感兴趣,谢谢你。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视线正巧落在她随着行动摇曳的长袍下露出的鞋上,那双鞋繁复得不似行商会穿的,而更像是什么格外精美的特供品。
你是谁?
“……叫我大乔便是。”孙权听到她这样笑着同兄长说,兄长顺势而为,叫她叫自己的名字,两人谈得宾主尽欢,只有他在一旁冷眼旁观。孙权选了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视线微微垂下,并不看她的脸,他几乎没有再说话,只觉得自己化为了奔涌的河流中心的一块冷硬的顽石,在沉默中注视着欢跃的水流向下去,偶尔、只有很偶尔,他会抬起头来,从兄长的笑容里看见她毫无笑意的眼。
大乔一行轻松地得到了借住在晨曦王座的权限,孙权一开始还会为在草原上遇到白鳞敖龙感到轻微的不适应,但他因为眼睛的缘故在夏日本就不太出门,故而他微弱的反对声音被毫无疑问地镇压,当然,也许除去反对之外还有些被他按捺下去的欣喜,她呆在晨曦王座最好不过,正方便他抓住她的马脚。
她很忙,听尚香说她总在同各个部落沟通行商的可能,兄长虽同她以之连结,可这份连结显得脆弱不堪,孙权有时候见到兄长为此沮丧(当然是偶尔所见),会忍不住想,长兄将她视作他的月神,只可惜娜玛太忙,竟来不及为太阳落下一滴泪来。
尚香也格外喜欢她,老跟着她跑来跑去,只有孙权几乎不同她接触,可耳边总听到她的名字,躲也躲不开,几乎成了一个魔咒,连梦境都被诅咒缠上,那身银鳞落进梦里,成了一地月光,而那双无情的眼,化作了月下最润泽的海洋。
她提出离开的那天,刚好是孙权收到她的身份讯息的日子,她是广陵一地的王者,外临帝国之祸内有请神之灾,来草原是避祸也是除害,她在草原扮作行商联系盟友,同时号令手底下的人进行大扫除,想来成效不错,不然为何急着要走呢?孙权心里涌上莫名的怒气,奥罗尼部是这届的草原霸主,可她竟从未想过同奥罗尼部结盟,她分明知道的,分明知道长兄倾慕她、将她视为人生唯一的伴侣!
他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骑在马背上冲了出去了,这天的阳光很好,他迎着阳光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疼得都要流下眼泪来,他随意抹了两把脸,袖口的蓝染上更深沉的颜色,又在太阳和风下一瞬消弭了。她才刚辞别不久,孙权自小养大的白虹马又是难得一见的宝马,故而带着主人很快便追上了辞行的一行人。
“殿下想要结盟,何不考虑奥罗尼部呢?”孙权坐在马上,看着同样骑在坐骑身上的敖龙族女性,抚平自己的气息,正色问道。
女人看起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又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小仲谋,你追上来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
孙权一时热血上涌——被气的,仲谋是他的乳名,而此时称呼乳名的确是过于轻佻,更显得他少不更事,他几乎就要恨上面前这个人了,可到底还是冷静下来,语调冷硬:“殿下,您是要拒绝奥罗尼部的友谊吗?”
这个像月亮一样柔和的女人轻轻笑起来,眉眼如刀,她挺直了脊背,以几乎是俯视他的角度——敖龙族女性身材娇小,这也还是他第一次被女人俯视呢,在这个时候,孙权却不自觉地走了神——掷地有声:“你又有什么资格放话说奥罗尼部,凭借你那不成熟的武艺吗?这些话你兄长来同我说我且不惧,更何况是你?”
她下了坐骑,向他走来,她身边有人想要阻止,又被她一个眼神逼退,她走到孙权身边,抚摸着白虹的马鬃,对他以从未想过的温柔语调说话:“况且,你们长兄所求的,我不想给。”
他愣在马上,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心脏却砰砰跳起来,振聋发聩,她背过身去,挥了挥手,留下一句:“回去吧,我给你留了离别礼物。”
回到部落的时候,孙权迎面撞上了孙尚香,她凑上来,直接问他:“仲谋,方才你突然跑到哪里去了?”
孙权没有回她,孙尚香不依不饶地补充:“你眼睛怎么了?有点红,你刚刚哭去了?”
这下可不得不回了,孙权闷声反驳:“被太阳照到的,眼睛好痛。”
孙尚香噢了一声,又绕回去:“我说仲谋,外头天色这么亮堂,平日里你可不会到处乱跑,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她这么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探向孙权的额头,似乎是要看他有没有发烧。
孙权后退一步,警惕道:“离我远点,你又想干什么?”
孙尚香笑嘻嘻地贴近他,从背后摸出一个盒子递到他面前:“喏,大乔姐姐的临别赠礼,你对人家不假辞色,可人家还记得要给你留一份礼物,下回再这么失礼兄长一定会教训你的。”
孙权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他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什么木头,动都动不了,孙尚香见他一直不接,还以为他还是不想解释大乔的好意,拉过他的手把盒子塞到上面。分明是很轻的一个盒子,但孙权却觉得它像有千金重一般,沉得他没法动作,接触到盒子的地方好像被火燎过,传来滚烫的触感,可他却不自觉地抓紧了那个木盒,感觉喉咙酸涩,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奇怪:“你没有礼物吗?”
孙尚香斜瞥了他一眼,眼神鄙视,孙权被这一眼瞥得回过神来,像被迎头浇了一头一脸的冷水,又听到孙尚香说:“当然不啦,她给好多人都留了礼物,不只是你我,大哥也有,还有好些人呢。”孙尚香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符牌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大乔姐姐送的是这个,大哥也一样,我去问了母亲,她说这能在黄金港的绣衣楼换一大笔钱呢,行商就这么赚钱吗——好羡慕大乔姐姐啊!”孙尚香说到后头也没再看孙权的表情,她大叫了几声,蹦跳着上了房,开始她的每日娱乐去了。
被留下的孙权方才还滚烫的手心一点点发凉下来,几滴水珠落在盒上,砸出几片水花,孙权掩了面逃进帐篷之中去,只留下一句“太阳晒得眼睛疼”的嘟囔在空气中消散,也不知道他是说给了谁听。
这天晚饭孙权没去吃,不过他本来也没太多人关注,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尚香都没来骚扰他,叫他安静的在帐内与那个盒子对坐一天。
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看起来就像随便找了个什么东西敷衍他的一样,他有些恶心思地构陷想象里的她,不过大家都有,想必太贵重的话亏损会有些太多,他又忍不住为她解释,是啊,当然是这样。盒子是被红绸扎起的,在绸缎尾规整地写上了三个字,“二公子”,落笔藏锋又清隽有力,这是她亲手写的吗?他忍不住这样想,知晓她的身份后,这些事不叫她亲手去做才是常态,可观字见人,他忍不住期冀这是她亲手送出的礼物——哪怕同他人一样也没关系,如果是她亲力而为的话。
他又忍不住想起先前那声“小仲谋”,在奥罗尼部的这些日子里,虽然只有偶尔被她窥视到自己警惕的观察,但她从不心虚,甚至在他眼里看来有些挑衅,她会直接走到他面前同他打招呼,唤他“二公子”,哪怕她同兄长互相称名、哪怕她同尚香业已姊妹相称,但她在他面前总是疏远又守礼的,她从不在他身上浪费力气,伪装出一副伪善可亲的模样。我总有一天会把你的皮给扒下来的,孙权在那些“二公子”的呼唤中吞下这句话,却被一句轻佻的称呼打得落荒而逃,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那些被隐藏在怒火底下的迫不及待地跃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他几乎都想要砸掉这个盒子,却又在快要碰到桌子的时候收住了手,虚虚地掠过盒子上方的空处,垂到落下来的红绸上,那红绸如同火焰般在他的手心里燃烧起来,他细细摩挲着红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外头的热闹已经不再,室内更是静得落针可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叹气声落在地上,比火药爆炸的声音还要响,惊得他终于回了神。
他掀起门帘,捧着盒子走了出去,今夜月光很好,月神娜玛平静地拥抱着他,就像他出生的那夜一样——曾有人这样说过。银辉照耀着大地,纤毫可见,他看向月亮,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那是谁,分明不曾发生过任何,但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知何处而来的心虚,他避开了那个人,换了个方向,走到了草原上去。
草原广阔,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敛容整理自己的装束,又看向月亮,无声地说了什么,终于打开了盒子。
里面除了那枚人人皆有的符传外,还有一副由墨晶制成的眼镜。
他立在原地愣了很久,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次他没法迅速地找到新的理由,再想起她,却只记得一双多情的眼,像月亮落下的眼泪一样闪亮。
VOL.219【帽子】诅咒之帽
作者:舞舞纸
原作:吉伊卡哇(吉伊小可爱)
背景:在一个有巨大食物的世界里,生活着一群小可爱族,小可爱族平时需要从铠甲族处获取工作,为了提升报酬需要通过各种各样的资格考试,或者提升战斗能力讨伐怪物。有不少怪物和诅咒物会威胁到小可爱族的安全,或者抢夺小可爱族的身体、控制小可爱族的精神。小可爱族的吉伊、哈奇和乌萨奇是很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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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之帽
小可爱族是不用担心食物问题的。巨大的点心总是会出现在草地上,树丛里还能找到可以冒出无限米饭的电饭煲,在树上插上水龙头就能流出热汤来,就算不喜欢这些涌出来的食物,还有各种各样的饭店拉面店点心店,只要有钱,小可爱族们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本来是这样的,小可爱族们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工作和学习也是为了享受更好的生活,但一场转瞬即逝的饥荒让一些小可爱族们意识到了存款和存粮的重要性。
“就算食物重新涌了出来,大家也还是拼命地在工作……”
哈奇和吉伊抢到了最后的除草工作,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抢到相同的工作了。哈奇有5级的除草证,认识更多的杂草,很快他便采了一大袋,没有除草证的吉伊只能拔最普通的草,他蹲在离哈奇不远的草地上,一把一把地把冒出头来的草头拔掉。
哈奇领到的报酬自然比吉伊大上一圈,吉伊红扑扑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为哈奇高兴。
“今天去涌出食物的地方吃?”
见吉伊用报酬把她的小熊挎包塞得鼓鼓囊囊,哈奇也把报酬的袋口扎了个紧。买了相机以后哈奇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除了胶卷和相纸,他多会拿钱买旧书,买食材做料理给吉伊和乌萨奇吃。
吉伊领着哈奇,来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吉伊举起小手,指了指头顶,哈奇抬头,见到大树的枝叶间隐隐约约地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包。
“这是……面包树!我在书上看到过长着面包的树!”
哈奇向上跳起,想要摘下最低的树枝上的面包,但小可爱族天生短小,他铆足了劲,也只能用手指碰到一点。
“要是今天去讨伐的话,就能用讨伐的叉子把面包叉下来了……”
哈奇正这样想着,刚刚够不到的面包自己降了下来,连着树枝垂在了哈奇的面前。
哈奇朝枝头望去,见吉伊趴在枝头,它爬上树,压弯了枝头,让面包垂到了哈奇的面前。
“谢谢!”
哈奇连忙摘下了垂在眼前的面包,一个牛角包、一个红豆包、一个咖喱面包……他抓住面包树的枝头,将一根枝上的面包都撸了下来,吉伊也摘了好几个面包,顺着哈奇抓住的树枝落了地。
“今天的午饭、今天的晚饭、今天的宵夜、明天的早饭……”
吉伊百科掰开它手里的果酱面包,分了一半给哈奇,哈奇也掰了一半自己的牛角面包给吉伊,牛角面包中间夹了一大块奶酪,掰开的时候拉出了很长的丝。
“是奶酪牛角包,奶酪还热乎乎的,好好吃!”
哈奇塞着满满一嘴的奶酪,幸福地捂着腮帮。接着他掰开一只红豆馅面包,和吉伊掰开的咖喱面包做了交换。
“咿呀——哈!”
哈奇的身后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吉伊被吓了大一跳,半块面包噎在喉痛,就算咳出眼泪,也没有撼动面包的位置分毫。
哈奇连忙拍打吉伊的背,想把面包拍出来,但他跑到吉伊背后,从那个位置那个方向,看到了刚才巨响的源头——居然是乌萨奇!
不过,这个乌萨奇,和平时的乌萨奇不太一样。平时的乌萨奇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总是用“咿呀哈”“咿呀哈”“嘟噜噜噜”的叫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和快乐。
今天的乌萨奇,虽然也发出了“咿呀哈”的叫声,但和以前相比,格外残暴。他重重地栽在那棵面包树上,熟透的面包落了一地,他的双手因为不明原因膨大,牢牢地嵌在了树干里。他愤怒地挣扎,每挣一下,就有无数面包从树上落下,不断堆积的面包,和着乌萨奇尖锐如破锣的“哈”声,显得无比渗人。
要先帮吉伊拍背,还是先帮乌萨奇把手从树里拔出来?
就在哈奇不知所措时,乌萨奇发现了面包堆里的两个小可爱。
“呀哈?”
乌萨奇就像一台坏掉的机器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吉伊和哈奇,盯得哈奇毛骨悚然。
“呀哈呀哈——咿呀——哈!”
乌萨奇盯着吉伊他们,抽动了起来,他的姿势就像要往吉伊和哈奇这边冲来,幸好他的手卡在树里,动弹不得。
树上的面包越落越多,漫过了哈奇和吉伊的半个身子。
乌萨奇和平时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呢?
“啊!”
哈奇恍然大悟!
今天的乌萨奇的头上,多了一顶帽子!
那是一顶样子颇滑稽的,粉红色的双头小丑帽,它的形状就像一条倒扣在头上的裤子,像兔子的耳朵,又像昆虫的触角,这顶帽子散发出草莓酸奶的气味,让哈奇神情恍惚。
“被……那顶帽子……控制了……”
哈奇头晕目眩,步伐变得踉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
乌萨奇快要挣脱面包树的束缚,向哈奇他们冲来,吉伊的喉咙里还卡着面包,痛苦地咳嗽着。
“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哈奇眼睛一闭,重重地撞在了吉伊的背上。
吉伊“呀”地一声,从喉咙里咳出一块面包,而那块面包,正巧不偏不倚地弹在了乌萨奇的帽子上!
乌萨奇的帽子被面包打落,不知滚去了哪里。
乌萨奇恢复了神志,嵌在树里的双手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从树里滑落了下来。
吉伊咳出了面包,用手揉了揉胸口,恢复了顺畅的呼吸。
哈奇从面包堆里的爬了起来,见两位朋友恢复了正常,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呀哈呀哈!”乌萨奇的叫声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快乐。
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乌萨奇将地上的面包一个接一个地塞进了嘴里,塞得肚皮滚圆,躺倒在地。吉伊捡了五六个喜欢的面包,再多的面包就算捡了,也不能在变质前吃完。哈奇也捡了一大捧的面包,和吉伊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
“明天我们就吃面包,然后一起学习吧!”
哈奇说,他希望吉伊也能考出除草证,和自己拿一样多的报酬。
吉伊手里都是面包,没有办法作出加油的手势,但还是开心地“噢”了一声。
【口力口】町尾崎羅羅
*口力口女子高校企劃二期→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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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蝗蟲蟹:
喜歡華麗的事物,邁出一步互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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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特别的人-町尾崎羅羅(6月5號寫的,重修6月3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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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蔚藍,太陽烈日當頭一棒子打死外星鴿。
陽光穿透蔚藍的天空,將操場照得一片耀眼。熾熱的陽光猶如利刃,毫不留情地砍向大地,讓人感受到火燒般的炙熱。
室外操場的氣溫高得令人窒息,仿佛置身於蒸籠之中。
熱浪撲面而來,逼得人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即使好心的老師搬來了大型風扇,也只是微不足道地吹著熱風,無法真正緩解這股熱浪的侵襲。
女學生們滿頭大汗,汗水如泉湧般湧出,濕透了她們的衣衫。她們額頭上的汗珠滾落,浸濕了眼睛,但他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儘管疲憊難耐,但學生們的眼神中透著無比的堅毅。
“我~~~~要~~~死~~~~了…好~~~~熱!”
一個白藍色頭髮的少女坐在大型風扇旁邊,享受著被涼風吹拂的感覺。雉鳥步用手指輕輕地整理著被風扇吹亂的頭髮,但很快又被風吹得淩亂不堪。她微微皺起眉頭,卻並不介意自己的髮型變得混亂。
"步醬!你還打球不?"遠處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她拍了拍手中的籃球,向我打招呼。我趕緊起身朝她走去。
"不~~~~~了~~~~~你們先打吧,讓我吹一~~~~會~~~兒~~~~~"雉鳥步回答著,同時探出頭來和她交流。剛講清楚兩三個字,汗水又開始不斷地流淌,於是我又回到風扇旁邊繼續享受涼風的吹拂。
雉鳥步不知道她是否能聽清我在說什麼,因為我為了涼爽完全忽略了聲音被風扇吹散的可能性。我只是專注地享受著這片涼爽的天地,等待著她們打完球後再加入他們的行列。
雉鳥步站在操場對面,吹著風看著面前的少女。
她瘦瘦的身影筆直地站在那裡,眼神專注地注視吹風的雉鳥步。
少女長長的秀髮隨風飄動,微微的嘴嘟了起來,仿佛對這此感到遺憾。
少女卻不禁感到,或許是對自己籃球技巧的不滿意,她歎了口氣。
少女突然開口對雉鳥步 說道:“要不給你個球自己練練?”
雉鳥步回答著,又再次同時探出頭來和她交流,嘰裡咕嚕的像剛才那樣又說了一些話,示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要在太~陽~~~~下麵練習!~~~~突然這麼熱,你們也休息一下吧~~~~~"
可是少女並沒有看出來,一臉迷惑地問道:“啥?”
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聽清楚,然後說道:“留一個球給我,我等下自己練一下,謝謝你姐姐~”
說完,雉鳥步漏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隨即做出接球的手勢,對面少女眼中透露出的遺憾和無奈。
少女隨即扔了球過來。
雉鳥步動作漂亮的接過球。迎著大風扇拍打手中的籃球小聲自言自語:“好想遇見有意思的人啊,難道校規這麼嚴嗎,大家不敢盡情打扮自己?!聖母瑪利亞啊,讓我看見更個性一點點人吧。”
她抱怨完畢,又轉頭看向正在打籃球的一群人,由於熱愛,她們甚至可以頂著太陽熱情揮灑汗水,真是了不起。
突然,一個富有個性的小個子女生走向那群還在打籃球的人們,她朝他們喊道:“同學!你們不要再打了,去休息吧!這樣的天氣還劇烈運動的話,很容易中暑的!”
雉鳥步聽到這句話,不禁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對這個女生的勇氣和關心充滿了讚賞。她心裡默默祝福著這個女生,希望她可以改變這些學生的看法。畢竟自己離開球隊去吹風前是剛剛可是勸過了。
我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發生,心頭也湧起了一股熱血。
這個富有個性的小個子女生身穿一身鮮豔的運動服外套,栗色頭髮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眼神堅定而炯炯有神。她的臉上洋溢著自信和決心的笑容,顯然是一個樂觀積極的人。她步履輕快地走向那群還在打籃球的人們,她的身姿顯得那麼矯健靈活,仿佛自帶著一股活力。
我走近一看,發現這個女生配件看起來非常誇張。她好像獨鍾情眼珠子類型的配件。非常特別,非常大,上下都有。發現她的領帶、頭繩、手鏈和耳飾上都裝飾著眼珠子。
我被她的穿著和裝飾吸引住了,感覺非常獨特。
我心裡默默地感謝聖母瑪利亞,因為我有機會認識這樣與眾不同裝扮的人。
當她喊出那句勸告的話語時,聲音洪亮而有力,充滿了關切和溫暖。她的聲音在操場上回蕩,吸引了周圍一些學生的目光,他們停下手中的活動,好奇地看向她。在那一刻,她仿佛是一個宣言者,為大家指明了正確的道路。
她的出現引起了一些學生的不滿和嘲笑,有的人甚至嘲諷道:“你是誰?憑什麼管我們的閒事!”但是,她並沒有退縮,她堅定地站在那裡,用堅定的眼神凝視著周圍的人們。
‘想認識她。’
‘循規蹈矩的社交方式並不是我的社交方式。’
雉鳥步心裡這麼想著。
那個獨特的栗色頭髮女孩,身著個性打扮,展示出她獨特的個性和自信。她站在場地中央,不停地揮手,試圖勸說這些激情四溢的怪物們。
“你們這樣打球是...”
突然,我注意到她身旁的籃球。
[嘻嘻,這真是太巧了。
我決定用籃球來幫助她說服這些怪物們。]
我迅速抓起籃球,準備發力投出。
咻———————
籃球迅速離手,不偏不倚地直奔那個前來提醒的女孩。
突然,一聲驚呼響起。
“哎呀—————!真不好意思!”
雉鳥步用衝刺的步伐跑了過去,緊張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同學,我不是故意的。同學,你沒事吧?”
那個女孩轉過身,看著雉鳥步,臉上充滿了驚訝和不解。
她摸了摸被籃球砸到的後背,然後笑了起來。
“沒事,我沒受傷。只是被嚇了一跳而已。”
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寬容。
雉鳥步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笑了笑。
“太好了,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幫助你說服他們。”
女孩望著我,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好奇。
“你為什麼要幫助我?你又是誰?”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疑問。
雉鳥步笑著回答:“因為我也認同你的觀點。我覺得他們應該聽聽你的建議,改變一下打球的方式。”
女孩微微一笑,似乎對我這個陌生人的回答感到滿意。“
嗯,謝謝你的幫助。我叫町尾 崎羅羅,三年級的學生,你呢?”
我微笑著回答:“町尾前輩你好!我叫雉鳥步,一年級c班的學生,很高興認識你,町尾前輩!”
“要不還是去醫務室看一下吧!好擔心你會出事!“雉鳥步看著町尾 崎羅羅好一會道。
”…應該沒事…吧” 町尾 崎羅羅說完不自覺摸摸自己後背。
我不自覺地挑了挑眉,表達出我的關切和擔憂。"這可不能說沒事就沒事啊!同學,我們去看醫生吧!"我緊緊拉住她的手,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一串手鏈。這些手鏈真是酷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設計得非常出色。我不禁讚歎道。
她愣了一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和操心弄得有些糊塗。然而,她還是選擇了最體面的方式解決問題,寬容地原諒了我這個喜歡管閒事的人。
"你們去休息吧,我去送她去醫務室,再見!"
我自顧自地說著,拉著町尾 崎羅羅匆匆離開了室外操場。
期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的太陽過於明亮的原因,她的手鏈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真是令人驚歎的設計,十分美麗。
“我很擔心的~”
我看了看他這嬌小的身板,雖然我是有控制力的,只是為了引起注意砸過去的,但是他這個嬌小的體型萬一發生別的事情就不太好了。
町尾崎羅羅那小小的身姿站在我面前,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迷人的小麥色光芒。
儘管她的體型嬌小,但她堅挺的身體線條和健康的肌膚似乎在訴說著他的堅韌和不易被擊倒的意志。
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稍顯稚嫩的指甲上閃著淡淡的光澤。當她輕輕握住我的手時,我能感受到溫熱的觸感,仿佛在傳遞著她的力量和勇氣。
她的臉龐嬌嫩而充滿了生命力,一雙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聰慧的光芒。當她注視著我時,我仿佛能看見她眼中的探索和勇氣,這讓我更加憂慮她可能會遇到的困境。嘴唇微微上揚的角度透露出她的自信和樂觀。
當她笑起來時,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顯得那麼燦爛動人,仿佛可以治癒我內心的憂慮和不安。
崎羅羅那小小的身板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她的氣場和存在感。
儘管她體型嬌小,但卻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魅力和吸引力,讓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我看著她有一些擔心和焦慮,但看到町尾崎羅羅她站在我面前那副堅定而自信的模樣,我相信她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生活中的挑戰。
她的小小身姿並不嬌弱,而是蘊藏著一種堅強和勇敢,這讓我對她產生了更深的敬意和欣賞。
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我腦海。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的名字和學生副會長的名字竟然一模一樣!這難道是巧合嗎?我忍不住驚呼出聲:“哇哦,我突然想起來了,你的名字和學生副會長一模一樣吔!難道你就是他?!”
町尾崎羅羅看著我笑了笑,眼中閃爍著一絲雉鳥步看不懂的神采。
“哎,我是!”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似乎還想說別的什麼。
我們於是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不知不覺間交談起來變得輕鬆愉快。
她漸漸展現出他的獨特喜歡報導事情的魅力,讓雉鳥步感到好奇和驚喜。
我們分享生活的點滴,以及彼此的興趣愛好,仿佛已經成為了多年的好友。
“哇哦,你的生活經歷太酷了,好了不起!我可以叫你崎羅羅醬嗎?真的很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我雙手合十,希望她能看出我的真誠。
“真的沒關係,我現在都沒有什麼感覺了。”崎羅羅擺了擺手。
崎羅羅聽到我稱呼她為“崎羅羅醬”,微微一笑,露出了一絲欣慰的表情。
“沒關係,你不用這麼擔心,我已經沒事了。”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再道歉。
雉鳥步感到十分愧疚,一遍又一遍地向她道歉,希望能夠彌補我的過失。我們在前往醫務室的路上一邊聊著。
當我到達了醫務室,就急切的大聲叫喊,這個舉動似乎引起了老師的注意。稻見空老師迅速從辦公室裡站了起來,焦急地問道:“傷到哪裡了?”
我急忙回答:“是後背!”
雉鳥步的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很擔心崎羅羅的受傷情況。
“嗯,感覺被球碰了一下後背,但是現在已經不疼了。”崎羅羅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後背,感覺到了一陣微微的疼痛,但很快就消失了。
崎羅羅一臉困惑地看著稻見空老師,隨後跟著她進入了隔壁的床位。
稻見空老師拉上床簾後,那種陣仗,崎羅羅不禁有些擔心自己受傷情況。
“對不起呀,崎羅羅醬,一定要好起來!聖母瑪利亞會保護你的!”床簾外傳來雉鳥步的聲音,她在那裡為崎羅羅加油助威。
這讓崎羅羅感到溫暖和感動,她心裡升起了一股暖流。
很快,床簾被拉開,稻見空老師走了出來。他向崎羅羅微笑著說:“好了好了,後背沒有什麼事,也沒有淤傷,甚至都沒有紅印。”
聽到這裡,崎羅羅松了口氣,心裡的擔憂也稍稍放下了。
“真的沒事嗎?稻見老師,那太好了!”雉鳥步真誠地道謝道,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稻見空笑了笑,輕拍了一下雉鳥步的肩膀:“下次要注意點,不要打球的時候傷到同學。我們都希望你能平安無事。”
雉鳥步和崎羅羅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注意的。
她們兩人一起走出了醫療室,雉鳥步看著崎羅羅說:“太好了,還好你沒有事,但是真的很抱歉,不小心傷到了你,幸好傷到的情況不大,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一定要補償你!”
崎羅羅的臉上帶著微笑,他原本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感激和寬容。輕輕地搖了搖頭,用柔和的語調回應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雉鳥步對崎羅羅的寬容感到有些意外,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解釋自己的行為:“我知道,你剛才一定很生氣,我不該傷到你幸好你沒有受傷很嚴重,真的擔心你,我太衝動做出那件事情。真的,我很抱歉。”
崎羅羅聽了雉鳥步的解釋,她的眼神中逐漸浮現出一種理解和寬慰。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明白你的用心,你是為了我好才這樣做的。雖然有些不妥,但我知道你是真心關心我,這就足夠了。”
雉鳥步感到一陣暖意湧上心頭,她知道崎羅羅並沒有抱怨自己的過激行為,反而理解並接受了。
雉鳥步緊緊握住崎羅羅的手,眼眶微紅地說:“謝謝你的理解和寬容,你真的是個善良的人。我發誓,以後我會更加謹慎,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崎羅羅微笑著點了點頭,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對雉鳥步的信任。回應握住雉鳥步的手,溫柔地說:“我們是同學,互相理解和包容是最重要的!”
雉鳥步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決心,她緊緊握住崎羅羅的手,堅定地說:“謝謝你,崎羅羅醬,你僅僅是打扮酷而且還如此溫柔。”
兩人的目光交匯,仿佛在那一刻,心靈之間產生了一種默契和契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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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號補充)大綱
雉鳥步受邀去打球但是突然的天氣炎熱讓雉鳥步並沒有多少和別人肉搏的欲望,有空下來回想希望可以認識一些有意思的人。
她看到打扮獨特的町尾崎羅羅的時候,於是誕生想要認識她的念頭,行動>腦子的雉鳥步做出了把籃球扔到町尾崎羅羅背上的舉動,帶她去醫務室兩個人意外合拍聊了下來。
作者:旬夜
免责声明:无声
备注:同人同人
1、
他从影子里醒来看见自己断掉的手臂和身体,叹了一口气。
心想:这算不算报应。
-
白晓生喜欢雁回,这件事情他很早就知道。
冬天的时候草木枯萎,他曾经一个人无聊得在伏阴的识海里看一群死掉的燕雀,那些东西真的很脆弱,被幻化出不消片刻便脆生生地死了个透彻。
这些年伏阴的神识中总是寸草不生,白晓生经年累月看那片黑洞洞的穷山恶水,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回人间看看。
他想要自由,想去那山水之间走上一遭。
影族本就是个生命力极强的种族,以影为本,幻化出的人形若是毁了,只要影子尚未消散,就可以重新生出身体来。
白晓生碎烂烂泡在伏阴识海里的时候心想,那条龙如今浑身都是稀烂的皮肉。
他是听说世间灵龙二十年前是曾经被抽筋拔骨的。
所以天曜原身并不算利落,密布疤痕,永州城他硬撑着将他们所有人带走的时候,白晓生就坐在那龙尾上,下意识碰了碰那伤口。
当时他心中毫无波澜,想着如此,这千年灵龙如今只有龙骨龙角,确实不容易帮他得那幽冥赋。他便想着让这龙多拿两样身体回来,到时候实在不成了,威逼利诱。
毕竟,他白晓生为了活命,没有什么做不出的。
天生恶童。
那是村中人通过卜术为他安排的命。
盖棺定论由不得他争辩的天命。他逃不掉,也不懂得如何去逃。
幼时的他成日成日不见天日被锁在屋子里。屋内的烛灯,发霉的稻草,角落吱吱叫的老鼠,肥硕落在他怀里却成了他能感受的唯一温暖。
而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是母亲开启上锁的门,给他送吃食,他会乖巧露出笑,那个梨涡陷入,轻声喊一声“娘。”
那声娘还是屋外玩耍的孩子喊母亲是他偷学的,笑的乖巧,叫得听话,娘亲就会爱他。
这是他为了活下意识学会的本质。只可惜,他在努力都躲不过他的命,都说他将给村中带来灾厄,都说他是祸世业胎。
于是到头来,他的母亲也能亲手将他送上山去,交给伏阴。
他杀掉她之前,吃掉了她的梦。
梦里,那个从小到大对他并不算温情的女人,的的确确曾回到山上找过她。
只是她来得太迟,迟到她自己都知道她的孩子已经凶多吉少。
于是她终于来得及在他留下的拨浪鼓面前,在尘埃落定的他的死亡面前,流露出她多年不敢释放的母爱。嚎啕大哭。
她说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娘对不起你。
她爱他,她也恨他。
他爱她,当然,也恨她。
他们是一对母子,果然合该如此相似。
于是他杀了她,也杀了还相信那世道温情的自己。
-
没有被抛弃过的人,是不知道那些恐惧的。
他曾和许多死在他手上的人说过这句话。
他遭受过背叛,自然信不得人,谁能受伤之后还有良心,谁能被抛弃之后还能心神清明。
你们不恨吗?
你们谁能不恨。
可他没想过,世上也有赤忱之人。
比如雁回,比如,灵龙天曜……
“他配不上你。”
白晓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那时候的雁回,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
光就该高高悬挂于天上,该受万千爱戴,该无忧无虑,该永远灿烂。他要那道光永恒,让他站在人间,沐浴在拿道光芒之下,哪怕一瞬,活着也是痛快。
他在伏阴识海里待了太久了,见过了太多黑暗。
一点光芒都是他的命,是他活下去的命。
白晓生是贪婪的,是自私的,是狠毒的。
而那只千年灵龙,他是活该。
他却没想过,那个人会来救他。一身残破鲜血淋漓,劈开了伏阴的幻境。
赤焰龙牙为世间至纯,斩灭黑气,烈焰焚烧伏阴识海本该也将他被囚禁的残身烧灭。
那熊熊烈火却只烧毁了禁锢他的锁链。
他的真身被伏阴制成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划开一道口子,就如同在他身上划开皮肉。赤焰龙牙却腾起了伏阴识海中的黑泉,他碎裂的身体从黑水中被烈火托起。
“白晓生!”
他用他仅剩的半只眼睛看他,心想,你托我水里的残魂有什么用。
你有本事把伏阴身上我的真身扒下来。
结果下一秒,赤焰龙牙烈焰如白虹贯日,直插伏阴识海深处,生生将白晓生的本体钉在了地面上。伏阴闪身化作黑气逃窜。
那瞬间,白晓生感觉自己被烈焰穿心,但也不过一秒,他的身子被人揽住肩。
他侧头一看,天曜近在咫尺的脸上一道上开口正在渗血。
而后灵龙像是提着最后一口气,搀着他喊了一声“回!”,赤焰龙牙悬浮在他们身边,白晓生本体的长剑被贯穿后燃烧的烈焰熄灭。
留下一身几乎完整的真身。
他笑了笑,不错,倒是比他平日被伏阴割破的伤口可小多了。
可直到他残破的身子接触到本体的瞬间,白晓生都没有实感。他的身体早在当年献祭后,便被做成了一套影袍,恶童真身,隔绝阴阳,是伏阴的一道防身利器,若非赤焰龙牙不可破。
却不曾想,如今是赤焰龙牙救了他的真身。
而他只剩下的半只手的身体被黑衣一点点吞噬,那瞬间,他像是进入了一片熟悉的海洋中,冰冷又温和。渐渐,他被砍去的另外半只眼睛恢复了视力,双手双脚被本体一点点修复,只有腹部一道被赤焰龙牙贯穿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
“龙鳞加覆,百病离身。”
温润的灵力春日的大雨席卷而下,伤口生出新肉。
等白晓生恢复意识的瞬间,只看见了灵龙昏迷前微睁的双眼,那双眼像是破碎的粼粼湖面,像是一道光砸进他的怀中。
他下意识抱住对方,听那人说了句。“雁回……有危险……”
-
辰星山前玄霄真人亲传弟子雁回,叛出师门勾结妖邪,后于陨星台受百道雷劫剔除灵脉。
当夜,妖龙天曜现身,破阵救人而去,天雷滚滚,锁妖塔上鲜血淋漓,残垣断壁。
等白晓生找到雁回的时候,少女蜷缩在一片血淋淋的草木间,怀抱着一颗龙蛋。
灵龙天曜,死了。
传闻龙为不死不伤之体。
而事实上,被剔除龙心龙筋的天曜,本就是残身。换命咒一起,毁是他神魂,灭的是他灵躯,唯一剩下的一道神识裹挟着即将消散灵力闯入伏阴识海,救出一个白晓生,早已经所剩无几。
那银色布满龙纹的龙蛋里究竟剩下多少稀薄的灵力。
亦或者,还究竟能否复活一个天曜,谁也不得知。
白晓生醒来看见疯狂的少女,看她毅然决然坠入黑河。
他原身已得,早就不受黑气控制,这自由的身体本该是他遨游天地看日出云起的归宿。
如今却被道道禁锢,他发觉自己走不了了,无论是因为欠了人一条命,还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白晓生很少哭,却看着托入妖道被黑气侵蚀的雁回落下泪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个雁回千交代万交代的龙蛋,只觉得那冷冰冰的空壳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雁回见到的天曜如何。
他只记得扛着那个当初自己利用的,不满又厌恶的人一步步出了伏阴识海。
来到迷雾森林,日光一现,他怀中浑身是血的天曜像是一道雾气消散,手脚碎裂,脸颊破碎,他伸手去捞,捞到一片空荡荡的风。
灵龙天曜。
“天曜。”
他轻声喊了喊这个名字。
像是要从那冰冷的空壳里去寻找一点希望。
会回来吧?
那只不知生死的,千年灵龙。
2、
青丘三日后迎来一位黑气之主。
这位黑气之主一袭黑袍,却生了个众人皆熟的面容——正是当初辰星山险些陨星台的前弟子雁回。
于是玄妖双方势力更迭,青丘王宫九尾狐一族和黑气之力,生生将剑拔弩张的玄妖局势逼向了另一个方向。
灵龙救人当日,辰星山广寒门决裂。
凌霄真人剑指戒律堂长老素娥,生死之际被素影真人救下带离广寒门。
玄门内部乱作一团。
于是,一方黑河尽头,白晓生抱着一颗龙蛋在青丘古树上晒太阳的时候,显得有点安逸得过分。
“阿龙啊,都几天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雁回从黑河下现身时,两界震动,众人皆以为是什么大妖出世。
乱哄哄往黑河边上赶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团将散未散的凛冽妖力。
但黑河乃黑气归息之地,万物不载,偏却载得了一丝生机——灵龙天曜的生机。
雁回携着白晓生和天曜来了青丘,片刻又杀去了陨星台。
只因尘意国主的那句——龙魂消散之地,没准还有天曜残存的魂魄。
于是陨星台接连受到了千年灵龙和黑气之主的两次重创,一片狼藉,近百八十年想必是不能再用。
而那冷冰冰的龙蛋里,终于是多了一丝灵气。
那灵气由青丘的千年巨树温养着。日复一日,又用清晨光曦照着。
雁回刚成为黑气之主,识海黑气不稳,需时常由尘意大国主协助调息。
于是晒蛋的任务就掉到了白晓生身上。
一只影妖,喜阴,偏得每日照着太阳,怀揣一团龙火,像是个时刻要坐化的得道高僧。
白晓生自觉此生从未如此离谱过。
只是那灵力在他怀中日复一日温暖炙热,暖暖得烧着他的心口。
怨愤的影妖忽然又撇撇嘴说了句“罢了。”
也对。罢了罢了,他因这灵龙重获真身,那便等上个一两日吧。
却不想某日他打着呵欠要去雁回屋子里带天曜蛋去晒太阳的时候。
刚走到门口,一团龙火从门内窜出,惊涛拍岸似的将他炸飞了二里地。
——灵龙活了。
-
天曜重生那日,青丘王宫附近的腾云阁里鸡飞狗跳。
最惨的便属白晓生,刚从二里地外赶回来,被一团火球正面轰了一脸。
好在这次他有了准备,结印并用真身挡了回去,于是那火球生生撞进他怀里,带着一团爪子鹿角似的东西将他撞到了青丘古树的树干上。
轰隆隆,一片树叶坠落,烈焰烧灼他身体,他从那团火里看到了一只盘旋的小龙。“天曜!你冷静点!”
他真身被灼烧,但因为被伏阴炼化过,除了疼倒也没有太多伤口。可求生本能让白晓生下意识想下杀手,片刻又回神逼着自己收了力。
“天曜!”雁回飞身而来,黑气团团又引得白晓生怀中灵龙杀意大盛。
白晓生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你们一个个别光看着啊!想办法啊!我要熟了!”
最终还是青丘大国主用了清心咒和青丘的浮幽幻境才让灵龙安定了下来。
而后烈焰熄灭,只剩一个安睡的人形倒入白晓生怀里,他低头看见了天曜闭着眼熟睡的侧脸,目光往下。
哦豁。
他心想。这下这位龙主该要丢人了,赤条条在青丘众人眼里露了个来回,等着他醒了他一定要用这件事气他一气。
殊不知,白晓生那算盘打得咔咔作响,却是他噩梦的开始。
-
龙,乃天地灵龙。
吸收的是人间清气。
当年天曜生于洛川龙谷,化形前受天地灵力召唤已经有了神识。
千百年镇守一方也是端得稳重。
但这次孵出来的不同,灵龙陨星台一场重创本就魂魄受损,灵台混沌,
凤千硕又出了个主意,把蛋给敲了,敲是能敲,就是出来得早,心智未开,宛如稚子。
白晓生想过自己要孵蛋,但万万没想到他还要奶孩子!
雁回的黑气与龙火相克,一旦触碰宛如火灼。
那日天曜醒来之后,就逃了,一群人在青丘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是在冷泉找到了人,浑身上下没几个好地方都是划伤。
雁回给人涂药,涂了一半,自己手烧伤了大半。
白晓生看不下去了,抓了药膏把那龙拉怀里来上药,那龙在他怀里挣扎,他骂了句:“小白眼龙!也不看看谁给天天晒太阳孵出来的!”
小龙鼻间蹭着他胸口,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看了他一眼——不动了。
他帮那龙涂完药,抬头看了眼雁回,少女只是静静看着他们,有些寂寥的目光落在天曜身上,她小心伸手对方摸了摸发尾。
“他不怕我们了。”
白晓生低头看着有些困倦的灵龙,对方手搭还在他腰上,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和眼前的两人这样相处。分明和他身材差不多的人,正乖巧靠在他怀中。而他的心上人也近在咫尺。夜风里吹来山茶花淡淡的香气。
天上一轮上弦月。
“会好的。”他扬起嘴角,看着雁回。“都会好的。”
个屁。
-
龙是第三天开口说话的。
在此期间烧坏了半个屋子,还差点把毛笔精的密阁库给烧了。
但这是龙主,言先生含泪送走了灵龙天曜,并指着他身后的白晓生后脑勺大喊:“你是如何看顾龙主的!”
白晓生一个带着杀意的眼神转回去,用拇指抹了下脖子。“有本事,你来带!”
也是,整个青丘,灵龙天曜最听的就是雁回的话。
另一个就是白晓生,大概是每天晒太阳晒熟悉了气味,他在白晓生身边还是听话老实的。
但雁回同龙火相克,平日又闭关要压抑黑气,白晓生就成了青丘溜龙专业户。
而小龙崽子年纪小自然是什么都好奇的。
看见一只蝴蝶要去抓,撞到脑袋哭唧唧对着石头喷火,顺便烧到密阁库这不是在所难免吗?
他白晓生都知道要看顾看顾孩子,这毛笔精气量竟然这么小,干脆杀了得了。
思及此处,白晓生愣了愣。
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觉得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对劲,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阿生。”
灵龙天曜生的一张清俊的面容,如今不过稚童心智,一双眼总是亮堂堂睁着,那双眼睛此刻落了一个白晓生。
“……说了不要叫我阿生。”
白晓生下意识有些慌乱退后了片刻,小龙眉目一皱透出几分无措的疑惑。“不喜欢?”那双眼雾蒙蒙似乎顷刻要下雨。
白晓生默了默。“……爱叫,就叫吧……”
那是他母亲常叫他的名字。
太过亲昵,却又带着不好的记忆,疼痛又温柔得在他心上仿若锉刀锉着。可刚孵出来的小龙懂什么,他只懂得这个天天陪着他的人,是除了雁回以外同他最亲近的人。
他弯起眉眼蹲下来,靠近白晓生,摊开手,于是龙火“噗噗”跳了片刻。
青焰和黄焰交织的龙火在掌心跳跃。
下一刻飞出两只透亮的蝴蝶来,那蝶由焰火而成,却轻盈明艳,升腾在白晓生身侧,顷刻间又消散了,轰隆隆剩下一片难舍的暖意。
白晓生睁大眼睛:“你……”
“蝴蝶,给你。”
灵龙天曜如今的声音真挚宛若少年。“笑一下。”
他见过的天曜,从第一眼对他就怀揣敌意。他过去总觉得此人心思过重,不好骗,难对付,却忘了这只龙遇见他时,早已经被抽筋拔骨。那样的人,警惕又敏感。
可倒头来,那人还是劈开伏阴的识海救了他,哪怕是为了雁回。
他都差点忘了,这灵龙本质上,赤忱又好骗,陪他晒几天太阳,逛几日青丘,便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变来给他。
“阿生。”
“嗯?”白晓生歪歪头,有些无奈朝他笑。“你又要做什么,晒太阳还是……”
一个拥抱落了下来。
白晓生倒坐在草地上,被这拥抱往后一带险些不稳。“雁回说,不开心,就抱抱。”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阿生,要开心。”
他登时像是被定住一样,呼吸停滞。
见鬼了。白晓生那时候想。
他遇上这只龙,这辈子,真是见鬼了。
3、
为了让天曜早日恢复记忆。
不日,雁回便打算带着天曜往铜锣村去。
只是这一路上,除了白晓生,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凌霄。
那个亲手在陨星台上将雁回识海打碎的人。
如今尘埃落定,很多事情也浮出水面,当初陨星台上,凌霄毁雁回识海是为了保全她性命,毁护心麟是受了被伏阴控制的清广所惑。
而今知道龙火是克制黑气的唯一办法,秉承着道义和对徒弟的歉疚,自是一路跟着。
这一路上,白晓生对这位“道貌岸然”的仙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白晓生为人简单,对他来说伤了就是伤了,害了就是害了,他心上人九死一生,他身边这龙崽子到现在还一路追着云玩,那都是那群玄门伪君子的错。
他巴不得将他们杀尽了好,奈何没那本事。
于是他开始忽悠天曜和他一起同仇敌忾。“你知道那是谁吗?超级大坏蛋,他以前打过你,他还抽了雁回鞭子,差点害死了你们俩!”
于是龙崽子恶狠狠对着凌霄喷火的时候,白晓生有种不愧是我养出来的龙的自豪感。
凌霄自然不能同他们计较,脚下一登,先离开片刻暂避风头。
而那日入夜了,雁回却始终闷闷不乐。
篝火边烤着白晓生打来的三条鱼,插在边上滋滋冒着油。
白晓生走过去,蹲下身。少女只是摆摆手靠在树干边,她望着凌霄离开的方向,说:“我知道我该原谅的,就是有点做不到。”
“哼!”白晓生鼻子一皱。“有什么好原谅的,你看那天曜。”不远处龙崽子坐在石头上,弯着眉眼着看他俩。“那傻子,到现在连识海都没开呢,这都怪谁,还不是怪他们!他说他是受骗了,是有道理,可你们被害的就活该了吗?”
白晓生越说越气。
雁回却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发现你现在和天曜越来越像了……”
白晓生懵了。“我……我和那条龙?”
“都和小孩子似的。”篝火跳跃得映在雁回眼里。“白晓生,我知道,你这个人啊不坏。只是你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喜欢也简单,讨厌也简单……就像你说你喜欢我一样。”
“我喜欢你是真的!”白晓生一下跳起来。
“我知道的。”雁回朝他笑起来。“就像我曾经也觉得我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一样。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觉得我崇敬我师父,可我连他真正背负的是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一个影子。”雁回抬头看着白晓生。“我们不了解的影子。”
她朝白晓生道。“记不记得当初幽冥赋第一关的时候,你背了那么多我的喜好,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白晓生怔住不知如何作答,少女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天曜。“你知道天曜现在在想什么吗?”
“他饿了。”白晓生目光落在对方捂着肚子的手上,这龙每次都这样,饿了就捂肚子。
“你瞧,你现在对我的了解,还没有对天曜的多。”白晓生没说话,身边雁回却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所以我想通了,其实一直以来,只是我幻想太多。凌霄没我想象得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可我们的喜欢虽然简单,但也很珍贵。我也没打算去否认它。”
她叹了口气。“所以,我决定原谅他了。”
“雁回……”
少女拍了拍白晓生肩膀。“虽然是原谅吧,但还要一点时间吧。我也没那么大度。”
白晓生站在原地,看见少女提起衣摆走向不远处的灵龙,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像漏进了一阵风。
“影子。”他心中嚼着那两个字,像是在他简单人生中的爱恨情仇里,寻找一点可以与之抗衡的反驳,最后却恍恍然落在一片迷茫里。
-
铜锣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三人赶了几天路,刚到的第一日,就被一群人刀枪棍棒堵在了村口。
铜锣村附近不知为何黑气肆意,还常有村民伤人,白晓生进入村落附近时就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铜锣村人为了安全,几乎不让外人进入。
但好歹当初那不靠谱的婶婶认出了天曜。
雁回探查回来,也确实发现附近黑气与她所属的并不同源。
只是,她回时身后还带了一个人——凌霄。
灵龙识海未开,想要变回当初的天曜,除了寻找记忆,还要重新练习功法。雁回教不会,还得凌霄来。
天曜和白晓生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也拗不过雁回。
于是灵龙日复一日跟着凌霄学心法,开了识海,调息之间,身上灵气也渐渐恢复。
只有白晓生闷闷不乐。有句话也许雁回说对了。
白晓生的确是个过于简单的人,他的前半生被困在恶童的罪名里,没有朋友,没有感受过爱。所以他对所有事物都遵循着伏阴灌输的那套生杀掠夺——对喜欢的他用尽手段,对厌弃的他挥刀斩杀。
他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他肯定自己对雁回的情感是真的,但又不够透彻,于是被对方的一句影子堵了回来。
手足无措。
孤独的影妖几天几天生闷气,铜锣村依山傍水,他干脆躲在深山老林里也不回去了,毕竟他没打算去看那只“叛变”的灵龙去找他们的“敌人”凌霄学心法。更不知道怎么面对雁回。
只是某日,他感觉不远处一阵地脉颤动。
下一刻,一道赤青交织的龙火像是流星落进山中。“天曜!?”白晓生飞身而去,却发现四周山石坠落——龙息,威压一般震碎了周遭峭壁,直挺挺往山中的灵龙身上砸去。
“傻龙!你疯了!躲啊!”
他手中数百道影刃拈诀飞出,山石的黑影撞击中击碎四散,他坠进那片龙火里,抬手开起屏障,碎石宛如大雨坠湖,在屏障上砸出千百道波纹。
直到四周烟雾散开,他回头去看天曜。
灵龙迷茫地站在原地。“……我要杀雁回。”
他像是心口痛,抓着衣襟大口呼吸,整个人跪下去。“我要杀她。”白晓生一把将人托住。。
“喂!你怎么了?!”
龙没有说话,他觉得奇怪,却发现龙在掉眼泪。“我是坏人……我要杀她。”
白晓生皱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记起来了?”
铜锣村时期,白晓生并不在,他其实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天曜和雁回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时候灵龙只有一缕龙魂,雁回怀揣护心麟,想要杀了雁回取护心麟可能性很大。
“阿生,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明明还没有长大的人,此刻目光沉下去,眼泪砸在影妖的衣袖上,又晕开。那神色让他想到了曾经的天曜。
“你的确是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白晓生叹了口气。“但我不知道你记起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的。”
如今的天曜过于无忧无虑,重生后的骨肉是完整的,身上鳞片也不再疤痕累累。他被他们在关心里被捧出,除了不记得过去,好像过得倒是痛快。
可此刻那人目光里却是迷茫的难过。“雁回说,我曾经很厉害。他们说,我是龙主,当初庇佑……庇佑很多人。我记不起来,就回不去。就没办法保护他们。”
“可那些记忆让我害怕,我害怕我记起来又变成那个不好的人……”
“呵!”白晓生冒出一声冷笑。“灵龙天曜。”
他说着四个字的时候,像是在嚼着某种毒,恶狠狠得带着不屑。“你连赤焰龙牙都握不住,还谈什么责任。”
他也不清楚自己这点愤恨是何处来的,只是一只手攥着怀中人的手腕,几乎要捏碎人骨头。
“你怎么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能保护什么,抓蝴蝶都费劲,认路都认不清,你才活了几天。活着就不容易了,路走不回走又想着跑了,灵龙天曜,你究竟是个什么不想活的东西?
安生两日就想着把自己剥皮拆骨献祭天下了?你好一个大善人,那不如把你的龙筋龙谷,龙鳞铠甲给我,我也求个功力大增长生好了。”
“你……想要吗?”
他以为天曜会生气,怀中的人却顶着疼,一头冷汗得看着他,灵龙眼里只有询问,甚至没有布满和恨意,好像他说要,这条龙真的会考虑把鳞片给他。荒唐!
他轰隆隆一片疼痛,那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忽然远处一片黑气席卷而来。
那黑气和雁回身上的明显不同,带着他熟悉的杀意,天曜虚弱,四周盘旋黑气如此密集,伏阴没准早就知道了。
遭了!
白晓生开起屏障,下一刻却被那股黑气直接撞碎,整个人砸在身后的峭壁上。“天曜!快逃!去找雁回!”
小龙却不管不顾,他张嘴吐火,想要摧灭黑气,那黑气却滚滚如一阵黑云倾天而下。幼小的灵龙在波谲云诡的漫天黑气中宛如蚍蜉撼树。
不行……白晓生看着朝他奔来想替他当攻击的灵龙,下意识想撕下自己的真身。
那龙却更早得抱住他。“以我龙魂……”
什么……白晓生睁大眼睛,看见身边天曜泛着赤金色的双眸。“我之鳞甲,请唤昆仑不死地!开明大阵!护!”
诸天结界撑开,漫天金光中,白晓生听到了一阵剑鸣,那声音混杂着风声似由千里外呼啸而来。
刹时,烈焰如风,漫天黑气被火光焚烧一片片震碎消散。
身边的灵龙发出痛苦的闷哼,白晓生紧紧抱住天曜,只见消散的黑气中一道火光落在他们身边,化作一把利剑——赤焰龙牙。
那把黄金阎狱后就不知所踪的,灵龙天曜的佩剑。
“你,回来了?”
他明明记得……赤焰龙牙是守护之剑。
白晓生几乎下意识伸手去够,那柄剑不认他,却没有伤他。当初他最恐惧的龙火,此刻渐渐熄灭,剑沉沉坠地,将白晓生的身子也带着一晃。
“天曜……”他低头看怀里的人,忽然心头一凉。“天曜!”
4、
召唤出佩剑的灵龙睡了整整三日。
其实在白晓生和天曜遇到攻击的那日,雁回和凌霄在铜锣村也遇到了黑气侵袭。
那日不少邻村人因黑气入体失控攻入村子,幸而深山中天曜的龙火冲散了天上的黑云,凌霄于村中施阵,雁回吸纳了大量黑气,才让附近村落都恢复了安宁。
天曜清醒那天,才睁开眼,见到雁回便抱着人不停说“对不起”。
他的记忆恢复了一些,可惜大多是铜锣村最初同雁回尔虞我诈的日子,心中自是惶惶不安。
雁回只好笑着捧着他的脸,对他说并不是那样的。
白晓生看着腻乎在一起的两人,不想去打搅,便到了屋外长廊上。
屋外午后春风阵阵,他看着凌霄迎风而立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这几日,天曜和雁回,一个灵力耗尽,一个因吸收大量黑气内息不稳,全靠凌霄一个人救治。若是换寻常人倒也罢,但这两人一个是千年灵龙,一个是黑气之主,所需灵力和耗费的心神并非常理可估量。
白晓生看在眼里,便也没再对他说重话。
“听说你要走了?”
凌霄点点头。“不日我将回辰星山加固伏阴封印,哪怕多拖住一日是一日。”他目光落在白晓生身上,又看了看身后的屋子。“伏阴如今力量愈发强盛,若有朝一日,我也阻挡不住,他二人便是救世的关键。好好保护他们。”
白晓生挑眉一笑。“玄门大仙人,我是一只影妖,眼睛看不到你说的天地世间,但雁回是我最重要的人,至于那傻龙,我和他多少也有些交情,我若要护,也根本不必你来交代。”
凌霄闻言,笑了笑。“如此,确是我多虑。”
雨后水天一色,春风正盛,白晓生靠在走廊柱子上,眯着眼吹着风。
片刻,他听凌霄问。“若一切尘埃落定,你们有何打算?”
白晓生知道他是想问问雁回。
他只道。“他们,想必是回龙谷吧,毕竟那是那傻龙的老家。”
“至于我……”白晓生伸了个懒腰。“看看山水,游历人间。”白晓生走至凌霄身边同他并肩。“我曾经被伏阴关了那么多年,世间万物,我想无拘无束看一遍。本来,我想着最好带上我的心上人一起。”
白晓生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想来是没法带了。到时候,也只能有我一个人。”
“那样挺好。”
“是,也挺好。”白晓生释然地笑了笑。
本以为凌霄是在安慰他,却不想,凌霄目光沉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轻声道。“大厦将倾。”“为此我,万死不辞。”他白发飘散在风中,好似冬雪扶风而去。
后来,他听闻凌霄为抗衡伏阴,殒身于手可摘星辰。
而在此之前,青丘与玄门爆发了一场大战。
-
灵龙之火能克制黑气,这消息在凌霄上手可摘星辰加固封印前,已经通过密令传给了各大门派。其中自然包括广寒门。
但白晓生和天曜雁回攻山雪山之巅时依旧遭受了攻击。
目光傲然的女修早已疯魔,但她眉目不改,嗤笑道:“灵龙如何,伏阴我会杀,至于你们,今日将葬身此处!”
白晓生心中碎碎念这女人真的是疯了。
回头趁着雁回和天曜攻击的空档,揣上已经急得发疯的烛离,在影穴间游走成功闯入正殿。
到的时候,陆慕生已经差不多要没了。
散碎的阵法在地面,将他禁锢在方寸间。
烛离救了幻小烟,白晓生蹲在地上看着那个要死的男人,随手捡起地上的珠子。
“幻珠。”白晓生拿着珠子笑起来。“你老相好还挺会算计啊,她是想用这珠子和仙壤重塑你的躯壳吧?今年种下一个你,明年收获千万个你,围城一圈还能给她唱情歌呢?”
“把珠子给我。”陆慕生几乎快要失去意识,却依旧死死盯着白晓生的手。
“干嘛,你真的要给她当种子啊。”
陆慕生摇摇头。“不,我要杀了她。”
“你别闹了!”烛离扛着幻小烟,一阵焦急。“你一个凡人,怎么杀素影!那是仙门大宗师,哪怕你捅了她一刀都伤不到她分毫!你快和我们一起走才是!”
“不,我可以的……你,将那珠子给我……”
白晓生沉默看着他,许久,他神色一变,抽出一丝灵力打入陆慕生体内。他抬手招来地上一把长剑,连同幻珠一起放到陆慕生手中。“的确,这世间,也许只有你才能真正杀了她。”
地上的男人喘息着笑了起来,他起身举着手中的长剑,颤颤巍巍起身。“我之因果。需该我了断。”
“你还爱她吗?”
影妖看着眼前濒死的男人,后者静默片刻,摇摇头。“我爱云曦。”
“可你明明记得她。”
白晓生是影妖,他窥得了人心,自然也看得到幻珠中陆慕生的记忆。
“是,我记得。”陆慕生回望他,目光平静。
“可她已经疯了。我爱过她,却也恨她,恨她当我的面杀死云曦,断了我同她唯一一条路。
她苦苦执着,却不愿承认,我早已从生死之地走过一遭,是云曦救了濒死的我,此后我的命便已是她的了。爱又如何,恨又如何,爱不可相守,强求成恨。
是我辜负了素影,可我更负云曦,云曦一心待我,却因我而死。这笔账,我该替她清算的。至于我欠素影的,我死后入阎罗地狱,一笔一笔,再还她。”
陆慕生眼中充满绝望的笑意。“是爱是恨,哪有那么多道理?白晓生,你若爱过,便该知晓,只此一刻,最不愿伤害的,才是至爱。”
说罢,他彳亍提剑朝门外走去,广寒门外大雪纷飞,风吹起他猎猎衣摆。“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我本孑然戴罪身,且愿同卿去……”
“他如何杀得了素影?”烛离扶着幻小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杀人,何必用真刀剑。”白晓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起当年鲜血淋漓的影村。他从另一边,扶住烛离扛着的幻小烟,轻声说了句。“诛心罢了。”
-
那日,陆慕生用一把长剑刺穿了主素影的后心。
幻珠破碎,得知真相的素影心神崩溃。陆慕生临濒死前,让求灵龙将自己真身烧化,素影真人心死当即以灵力自戕。
在死之前,她归还了灵龙天曜分离二十年的一颗龙心。
那日广寒门千丈峰龙气大作,龙火肆虐,几乎瞬间吞噬了身为黑气之主雁回。
白晓生护送烛离幻小烟出门的瞬间,只来得及扑身而去,以真身护住了被烈焰焚烧的少女。
他抱着雁回,只消回头看向正忍着疼努力朝他们伸手的天曜。
——要救下来。
——雁回不能有事。
他心中闪过一个声音,便连同雁回一起消散在赤青交织的大片火焰中。
——否则,那傻龙一定会伤心的。
5、
白晓生觉得自己泡在一片冷冰冰的水里。
意识到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曾经关着他真身的那个铁笼中。好不容易逃脱的真身再次被控制,只是这次白晓生并不想过去那么痛苦。
他轻车熟路挣脱了自己的真身,将影子化成一片原型逃出了自己的识海。
果不其然,伏阴的世界依旧是那样黑不拉擦的模样。
雁回静静躺在不远地面上,他忙落下去将人抱起。
想来也是,雁回作为黑气之主,黑气自然会保证她不受龙火攻击,而如今最安全黑气最盛之地,唯有伏阴识海。
“雁回!雁回!”怀中的少女闭目不醒。
白晓生忽觉一阵古怪的寒意从头而下,抬头瞬间与半空中的伏阴四目相对。“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兜兜转转,他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送回了伏阴手上。
不行。
白晓生手中口诀一变,将准备攻击的影刀改为召唤影穴。他的真身被禁锢的瞬间,白晓生就明白他今日八成是出不去了。可雁回必须走。
下一刻,一股黑气却打进他的眉心,他双眸发出古怪的暗光,神识抽离。
“这次,你将成为我的影子,白晓生。”
-
浓稠的夜色。
泼墨而下的大片血迹流淌过地面,吸收浸泡出蜿蜒的痕迹。
身披黑袍的少年人踏上泥泞的血路,周遭的房屋倾塌,碎裂的墙壁,从缝隙中露出残缺的肢体。
“阿娘……”少年人下意识想要寻找自己的母亲。
忽然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低落在他脖颈上,他侧头伸手一摸,手心便染上一片红色。
“阿生……”他抬头,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囚禁的那间屋子。
不同的是,这次被鲜血染湿的茅草屋顶破碎不堪,缝隙中露出影族残缺不全的尸首,他有些害怕了。“阿娘!你在哪儿?!”
他下意识到寻找记忆中的那个女人。
脑子里混乱一团只剩下一个年头——救她。
【救谁】
“谁?!”少年人回头,朝着身后不知何处的声音望去,回程的道路雾蒙蒙一片,不知何处而来的黑气倾塌而下,他脚下一绊,跪趴在一具尸体面前。“娘……”
他的母亲睁着眼睛,苍白的脸已经被血迹染红,少年人赶忙扑上去,他发抖着用袖子去擦女人脸上的血迹。“不要……”
“阿娘……”女人脸上的血迹越擦越多。
“为什么……”他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擦不干净……阿娘……”
泪水在女人毫无生机的脸上滑落,流出了一道血红色的水痕。
【你哭什么?】
【明明是你亲手杀了她。】
“你是谁!!?”少年人脸上露出恐惧,他死死抱住怀里的女人,下一刻,脑海里闪过一把影刀砍过女人面容的画面。影村凄厉的惨叫,万千影子如刀锋过境,血色漫天。
【你瞧,是你杀了她,整个村子都是你杀的!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白晓生登时脸色苍白,他一低头,怀里的母亲忽然变成了一个沉睡着的少女,她一袭黑衣,脸上白净却没有一丝血色。白晓生瞳孔放大,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杀了她!你害死她了!】
“不,不是!”他下意识想要将怀中尸体推开。但下一刻又紧紧抱住。“不会!不是不是!不会死……不是我做的,阿娘没有死,雁回也不会死!”
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少女的面容,眼泪第一次不受控制往下落。
我错了。
他心想,我错了,让她们活下去,不要杀她们,我错了。
【白晓生。你天生恶童,与你有关的人都会被你所害!】
【放弃吧,不要挣扎!】
【杀了你自己,舍弃神识,成为我的影子。】
天开始落大雨。
成年的影妖慢慢抬起头,落下的血雨打在他惨白的脸上。他眉目悲戚,看了看毫无生机的少女,慢慢伸出手凝一把影刃。
他闭上眼,想到小时候摇着拨浪鼓数数字,一,二,三……
我早该死了,他想。
于是这一次,他跳去了中间所有的数字,直接数到了最后。“一百……”
【白晓生!!】
天上响起惊雷,劈开一片白光消散了漫天黑雾。
地面在震颤,大地裂开巨大的口子,无数碎石房屋逆向朝着天上飞去。
雨水倒流,像是漫天碎珠子。
怀中的少女像是被一股力量卷走,升腾起来,他慌张伸手去抓住。
可脚下大地碎裂,他站不住了,地下岩浆翻腾,那瞬间舍不得雁回也掉下去,于是松开了手,笑了起来。“不拖累你了……”
他即将坠入深渊,一只手稳稳握住了他。
“白晓生!!”
赤青交织的焰火刺目扎进世界。
影妖睁开眼,对上一双带着满满关切的眸子。
那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伏阴的识海里,然后在一片黑水里,被赤焰龙牙的火焰托起他支离破碎的身子。
幻境消散,迷雾森林里黑气也被龙火驱除,发出爆裂的声响,像是听到自己心脏疼痛又滚烫的撞击声。
“……天曜。”
“白晓生。”灵龙的声音带着关切却稳健有力。
不是那条傻龙,是真的灵龙天曜回来了——从素影处获得了最后一部分躯体,终于恢复了当初的记忆。白晓生笑了笑,像是认命似的砸进对方怀里。“又被你……救了一次。”
-
伏阴的识海连接着迷雾森林。
他控制白晓生,让他回到迷雾森林修复入口,却恰好成了灵龙天曜寻找雁回的最大助力。
恢复意识的白晓生听从天曜的计划,利用影穴将灵龙天曜带入了伏阴的识海。
在此之前,他趁其不备,将伏阴身上自己一部分真身撕扯下来给雁回披上,以隔绝龙火。
于是灵龙在确认雁回安全的瞬间,白晓生开启影穴,赤焰龙牙携焰火席卷至伏阴识海。
曾经那个漆黑一片,连燕雀都活不了片刻的无息之地,被青红色烈焰卷天而起。
跳跃的亮色,映在白晓生瞳孔中。
他看着烈焰中挥舞长剑的灵龙飘扬的发尾,不知怎么心下冒出一股快意。
他忽然笑起来,朝天曜的大喊了声。“阿龙!火开大点!”
他知道对方听不见,却还是固执朝他喊了一声,转头带着雁回从影穴离开。
那天辰星山结界中,凌霄看见封印中龙火蔓延,灼灼燃烧着青色光焰。
像是终于在这天地间烧出了一片希望。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伏阴身已死。
天地灵龙以龙火救世,分离许久的恋人最终相遇拥吻。
白晓生的真身隔绝着黑气和龙火的夹击,在树木的阴影里蜷缩了一下身子。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身体的疼痛可以忍受,只是想到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心口却莫名还是生疼。
“你啊你啊。”他躲在青丘那棵千年古树的树洞里,叼着根草。“不是都说好了吗?人家两情相悦,历经万难在一起了。没你什么事儿了,你不痛快个什么劲儿?”
白晓生提着手里的那盅梨花酿。
龙主龙珠夫人归来,青丘庆贺,一群人热闹凑在一块,他借口刚拿回真身需要休息,躲到了青丘的万年古树这儿来。
月光晒在影妖身上,将他整个人泡在一片暖融融的皎白里。
他将酒壶抱在怀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和当初一样,在抱着天曜的蛋晒太阳。
那时候小小的龙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还挺好照顾。吃东西什么也不挑,塞什么就吃什么。但似乎比较喜欢蔬果生菜,喂鱼虾的时候还会皱鼻子,可只要咳一声,对方就会老老实实吞下去。
哦,还会变蝴蝶给他玩,挺乖的。
“……灵龙天曜……”白晓生下意识喃喃。
“找我?”
白晓生回头,不由愣住。
月光如水,龙主白衣烈烈,白色发带随风扬在夜色里。
白晓生心头一颤,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阿龙,你怎么来了?”
天曜没说话,他看着眼前的青丘古树,那巨大的树木擎天而上,镂空的腹腔形成一个孔洞,此刻坐着一个长发飘扬的影妖。
他脚尖一点,便落在白晓生身侧。找回龙心的天曜神识早已清明,此刻却垂眸看着白晓生,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
白晓生才意识到,对方似乎醉了。
虽然模样和往日无差,但目光却有些恍惚。
来人俯身拿走白晓生怀中的酒壶,微微一晃坐在了他身边。一黑一白的身影并肩坐在巨树之中。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酒气。“听说,你当初抱着我在这里晒太阳。”
白晓生侧头看他舒了口气。“可不是,差点没因为你被这青丘的大太阳晒死。”
“辛苦了。”天曜的声音很轻,像是揉在风里一吹就散。
白晓生回头看他,后者却自顾自提起白晓生喝剩的半壶饮下。白晓生笑了笑,把人酒壶扯过来。“你怎么回事,酒宴不去,跑来我这里抢酒喝。”
天曜也没用力,随意任他将酒拿走,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伸出手,好像要去摘一片月色,下一刻,噗得一声,明亮的龙火从他掌心飞出,像是一场大雪,飞出了无数明亮的火星。
透亮的夜色,灵龙眼里像是落进了三月的水,他转头看向白晓生。
影妖静静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思考和无措。
“阿生。”天曜的声音很轻。“送你。笑一下。”
他知道眼前的是灵龙天曜,而不是他一路带大的小傻子,这个天曜心思沉重,对他不算友善,但他曾经在九死一生时救过他的命。也曾在伏阴黑气肆意的空间中拼命护住他,为了他复生后第一次召唤出赤焰龙牙。
——守护之剑,护的,多少该是重要之人。
淡淡的酒意散发在呼吸间。
白晓生像是着了魔,微微垂头,倾身吻上眼前的唇。轻轻触碰将有酒的香气还有勾人的柔软,他伸手将人后颈按着,微微深入,却不敢用力。
不知多久,他感觉怀中一沉,熟悉的身子倒进他的怀中。相交的颈间传来温热又匀速的呼吸。
白晓生静静看着粼粼湖面,手在空中顿了顿,将人抱住。
他整个心泡在一股酸楚的情愫里。
影子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些去而复返的不甘和心痛来自何处。
过去,他总以为自己需要一束光,遇见了,便盲目渴求着。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喜欢,该怎么喜欢。
他从不在乎那道光需要什么,只希望她能永远挂在天上,照亮他的路。
后来,他意外捧着一片月,在他怀里护着,他心怀着不甘和无奈,只巴望着某天那月亮能回到他曾经的地方。
而今,那月亮回去了,不再由他捧着了,他却忽然明白什么叫舍不得。
千年灵龙泽被一方,照耀万物,包括他,却又不只属于他。
而他是一片影子,却想要亲吻他。
“傻龙……”他呼吸间带着颤抖。“我大概是疯了。”
6、
雁回收拾包袱去辰星山的时候,白晓生正在捯饬他的旅行计划。
倒霉的影妖觉得自己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场噩梦,才闲来无事把一只龙给啃了。
那龙当夜醉酒,倒在他怀里后被他送回了屋。
白晓生自己则去冷泉坐了一晚上。
他一脑袋扎进冷泉里,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咚咚咚听着自己心跳开会。
第二日被泡的瑟瑟发抖的影妖想开了,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这一团心思自己也搅不明白,干脆天高海阔,去外头人间转悠上个百八十年算了。
于是灵龙回了龙谷,雁回回了辰星山,而白晓生去青丘外的古城遗迹挖挖宝。
离开那日,天地间一片清明,秋风高远。白晓生怀揣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还没到最近的迷途岭,忽然感到心口一片巨痛。
他回头,却见一片黑气盘踞在北面仙山。
视线中,连绵的山脉成了一片死寂的黑色残垣,像是无数呼啸的死气从地府而来。
尽数映在影妖震惊的瞳孔里。
上苍好像给这个脆弱的人间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伏阴复活了。
当日辰星山掌门凌霄自爆仙体,殒身于手可摘星辰。
黑气之主雁回于辰星山险些入魔,白晓生赶过去的时候,黑气已经将整作辰星山包围。
他用灵力下意识探查,却发现在周遭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难道……辰星山整个仙门……
他恍然想起那日凌霄烈烈而起的白衣。【大厦将倾,万死不辞】
他从未想过,世界上,有如此多的傻子。
他听见雁回凄厉的哭声,想要救人,却被伏阴击倒在地。
影妖挣扎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弥漫上心头。直到一片龙火从天而降,而后灵龙天曜献身辰星山,驱散伏阴,救下众人。
而那日开始,人间成为了炼狱。
-
谁也没想到,囚禁伏阴多年的识海真身,原来才是他最后的封印所在。
他炼化自身为黑气之主,却没想过幽冥赋的那句【空无所空,空所悟空】,是指放弃实体,而寄存天地,自此后他将与黑气同消同往。天地间阴暗面不死,伏阴不灭。
龙谷成为了人间最后一道屏障,大多数人被黑气吞噬成为遗骸一片。
天地间黑气肆虐宛如幽冥。
白晓生看着幸存者一日日被送来,忽然意识到那天,凌霄口中说的“挺好”是什么。
是还可以去爱,可以去看天地太平,可以去苦心中的一丝爱恨和不甘,可驻足人间听风赏月,可看世事万物。所爱不得又如何?天地还清明。
你还有心去遗憾。
而如今大厦倾覆,人间浮屠,谁又能置身事外?
灵龙赴迷雾森林,以至纯之体,抗击黑气,一次次斩杀伏阴复生的灵体。雁回作为黑气之主,投身人间,吸纳黑气,试图救下更多的人。
所有人都在拼命。
但所有人都明白,到头了。
黑气斩杀不灭,黑气不消,伏阴便能一次次复活。灵龙的灵力强大,却没有护心麟与内丹,总有耗尽的一日。
黑气之主雁回救下的人日复一日减少。这世间还有活人吗?
还能,还能再救下一个人吗?
白晓生置身于此,看着周遭人群,抓住自己的心口忽然感觉到一丝疼痛。
他说不出是什么,就像是那些万千死者,用命在他仅有的世界里开出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他不敢踏过去,却又必须踏过。
终于那日,龙火由天坠下。
——灵龙恶战伏阴,灵力耗尽,真身坠于龙谷之外。
雁回带着众人携龙火驰援。临走前,白晓生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了一段话。
这段话无关风月,无关遗憾。
他只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自己从那间关着他的小屋子走了出来,屋外母亲正在晒衣服,回头看他,她说:阿生。
人间多是不平事,不如放下。
穷尽人事,为天地求一丝生机,也为他人求一丝生机。
他回头看了眼墓碑,朝记忆中的母亲笑了笑。
影妖抬起头,和所有人一样,接下天空落下的那团火焰。
他明白,那是天曜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龙火护他们周全。
灵龙天曜在最后一刻也想护着人间,而世间众人,也想在此刻,护他一命。
——星火四起,仅存的人潮推着他随人群走向奄奄一息的灵龙。
时间上诸多痴傻人,为爱为恨,为生为死,到头来,也能为了他人殊死一搏。白晓生将灵力注入龙火,又将龙火输进天曜身体中。
他想倒也不错,他从伏阴的识海里走出,遇到了喜欢的人,明白了什么是倾慕,明白什么是求而不得,什么是成全,什么是不愿苟且偷生。到最后,他才明白了什么是,拼尽一切他人求得一丝生机。
傻龙,我要死在这里了,你要赢啊。
黑气铺天而下,影妖见雁回化身屏障挡在众人面前,灵龙被黑气囚困,天地萧索一片。
想来,那是白晓生看到的,世间末日的最后一景。
-
后来按记载,伏阴一战中,黑气之主雁回利用护心麟将黑气炼化为龙火。
阴阳相生,互相转化。
来自死地的黑气被护心麟转化为了至纯至洁的龙火,雁回灵龙携龙火斩杀伏阴。
天地一场浩劫终得幸免。
那一切记载都源于白晓生在天曜识海里看到的最后画面——雁回将自己一部分黑气炼化为了赤青火焰,护心麟归位。少女像是扶摇而上的一阵风,携带千年灵龙冲天而去。
灵龙烈焰里,灵龙呼啸,层云叠嶂,噼啪作响的烈焰在半空中与黑气接触的瞬间,带来万千华光,像一场全新的黎明。
被肢解破碎的千年灵龙带着所有人幸存者的灵力,与少女所炼化的护心麟,裹挟漫天火焰席卷黑气。消散,转化,他怒吼呼啸,如神明降世,而他身后雁回张开双臂像是一双翅膀。
一场浩劫最终度过。
白晓生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满天还未消散的火星。
那火星像是拥有着生命,散发着温暖的光。
“……白晓生……”
“雁回?”影妖愣住片刻,伸手握住那点消散的萤火,像是听到一点微弱的呼声。
“救救他……”
他下意识开启影穴寻找雁回和天曜的位置,几经周折,才找天曜。
四周是无数消散明亮的萤光,他几乎狂奔而去,却来不及阻止,灵龙一头黑发开始变白,从发尾开始不断蔓延。
灵龙在自觉将自己的灵力散掉,他不想活了——一如当初万念俱灰的素影一样。
白晓生只得将拼命自己的灵力往他身体里送,不够……
“天曜……天曜你醒醒,睁开眼睛!”他几乎掏尽了识海全部的灵力,可没有用。灵力杯水车薪般向天曜身体里注入,却阻止不了对方的头发一寸寸变白。
白晓生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怎么办……他要死了……谁来……
雁回……他看了一眼四周的萤光,忽然道:“天曜!你醒醒,睁眼看,雁回她还在,雁回没有死!她还在!你快看!她还在!”
他是白晓生,一个恶人,满嘴谎话。他自私自利只会骗人。
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雁回,最后一个人,他要留下。他要天曜活。“幽冥赋会救她!她只是消散了!还在这人间,我们得去找她!”
像是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眼前头发尽白的天曜抬起头,眼泪从他眼眶里掉落。“……雁回,死了……”
他嘴角带着血迹,颤颤巍巍吐出最后两个字,像是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白晓生捧住天曜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看着他。“没有,天曜。雁回还在。我是影妖,我能感应到灵体,这周遭的萤火还有藏有神识,她是不是不见了,却没有死,天曜。”
他捧着天曜的脸,感受到那些滚烫的眼泪从他指缝滑落,却不知道他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不要死,她会回来的。”
“会……回来……”眼前的灵龙好像又成了当初那个傻傻的孩子,一字一句重复着白晓生的话。他刚复生时总是下意识信任他,白晓生说山是绿的,水是蓝的,人心是热的,说什么他都会信。所以白晓生一遍一遍重复。
“她会回来,所以,天曜活下去,我求求你活下去。她一定会回来,我知道的,我知道……求求你,不要死!”
“……好”灵龙张了张嘴,像是找到了最后的依凭。
他一把栽倒进白晓生怀里,被人用力抱住。灵龙滚烫的眼泪顺着紧贴的皮肤渗进白晓生脖颈。
白晓生忽然觉得心口万千疼痛,像是被一只手擭住,狠狠扯开,但他不敢喊疼。
他怕他喊疼了,天曜会更疼。
他舍不得他疼。
“活下去……求求你了……为了雁回,天曜,你要活下去……”
从前,那只影妖一出生就被恨着。
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本以为喜欢是需要,是占有,他遇到一个少女,便不顾一切跟着;后来有人告诉他,喜欢,就是怕那人疼了,于是他在风雪肆虐的雪山上,看到一个书生为了爱人奔赴死地。
后来他得了一个吻,才发现喜欢就是双手轻轻护住,连触碰都怕碰坏了。
他想,喜欢是战战兢兢,是放手,是某天醒来,睁眼第一眼见到他就心生欢喜。
是把人放进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吐出了,自己血淋淋的骨头。
别怕,我陪你找她。
后多年,影妖陪着灵龙四处寻找,终于在某日寂静之地找到了一个散碎的魂魄。
那魂魄被人间清气裹挟,在一方泉眼中生长。
那魂魄残缺不全,又清澈干净。
灵龙喊了一声“雁回”
那点灵气慢慢悠悠落在他手上。
“将她投入轮回井,百年之后,会有一个完整的魂魄。”
天曜回头看着影妖,影妖伸手想碰碰那魂魄,后来又收回手。
“需要我陪你吗?”影妖问。
灵龙摇了摇头。“这次我想从头开始,陪着她找回她残缺的魂脉。”他静静看着手中魂魄,又说了句。“白晓生,谢谢你。”
影妖生了个懒腰。“谢什么。你们这对媒还是我组的,不得善始善终吗。”
“好了。”他拍了拍天曜肩膀。“这下我要真的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希望你顺利,百年之后,有缘再见。”
灵龙看着他,终究点了点头。
黑色妖气消散在空中,天曜低头看着手中的魂魄,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只有身后的影妖回了半晌目光,身后层云万丈,他的心落在了身后,却不愿再捡,也许百年后,他的心也会再长出一颗。
但此刻,他将心交出去,留在一个永不会被回应的地方。
像一颗种子落在土壤里。
他想,也许长不出参天大树,好歹,能开出一朵花。
-end-
作者:照月游
原作:弹丸论破another-金城剑x铭苅冷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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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剑开始失忆了。
某种意义上这其实很容易发现,即使铭苅冷感觉到他在极力隐瞒,并且凭借他超凡的行动力与演技将这项任务执行得相当不错…至少看样子就连像影子一样日夜跟随在机关长身侧,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并传达他每一项指令的某位书记都暂时对这件事无知无觉。
铭苅冷看出他有意减少了外出巡查的次数——由于机关长日渐崩坏的身体状况,这项提议实际上已经被许多人无数次提起,而他要做的只是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时机,用他那副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表达出某种实际上近乎默认的否定。
与外出次数同步减少的还有他在谈话中提及过往事件的频率,这方面他并没有刻意遮掩,但在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再正常不过:毕竟凤的遗照尚且没有褪色,并且就这样醒目地摆在他的座椅背后。
这也是应该的…铭苅冷听见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从那场噩梦中逃出的最后三人如今再度减员,机关长和铭苅组长的关系似乎加速恶化,这样一想如果活下来的是凤先生或许氛围会相对没那么僵冷……这是一个没有恶意但仍然显得十分冒犯的假设,但她没有打断下属的这段闲话,甚至没觉得生气,只有一点微妙的好笑。
凤啊,铭苅冷想,他此刻…或许生前也是如此,就像一面代表某人意志的旗帜,只要他的照片仍存在于那间办公室里,所有人就都能同样心领神会地主动回避机关长想要掩盖的话题。
对于你来说,他一直都是那样好用吗?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他为了你的计划去死,即使是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如果换成他的话想必会为你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吧。
——在被金城剑所隐瞒的,代表如月机关上下的“所有人“里,唯独需要把她分隔出去。通过某些没用的默契铭苅冷知道他已经察觉并默许她的知情,但作为当局者他大概并不知道她发现这件事端倪的时刻远比他想象中要早得多,即使他们忙得几乎数周都没有工作以外的时间。
说得更确切一点,铭苅冷是在凤的葬礼那天对这件事有所察觉的。
凤仍然穿着他那身衣角印着彩虹的风衣下葬,表情可以称得上安详,铭苅冷站在左侧以目光将他的脸描摹了一遍,心里不住地窜起难以抑制的怒火…但这是凤的葬礼。
这是凤的葬礼。她又默念了一遍,勉强忍住了隔着凤的身体给那家伙当面一拳的冲动,只是向他投去一个尖锐的眼神。
这时候金城剑也正好侧过头来看她,手里还拿着凤的草帽,帽子上挂着原本属于小桥川的护目镜……在他回头那一刻铭苅冷设想了无数种他此刻的表情,逃脱之后金城和凤两个人的情绪无论如何复杂晦涩对她而言都不算难解,但正因为如此在那一瞬间她反而有种久违的困惑。
铭苅冷的记性向来很好,她甚至还记得刚入学他做自我介绍时的样子,但铭苅冷忽然发现自己难以理解他现在的表情了,毫无疑问那代表着名为“茫然”的情绪,像面对一张被水洗过的油画。这原本应该很正常,铭苅冷也并非没见过他迷茫的时刻……但当他拿着那顶帽子这样看向她时,一切就都不正常了。
“铭苅,能来一下吗?”那天葬礼结束后他这样讲,铭苅冷于是从别人手中接过他的轮椅,推着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她仍然在思考那个眼神的含义,金城剑也不知为何没有开口,走廊上回荡着轮子滚过的动静与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她忍不住想,小桥川死的那天晚上她似乎也做过这样的梦,很难说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已经陷入昏迷,只有脚步声在梦境和现实的间隙里不断回响。刚入学时的铭苅冷大概会对所谓的不详预感嗤之以鼻,而如月机关的干部铭苅冷已经学会适当地相信一些似乎虚无缥缈的东西。
铭苅冷把轮椅和坐在轮椅上的金城剑安置在他的位置,自己则将放置于角落的前办公椅拖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想说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那件遗物已经伴随凤的身体沉入黑暗,金城剑却似乎仍然停留在下葬前看向她的那一眼,那时他还拿着什么如今已经消失的东西,因此指尖仍然不断地在轮椅扶手上摩挲。
听见铭苅冷的问句他很快地看向她,仍然是那种令她看不懂的茫然,但很快恢复成熟悉的样子。他仍然没说什么,但铭苅冷轻易地读出了那句话,他在返回机关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陪我一下吧。
只是坐着吗?只是坐着。铭苅冷很难得地赞同了他的意见,一般来说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时只要说话就总在跟对方唱反调,只有凤也在场时才能始终心平气和地谈点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她仍然在琢磨金城剑那个不知从何而生的奇怪眼神,仅仅出于一种直觉般的好奇心,或许也是为了减少对葬礼的回忆频率。
“……那顶帽子已经放进凤的棺材里了吗?”
正在此刻他却忽然问出这样毫无意义的话,铭苅冷从早晨以来就始终隐忍着的怒气再次被他的一句话点燃,金属制的冰冷桌面被手掌拍击得发出一声巨响,她从这家伙完好的那只眼里看见自己扭曲的表情,接着他被两拳打得后仰,已经开始肿起的脸上仍然是那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即使是这样的陪伴也可以。铭苅冷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意思,她松开金城剑已经被抓得起皱的衣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金城剑被她长久的注视盯得偏过头去,随即铭苅冷露出一个莫名的冷笑般的神情。
“……哈。”她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那以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私下说过话,然而即使仅仅在繁杂的工作日程中有所接触,铭苅冷仍然从他在某些话题的沉默中推断出了失忆的真相。或许有她的确聪明的缘故,但大概与他们之间难以描述的羁绊有更深的关联。这种与本性关系更大的了解并不因为对方记忆的消失而减退,反而似乎像是露出水面的石头那样越发清晰。
从很早开始铭苅冷就知道他是信念坚定到极端的人,经过博伊德事件后她发现最开始那个“神经病警察”的绰号对他来讲仍然贴切。有时候铭苅冷觉得金城剑就像某种玻璃制品,在维持着难以污染的透明本质的同时也容易破碎,每一次摔碎重组都在消耗他的正常神经,剩下的某些部分也在重组的过程中遗失……只是她仍然不认为这是那种令她在意的情绪的来源。
一切变化似乎都从凤离开的那天开始逐渐发生,机关的氛围随着机关长出行频率的一再降低而逐渐紧张起来,这似乎代表着那种惊人的天运的消退,但身为当事人的金城剑却仍然保持着一副冷静的样子。
比起冷静,大概更多是疲惫到根本不想有多余的表情。结束又一天的会议日程后铭苅冷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想,某些时刻即使是她也有点难以抑制地羡慕这时的金城剑,即使主观上乐意甚至是主动要求背负死去同伴的意志许多年,在连轴转到呼吸和思绪近乎要一起停止的时刻仍然会难以避免地产生想要忘记一切的想法。
但如果真的开始失去记忆的话反而会恐慌吧……啊。
在这一刻铭苅冷忽然读懂了他们上一次私下交谈那天金城剑的眼神。原本应当是面对记忆流失的恐慌的,然而这对他来讲实在是一种难度太高的情绪,他一生中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份额大概都在学级审判场上用尽了,因此即使下意识地想要传达类似的感受,最终也只能表现出无所适从的茫然。
铭苅,陪我一下吧。或许最终他的眼睛也只是这样说。
在下班时间里拜访他大概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铭苅冷想,即使仍然是在熟悉的机关长办公室,即使她早上还在这里跟一群人为了某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
“铭苅。”金城剑准确地喊出她的名字,表情原本是显而易见的疑惑,然而这种疑惑很快随着她拉出椅子的熟悉动作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离去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在黑夜里他们两人的视力都不太好,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勾勒出同样疲惫的弧形剪影。
“那顶帽子已经放进凤的棺材里了。”很长很长的沉默后,金城剑听见她似乎叹了口气,说。
“阿罗拉!博士!——”
在烈阳高照的某日,同炽热阳光一样热情的问候如箭矢一样射入了马里埃图书馆。
“阿罗拉——卡莱亚。之前在的大考验结果如何了?”
“哼哼~博士你看这个就明白了吧!”卡莱亚得意洋洋地伸出了带着Z手环的右手,朝对方展示着自己Z手环上的那颗棕色的地面Z。“——还好和六尾一起战胜了岛屿之主!之前在学校学到的内容能派上用场。“
“哦!最后的试炼是在波尼岛。那么你肯定也看到了阿罗拉形态的三地鼠吧……“
“铁头的招式真的很厉害,还好六尾挺过来了!还有还有,听说关都地区的三地鼠和这边不一样,没有胡子……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哈哈,对于其他地区的人来说,没有光秃秃的样子才是常态。”
“毕竟也只有这边才会说是大地之神的化身,时不时有观光客专门还胡子回来……呜啊!和神的化身对战也不太好?”
“毕竟进行巡礼通过试炼也是神圣的仪式,神也不会那么小肚鸡肠的存在。”
大木·成也边听边点头表示理解和认可。
“Ae!说到试炼,三地鼠倒是还好!哈普乌小姐的重泥挽马才是最难缠的……防御能力很强,很能承受攻击,再配合双倍奉可真是受不了……。而且!而且装备了地面Z后还有地面属性的Z招式,真的是麻烦如松饼一层叠一层!“
“善用Z招式和选择合适的时间点也是锻炼的目的。不过能顺利通过试验就说明卡莱拉的能力得到了认可,正好,我这里有事情想拜托——”大木·成也扬了扬手中的票券,“有没有兴趣,替我跑一趟多洛克呢?”
“多洛克!!Ae!不知道多洛克那边有没有什么当地才有的地区形态,啊对了,也要像那边的人推荐推荐阿罗拉的景点。博士,你说我要不要多带点巨翅飞鱼的明信片去……“
一听到能够去往其他地点,卡莱亚甚至忘了自己还在图书馆内,开心地高举双臂,剁脚大喊。
但过了一会儿回头发现这里成山的书后,摇了摇马尾,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吐了吐舌。
"呀……还在图书馆这么吵闹可不行……“卡莱亚小声反省着自己刚刚的行为,转成悄声说话的方式询问着”这次也和上次一样,是去协助那边的博士进行研究吗?那边有什么需要提前注意的,然后吃的有什么推荐的?“
“O'le。只是恰好拿到了去往多罗拉的船票,但是库库伊博士那边还有事情找我商量。难得的旅游机会,没人去就浪费了。嗯——就当通过试炼的休假旅行。要是在那边遇到了什么没见过的宝可梦,也记得研究一下那边的生态习惯。之前和雪臣通讯一起得出的这个结论应该没错,但是还需要一些其他地区的资料。要是玩的同时有兴致的话,记得收集这方面的资料。“大木·成也将手里的船票递出,然后顺势递出了一沓资料。
卡莱拉毫不在意上面地内容一把全部抓入放入包中。
“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上次在关都我也没出什么岔子嘛,一回生!二回熟!没什么事难得住我卡莱拉的!今天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吗?不然我就回美乐美乐岛了!“
拿到了船票的卡莱亚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自己已经身处去往多洛克的船只之上,吃着美食,同雷啾一起讨论船上的食物是否和口味。
”关于那些在阿罗拉地区有特有形态的宝可梦的知识也介绍的差不多了……那你顺路也去找找库库伊博士吧。他对那边的宝可梦和会招式也很感兴趣,正好,也把你巡礼的过程告诉他,肯定对这个也很感兴趣吧。“
“Ae!”卡莱亚快步离开了图书馆,正如她来的那时候一样,风风火火。
“虽然有热情很好,这么毛毛躁躁可不好啊。不,这就是年轻人吧,哈哈。”看着远去的卡莱亚,大木·成也如此想到。
“雷啾——你说我带谁去多洛克?嗯——因为总感觉在那边也会遇到很多新朋友,所以想少带一些孩子去呢。啊对了对了!我肯定是会带你去的啦你不用担心!“卡莱亚坐在拉普拉斯的背上,翻阅着博士所准备的资料。
“啊,卡马拉肯定要带去!那孩子很粘人的!”卡马拉是卡莱亚的月亮伊布,比其他月亮伊布更长,更为卷曲的毛发便是他最大的特征。不知是不是一直颌卡莱亚呆在一起的缘故,个性勇敢其人黏人。
似乎是听到了来自训练家的呼喊,卡马拉从精灵球跳出,蜷在了卡莱亚的怀里。
“等!等等!我还在路上啊!”突然的重量变化差点让卡莱亚把握不住平衡。手上的资料也压出了一个个脚印子。
“真是的——卡普你也不要太宠他了!”
名为卡普的拉普拉斯开心地哼着曲子,在海面上悠悠游动,甚至打算在到达训练家所说的目的地前绕一下远路。
“要先去找库库伊博士哦?今天可不能随心所欲绕远路了。”方向感极好的她感觉好像今天的路线略微有些些不对。
“正在前往的地区并不是美乐美乐岛南部洛托!”
“哼哼~被·抓·包·了!真是多亏了洛托姆!”卡莱亚把卡马拉抱在怀里。“这次就不带卡普你去了哦———那边也不一定有像阿罗拉这——么广阔的海洋。好,确认了的是,雷啾和卡马拉。再来决定第三个选谁呢......?嗯,这次就就带3-4只宝可梦去吧……旅游观光也不会遇到什么奇怪的家伙。”
“卡莱拉——美乐美乐岛就在眼前了洛托!小心人!”
“嗯?库库伊博士那边没什么人才对吧?景区又不在那儿?”
“卡莱拉,阿罗拉!“
好,收回前言,至少库库伊博士和巴内特博士会在这附近出没。
例如近在眼前,在巨翅飞鱼上轻巧避开拉普拉斯行进路线,正挥手打招呼的库库伊博士。
“来以冲岩一般的速度,比赛谁先到达岸边吧!”
“阿罗拉。库库伊博士!卡普,冲刺!“强有力的号召总能第一时间激气斗志。
“小,小心文件啊洛托!”
周围的人水花飞溅,洒在了身处拉普拉斯身上的一行人身上。称职的洛托姆紧张的朝文件看去,好在这些水滴只是溅射到了卡马拉身上。
而卡马拉则很称职的在怀里坐着一个文件的镇石,将文件压的一动不动。自己的略微卷曲的毛发则被打湿变得熨贴。
“呀——吼——”
“去新地方冲浪吧!”一个想法突然闯入脑中,卡莱拉确认下了又一个需要带过去的宝可梦。
“现在可还在比试之中哦。”一旁的库库伊博士出声提醒,但从距离来看,这次的胜利肯定非他莫属。
“好,决出胜负了。”
“输了输了...”卡莱拉摆摆手,但嘴上仍挂着挥不去地笑意。
她从卡普身上下慢慢下来,捏着那沓压出痕迹的文件朝等待着的库库伊走去。
以击掌宣告比赛的结束。
“库库伊博士——我可是有事情找才过来的——”
“———是为了大大考验和多洛克的事情吧?”
“消息真灵通!”卡莱亚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然后一股脑地全部说出。
“现在正在绝赞准备中!暂时还没定下来带哪几个孩子去,然后行李也还没准备呢。”
“诶?”库库伊手抱双臂,盯着卡莱亚手上地那沓纸...“还没确认内容吗?”
“嗯?我刚刚才从图书馆拿到?”卡莱亚抬手看了眼刚刚拿到的文件,最上面的那张写着——多洛克游览指南。
“哈哈!那样的话得快点想好了哦?电光一闪地速度准备起来,毕竟明天就启程了。”
这么说来确实没有确认船票所写的日期,还在想这几天能不能多带点阿罗拉特产....吃吃马拉萨达或者去丽姿姐店里买点饰品。卡莱亚有些遗憾地想着。
但,现在充满了时间来不及的味道。
“成·也·博·士————!!这种事情就该提前说明吧!!会赶不及的啊!”
“有关巡礼的情报就日后再说吧。旅行那边,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不过稍微有听说一些消息,似乎是多洛克那边准备的活动,因此不少地区都受到了邀请,恐怕其他地区也会有训练家前去观光。对你而言,通过这活动去认识更多同自己年龄相仿的训练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这次既然是观光目的。Z手环和Z纯晶就暂放到这边吧,不利用这份力量,你和宝可梦之间的羁绊之力也是不可小觑,去接受更多挑战吧以及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吧,卡莱亚!”
“Ae!”卡莱亚点点头,卸下右手的手环。有点遗憾地递交了过去,“人家本来还挺想给库库伊博士讲讲我在波尼岛的大冒险的...唔啊....”
“大冒险的部分就等你回来一起讲。在那之前,先确定一下去多洛克要带哪些宝可梦吧,现在决定了哪些?”
“雷啾,卡拉马,然后还有巨翅飞鱼。”
“哦,阿罗拉形态的雷丘,月亮伊布,以及巨翅飞鱼...所以没涉及的属性如何?训练家的交流就该是热血朝天的对战!相比到了地方就会变得很热闹。”
库库伊很快便给出了建议,并补充进行了说明。
“虽然像岛屿之王或是队长那样专精某一属性是一种选择,既然目前已经很杂了,不如继续下去。这样的覆盖面,应该遇到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例如——阿罗拉地区的六尾如何?然后再考虑一下技能的搭配,我想就很不错了。”
库库伊博士的话似乎给卡莱亚指明了一个方向。
“凯欧卡?”这是卡莱亚的那只六尾的名字。“真是不错的主意博士!正好给立下功的着孩子放个假!好,这下主要就是清理衣服了,在那之前去趟市中心———来得及!”
“时间紧紧洛托!这样的话得赶紧出发了洛托!”
“不要催我了啊!我已经很担心了!”
“那么就用我的电动车吧,乘那个的话很快就到了。对了,记得定期通讯——”
“Ae!”
少女清脆的声音同飞速运转地电动车一起,消失在了好奥乐市的市郊。
从明天开始,又会是怎样的新旅程,与新冒险在等着她呢?
“尊我的名”
文/鹤见米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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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是值得我辈欢欣鼓舞的一年。港口的腥咸更胜以往,暴虐的大海吞没了众多失落的肉体,拥有无限可能的灵魂统统被我辈收割;峡谷的杏花出人意料地在春寒前齐齐开放,又在孕育果实的前夕尽数凋落,不识时务的暴雨让农户的心血化为负债的文书;邪恶的荒漠越发逼近绿洲,昔日甘美的泉眼只涌出让人绝望的泥浆,巨大的骆驼白骨上,我辈坐在砂砾的风脊上吹着口哨:好季节!好时光!
就在那一年,我辈试图劝诱那名红发红眼的少女,我辈匍匐在酒馆污浊的酒桶上,看她和她的旅伴不动声色地开门进来,众人熙攘交谈,并无一人认真打量她二人,但我辈与尔等凡俗之子自是不同,我辈第一时间窃窃私语:看呐,看呐!
我辈睁大了眼睛,发出风帆被灌满的呼啸声:好灵魂,好灵魂!我辈贪婪地簇拥在她周围,却为某种力量所推拒,只能在近在咫尺之处流下贪心的涎水。我辈手拉着手,在蜡烛的光晕上跳了起来,昏暗的酒馆顿时明灭不定,变得鬼魅。少女将兜帽取下,露出明艳无比的红发,即使在黑暗中也灼灼。除了我辈,人类也有不少人默默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她,我辈吸了吸鼻子,将黑暗的欲望悄悄捕捉,这将是宴会里恰到好处的调料,但这些都不过是偶得的小利,那少女的灵魂,不灭的瞳光,我辈仿佛被灯火吸引的蚊虫,苦苦思索如何不受伤地将之揽入怀中。
她的旅伴眼神正直,一看就是未被世事打磨过的年轻人,还相信勇气、希望和爱,他在少女的身前踏出一步,向酒保要了加入甘草的劣质啤酒,两个人对看一眼,一起大喝一口。瞬间温暖了身体之后,少女的瞳孔亮得惊人。“库拉比司,来演奏吧。”她笑起来,偏头朝我辈容身的黑暗望了一眼,我辈便不得不松开手,飞窜到梁柱被熏得黢黑的一角,和蝙蝠共处。这等惊人洞察力,我辈也不由得警醒起来,只是,只是,我辈便更对这少女的灵魂迷恋万分,垂涎三尺。
被唤做库拉比司的青年沉默地扶起随身携带的符德鲁琴,稍加调试,流畅的琴音就充盈整间酒馆,他的琴声熟练,一听便藏着扬名天下的野心和自信,而少女的歌声随后便自如地加入到旋律中,成为这场演奏当之无愧的主角。她的歌声真是惊人,声音中有着不输阳光的明亮锐利,他们两人竟成功让这处已经被我辈浸染得肮脏无比的酒馆,因音乐而原地苏生,恶意和黑暗突然从此处消散,连醉汉的眼神也能在歌声中渐渐清亮。
我辈听到第一个音节就只能哀嚎着退散,亦有同僚勉强藏在烟囱里,暗暗思索,诱骗她落入我辈的陷阱,成为我辈的战利品,到底存不存在可能性。
她是人类,区区人类,纵然有不可思议的歌声,但她不是孤身一人。人心易变,人心易染,只要小小的推动,就会有缝隙,有误解,那我辈自然有好时机。
我辈在萧瑟的草原上飞舞,传递着这个消息,我辈在遍洒死亡的树海里鼓噪,分享着这个消息,我辈在摩肩接踵的市场中怪笑,我辈知晓了她的名姓。
可惜,我辈因后来的赌约所限,不能在这里书写,少女此时只是凡人的名字,固然倾注了父母的爱意和祝福,也没有因此而不朽圣洁。少女与她的旅伴青梅竹马,彼此心意相通,想要前往王都参加一年一度的音乐会,我辈紧随在二人左右,按捺住作恶的蠢蠢欲动的心,按捺住想要推波助澜的手,还不到时间,我辈深知甘美的果实一定要在恰到好处时摘下才能一解长久的饥渴,人类的寿命何等短暂,我辈,擅长等待。
少女与旅伴的经历多彩绚丽,他们翻山越岭,风尘仆仆,共同品味过野外烘烤的红薯,清水煮过的泥螺,朽木烧裂的甘栗,他们承受过很多不为人知的惊险和辛苦,但音乐便是此二人的武器,越经艰难险境,少女的灵魂就越显奇异的辉光,而她的歌声也被进一步洗濯打磨,其动人之处,因少女从无忧无虑的童稚花园,步向远不可及的生之沼泽,却因步履艰难而日渐生出的宽容博爱之情,听到她歌声的人,便是被生活折磨得逐渐麻木,也能在倾听中重新获得起身的力量。
是不是有好时机了呢?我辈互相凝望着彼此空洞的眼眶,应该是时候了,应该试一试了。
只要让少女知道一次生命竟如此脆弱,她或许便只能畏缩不前,那美妙的歌声就会折损到干裂喑哑,那高贵的灵魂就会因此崩散,那便是我辈收割的时机。
我辈在狭窄的山路如同乌鸦一样静默入列,挥舞灰色的翅膀,发出无人能听到的长鸣,猝然出现的山崩落石,没有任何征兆地袭向跋涉的二人。
少女发出尖锐的叫声,我辈愉悦地聆听,微微抖动起翅膀。
她抱着少年面目模糊的身体痛哭失声,她的旅伴在意识消失之前只能勉力伸出被鲜血染红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
我辈本以为少女的心之音将就此崩解,天空突然爆闪耀眼的光辉,我辈张皇逃窜,避之不及,稍有迟疑的同僚,即刻消融在强烈到不能直视的圣光中。听闻曾有幸从此次围猎中归来的同僚所言,那瞬间,少女被凡人的外表束缚下的后背,生出了天使才有的六翼,她的眼泪和旅伴的鲜血,羽翼上飞落的羽毛,以及少女哀痛破碎的心,让她变成了炽天使的容器,她从这一日起与天使缔结了契约,她便是天使的代理,她用旅伴挚爱的记忆作为代价,保住了对方的性命。那本该命丧此地的少年,遗忘了他曾如此深爱的伴侣,他只记得苏醒时候离开的绝美天使的背影,而不知那曾是和他朝夕相伴的爱人。
名为库拉比司的少年啊,我辈为他挥舞起右翼,仿佛在敬礼,又仿佛默哀,你恐怕此生不能再得知,你曾多么近地拥有幸福。他的生命被天使之力强行延续至死前的那一刻,他再无跳动的心脏和流动的血液,他不死不灭,但即使是我辈,也很难认可这样也算一种活着。即使让对方在漫长的时间里痛恨这诅咒一样的身体,也不想就此放他离去,少女这样偏执的决心,我辈只觉满口馨香,甘冽无比。
少女那灼灼的红色瞳光,仿佛火焰一样耀眼的长发,发自内心的对旅伴炽热的爱意,得到了神的认可,她便再也不能回归人间,我辈虽不算赢,亦不算输。若已为天使代理的少女心中的炽爱竟遭背叛,她狂乱的背翼能掀起怎样混乱的邪恶漩涡,只要一想到这样美妙的前景,我辈便不能甘心远离她的未来。
少女从成为天使的这一刻,抛弃了初始的姓名,她被称作——限于赌约,我辈依然不能在此记叙,她没有在凡人面前现身的资格,只身居住于梦境的夹层,那独属于她的圣地被她随心布置得和她旅途中某一处露营之地十分相像。凡人或许在某些浅眠的深夜,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水青蓝,仿佛本身在微微发光,池塘后是幽深的森林,圣洁的白光从林间映射而出,或许还能听到天使在低吟浅唱,若尚有心力凝眸看去,还能见到少女火红的长发。但有此缘分的凡人何其稀少,更多人在听到她的歌声后便立刻沉入更深的睡意,然后将这美妙的一幕封存在记忆的深处,第二日起身,依然为世间无意义的诸事忙忙碌碌。
我辈不会做梦,我辈只会偷偷啃食凡人的梦境,在他们的梦里灌入邪恶的烟雾和不净的水流,让他们因梦境不安,因梦境多疑,即使在这样不曾彼此直面的战场,少女也从未屈服于我辈,我辈能损毁多少人的美梦,她便能治愈多少人的噩梦,她以自己失去所爱之痛心理解世人庸碌的凡心。我辈原以为她的荣光与责任来得如此突然且沉重,或多或少会成为少女崩溃的一根稻草,不曾想她的心意竟坚定至此,我辈原只是垂涎她灵魂的香气,此刻竟也产生想要战胜她的欲念。
我辈所能寻到伤害她的匕首,便是那名为库拉比司的少年,少年因自己不知道的契约获得了不死不灭的生命,他的身体仿佛还记得与少女昔日的约定,步履不停地在世界各处进行苦旅,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有那把颇有年代的符德鲁琴,以及那根尾端染了鲜血却依然洁白的羽毛,据说在库拉比司抚琴的某些时刻,那枚羽毛会隐隐发光相和。库拉比司不会老去,容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他没有记忆,自然也不知归处,他徒劳地在世界寻找了一年又一年,数百年过去,他依然不知这根羽毛和他的渊源。
我辈能嗅到他溢出的疲倦和怀疑,他一定曾深深思考过,夺取自己记忆的这份契约,真的是祝福吗,难道不是出自恶意而来的诅咒?为何其他人都可以拥有明确目标的一生,只有他要为了永远得不到的结果不停前行?我辈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为他在黑暗中指引方向,去往那里吧,去往人间最后残留的天使居所,只要你靠近那里,你就有机会想起来少女曾为你做过的一切,只要你想起来,你的生命就会骤然终止,这就是少女为了挽救你的生命许下的契约,她以你永世不能取回的这份记忆,换你的生命能停止在这一刻。
诸君,若停下来思考片刻,或许也能得出与我辈同样的结论,少女在那一刻慌不择路许下的契约,其实已然让她处于绝境,她拥有与旅伴共处的许多光阴,但这份记忆永远只有她自己可以回想,失忆的爱人只会对漫长的生命感到厌倦,若库拉比司自己向少女许下愿望,想用这枚羽毛终结自己的生命,她还能平静地为对方吟唱祝福的歌谣吗?
我辈中有尤其擅长拨乱人心之弦的同僚,他用这数百年在人间仅存的天使之城布下了令我辈赞叹不已的小小箱庭,只待库拉比司前往此处,大戏便可开幕。
当地对天使的信仰衰落已久,固然供奉着和少女同源的羽毛,却将红色的眼瞳视为邪恶与不祥,庸众不会记得天使对凡人静水流深的恩慈,只会感到每当灾祸越深,便越有红发红瞳之人降临,将天使与不幸在传说中捆绑,我辈已让凡人的信仰化为拉她坠落的能量,每念及此处,我辈便情不自禁发出嘎嘎怪笑。
更何况那处山林深处的小小城镇,有身负无法离开此城怪病的明朗少女妃亚,亦有冒冒失失的不入流的魔法使纱利雅,还有双目失明的盲视舞女阿露缇和双目异色瞳的失声少女拉司蒂,这四位少女的背后,或多或少都会牵动库拉比司最终被掩盖的过去,我辈为此推演了无数次,不论那位红发红瞳的少女付出多少努力,最终她都会失败。
如果她承认库拉比司最终爱上了别人属于失败的话。
少女冷眼旁观我辈的诸多布置,可悲之处在于,她固然明了我辈布下的千丝万缕的手段,却无法正面迎击,她出现在库拉比司的梦境里,听闻对方近日烦闷的心事,笑着和对方交谈,仿佛时间回到了百年前,他二人不愧是曾经的伴侣,纵然库拉比司完全不记得眼前的少女,他和她的对话依然轻松自在,只是当他醒来,他能寻到的歌声不再来自红发红瞳的少女。
他的命运在我辈的推动下,和小城里的四位女子产生纠缠,我辈邀功地捧着命运的轮镜给少女观看,一遍又一遍,若他倾心于旅馆主人的女儿妃亚,他最终会为促使妃亚早逝的病而心碎,他会手持这枚羽毛许愿,希望全知全能的天使收回对他的祝福,至少拯救妃亚的性命,若他被纱利雅的笑容锁打动,他会在逐渐解开对方背后的阴霾后,坠入不愿醒来的幻梦,他将对着羽毛许下心愿,即使是幻妄也好,只愿和冒失的魔法使度过最后的余生,若他选择靠近阿露缇的神秘,那真是再好不过,阿露缇作为我辈的代行者,她无辜的心和必然承受的罪恶会让他忧心不已,他将请求天使施展她的恩惠,救救迷途的羔羊,而拉司蒂,那正是连少女本人都不得不承认相像的女孩,那和少女如出一辙的红色眼眸,同样击中人心的优美歌声,而库拉比司将与这样的少女朝夕相伴,他教导不会说话的她如何用歌声传达心中的情感,他像接近弱小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想要扶助她成长,而我辈会在一旁静静观看,推波助澜,制造一些无伤大雅但妙不可言的邂逅际遇,向来是我辈的拿手好戏。少女啊,灵魂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的少女啊,你在梦境里偶尔露出的寂寞的神色,你再不愿在库拉比司面前展现的歌声,你明明不愿他接近却又贪恋他接近的犹豫,这都是我辈最好的粮食。
如果少女在最后一刻都没有被库拉比司选择,她百年前执着的这一切,不就如镜花水月一般华丽地破碎了吗?
我辈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然而我辈居然失败了,我辈居然失败了!纵使相隔时日已久,在此做出记录的笔依然能感到当时我辈的恼羞成怒,为何,为何你不因此愤怒,不将不愉的怒火倾向这片无端质疑你的土地,为何你不选择毁灭,让背弃你的爱人和他新的所爱立刻消失于人世,为何你明知命运的齿轮一旦推动,你就将真真正正地失去他,不论你曾经与他多么默契,你都不可能抵挡过时间的魔力,为什么即使这样,你都没有从云端坠落?我辈筹谋了这许久的甘美的毒药,你竟想也不想地一饮而尽,却不见为它所伤?
少女仿佛知晓她早是我辈漫长赌约中的重要棋子,她朝向山巅站立,姿态悠然自得。
“因为即使从未被他选择……”她的话语中当然有落寞,“但最初做出选择的人,是我。”
她笑了起来,山顶雪融冰消,阳光普照,而她目光灼灼,发似熔泉。
“是我遵循我的心做出的选择,他选择离开,那又怎样呢?”
“我不愿长久地伫立在遥远的彼山,因为天色这般明亮,阳光仿佛要流淌下来。此地的人们既然已经不再信仰天使,那么这样的我,也可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开了吧。”
“纵不被选择又有何妨,天下之大,自有我归处。”
她的落寞她的不甘她的不坦诚,我辈全都看在眼里,但此刻,我辈集体无声,哑然地凝视着少女的面容,即使此路风刀霜剑,我辈能自人间收揽千千万万个或许有无限可能的灵魂,这一刻也只能承认败退,输给一名少女炽热的心。她从这一刻收敛起作为天使的无限华光,寂寞又羞涩地对着库拉比司离开的影子微笑起来,然后转身向着反方向离开。
于是拥有灼灼瞳光的少女,拥有火红色长发的少女,拥有满腔炽热爱意的少女,再一次重新成为少女,她原本的名讳被库拉比司遗忘了百年,但在我辈失败的最终的时刻,少年竟奇迹地回忆起她,然后轻声呼唤了她的姓名,只是这浅浅的一声呼唤,终究抵不过与其他人生命的一再交汇,人类就是这么神奇神秘的生物,让我辈爱恋不已,只想把这些好灵魂三口两口摧毁撕碎吞吃入腹,而她也不再留恋地抛弃了那个姓名。她从已经不再信仰她的民众的传说里选择了自己的姓名:雪拉翡。这本是炽天使名讳在民间阴差阳错的误译,却又阴差阳错地暗合她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名字,那么这一刻起,这名字就属于她了。
尊我的名。她这样说,我辈便只能执笔记录下来,记录这一段我辈不愿重温,却又反复品味的故事,就在执笔记录的此刻,我辈依然能嗅闻到那不屈的灵魂之火,我辈毫不怀疑她的灵魂也在数次叩问中遍布伤痕,但她依然能露出脆弱又坚强的笑容,甚至,我辈听闻,在雪拉翡离去的那条山路间,有人有幸听闻了她的歌声。
呜呼,我辈亦想知晓,终得姓名的少女从何处来,将往何方,这份灼灼的好灵魂,到底能被哪位同僚收入囊中?甚至,她可否还会这样炽热地爱世界,爱一人,能读到这份记录的同僚啊,还望你有缘一探。
作者:巴珑
评论:随意,同人,比较乱
关键的部分总是很狡猾,它掩护在最显眼的东西下面,明明让人瞧见了,却怎么也发现不了。
黄秘书杀小磊的时候,比杀厂长那会儿熟练多了。他知道安妥这件毒药,知道小磊不喝酒,知道那个来路不明的记者,于是按计划骗小磊喝下毒药并将其伪装成失足落水淹死然后嫁祸给记者。要不是那水缸裂了道缝,水慢慢流走成了一口空缸,这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
这是他第二次杀人。
天气比往年这时候热。知了叫得人心烦,阳光像是往人的皮肤里扎针。路上车来车往依旧,但是见不到人,像是在荡漾的热浪中蒸发掉了。
黄秘书依旧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亮。他在计算药物融化时间。他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时间,但手腕空空,只剩一条常年戴表留下的白色皮肤。戴了多年的石英手表,是一个小朋友送的。确切地说也不是他送的,而是二人一起去相中的。而这只表,本该戴在这个小朋友的手上。
当时黄秘书还年轻——也不是秘书——被亲戚介绍到陶瓷厂,在厂里打杂。厂长看他上过大学,就让他来给自家孩子补课,又见他勤恳老实,就一点一点提拔着他。当时厂里还有另一个小孩,沉默寡言,性格古怪,据说是厂长领养的孤儿。当时,大家都叫这孤儿瓦片儿,在读初三,厂长的儿子还是个小学生,叫小磊。黄秘书一边给小磊补课,一边给叛逆期的瓦片儿当知心朋友,俨然成了厂长家不可或缺的一员。相比小磊,敏感怪异的瓦片儿更依赖黄秘书。这一点,黄秘书虽然有时候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但也丝毫没有嫌瓦片儿烦。别人问他怎么驯服得了这么年轻气盛叛逆暴躁的瓦片儿,黄秘书只嘿嘿笑。
瓦片儿考上了镇上的好学校,黄秘书承诺给他奖励,俩人去镇上买手表。黄秘书承认,瓦片儿的眼光比他高多了,相中的手表款式的价格也比他看中的高多了。怎么办。
黄秘书觉得第三次杀人,应当比第二次更从容。他把药物放在手帕中,手帕在口袋里,最平常的动作,他常常做,没什么特别。先去找那个来路不明的记者。
第一次杀人。任何事情第一次,总会有点手生,还有紧张。加上那次大多因素在于冲动和情势所逼。厂长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过了许久黄秘书自己还懵着。那时候陶瓷厂已经没落,工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夜深人静,黄秘书回过神来,已经把厂长的尸首拖到窑洞中,拆得四分五裂,埋在窑洞深处。
他擦了擦眼镜,整理好头发。小磊在他妈妈被厂长杀死的时候变得疯疯癫癫,瓦片儿也早已不知所踪。黄秘书目睹了厂长杀妻的过程,夫妻猜忌,冲动杀人。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权力,在跟厂长谈判的时候,拿了这事儿向他谈。厂长当然拒绝。结果……陶瓷厂变得更安静了。
那年夏天热得非比寻常,黄秘书以为自己是热昏了头了,才去买下了那块表,在表盘背面刻上了瓦片儿的名字。他是后来才回去买的,一时之间,没找到送出去的时机。加上高中生,也不适合戴贵重手表。他要是说,现在先放在我这儿,等他将来考上了大学再送给他,那小子肯定会说嘿你一个手表从高中送到大学啊,你小气不小气。想到这里,黄秘书估摸着得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后来直到瓦片儿失踪,也没有送出去。
黄秘书成为秘书那一天,给自己戴上了新的手表,里面刻着瓦片儿的名字。一开始他觉得有点奇怪,马上就不太在意了。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起一些事。再后来,还会想起厂长、厂长一家的死状。
石记者在写陶瓷厂迷案的跟踪报道——说是跟踪报道,其实是他混进陶瓷厂跟着法医调查出来的。法医调查结束离开,报道落到他手上。这是个大新闻,他离开陶瓷厂多年,也算是给厂长和厂长夫人一个交代了。
他要如何呈现黄秘书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他想起一些事。
黄秘书很温柔,他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着他,他被厂长收养,他感谢厂长的养育之恩,但是无法融入家庭的孤独也让他走投无路。黄秘书几乎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们无话不谈,无所顾忌。只有那件收不到的礼物,他念念不忘,为了让他兑现承诺,他拿走了那支钢笔。黄秘书常常别在衣兜里,看起来很旧,但是被他保护得很好的钢笔。
房间很乱,吊扇吱吱转着,搅着室内闷热的空气。石记者已昏睡过去了,桌上电脑闪着莹莹的光。黄秘书把手帕揣回兜里,他知道,这家伙多次潜入陶瓷厂,鬼鬼祟祟地套小磊的话,小磊时不时地放一些物品进去,一定跟他有关。
他看到桌上有一支古旧的钢笔,有点眼熟,又不太熟悉,这让他想起那年,那家伙拿走的那支他很珍惜的钢笔,但是那上面刻着名字,黄秘书的名字。是他拿走后自己刻上去的?
而他丢失的手表,刻着那家伙的名字,正戴在这个记者的手腕上。
这人在陶瓷厂出现的时候,贝雷帽压得很低,半张脸藏在帽檐下,所以他从没看清这个记者的脸。现在他倒在面前,没戴帽子,至少能看清眉眼,看清样貌,睡着时不安的皱眉,以及夏天汗渍渍的气味——毕竟以前,以前他们总腻在一起。他探了探他的鼻息。
黄秘书知道,杀多了,总会变得熟手。可后面这些熟手,哪次不是为了对第一次生手的补救呢。
石记者惊醒。他感觉有人在他身后,但是房间空无一人,却变得异常整洁。他写得到处都是的稿纸没有了,电脑文档空空如也,只有被他瞌睡时压出的一整页空格。他写了一半的报道!一定是做梦了。天气这么热,一定是他晃神儿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手上的手表不见了,停下了动作。吊扇吱吱地吊在头顶,室内的闷热并没有减少。
倏忽间回头——
-end
同人
無聲
越秀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早知道就应该同九叔一样,学些武艺傍身,免得落入这样的尴尬境地里。
“我说你,既然不懂水充什么英雄,我又没想要自杀!”越秀一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好听到小声抱怨的女声。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彼时他在回府的路上,见到一女子伸着身子往桥下探,整个人几乎都要栽下去了一样,越秀一来不及思考,径直冲了上去——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睁开眼来,见到一片雪白,房顶……有这么白么?他有些迷茫,又听到轱辘转动的声音,他被撑着半直起身,见到一个女子——似乎有哪里不对,他颇为拘谨地低下头,又在脑海中闪过瞥见的女子的装束:她看起来像同他差不多年纪,着一头短发……短发?越秀一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正撞上女孩迫近的脸,她气势汹汹地开口:“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从湖里捞上来吗?你既然一下水就晕,怎么还想着扑上来救一个陌生人啊,还是在根本没搞清状态的情况下!”
越秀一虽然尚还不明白情况,但也能听出是女子救下了他,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来,诚恳地道歉:“非常抱歉,这位姑娘,是我莽撞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就在他忍不住抬头看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只手向他的额头伸来,他还没来得及闪避,温热柔软的手就搭在了他的额头上,没一会便收了回去。他有些紧张地抬头,只见到女子表情有些奇怪,她敲了敲床沿,自言自语道:“没发烧,那怎么不会说人话?”
越秀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才好,他甚至感觉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面前这个打扮怪异的姑娘,同自家九叔颇有些奇怪的相似之处,虽然要越秀一细说到底相似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但越秀一表情越发奇怪起来。
越府那位九公子乃是金陵城里的大名人,他虽同越秀一差不多大,但一则辈分不低——被越老太爷捡回来后寄在小儿子名下,是货真价实的越府第三代,二来天生聪明,越秀一已经算是聪明灵敏的人了,又加上从小被祖母带在身边,从来也不会有人说他蠢笨,但同越千秋那种七岁便敢搅动风云甚至把朝廷重臣拉下马来的妖孽还是有差距,越秀一起初还饶有不服气,到后来倒是认知到自己同九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倒也展现出同越千秋不同的光彩来。
至于面前这姑娘,说她同越千秋相似,越秀一自然不是在说她过于伶俐,而是她在某种更深层的、像是被掩盖在越千秋纨绔皮下最不可告人的方面上同他相似,越秀一从很小的时候便注视着自己这位九叔,甚至可能比他自己想象得都要了解越千秋,故而才有这样的感受。
“请问姑娘,此地是何地?”
那姑娘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感觉有些窘迫,差点要问一句“怎么了”,但还是收住了话头。
“医院啊,你失忆了?这么狗血?不会吧?”
越秀一有些头疼,他大概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处处有异,他几乎就要怀疑是否是自己发了胡梦,但一切陌生到哪怕是梦中也难以想象,他定了定神,想着自家九叔会怎么面对这样的场面,有些生涩地将并不熟悉的名词吐出来:“医院,原来如此,这位姑娘,多谢你了,你还好吗?”他甚至还记得自己是因女子而进的医院。
她摆了摆手,不再在乎他的奇怪语气,回答他:“没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你的医费还是我出的!”她突然变了脸色,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前天才失业,进医院多贵啊你懂不懂!”
越秀一被迫得一惊,他有些不知所措,硬着头皮问道:“医资……大概花费几何?”
女子见他犹豫,表情反而缓和下来,很不淑女地抓了抓头,叹了口气道:“哎……你也是一片好心,不是你的错,算了,我赶紧去找下一份工作就好了。”
越秀一几乎要脱口一句“这怎么能行”,但想起自己尚在完全陌生的处境之中,且把大话吞下,反而有些腼腆地笑起来:“那么,我同姑娘一起寻工吧,也有个照应。”
她愣了下,扬了扬眉,笑得飒爽:“这样也不错,我叫苏晓,你呢?”
“我名越秀一,苏姑娘,日后请多多关照。”
作者:旬夜
备注:凑数凑数
免责声明:无声
1、
宁江区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那年头的电竞圈,不,应该是电子游戏圈,放眼望去都是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年轻。
烟味弥漫的网吧里,一群瞧着不务正业的人三五成群,要么没班上,要么逃课,凑成一排,或见缝插针,抓着一把花生,吃着点泡面把游戏给打了。
而路小南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概是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好学生气质。坐在一堆打游戏的人中间,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来网吧查资料的。
——龙行Sky那队长,长得眉清目秀,技术不是最顶尖的,但是战术意识一流。
没听说吗?
那玩战术的心都脏。
“我靠,禽兽啊!”肖枫在集装箱后被龙行的人秒了的瞬间,抬头看见网吧天花板的灯嗞啦一下。“猴子,老尉别慌,稳住节奏,这把能赢。”
他松开手去看队友屏幕。
那瞬间,整个网吧嘈杂的声音像有了形状,一如扭曲的线条浮动起来。届时,眼前的光,画面,和声音如同走马灯形成了旋涡。
闪烁的红绿灯光充斥着视线,像是道路车辆上的刺目警告。
他像是被一股力量吸进了汹涌的旋涡里。
一如一场梦——不属于他的记忆被强行塞进了脑子。
等他回过神,趴在桌子上干呕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从眼眶砸在地上。
“……11月22号……”
-
肖枫一辈子遇到的对手,凑起来能绕着宁江区菜市场围一圈。但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就连网吧包间前排都坐不满。
而路小南算一个。
在1coin队长这么多年并不算富余的印象里,龙行Sky的队长South是个每次他对敌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人。哪怕他们对战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足够激烈和酣畅。
只可惜这个强敌由于一场意外,死在了和他比赛的前夕。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One coin战队在一场并不是滋味的庆祝里,无声地给彼此击了个掌。不是为了庆祝,倒像为了缅怀。
那时的肖枫低着头叹了口气。
他想,真可惜。
——可惜路小南,可惜他的技术,可惜他这个人。但那点可惜,像是遥远海平面上的镜花水月,风一吹能散。
而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世界会把路小南的整个人生砸进他的手里。他托不住,就像一叶浮舟入海,几乎将他溺死。
-
“肖枫!晚上还有比赛你干嘛呢!?”
“我有事,不用等我。”
-
第一次看见路小南。
或者说,在这个时间线里,肖枫第一次看见路小南,是在对方常驻的网吧。
龙行sky的游戏区在新门街附近,和肖枫的活动场所有点远。
他们这些打游戏的,平日就像盘踞在各自山头网吧的地头蛇一样,有种微妙的各自为阵,井水不犯河水的气氛。哪怕有时候凑在一起打比赛,也有种主客场的对战的架势。
所以当年,肖枫几乎没来过这里块。
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往里头看,这间一个小时比他们那儿贵了五毛的网吧里,龙行sky的战队正齐刷刷坐成一排。
最中心的路小南,剪着干干净净的学生头,格子衬衫,手指在键盘上操作飞快,神色却从容,偶尔张张嘴似在指导队友。
他是那么鲜活。
——求求你,一定要阻止他看那场比赛。
——我拦不住你哥,就去拦撞他那辆车去。
他也不知道这些记忆是哪里来的。
似乎在某个瞬间他忽然就拥有了它们,一个未知时空里,他和一个叫路小北的男孩在游戏里相遇,他求他去救他的哥哥。
而他答应了。
却没做到。
寒冷雨夜的水。
医院走道白色地砖。
鲜红的血迹,密密麻麻,泛着腥味,又被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拖把拖干净。
肖枫曾在上面走过。
他抱着脑袋,顺着网吧外墙蹲下。
世界上有种理论叫时空连接。一如某种同频率电波频率相互吸引和作用,会让人感受到不同时空的声音,或者图像。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真假。毕竟在这个世界,他没有阻止过什么车祸,更没有在某天游戏的途中联络上2019年的名叫路小北的男孩。
所以……
“兄弟,你没事吧?”
手臂被握住,能感觉肌肉相触的质感。
逆着光,是一张并不算太过熟悉的脸。路小南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脸上,他看见对方带神采的眼睛。
“我……有些胃疼。”
“那要送你去医院吗?”他说。
他反手握住路小南手手腕,试着站了起来。他说。“好。”
2、
那年的宁江区出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并没有)的事。
One coin战队的队长肖枫和龙行Sky的队长路小南杠上了——隔三差五去人家所在的网吧寻衅滋事。
“不是,这有必要吗?他们这网费比我们那儿贵多了。”
肖枫那时带着耳机和大尉咬耳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这龙行是个强敌,到时候比赛没准就咱们对上了,提前了解对手是为我们未来成功夺冠的打基础。”
“得得得,还基础呢。”一旁麒麟白眼翻上天。“这了解战术哪儿不行啊,我们原来那网吧是没网怎么的?你就死活要我们拖家带口来这里看人眼色。”
“就你XX的话多……”肖枫嘴皮子没磨利索,抬头就看路小南朝他这看了一眼。他上下牙磕巴张嘴闭嘴半天,也没把那剩下半句话给说出来。
要说战队配合,龙行sky确实在宁江数一数二。
肖枫的队伍里来了个老沙救场,突破力增强,但团队粘合度还差些。
所以,演练战术实操对战是真,放不下人想时刻盯着也是真。
那段十月天,南方的暑气还未消散。
空气里是闷热的泥土味道和将下未下的暴雨。
肖枫在新门街网吧落地生根,几次被噩梦惊醒,抬头看到对面还活着的路小南的时候,总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就好像真的在某个时空,有个自己朝着他大喊。
——你可以救他,你明明再努力一点就能救他,你为什么不试试。
那些怪力乱神和天方夜谭成了他的梦魇。
肖枫没得选。
-
那年的CF大赛办的如火如荼。
宁江区一群终于被关上电竞人称号的游戏痴,对夺冠的热情就像是饿狗追肉,争得你死我活,战况激烈,隔三差五的训练扒了One coin半条命。
麒麟和罗阳掐起来的时候,肖枫还在吸溜他的面。
对面,路小南轻车熟路地挤进那两只乌眼鸡中间,见怪不怪得把他俩扯开。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肖枫。后者拍拍麒麟肩膀,又弹了弹罗阳胸口的灰,说了声“没事儿没事儿。”就跟着路小南一起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新门街附近的交通比金燕网吧那热闹,肖枫蹲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北京欢迎你”,路上三轮蹦还冒着点黑色的尾气。
路小南靠在路边的电线杆柱子边上。“你最近状态不对。”
龙行sky的队长,待人细致入微,对于队员的身体状况向来关注,不过这次倒是多管闲事管道竞争对手这来了。
“睡不好罢了。”肖枫蹲在马路边上,伸手去接抛出的硬币。
天色向晚,乌云密集得压了过来,似乎要落大雨。
肖枫看着手上的硬币没说话,很久他问。“路小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哪天会死啊?”
“人不是都会死吗?”路小南轻笑了一声,口气里云淡风轻。
肖枫看了眼,却不意外。
路小南是个待人温和的人,礼貌永远是第一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和人吵起来。
那些梦境里被对方推了一跟头的争锋相对,到头来成了假装胃痛被人载回家里喝的热水。记得那时路小北还在家里看电视,回头扑进路小南怀里喊哥哥。后者摸摸男孩的头,回头指了指他说。“小北,这里还有一个哥哥。”
暖黄色的屋子,被安排整齐的家具。
舒服的四口之家,像是春日生长的爬春藤。
“如果有一天,有个陌生人告诉你,今天不能出门,你否则你会死,你会怎么样?”肖枫站在路边问。
“那我估计会觉得他在恶作剧吧。”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肖枫抬头看他。
昏暗的天幕下,那双带着点水光的眼睛,折射出一点暧昧不明的亮度。
他看他的眼神总是特别的。
路小南知道。
从他第一次见到肖枫,就从那人眼里读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哪怕是第一次来网吧,踢馆似的站在他们面前,嘴上说着。“哥们儿,敢不敢比一局。”眼里那点挑衅落到他身上,却又顷刻间浓墨重彩得悲伤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一个陌生人用那样的眼光注视着。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龙行sky的队长礼貌发问。
一头乱毛的1coin队长对着天空抛着他的游戏币。“可不,你们网吧贵的要命,害我明天想加根火腿的钱都得搭进去,仇海了去了。”
“你该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向我借钱吧?”
接住落下硬币的One coin队长回头对他。“诶,路小南,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抛这次硬币是“win”,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路小南挑眉。“那如果是另一面呢?”
那时候肖枫上前按住他肩膀,笑道。“那我就为你拼一次命。”
-
肖枫曾见过许多个秋季。宁江的秋天总是来得很迟,稍纵即逝。
一如入冬前的一次意外,老天调温出了错,把夏天和冬天按牌出打了个对子。
肖枫这个人其实倔得很。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也不信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
生得执拗,自己认为对的是,哪怕冲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当那些记忆却和现实不断重叠,他倒是终究开始动摇了。
虽然在那些多出记忆里,自己从未去过路小南的网吧和人打过什么对战。但最终决赛前,One Coin和Double Kill的决赛安排,却像是一张最后的死亡通知书开在他面前。
——那些你不相信的事也许会发生。
——那些你无法挽救的悲剧会再次出现。
那些你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命运,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你一场梦魇残留下的可笑幻觉?
肖枫在参加比赛之前,手机收到路小南的短信,对方的最新回复是。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来。】
言之凿凿像极了无数个肖枫失眠的夜晚,对方给他发的。
【你信我,调整呼吸,很快就能睡了】
路小南是个足够温柔的人,春风化雨。
肖枫曾经仓皇地闯进那个人的生活,却撞了个头破血流。
而这一次,他选择了成为他的朋友。——哪怕心怀目的,哪怕动机不纯。他这次却能够伸手握住路小南而不被推开;能触摸躺在沙发上睡着的路小北毫无防备的脑袋而不用提心吊胆;
还能作为一个朋友在高高抛起一个硬币,和对方定下一个赌约。
——11月22号,我们1coin和Double Kill的比赛你不许来,路小南,愿赌服输。
于是,那天晚上,宁江的那场暴雨如约而至。
在那个嘈杂,带着烟味,尖叫的网吧里。年轻的队长为了他的队友,为了和对手决赛见的约定,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打得又疯又狠,直到耳机里的获胜音效和队友的欢呼声响起。
那一刻,屋外响起一声惊雷,那声雷鸣声穿透了网吧的欢呼,他收到了一条来自路小南的短信。
【打得漂亮。】
他回拨了路小南的电话,含笑的眼里映着网吧的灯光。
电话那头是一阵忙音。他试着又播了一遍,这次却成了关机提示,像是什么命中注定的轮回。他忽然害怕了起来,手机里的播出键被按了一次又一次。“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像是被利剑贯穿了肺腑。心跳如擂鼓于疼痛一起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他又想起了那些画面,路小北抓着他的领口撕心裂肺的喊声。
——时间,地点,全部都告诉你了,为什么救不到!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不对。”他几乎是丢下键盘往人群外冲。
“肖枫!诶——肖枫你跑什么!外面下雨啊——!”
他撞进大雨里,一路朝着天北路跑。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在深秋带走他身体的温度。那些狼狈的痛哭,和诡异的血腥味似乎又回来了,刺目白色的瓷砖还有鲜红的血迹。
——你又睡不着了吗?
——你状态不对,再失眠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南,你看看爸爸。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肖枫抓着手机回头,看见了一片刺目的白,他怔怔站在原地,似乎透过滂沱的雨幕,透过那些刺目的车灯,看到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肖枫,我可以不去看你比赛,但你要赢啊,总决赛上我可不想对手是别人。
“路小南……”他手臂像是脱力般垂下,手机从指间滑落,刺耳的鸣笛飞速逼近,那些自责和痛苦将他拖进冰冷的深渊。
下一秒,有人从他身后扑出来,将一把拽回。
“肖枫!你他妈不要命了——!”
3、
路小南把人拦腰抱住的时候,像是抱了一团又冷又沉的棉花。
肖枫身上都是浸透了雨水,湿漉漉的头发蹭在他脖子上冻得他打颤。
“肖枫……肖枫!”路小南想摇醒他,脖颈相接处却感觉到一阵温热。他好像哭了。那个平日玩世不恭的人,一双肩膀单薄得厉害,在他怀里发抖。路小南将他圈紧,一只手去拍他的背。
他总擅长哄他的弟弟,小孩子,心思简单,你说你爱他,他就会笑。
于是他将头靠近肖枫耳边。“没事了,别怕我在呢。”
肖枫获得知觉般用力抱住他,因为太用力,整个肩膀都绷紧。“不要死……路小南你不要死……”
路小南没试过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心口劈开了一个口子,强势又决绝得走了进来,他浑身冰冷,带着寒夜的雨和伤,于是他忍不住伸手将人抱住,融进了血肉之中。
肖枫这个古怪的人,进入他生活的方式总带着一种诡异的违和。
路小南心思缜密,所以他能下意识感觉到一个人行动者的不合理。肖枫就是他能捕捉到的最大的不合理。
但他喜欢他的战术,喜欢他在一场比赛结束之后复盘漏洞时候的感觉,喜欢他嘴皮子能耐能和他们家罗阳斗嘴斗一天,也喜欢他某天醒来时候,下意识找他的眼神。
他总在关注他,却好像又不在看他,像是一团抓不住的雾。
而那团雾气现在在他怀里。
雨夜里的年轻人抱住了一身狼狈的躯壳,将自己的温度送了进去。他们相拥,像两株肆意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
-
2008年,CF首届电子竞技大赛,宁江赛区的决赛如期展开。
两大种子队伍,龙行sky和One coin究竟谁能胜出的话题被讨论得如火如荼。
网吧里嗑瓜子的嗑瓜子,看热闹的看热闹。
比赛前半个小时,One Coin的队长被对面的队长“持械”“绑架”到了某个角落。
肖枫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吃了一半差点没给路小南噎着。“有事儿说事儿!”
肖枫啧他,后者手上一把车钥匙抛进肖枫怀里。“干嘛啊?”
“你不是想试试我那车吗?车钥匙送你了。”
“哎哟哟哟!”肖枫挑眉一副识破奸计的样子。“路小南,搁这贿赂我呢?想让我们1coin故意输给你,做梦吧你!”
“那硬币借我用一下。”路小南没接他话茬。
肖枫狐疑得把硬币递上去,只见对面路小南伸手一抛一接,将硬币盖在手背上。他问。“肖枫,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来我那儿了?”
“你那网费那么贵,去不起,不去了。”
“那为什么现在晚上也不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了?”
“睡得好,不费那电话费。”
“那上次说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呢?”
“这不是说好了,等比赛以后吗?”
“我等不及了。”路小南把肖枫逼近角落里,这个比他小了五六岁的少年人,此刻眼里依旧是笑意,却让人觉得自己是被狮子顶上的猎物。路小南看着温和,却隐藏着某种侵略性。“莫名其妙为了我哭了一场,然后网吧也不来了,电话也不接了。这么自顾自地来,自顾自得走,枫哥,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路小南……你到底要干嘛?”
“打个赌吧?”路小南视线落下手上被盖住的硬币上。“如果是“win”,你现在就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那如果是背面呢?”
-
很久以后,One Coin的队长还能记起那场比赛,燥热的赛场,争锋相对的比拼,周遭人们的呐喊。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运筹帷幄的少年人抬起他的手,硬币的纹路映着点夕阳的光线,泛着淡淡的亮色。
少年人笑着看他,笑得肖枫心头一动。
那时候肖枫还没来得及从路小南劫后余生的喜悦里,读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
他的世界有梦想,有队友,有游戏,有那场滂沱的大雨。
命运将路小南的生死交在他手里,让他牵挂在意。
却还没来得及叫他爱上。
可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少年人的唇不经意擦过脸颊,是轻柔的触感。
他说。“我想要你早点发现……”——发现一个秘密。
秋日晚风吹过人心,带起路边梧桐叶沙沙作响。
本该逝去的少年依旧鲜活,他小心握住眼前人的手,将额头抵在在他肩上,像一个拥抱。
他说。“肖枫……”
——我喜欢你。
-END-
根据电视台报道,日本每年约有近三万人的失踪被记录在案,从亲友报警时起,当天就能够被找到的概率约为百分之三十,一周内找到的概率为百分之六十八,而有将近百分之二十的人所用的搜寻时间大于一个月。
狛枝凪斗,男性,未婚,失踪时长约为一周,不再从属于常规的百分之六十八之一。最后的目击者是其室友兼友人,据称从学生时代起就相识的日向创,也正是日向察觉到狛枝的行踪异常,第三天发现任何人都无法联系上狛枝后,向警方报了警。
此人幼年时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属,除了市郊这间与日向合住的公寓外,名下另有一处继承自父母的房产,委托管理的公司证实自狛枝消失后并未收到过提交房产钥匙的申请,而狛枝自己的那把钥匙留在了市郊公寓中。
不仅仅是不动产钥匙,钱包、银行卡、轿车钥匙、公文包、甚至手机,此类出门至少都会带上的必备品,不久后全部都在公寓中找到。没有带走任何换洗衣物,也没有执行野外露宿的计划,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看起来当天他只是随便下楼去自动售货机买一瓶饮料,然后就凭空人间蒸发,唯有衣橱里缺失了的一套西装沉默的暗示众人这间公寓的主人此后再也没能回来。
未来机构对狛枝的突然消失持何种观点,日向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警方很快将失踪搜查的方向转向探查是否有可能为有组织的绝望残党的报复行为。据悉在五个月前,有居民报告深夜时而有头戴黑白熊造型头盔的不明人士,以四到五人的规模聚集在街道上行动。近来社会运作已在表面上趋于平静,不过考虑到他们的工作情况特殊,警察的推断可以说是相当合理。
毫无疑问,有太多地方不对劲,日向坐在餐桌前思考,面前摆着想要强迫自己当成晚餐的速食面条,因为狛枝的突发情况,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低血糖不仅使人的脾气变差,还会使人思路混乱。很多问题缠绕在日向的脑子里,堵得像洗过毛绒材质外套之后难以疏通的下水道,最大的那个为什么被拆解成无数碎片向他刺来。
距离从新世界更生程序中醒来后已经度过了将近两年半多的时间,兴许是因为强行唤醒陷于假死状态的同伴耗费了太多心神,紧接着又一心扑在社会机构的重建和主导更生程序的普及化开发上,全能神必然也有被工作量压垮的时刻。那天日向毫无征兆晕倒在周一早上的日常例会中,被同僚横着抗进医疗楼,大睡三天才醒,体检报告没法证明是否有任何已知的可怕变化正在发生在他身上,但罪木的眼神略过日向前额发下的开颅痕迹时显得比本人忧心忡忡的多。
这个小小的意外当天就以惊人的速度汇报给了现已是兼任机构日本分副部长的苗木,周五晚上他的副手狛枝凪斗就已经可以带着准备好的转职文书冲进日向的病房,效率之高让日向事后怀疑未来机关是否暗地里背着他制定了名为神座出流工作交接紧急备选案一二三四,锁在抽屉里只等待签字生效。结果狛枝幸运地撞见西园寺带头起哄让罪木喂日向兔子苹果的画面,脸色顿时变得比发色深许多,十分好看。
未来机构一直处于人手欠缺的运作状态,78期全员正式入职后没多久就被调整组织架构榨取使用价值,一块砖头垫五个桌腿。以日向为首,带着左右田和罪木,被指派主要负责更生程序的开发,顺带管理更生程序硬件本体所在的岛屿区域,字里行间颇有让日向和更生程序同生共死的嫌疑;狛枝则被调去执行区域流动辅助的工作,毕竟如此好用的万金油幸运并不多见。
如果打个比方,以现实中的贾巴沃克岛为中心构成圆,日向的位置就在圆心,其他人以此向外散落,而狛枝落在外径上,可以说是所有人里跑的最远的。外派将近一年时间,两人互相间的交流仅有LINE和蓝鸟。狛枝其人平日话量之多,以致同期常常感叹好好的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却不太爱用手机聊天软件,发给日向的消息相比其他人更少,止步于法定节假日的礼节性问候,日向给他在蓝鸟上晒的猫咪照片点的爱心推送数量总和可能比两人的聊天记得要多。
大概因为嘴上的便宜好占,如果总是发骚扰信息而日向君又被气的不回复的话次数积攒起来光看着就很傻,他对自己总是会不受控制的外放些不着边际的陈词滥调很有自觉,但难以自控。
什么啊,日向君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日向看着狛枝一只手插着腰盯着他等下文,大有用视线把他烧出两个洞的劲头,另一个手还拖着个行李箱,无视背后路人护士的指指点点,堵在门口仿佛在演生离死别的电视剧,表面的优雅难以抑制言语中的刻薄,吓得日向欢迎语也没想起来,一时间两两相对尴尬无言,这里的病房静悄悄。这个时候应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听起来都有点生疏,即使他们确实是很久没面对面见过。这次又不是他故意要昏倒,为什么反而自己理亏——日向想起来狛枝临走前跟自己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之后联络就淡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这回狛枝是特意跑来看自己的,没准坐的还是十神专用直升机,停机坪就造在医疗楼顶,一句轻飘飘的招呼就打发了让他心里的那个好人日向过意不去。
可是说到底自己只是因为累晕了,真的需要这样兴师动众吗,连那个狛枝凪斗都为此紧张兮兮?无所事事的例会上打个瞌睡多正常,坐在他肩膀上的另一个工作狂日向小人发出冷静的声音,指出两周前为了配合更生程序上线,左右田同样因为过负荷运作而被推进来吊水,以此类推人过劳就会死是世间常理。
可惜他的同期好像都默认希望峰的手术是豆腐渣工程,纷纷张开手等待人造的希望因为无法解释的病理原因而倒下的那一天,来回讨论的都不是他的病情而是新一代的转基因食物可能带来的危害。他的体检报告不是一切正常吗,人要相信科学。或者至少相信世界崩坏前希望峰在他身上投下的真金白银,福泽谕吉人像绝不说谎,日向在沉默思考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
急什么,接下来就是遗产分配无休止讨论。
你们还要演到什么时候?罪木的手酸了。好心的小泉救下开始发抖的护士,他不太好意思的悄悄摆手,罪木看看他,再看看狛枝,含着眼泪把兔子苹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和其他人一起瓜分花村送来的慰问水果。
算了,我先去收拾行李。狛枝生硬的转身走出去,丢下一句总部已经决定日向君的工作先由我代理,之后会有正式调职回来的声明,以后要请继续多多指教了,就消失在移门后。从那颗傲然离去的白色后脑勺里,日向隐隐约约看到了狛枝打算跟他继续吵之前那场架的决心,而敏感的女同学们已经闻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尽管日向再三保证身体已经恢复,仍然被要求至少疗养六个月后通过健康评估才能回到岗位上。本来由于作为神座出流的机能在此前表现一向良好,日向本人的服从性测试成绩优异,机关的高层对他曾经协助绝望残党一事较其他人而言宽容不少,高级人才必然享有许多规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待遇,因此此刻的态度就显得异常强硬,一度要求他在疗养期不可以离开病房。日向在心里对着病房里的摄像头唉声叹气,他对监视设备的心理阴影尚在。
以修养为名行监视之实,难以控制的神座出流这根刺仍然藏在所有人的心底。不论是出于精密的计划还是人工的幸运能力加护,日向创是否能够打败江之岛盾子都不可能撼动神座出流的存在本身,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促成自相残杀的游戏,难道只是为了找乐子吗?日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神座理应只是他人格的另外一面,同样是构成日向创要素之一,他却不知道那个时期的自己的想法,面对他人的责问更无从辩解。
房间角落的访客椅上还摆着替换的西装制服,左胸口的银色徽章闪闪发亮,昭告其他所有人他已决定将自己的人生奉献于此,替代七海当那十六个人的保护者。
手机显示来电者名为狛枝凪斗,铃声把日向从梦中吵醒,睡着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以梦境的形式又在他的脑子里重演了一边,睁开眼睛看到正是来自当事人的夺命呼叫,日向两眼一黑,这回避无可避了,欠的债迟早要还,正如宇宙质量永远守恒。
日向自以为和狛枝一度在现实世界里建立过非常成熟稳定的男人间的普通友谊,直到他发现这种平静的距离感根本就依赖于狛枝是否愿意表现的像个成年人的基础上——而这个前提看起来就非常的摇摇欲坠,时而给日向本就焦头烂额的社畜日常平添几丝焦虑。索尼娅说狛枝和日向呆在一块时看起来就跟大卫和乔纳森一样自带光辉,这种情谊固然美好,但是一点都不正常,因为它不由分说地把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外,78期的所有同学对此默契的闭口不提,谁都不想做头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狛枝头脑聪明,外形俊秀,尽管天生发色异于常人,放在大众接受度颇高的开放现代社会反而没有成为他的劣势,不明真相的人接近他无害的伪装,再纷纷被扭曲的性格惊走。日向暗自想,与其说狛枝的性格问题是由于才能导致,不如说这也是老天偏爱,人人都有无法为他人所容纳的部分,展现出疯狂和真实的自我都需要资本。他伸手将虚弱的同学们从更生程序中拉出来,好奇自己的AE如何指引他们走出困境。左右田睁开眼睛的时候说晚上好啊,神座出流。他对这个名字没有认同感,感谢神座出流就像新年去神社祭拜,还是叫我日向吧,从小到大我都叫这个名字。大部分人被唤醒时都受到了更生程序和现实记忆重叠的冲击而陷入混乱,看到没来得及把头发剪短的日向,都没法把他和程序里相处了很多个五十天的普通高中生联想在一起。只有狛枝最后醒来,问他你就是神座出流吗,在日向抓住他前自己改变了说辞,啊呀,原来是预备学科的日向君呀。那时日向还沉浸在成功唤回所有人的雀跃中,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狛枝的挖苦,不抓紧一切机会奚落日向的狛枝不是脑子正常的狛枝。再说那真的算挖苦吗,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语调稀疏平常像早上问好。
作者:巴珑
评论要求:建议无声。
注:综艺《法医探案团》剧情同人,黄掌柜&石老六。未完待续。
为了再喝上口热茶,黄掌柜重新煨上了火,将用旧的茶壶搁在上面。这时节,最是说不得冷暖,昨天还艳阳高照的,今日就下起了雨。他靠近火炉,看着火苗在炉中轻轻跳动,茶壶慢慢升起了烟。
黄掌柜刚从外面回来,全身水气,伞还没干。这是石老六的房间,他在等他回来。他不着急,但是他有点坐不住,准备出门去找他了。刚想开门,门就被醉醺醺的石老六撞进来了。石老六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黄掌柜一把扶住,对方就将全身力气交到他身上。显然是喝过头了。喝过了,又淋着雨回来,怕是要生病。却见他手上的酒葫芦被攥得老紧,生怕被人抢了,嘴里还在嘀咕着“妖女妖女”的,还要把酒葫芦往嘴里送。黄掌柜一把抢了石老六的酒葫芦,将他丢到床上。
黄掌柜一开始不叫黄掌柜,他是普普通通的灵魂侍者,最初被叫做黄一,后来又有黄甲、黄子之类的称呼,都不太长久,他在黄掌柜身上待得最久,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称呼和身份……在酒店当个掌柜,认真过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有人心怀极深的怨恨,以至于入了邪道,使活人无法生活,死人无法往生。所谓灵魂侍者,就是修正一些事,帮助那些入了邪道的灵魂解脱出来,让生者和逝者都回到正轨。
***
而石老大在新婚七日便死于非命这件事,像一个梦魇吞噬了新娘,也吞噬了整个村子。所以,当黄掌柜再次醒来,发现那只信鸽用猩红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不安和诡异。他知道,修正,开始了。
位于湖心的老石家,被巨大的哀怨包裹着。新娘——新寡的石家媳妇儿小可跪在灵堂前,低着头静静擦泪。黄掌柜送上吊唁,无意中同小可对视了一眼。那噙着泪的迷离双眼,正泛着猩红色的光……
黄掌柜知道小可,非但知道,甚至有一些微小的情愫。这是黄侍者刚寄生的时候感到意外的。还知道她有一个心悦的郎君颜七郎,却因缘际会嫁给了石老大。他知道她一定是悔恨的,却没想到悔恨至此。
“妖女!是这个妖女!”
黄掌柜找到了修正源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被屋外的骚动拉回了现实。
“一定是这个妖女,克死了我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酒葫芦。但是……
搭档石侍者,寄生在了石老大的弟弟石老六身上。
灵魂侍者寄生在宿主身上,多少会受宿主影响,性格或情绪,一个身体内装着两个灵魂,本身就是颇有风险的事儿,一个合格的灵魂侍者,能处理好两个灵魂的平衡。
他的搭档酒量深不见底,但并不嗜酒,很少会这样撒酒疯……
“你在这里造什么谣!”黄掌柜接机同石老六搭上话,“小可她是无辜的!”这话说得如此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这不是石老六吗,你哥尸骨未寒,你在这里发什么酒疯!”趁势将他拉走。
“哟,这不是黄掌柜嘛,”石老六眼看着转换了情绪,还要接着灌一口酒来掩饰忍俊不禁,“我哥尸骨未寒,您老有空来给年轻的寡妇撑腰呢。”
“去去去,少来,”黄掌柜带着石老六后院,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到了,你说得没错,是她。”
趁着夜色,二人悄然离开了湖心岛。
***
飘起了小雨。黄掌柜随身带着伞,想拉石老六来伞下。后者挥挥手,只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灌酒。
“你少喝点儿。”
“兄弟跟你一口倒的酒量不一样,哈哈哈哈。”
“可别说,你小石侍者的酒量深不见底,可石老六的身体别撑不住了……刚才我真以为你在发酒疯。”
“可别说,你黄掌柜也是深藏不露啊,没想到还要护着我嫂子。”
“那可不,现在这村子被她的怨念支配着,不得先安抚着,”黄掌柜突然转身,伞一斜,凑到了石老六眼前,两指对了对自己的眼睛,又对了对石老六的,压低了声音,“我啊,亲眼看见了,她双目猩红,跟我们的信鸽兄弟一模一样。”
石老六一个激灵,身体先反应过来止了脚步,避免了两人相撞。酒完全醒了,慢吞吞地附和着:“……哇~那真是太吓人了。”
“哈哈哈,你少来。”
***
客栈是好客栈,但是生意惨淡。黄掌柜翻了翻房间钥匙,提了“高升”房的,递给石老六:“祝我们石老弟,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又收回了手,“我带你去吧。”
“黄掌柜真会做生意啊,石某在这儿先谢过您嘞。”石老六抬了抬手,“钥匙给我吧,我知道房间在哪儿。”
“哎,我们去你说道说道啊,作战会议,作战会议。”黄掌柜边说边推着石老六到了“高升”房,随手落上了锁。
“好好的你作甚么锁门呢。”石老六说着要去开门。
“我们这是在密谋,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石老六笑了出来,“黄老板您这经营状态,连个鬼都没有,这隔谁的墙有谁的耳呢。”
“哎别别,看破不说破,看破不说破。”黄掌柜边说边把石老六按在了桌前,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注意:角色台词中包含审查剧情的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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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等级:高危级别
职业:异能
▶基本信息:
姓名:弗拉吉尔
编号:MBCC-S-909
性别:女
出生地:辛迪加
生日:/
身高:166cm
收容日期:12/24
阵营:愤怒
能力:纸张操控
事件:新城商业广场袭击事件
纸飞机连环伤人事件
▶过往追溯:-档案未开放-
▶异能表现:
▷能力简述:可以操控以自身为圆心半径2km范围内被认知到的纸张或类似形态的物体(厚度、重量相仿)。在个人的练习下已经可以做到快速地使纸张折叠成复杂的式样。
P.S.该能力无法凭空创造纸张。
▷觉醒表征:在18岁时的事故现场觉醒能力,但目前其对于能力的驾驭程度推测为个人训练的结果。
▷侵蚀状态:未出现外观体征异变,行为无异常,精神状态轻微不稳定,但在心理治疗下有好转的迹象,推断精神方面的问题与异能无直接关系。
▶追踪记录:
▷在新城商业广场的施工坍塌事故中大规模发动能力,破坏了事发地附近的所有建筑门面,
造成极大的骚动。现场与对象个人M值迅速上升,被监测系统捕捉。后被多名目击者一致指认为事件的始作俑者,被MBCC收容。
▷对象被捕前的身份为普通的大学临毕业生,直至事发前一直未被识破禁闭者身份,推测原本的能力水平在普级或以下,因事发时发动了超过极限的能力而使其能力水平提升至危级。
▷对象出身辛迪加,幼时父母在黑帮火拼中意外丧生,与双胞胎姐姐斯特迪相依为命,后被新城慈善新秀费恩夫妇收养。现与收养家庭已断绝联系。
▷考虑到对象奇特的能力与异能表现、其与费恩夫妇的关系及作案现场的线索,推测其与纸飞机连环伤人事件有直接关系(费恩夫妇为该案件的最初受害者,如今因事件留下的影响已精神失常),但具体的案件细节仍待进一步调查。
▶监察记录:
▷对象热衷于折纸,且拥有较高的技巧与水平,在个人房间里会练习将自身操控的纸张折成想要的样子。其这一行为慢慢在禁闭者与管理局的工作人员间被传播讨论,有些人称之为“魔术表演”,并乐于观看。
▷虽然沉默寡言,但对象待人随和,对被分配的工作大多配合,与其他禁闭者及工作人员相处融洽。如果有人向对象请教折纸,对象会欣然接受并耐心指导。
▷如果身上没有能储存足够纸张的口袋,对象会表现出焦虑、压力水平上升。因此,为缓解对象的情绪问题,允许其佩戴一定数量的额外配包。
▷从不使用管理局提供的折纸用纸或白纸出任务,而会将废弃纸张、日期久远的报纸等裁成合适的大小后使用。
▶语音:
获得:纸很柔软,也很锋利…用的时候要小心别伤到自己,局长。
升至1阶:你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期待?我不确定能做到你希望那样。
升至3阶:(淡淡的笑声)习惯后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说不定我下次可以折出千纸鹤群。
交谈1:我的名字也有脆弱易碎的意思,但我和我的名字不一样,不需要给我特殊的待遇。
交谈2:折纸不适合一开始就挑战难得要命的模型,循序渐进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交谈3:听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我的觉醒也蕴含了她的意志吗…我不知道。
特殊交谈1:我喜欢有很多口袋的衣服,这样方便携带防身的道具…是什么防身道具?你猜猜。
特殊交谈2: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仅仅只是自私的复仇,而你要为受害者主持公正。但是当曾经的我们需要公正的时候,它又在哪里呢?
特殊交谈3:大家说我的异能练习像魔术表演,还喜欢围过来看…怪不好意思的。
特殊交谈4(审查后解锁):有人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你是怎么看的?我想至少好好地活下去,然后好好地记得她。
进入战斗:谨遵你的指挥,局长。
战斗胜利:虽然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贡献,但谢谢你的夸奖。
战斗失败:明明还可以做得更好……
大招:到此为止。
在战斗中死亡:(审查前)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吗…
(审查后)对不起…斯特迪…………
闲置:(折纸的声音)
烦躁:纸划伤人虽然出血不多,但是非常痛,局长应该不会喜欢吧?
特别关注:最近你好像经常来找我,是对折纸感兴趣吗?我可以教你。
派遣前:知道了,这就去。
派遣后:东西带回来了,我顺手拿回来一些备用的废纸…你不会介意吧?
升级:印象更清晰了。
◆技能:
▷普攻:【三角折叠】
▷必杀:【纸飞机群】(范围攻击,减速效果)
▷被动:【风车】攻击速度↑
▷被动:【千纸鹤】技巧(能量积蓄速度)↑
◆专属烙印:
纸飞机(效果:【纸飞机群】效果↑)
配文:“我做了一个梦,她牵着我的手在草坪上跑,她向天空放飞我们折的纸飞机;她的纸飞机飞得很远,我的纸飞机却在中途坠向地面”
审查道具:
1.纸飞机:用报纸折成的纸飞机,报纸上是新城慈善家费恩夫妇房屋阁楼因施工重机事故被摧毁的报道。
斯特迪和我出生在辛迪加。
家里的生活很拮据,但是我有爱我的爸爸妈妈和爱我的姐姐。妈妈每周六会给我们做火腿肠和煎鸡蛋早餐,爸爸会将旧报纸收集起来,裁成正方形给我们玩。我觉得如果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幸福。
但是在我们6岁那年,爸爸妈妈因为黑帮的火拼死在了辛迪加的某个角落,再也没有回来。家里仅有的食物很快就被耗尽了,而在某天我和斯特迪寻找食物回来之后,我们的家也没了。
我们的家和曾经温馨的日子一起碎了一地,无力地躺着,变成一片废墟。现在的我只有斯特迪了。
在那之后我们在街头流浪,靠着翻垃圾堆度日。辛迪加的街头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斯特迪总是护在我的身前,保护我不受欺负。
用垃圾堆里的废报纸折纸是那时的我们为数不多的乐趣。斯特迪会学着爸爸将报纸撕成正方形,但折纸却总是不得要领。不过,她的纸飞机折得特别好看,而且能比我的纸飞机飞得更远。
我觉得如果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也不赖。
后来有一天,我们在辛迪加的街头遇到了一对打扮讲究的夫妇。男人说他们是费恩夫妇,希望能够收养辛迪加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原本只想收养一个小孩,在斯特迪的请求下,最终他们也收养了我。
但是当我们到了他们的住处后,却被扔到了布满灰尘的阁楼里。夫妇俩一改在街头交流时的态度,要求我们遵守他们定下的诸多规则,否则会将我们扫地出门。我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但是斯特迪抱着我,她的声音很柔和;她安慰我说起码我们有个地方住,不用再为食物发愁了。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啊,只要能和斯特迪在一起,受再大的委屈也无所谓。
我们被送到了新城的学校。因为在辛迪加的时候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我们的起步很慢也很艰难。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干净又遥远,但是羞辱、嘲讽和谩骂却离我们那么近。因为费恩夫妇严厉的规定,我们一直忍受着,直到他们动手挥来拳头。
斯特迪还手了。她把那些高大的学生揍趴在地,但最后被记过的却是她。在新城,没有人会公正地对待辛迪加人。
费恩夫妇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电视上。因为收养了我们,他们成功进军了新城的所谓慈善界,赞颂他们的报道铺天盖地。那些夸奖他们的声音又是否知道,斯特迪和我一直都住在他们家昏暗的阁楼里,用着有限的生活费,不曾被他们正眼看过?
被欺负的日常还在继续着,斯特迪的反击也在继续。碍于费恩夫妇的名气,学校一直尽力把事情压了下去,但到了升高中的时候,却没有高中愿意接受斯特迪。斯特迪笑着说没有关系,选择外出打工。
我,没办法接受。斯特迪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却要被这样对待?
“没事的,反正我头脑本来也不够弗拉吉尔好。而且姐姐出去挣钱的话,我们也不会再为生活费操心了不是吗?”斯特迪笑着摸摸弗拉吉尔的脑袋,“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所有难关都可以度过的。弗拉吉尔就安心学习吧。”
但是,对啊,只要我和斯特迪还在一起。
费恩夫妇的名声很响,高中没有人敢再欺负我。我没有一天不在心里默念,等我毕业找到工作时,一定要带斯特迪脱离现在的生活。
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夜晚,斯特迪的上司不知是第几次诬蔑了她盗窃,并以保密为理由向费恩夫妇讹钱。两夫妇和斯特迪大吵一架,把我们推进了阁楼,反锁了房门。本来那只是一个和平常一样,饿着肚子睡去的夜晚。
一开始我们听到楼下细碎的惊叫声,随后,头上有水泥的碎屑掉了下来;再随后,屋顶开始崩塌。斯特迪用力地想要破开被反锁的门,但最后都没有成功。
我最后记得的,是不停掉落的瓦砾,和斯特迪的怀抱。她把我护在身下,温柔的声音在颤抖着。
“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会保护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的意识陷入混沌。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很模糊,费恩夫妇和医生的身影和红色的花海重合在一起,耳朵一直在嗡嗡地响,隐约能听到仪器在运作的滴滴声。他们在说什么?
“弗拉吉尔救回来了……有可能……心理障碍……做好心理预期……”
我现在在医院吗?
医生说完之后推门而出,留下站在弗拉吉尔床前的费恩夫妇两人。
斯特迪在哪里?只要她没事,我……
“怎么还活着一个,真晦气。”
费恩夫妇看着我,愤恨地说道。
……
我与费恩夫妇断绝了关系,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
在我发现自己成为禁闭者之后,一个计划就在我脑海里展开了。
我留了斯特迪那样的长发,穿上她喜欢的衣服,调查着和她有关的人现在都在哪里。
我的能力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处,但我每天都在练习着掌握这个能力。
一切只为脑内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你、你不要过来啊!!”费恩先生不停地后退;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脸上的惊恐此刻一览无遗;费恩夫人则没有站稳,已经坐在了地上,靠着墙壁不停地喘气和颤抖。
啊,亲爱的斯特迪,
“我默哀了很多次,折了很多很多的纸飞机”房间里乱七八糟躺着因为两夫妇的踉跄而散乱的家具。阴影里飘荡着数不清的纸飞机,还有一句轻轻的话语,“但是我心里的悲伤和愤怒一点都没有减少。”
我是你的半身,我是你的葬礼,我是你的墓碑,
说话的人从阴影里慢慢地走出来,像瀑布一样的卷发像要烧着一样火红,与被日光照得惨白的豪宅格格不入。
“如果见到你们的血的话,我就可以不再这么悲伤了吗?”
我将永远为你愤怒。
“我完全折不好……”小斯特迪泄气地垂下摆弄着废报纸的手,阳光伴着空气里的灰尘洒在她的头发上。
“斯特迪的纸飞机折得很好看。”小弗拉吉尔拿起一旁斯特迪折的纸飞机,“而且还能飞得很远,我折不出这样的纸飞机。”
“如果我们也能像斯特迪的纸飞机一样,飞得那么远就好了。”
“一定可以的。”小斯特迪抬头对小弗拉吉尔笑着说道。脸上的灰尘盖不住她灿烂的笑容。
“姐姐答应你。”
-FIN-
审查道具:
1.探望申请书:前往辛迪加某家孤儿院探望的申请书。
自从弗拉吉尔被收容后,她的表现一直都很好。
她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待人温和,和禁闭者们以及工作人员相处还算融洽;她会妥善执行被分配到的任务,不会做出出格的行为…这一切实在让人很难将她与一系列连环伤人事件的主犯连接起来。但是对伤人事件的调查越深入,却越让人难以忽视她与事件之间的关联。
面对表现良好的禁闭者,局里会允许他们提出一些自己的要求,并视情况予以批准。而弗拉吉尔近期多次申请前往辛迪加的一家孤儿院探望——她声称那是她小时候被收养前和姐姐呆过的地方。也许这会是调查的突破口。局长这么想着,前往了弗拉吉尔的格间。
“你是说,我的申请被批准了吗?”弗拉吉尔的语调和平常一样缺乏起伏,但不难看出她感到一丝雀跃。
“是的,”局长笑着,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友好,“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必须同行。”
弗拉吉尔的眼神看向一边,沉默了好一会。
“必须这么做吗?”她再次确认道。
“你可以放心,同行人员只有我,我会尽最大可能不打搅到你的。”局长再次说道。
“…好吧。谢谢你的批准,局长。”弗拉吉尔虽然嘴上说着感谢的话语,但是局长还是从她的神情里感受到了些许的犹豫和不悦。
两人来到弗拉吉尔提到的孤儿院。
这里的条件绝对称不上好,院里的设施甚至可以说有些破旧;孩子们在广场上玩耍,一旁的保育员看到前来的局长和弗拉吉尔,表情陌生而茫然:“你们是……?”
“你好,我们此前申请过探望。”局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申请文件。
“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申请来探望的客人。”保育员温和地笑了,“我们这里很少会有人来探望,孩子们可能会有些怕生…需要我介绍一下设施吗?”
“不用了,谢谢。”局长将视线移向了身旁的弗拉吉尔,却发现她已经和一边的孩子聊了起来。
她坐在了院子里的小椅子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剪裁好的报纸开始折叠。起初只是坐在她身旁的几个孩子看着她的折纸,慢慢地,广场上的孩子都聚集了过来。她折了好几只千纸鹤,又让它们浮到了空中。
“哇!好厉害!”“大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也可以教教我吗?”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惊呼起来,簇拥着的小脸上绽放了惊喜的笑容。
“呵呵,我可以教你们折纸,但是浮空嘛…是我的独门魔术。”弗拉吉尔从口袋里掏出了更多的纸张,分发给了孩子们。阳光照向了那个角落,温暖又祥和。
“您的同伴很会和孩子们玩耍呢。”保育员对局长笑着说道,“对了,申请书上说想要会面的佩妮,她上午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完成,可能需要等到中午才能空出时间。”
“知道了,麻烦你安排了。”局长对保育员表达了谢意并分别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弗拉吉尔和孩子们玩耍。
中午,孩子们吃完饭入睡了,广场上只剩下局长和弗拉吉尔两个人。
“这边的孩子们都挺好的。”弗拉吉尔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辛迪加因为黑帮的动乱产生了很多孤儿…这里真的很需要有一个收留孩子们的地方。”
“确实。”局长点头回应道,“对了,刚才的保育员……”
“斯特迪?”
还没等局长说完,一个女孩的声音撞进了空旷的广场。声音的主人穿着保育员的衣服,看上去与弗拉吉尔年龄相仿,想必便是弗拉吉尔申请会面的佩妮。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但很快又转成了笑容,向弗拉吉尔跑去。
她拉起弗拉吉尔的手,端详着她:“斯特迪!好久没见!你的头发是不是又长了些?最近过得怎么样?”而弗拉吉尔则是一脸复杂的神情,沉默地看着佩妮许久才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是斯特迪的妹妹。”
“噢…斯特迪的妹妹。我记得你叫…对了,弗拉吉尔。你好啊弗拉吉尔”佩妮显得有些尴尬,但仍然笑着,“上次见面还是在中学的时候吧?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来…叙叙旧。”弗拉吉尔温和地笑了,“想要听听你和斯特迪的老故事。”
“我很乐意。”佩妮瞥见了弗拉吉尔身后桌上还没收拾好的折纸,“那是你的吗?”
“对的,刚才我在和孩子们玩折纸。”弗拉吉尔说道。
“折纸…真怀念啊。斯特迪也很喜欢折纸,但是她只折纸飞机。”佩妮回忆起来,“她说自己的手笨,不如妹妹那么手巧,只有纸飞机折得好。她每次说起你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呢。”
“是吗。”弗拉吉尔简短地回应。
“当然!对了,还有那时候……”
两个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对比起佩妮,弗拉吉尔的情绪却淡得令人不解。局长在远处观望着看似和谐的谈天,但却感觉到手心的枷锁在跳动着。慢慢地,枷锁的跳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
“局长,检测到您和弗拉吉尔所在地的M值上升,是否需要增派人手援助?”通讯器里传来夜莺的声音。
“暂时先不要。”局长回完夜莺,向弗拉吉尔和佩妮处走去。
桌上的纸张在折叠着。
当局长发现时已经晚了。坐倒在地的佩妮惊恐地晃着头;她想要向后挪,但却使不上力气。她想说什么,但喉咙却没办法像刚刚那样发出声音,只能隐约听到她的嘴里蹦出的破碎音节:“禁…禁闭者……”
“哈哈,真可笑。”弗拉吉尔俯视着坐倒在地的佩妮;纸张从她衣服上的口袋里窜出,折叠成纸飞机的形状,她身旁的纸飞机在迅速增加,“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学校里经历过什么吗?”
“你们羞辱她,嘲笑她,就因为我们出生的地方和你们不同。”
“弗拉吉尔!”局长喊着她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身旁的纸飞机开始向佩妮袭去,划破了她的皮肤,在她们身边盘旋:“你不是斯特迪的朋友吗?她被欺负的时候、被污蔑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只不过躲在一旁的角落发抖,什么都不说。”
围绕着两人的纸飞机群的速度慢慢加快,甚至掀起了广场上的沙尘;隔着纸飞机群能够隐约听到佩妮的哭声:
“我…是我错了…我不该……”
“然后现在又跑到辛迪加的孤儿院来做保育员?你是在对以前的袖手旁观忏悔吗?”
局长尝试接近纸飞机群,衣服和暴露的皮肤被加速的纸飞机划伤了好几处,刺痛着泛出血来;但是不能停下来,得制止弗拉吉尔的暴走,连续伤人事件必须画上句号。
“饶了我…饶了我吧……求求你…………”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个伪善的混蛋!!”弗拉吉尔怒吼着准备向前走去,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她回头,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局长。
“局长……”她的瞳孔微微颤抖着。
“弗拉吉尔,”局长用力握着弗拉吉尔的手,直视着她动摇的双眼,
“斯特迪已经不在了。”
纸飞机伤人事件的档案里有这么一篇报道:多年前,领养了斯特迪和弗拉吉尔两姐妹的新城慈善家费恩夫妇的住处阁楼因为失控的施工重机被摧毁,而斯特迪也在那起事故中丧生。侥幸存活的弗拉吉尔在休养后与费恩夫妇断绝了关系,而第一起纸飞机伤人事件则在不久后发生了。
“我知道…我知道啊……”弗拉吉尔的双唇颤抖着,隐约能看到她眼里泛起了泪光。纸飞机群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些纸飞机掉落在地下。
但是愤怒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可是如果我不一直想着斯特迪,又会有谁记得她?如果我不一直为斯特迪愤怒,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啊!我不想让她变成过去!”
局长将地上拾起的一只纸飞机递给想要挣脱自己的弗拉吉尔:“她一直是你的现在。”
弗拉吉尔愣住了。最终她默默地接过局长递来的纸飞机。
她想起对自己得意洋洋地展示折好的纸飞机的斯特迪的笑脸。
弗拉吉尔将纸飞机抱入怀里,跪坐在地下失声痛哭起来。
空中的纸飞机群悉数掉落。
审查道具:
1.案件现场的录像:新城商业广场案件的现场监控录像
2.目击者男孩的证言:案件目击者之一的男孩的证言
3.纸飞机连环伤人事件档案:近几年断断续续发生的袭击案件相关整理。犯人作案动机不明,且未有造成重大伤亡,案件一直遭到搁置。
审讯桌前的少女微微低着头,像瀑布一样的卷发像要烧着一样火红,与审讯室的色调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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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察觉到局长的到来,少女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她端正地坐在审讯椅上,绿色的眼睛端详着局长,安静得不像刚刚造成了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的罪魁祸首。
无过往犯罪记录,无成瘾药物服用记录,也没有任何违章的档案留底,甚至还有多次的奖学金获取记录和社区服务记录…面前名为弗拉吉尔的禁闭者在被捕之前怎么看都是三好市民、优秀的大学临毕生。然而不久前新城商业广场案件的大部分目击者们都指认道,这一切都是禁闭者密谋的恐怖袭击——而弗拉吉尔就是那个在场的禁闭者。
“我认得你。”局长还在脑海内整理案件的时候,弗拉吉尔先开口了,“我们前几天见过。”
“没想到你看了我两眼就记住了。”局长嘴边挂上一抹微笑——按照收容弗拉吉尔后的观察,她并不属于情绪亢奋的危险禁闭者,所以局长打算先采取温和的态度交流,“毕竟当时你的状态很糟糕,我到了现场没多久你就昏过去了。”
“我…记不太清楚了。”少女缓缓地说道,“醒来之后我能感觉到我和什么连接在了一起,现在我知道了。”
“我和你连接在了一起,这就是枷锁,对吗?MBCC的局长。”
她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冰冷,也许是想让眼前年轻的局长感觉到压力;勇气可嘉,可惜面前的局长已经面对过各种各样的禁闭者,弗拉吉尔的这一举措并不能成功让局长紧张。
“抱歉,以及是的,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但是新城商业广场的事情并没有盖棺定论。”
局长的回答让弗拉吉尔不满地抿了抿嘴:“事到如今,你要说你相信那不是我做的吗?在把我抓进来几天、并上了枷锁之后?”
“收容你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情,弗拉吉尔。你应该清楚的。”局长对弗拉吉尔展示出稍微强硬的态度,但随后又话锋一转,“但是在商业广场的事情上,我愿意相信你。”
(出示“案件现场的录像”)
在局长的操作下,画面中开始播放事发当时现场多栋写字楼和个别路口的监控录像。在录像中可以观察到,个别写字楼先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建材或水泥块砸烂了玻璃,随后不久,写字楼内桌面上、抽屉里、甚至打印机内的纸张纷纷飞出,汇聚起来,向缺口处涌去;没有被砸坏玻璃的写字楼内,像流水一样的纸张最后冲破了窗户,同样向屋外流去。
“根据现场的俯视图分析,纸张一致流向了商业区最中心的商业广场,而当时的事件现场,也就是商业广场上,确实铺满了大量的纸张。”局长暂停了录像,“到这里为止,确实怎么看都是无法用常识解释的可怕异能袭击,而你就是发动异能的禁闭者。”
弗拉吉尔没有眨眼,嘴巴紧闭。沉默在审讯室里蔓延着。
局长接着播放了最后一段录像:录像的视角偏向窗外,能够隐约看到商业广场的状况。起重机从镜头外失控地倾倒下来,四散的建材、被波及的建筑物破片纷纷落下,人们尖叫着落荒而逃,还有一些人直接被吓得坐倒在地;慌乱中一个孩子摔倒,和其他吓得无法动弹的人一起差点被掉落物砸中之时,纸张不断从各个方向汇聚起来,形成了一道厚重的墙壁,护住了无法逃离的人。最终虽然无法完全接住掉落物,但是也让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弗拉吉尔顿了一下,但马上又摇头道:“视频也可以作假,这样的视频说明不了什么。”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还去做了别的取证。”
(出示“目击者男孩的证言”)
“那个摔倒的男孩子证明了,当时是你冲上前挡在无法动弹的人们前面,然后那堵纸墙出现了。”
“是你救了他们,弗拉吉尔。”
局长的话让弗拉吉尔错愕了一下。一会,她低下头,好像是轻轻地苦笑了一下:“…但是就算调查清楚了又怎么样呢。造成事故的…不,一开始就没有事故,这只能是禁闭者谋划的恐怖袭击。新城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故。”
局长清楚她说的是什么。结合对案件现场的分析以及刚才的证据,可以断定这是一场大型的施工事故而不是什么禁闭者恐怖袭击。但显然,人们更愿意相信新城是安全的,这一切是禁闭者的报复,而当局也更乐意拿禁闭者来掩盖自身的管理失误。
“相信我,我不会让这件事以你被诬陷结束的。我会告诉大家真相。”局长说道。
“我…很感谢你能这么说。”弗拉吉尔浅浅地笑了。这也许是审讯以来她露出的最轻松的表情。
但很快,审讯室里稍微舒缓的气氛就被局长的下一句提问打破了。
“对了弗拉吉尔,你有听说过纸飞机连续伤人事件吗?”
方才还笑着的弗拉吉尔的表情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状态:“…听说过,局长。但是那和这次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和这次事件无关,但是我推测与你有关。”
(出示“纸飞机连环伤人事件档案”)
这几年陆续发生的“纸飞机连续伤人事件”——受害者皆受到大量的纸飞机袭击,虽无致命伤,但都受到了重度精神伤害。他们有的作耶稣受难状被纸飞机固定在墙上,有的坐在满屋的纸飞机堆中抱头自言自语,全然不顾身上的划伤在滴血……然而因为没有造成严重伤亡,作案人至今仍未被查出,伤人事件也仅在第一次案发时因为受害者为新城知名慈善家费恩夫妇在媒体上大噪一时,随后慢慢淡出了舆论的视野。
“禁闭者的异能千奇百怪,说不定会有别的禁闭者也能够操控纸张呢?”弗拉吉尔说道。
“你说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局长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但是有一项内容被按下来了,并没有在媒体上流出。”
“受害者们在调查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你双胞胎姐姐的名字。”
“他们都说‘斯特迪来了,她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