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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丝汀·多纳的老家住在一个可以称之为偏僻的城镇中更加偏僻的郊区。贝加多尔的冬天,寒冷到在冷空气到来之前所有有翅膀的生物就已经全部不见踪影。多纳一家就生活在这儿,邻居们同时还有法鳞社区中颜色各异的居民。
那是她第一天去学堂。莱丝汀推开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响着的火堆让小小的钴蓝色法鳞感到好奇。她蹲了下来,看着火焰变化颜色——变化,她拿出了放在包里的铁皮和硝石之类的东西,一个一个丢到了别人家的壁炉里。
“这是烟花的原理。”一个声音传过来。莱丝汀被从胳膊底下抱起来,她转头看到了一位戴着眼镜的月白色法鳞,大概一百来岁。
“您好。”她维持着回过头的姿势,遵从父母的嘱咐响亮地说,“我是莱丝汀·多纳,今天开始在这儿上课。”
“嗯,多纳小姐。”眼镜法鳞皱着眉看着冒出不祥烟雾的壁炉,把她放下来之后用水浇灭了火焰,“下次你可以选择去安全一点的地方——比如户外——去做这些实验。”
“好吧,老师。”她被放下来以后打了个喷嚏,想了想,“有些冷了,可以再生火吗?”
本森老师看着这个新同学,她相信通过一个学生的眼睛能看得清他或她的资质。本森老师得出的结论是聪慧。聪慧,但是无畏且危险。她摸摸莱丝汀的头,对方对这个动作有些不解。“注意安全,活着才能获得知识。”本森老师叹了口气叮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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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这样。和其他的法鳞远行的原因或许有一些不同,莱丝汀越长大越冰冷(物理意义上的冰冷),在第二次因为失温被送进棺材以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家。
“这地方太冷了,我想活着获得知识。”她丢下这句话,顺着本森老师指的路连夜坐马车像候鸟一样跑出了白铁城。在前一天晚上她还和邻居家的黑色法鳞大哥聊着对方可能会去哪里旅行。“我记得在东南边有一个森林,那附近的城市也靠山吃山。”亲切的法鳞和她说,“我们都还没有见过那种森林吧?本森老师提过那边有一群有意思的人。”
凭着隐约的印象,莱丝汀马不停蹄了一个月之后在最接近森林的酒馆里落了脚。为酒馆提供了很多收入之后,盘缠很快地见底了。为了填饱肚子她想了个办法,也许比较不明智,或者比较危险,但省事。而道德?人用来框定自己的东西,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你们好。”莱丝汀背着包站在一桌人面前。他们刚刚贴了招人公告,报酬可观。看起来是冒险者小队,而不是鲜血骑士团那般正经的有组织的队伍。像这样的队伍中随时可能会需要一个去送死的,而上一个看上去已经死了,莱丝汀认为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但她需要提供更多足以吸引他们选择她的东西。
“法鳞姑娘?”为首的人类男性皱眉,“你是来给我们贡献你漂亮的屁股的吗?”
听完这话,几个男人都笑了。莱丝汀站在他们面前,看不出情绪。
“或许你们看来是的,但我还有更多有用的地方。”说着她翻了翻包拿出了一张地形图还有一包彩色的粉末,人类男性呼吸一滞。
“这是我这几天在山上走动的时候画出来的。大家都知道花斑鹫在这个季节中会出没,而这几个地方,现在你们能找到的人里只有我知道怎么去。”她指了指地形图上的几个叉,“花斑鹫成群。”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出言调戏她的人类男性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冒险者,捕猎野兽可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啊,得了吧。”法鳞不耐烦地轻轻顿足,看了看周围姑且小声说,“我在山里看到你们五次了。”
酒馆一瞬间安静了,有人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剑鞘。
“先说好,我不是治安官。”她歪了歪头,“不管你们怎样破坏森林的秩序,在不是狩猎的季节里捕杀偷猎,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旅行者,普通地想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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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天之后他们出发了,带满了足够锋利的兵器和弓箭与软毒,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由于战斗技能只有逃跑最强,她明确表示自己只需要三分之二的报酬,但也明确表示自己只会当向导。
“在这儿。”莱丝汀的手指着一棵树。那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树,根本没有迹象证明他们的猎物会在这里成群结队。又一次,有人的手握住了剑鞘。人类!活得短并如此缺乏耐心的生物。
“请不要太着急。”在被闪着光的剑指向喉间的时候莱丝汀举起双手,她转向那棵树,伸直了自己的胳膊够上树枝,似乎是从虚空中取下来一枚白色的果实。
为首的人类男性仔细看了一眼,立刻伸手拦下了那个拿着剑的人。
“为什么这里会有花斑鹫换下来的牙齿?”
“我以为你们知道。”莱丝汀开始把玩那个尖锐的牙齿,并把它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花斑鹫的幼崽和成体,成体的大小和猎犬差不多,还有很可怕的牙齿,但幼崽体型小得足够被蛇吃掉。它们的毛上有非常多的致幻剂,用来让鸟妈妈爱上它们,然后就像杜鹃,会把本来的孩子给顶替掉,然后自己掌握鸟妈妈提供的营养。”
“所以呢?这是人类喜欢它们的原因。毕竟它们产出‘魔法粉末’的皮毛可比金子贵。”
“所以,只需要找到宿主,就可以找到寄生虫。”她向上一指,抛出一颗小石头。本来平平无奇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无数的眼睛,仿佛一个幻像,上面长了出一对一对的绿色翅膀。
“叶鸟,像人类一样会成瘾,你们的猎物最喜欢的宿主。”莱丝汀抬头看着呼啦啦飞起来的鸟,音量接近喃喃自语,“这小树丛后面有栖息地。”
在鸟类差不多散尽之后,树和树之间隐秘的角落出现了一条由藤蔓植物铺出的道路,宽度大概能让一个人匍匐前进。警觉的偷猎者留了一个人在外面留守,而剩下的人钻进去。莱丝汀在前面带路,敏锐的耳朵听到后面的人又一次把剑拿了出来。她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向前爬去。如果在这里发生冲突,四对一,地形狭小,死的肯定是自己。而她要活着,并且要活到最后。
来到了小道尽头,光亮起来,她用相当利落的姿势一个前滚翻滚了出去。突如其来的阳光夺取了后面的人的视野,第一个人脸上被划了一刀,叫骂了一声,骂骂咧咧地再睁开眼睛时法鳞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丫头在哪?!”他们或张开弓或拔出剑,摆出应战的姿势,如果法鳞落到他们手里,钴蓝色的鳞片必然也是囊中之物。但是现下他们没有办法了。法鳞带他们来的地方花斑鹫成群,那是当然的,春天的时候雌性猛禽会有相当大的脾气,偷猎者一抬头迎上的是好几百双盯着他们的凶猛竖瞳。这是规模相当大的巢穴,他们早该知道的,因此他们准备了所有的捕猎工具,但猎手的心态傲慢,他们落到了自然手中,成为了猎物。
莱丝汀在树杈上,隐藏在叶鸟中间,看着那些偷猎者被浪潮一般的猛禽扑咬,发出野兽一样的惨叫,又因为这个叫声被很多的猛禽包围。她看了看这些日子里喝酒喝光的盘缠感觉到了一点欣慰,通过铲除这些让“森林里的人们”头痛的家伙,莱丝汀或许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去处发愁了。
“我合格了吗,老师?”莱丝汀问。
然后一个声音从树的更高处传来:“欢迎你加入我们,莱丝汀。外面那个差点跑了的是扣分点,但是德鲁伊要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接下来很多年可以慢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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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的同学,她的爸妈,或者说她认识的所有法鳞来说,莱丝汀即使是在他们这样宽容的社会中也足够得到“乖僻”这个形容了。不光是“乖僻”,可能还有“怪胎”、“过于冷漠”、“危险分子”,总而言之——“不正常”。
她隐约地知道自己那份“不正常”,但好像也没想着应该改变它。在人生中的前二十年,法鳞社会对于“不正常”的宽容度反而让她失去了拥有矫正意识的唯一机会。她在法鳞的社会中都很难称得上是正常,而在出了家门以后面对数量庞大的人类更是如此。
莱丝汀有点惆怅地看着她还相处不久的新同事们(脸上却和戴了面具一样一块肌肉都没有动),三个人类男性,没有一个和她种族或性别一致的,天呐,以后的日子或许会被狠狠排挤。
刻板印象往往产生在对某种东西一知半解时。因为一直以来对整个智慧生命群体的无视,她对于人类的刻板印象深重,其中非常顽固的一条是他们都会排除异己。莱丝汀完全不在乎人际交流的事儿,毕竟她也并不特别希望和没茸毛也没漂亮鳞片的生物交朋友——但是狼群也告诉她工作中的合作关系至关重要,这倒是让她犯了难。军主和优泽以及其他的神祇在上,难不成她要从现在开始学习怎么假装当个正常法鳞?
她看看左边的拉克斯劳夫,穿着黑衣带着面具,整个人透露出要在地狱门口散步的气息,并且什么时候走进去都不奇怪。她看看右边的林恩,像一只开屏会很受欢迎的孔雀,但是平静的面容下隐隐透露出胆战心惊。而队长呢?她在这几个人里抬头抬得脖子痛,正好被训话中的队长点到名:“……你们只需要听话就行了——法鳞,你也一样。”
她起初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遥远的过去欠了谁的债和他有关系,亦或者是他的家破人亡有她一份而她并不记得,但现在看来只是队长天生脸就有这么臭。她用手指安抚着口袋里暴跳如雷的诺诺玛,清脆地开口:“是莱丝汀,队长。”
——好吧,看起来并不是大家都很正常,至少有两个人是早已经被排挤过了的。莱丝汀不为人知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这些天也不是没试过假装正常这件事,在付出了微小的努力问林恩要不要帮忙守夜之后对方略带惊恐的警惕眼神让她放弃了这个做法。虽然原因其实是她暂时还不太清楚这边的职场规则,即在鲜血骑士团友善的态度才是最不正常的,可她下了一个错误的——也许没错的——结论:“我的队友都是怪人”。
而在这个队伍里怪人和怪人之间竟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跪着飞奔的马*。这种微妙的平衡缺了哪个人都有可能需要重新调整,而看上去除了队长的两位人类男性都很容易死的样子。命途多舛,想要寿终正寝估计得付出一些努力。而无畏的莱丝汀不太感到害怕,只是深深地觉得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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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头飞起来的鸽子,总之用了这样的方式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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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一个屑人行为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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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 502年4月
“黑暗世界”费尔法尔,“野营地”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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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我好像没听清。”微笑着的曼努尔轻柔地说,“补给点遭遇了什么问题吗?”
或许会有脑袋不够清醒的人会觉得卓尔此刻的笑容可亲,语气轻柔,就好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真的没听清上一句话具体的内容那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里是黑暗无光的地下世界,各处都被暴力、阴谋,背叛与掠夺所充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起来,并且有命活到能够被鲜血骑士团收编的年纪的任何生物,都不会相信一个出现在这种情况下的笑容会代表善意。
洛林据点的负责人——是个年轻的男性卓尔——立刻跪伏在了地上,深深地将头埋下去,至少听起来诚惶诚恐:“真的抱歉,一百万个抱歉,英勇的骑士老爷,但我们确实无法立刻为诸位进行补给——我们的库存当然是足够的,但有一伙卑劣的小偷洗劫了据点的仓库,这些蛆虫偷去了本应由我们交给老爷们的一件特别的东西——”
年轻的卓尔大概是从自己面前陡然险恶起来的气氛中窥见了自己的末路(别问他为什么不抬头就能感觉到这些。在费尔法尔,想要在这样的年纪里攀登到挂着“负责人”名头的岗位上,你总得有点出众的地方),他立刻停止了对之前情况的叙述,以免让那些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的老爷们认为他是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但,不要小看这些底层人求生的智慧。在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用最近倒霉的经历博取同情之后,负责人只稍微卡了一短短的一瞬间,就转换了语言上的策略,开始承诺自己将很快地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各位老爷们在此地稍作休憩,我很快就会带人将原应属于各位的物资夺回来,并对那些不长眼的虫豸们施以雷霆般的惩——”
“你刚刚说‘很快’。”曼努尔态度平静地打断了负责人的陈情,指出了目前的重点问题:“那么,具体是多快呢?要知道,这是个耽搁不起的重要任务,延误了期限的话,你也应该知道军法的。”
在这样“善意的提醒”之后,当负责人再次开口时,语调中已经明显地带上了些货真价实的惶急:
“我,我当然明白,老爷们!在将各位安顿好之后,我立刻就带人出发!绝不会误了各位的大事!”
“你的这份心意确实可贵。”曼努尔做出了点不痛不痒地褒扬,语调依然很平静,“可这些话并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呀。一般来讲,我不喜欢重复,但考虑到你精神紧张、思维混乱,我就特别宽容地再重新提问一次吧:具体是多快呢?”
那个短句在负责人听来无异于丧钟正在鸣响。
似乎是感觉到被质询者过于紧张了,拉维莱斯忍俊不禁,顺口“宽慰”道:“不要太害怕了,我们鲜血骑士团是讲规矩的组织。但正因为我们是在这样的组织里,才必须得给许多事情定下一个明确的期限来,你说对吧?”
她是矮人,这也的确不是矮人惯常的作风,但首先,她是费尔法尔人。或许在很多时候,比起用语言逐步压垮其他人的精神,拉维莱斯体内的血液总是催促她选择一些例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更直接的策略,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这支小队的队长正施展他自己惯用的伎俩时,她不会跟在一边落井下石。
毕竟,近来他们每天经历的都是些行军、遮掩痕迹,躲避追兵与杀人灭口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是多么枯燥乏味啊!谁又能拒绝一些新鲜的乐趣呢?尤其是在受害人并不是矮人的情况下——虽然,即便被这样折腾的那个是矮人,在同等的情况下,恐怕也没法激起她心中比一个指甲缝的容量更多的怜悯了。
果然,在接到拉维莱斯的“宽慰”之后,负责人明显变得更加紧张了。年轻的卓尔当然不可能听不出这些句子当中隐含的意思,女性的嗓音又进一步加剧了他心理上的压力。在几秒钟的颤抖与挣扎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以恳求般的语气说:“三天——不,两天!最多两天!只要老爷们行行好,能给我这点时间,我就能带着本地驻扎的打手们将那些垃圾的据点全部翻个底朝天,将各位老爷本应得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艾柏克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嗤笑,但没有说什么更具体的话。再次开口的人依旧是曼努尔,他此刻的语气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有一点惊喜,但不多,就好像不过是发现这里恰巧能做某种他想吃的菜肴似的:“原来只要两天啊。我该说不愧是统管一个据点的负责人吗?看来你对附近的情况、是什么人来抢夺了物资,甚至连对方盘踞的位置都摸得一清二楚啊。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鼓鼓掌?”
这就是明显的阴阳怪气了。其中隐含着的“你是否曾与这伙人勾结”的意思足够令任何一个同样岗位的人冷汗直冒,但对此时的负责人来说,他在忍不住为自己即将破财的命运悲痛的同时,还舒了一口气。
对于像他这样,距离骑士团主要驻地天高皇帝远的补给据点来讲,与附近的某些人或者某些势力相互串通,在上级两次巡查的间隙里倒卖据点内一些不常用的物资中饱私囊,再在提交的文件上将其记做正常损耗,又或者通过其他渠道盘剥相似的廉价品入库周转都是常事。年轻的卓尔会这样做,是因为他的前任也在这样做;他的前任这样做的原因,是由于前任的前任也这样做;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下一任也会这样做,用这种秘而不宣的“保留节目”所带来的收入轻松愉快地充实自己的钱囊。类似的事情在骑士团中总是发生,而依据法不责众(又或者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只要场面上还能看得过去,就没人会因此受罚。
一般来讲,事情被暗示到这一步,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负责人虽然紧张,但也有一些见到终点的喜悦。按常理来讲,之后的一系列讨好、贿赂与打点是必定免不了的,但在费尔法尔,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严重。负责人相信,只要他能给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数字,保住自己现在的职位,那么不需要很久,他就能通过各种手段补回这一次的损失。
然而,就在他预估对方的出价,并且在心中咒骂那些没长脑子、不知好歹的劫匪时,另有一个人说话了。
“队长!”费勒,与不知什么时候和他一同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的那位据点负责人的副手再次出现了,他脸上那种仿佛大势已定的喜滋滋的笑容也令年轻的卓尔心里打鼓。半卓尔没有照量其他人的情绪,只用轻快的语调说着自己的话:“我必须得说,这位朋友真的非常上道,我们聊得非常愉快。”
负责人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但作为从底层搏杀上来的卓尔男性,这样的表情只在他的脸上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就立刻被愤怒与绝望给代替了。的确,只要场面上还看得过去,就不会有人处罚倒卖军备中饱私囊的负责人。但,如果有一个证人能够证明这一系列明显违背军法的行为呢?事情就会变得很不一样了——鲜血骑士团不会介意为此树立一个血淋淋的典型案例的。
意识到自己末路的负责人不管不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向他的副手,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了他几可说是鱼死网破的丑态,但他已经无暇遮掩:
“背叛!”他指向自己的副手,大喊道。
他的副手,一个形容可怖的战蜥人,露出了一个大约是笑容的表情:“‘背叛’,是的,阁下。我们在每一次的晋升时不是都会以此来打下上升阶梯的地基吗?”
这显然是一个相当聪明的战蜥人——对这个粗野而原始的种族来说,能够学会本族语之外的语言(哪怕不过是通用语)的个体都是十分稀少的,而这一个不但使用了卓尔精灵复杂而精妙的语言(虽然口音听起来非常可笑),甚至还会使用修辞。放在平时,这肯定是值得大惊小怪一番的,但现在,对死厄骑士团的派遣队员来说,明显有一些比珍稀战蜥人更有意思的节目正在上演。
负责人已经意识到,他的副手很可能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事情,也就是他在此处与什么人联系、怎样经营,又是因为什么遭遇了这次不幸“意外”的所有过程全都和盘托出了,而对方给出的筹码显然就是自己现在的位置。那么,副手的背叛已成定局,因为自己不可能给出更加诱人的价码,所以毫无转圜的余地。现在,他的将来已经全在这个特派小队的一念之间了。
——的确,这样一个作战小组并没有执行军法的权力,但只要他们足够不开心,他们就可以和副手达成一个协议,就像负责人将那些凭空消失的财物记做“自然折损”一样,将他这个负责人也“自然折损”掉。
“行、行行好吧,老爷!”他哭丧着脸转向了小队的话事人,绝望地提出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且没有说服力的理由:“难道老爷们会喜欢让一个臭烘烘的战蜥人来为诸位整饬装备与物资吗?何况,我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只有这一次!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可以付出很多很多献金!比供给上级的还要多!甚至以后我在这个岗位上的五成收入也可以持续地上供给您——”
“或许如此吧。”曼努尔不置可否,“但,起码从现在看来,战蜥人没有把事情搞砸啊。”
他理直气壮的陈述语气堪称无辜,内容却让负责人睁大了惨白的双眼。
“您不能这样做!”他崩溃地大喊,“这样做事的并不止我一个!八成以上的补给点负责人都有类似的生意,您不能因为一件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处罚我!”
这些小丑似的表演在此地引发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或许是这样吧,我指有八成人都有类似的生意那部分。”笑够了之后,曼努尔大发慈悲地解释,“许多人都在用类似的方法填充自己的钱袋,但只有你被抓住了,而且有人证。”
战蜥人副手在一边滑稽地鞠了一躬,让曼努尔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可不是因为你曾经私自挪用军备品,而是因为你竟然蠢到把事情搞砸了。而且,若你搞砸的是些普通的事情,那么就还有补救的机会,可谁知道,这一次的纰漏竟然是个如此严重的错误,并且还恰好被我们抓住了把柄呢?真是太不幸了。”
负责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些音节出口之前,接到了暗示的拉维莱斯便已经将剑刃刺进他的喉管里去了。温热鲜红的血液可笑地喷溅出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这个不幸的卓尔挣扎着倒在了地上,虚弱地弹动了两下,死了。
应该找个画师把这个蠢货此刻的表情记录下来。观赏着这一切的曼努尔愉快地想。
“你应该在我们快离开的时候下令杀他,”艾柏克在据点成员兴奋的惊呼声中有些不满地点评道,“如果那时候再动手,整件事情肯定都会变得更有意思。”
“唯有这次我赞同你,大艺术家。”曼努尔的语气里,令人惊讶的,仿佛带着一些真实的笑意,“放在任何一个更轻松的任务里,我都会很乐意那样做,但这次不行。比起这些娱乐节目,我们此行的任务是更加重要、绝不能有闪失的。”
据点负责人,或者说,“前”负责人失去了生机的残躯被拖走处理的时候,新的负责人(也就是之前的战蜥人副手)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交代全了。
要让曼努尔来评价的话,原来的那个负责人微妙的处在一个“有能力”和“平庸”之间的尴尬分界线上。对于一个没怎么受到过正统教育的男性卓尔来说,他已经算是精于算计的那一类了。在之前的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他成功地干掉了自己的前任,并且在上任之后依靠各种手段很快稳住了局势,捏住了绝大部分部下的把柄,然后通过这些人处理掉了另外那部分控制不了的,再然后又依靠这些人顺畅地接过了自己前任绝大部分的人脉与渠道,在仅仅损失了很少的一部分的情况下,将过去的生意维持了下来。
这两个“绝大多数”是非常值得别人高看他一眼的壮举,但很可惜的是,他虽然超常发挥、成功地完成了这两个“绝大多数”,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却是让自己乘上了一辆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水平几乎无法驾驭的马车。他留下了太多盘根错节的资源,满以为自己能和前任一样自如地掌控全局,却无法很快地在这些人心中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让太多的部分尾大不掉。旁人很难说清这位年轻的卓尔男性是否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它才刚刚显露出一点要反噬的迹象,就已经将这个自命不凡的可怜人的性命给吞掉了。
首先决定试探这个据点新任首领的虚实的,是一群在附近四处流窜的矮人。根据新负责人的介绍,这是一伙被自己的堡垒驱逐的背叛者,脸上被烙铁留下了明显的符号。没有矮人的城市愿意接纳他们,他们有不愿意在其他种族所建立的“毫无艺术、美感与规划”的城市中长期落脚,于是只能选择住在野地里。这些矮人似乎有一定的数量,并且据说很有一些雄心壮志,经常在附近的荒野中转来转去,声称在为他们未来的城市选址。但事实上,从他们竟然会来做这个出头鸟就能知道,这些狂妄的石墩子们除开过剩的自尊心和自己的一条命之外根本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铤而走险,冒着被死厄骑士团报复的风险第一个直接攻击据点。
他们行动的结果不必赘述,不然这支执行任务的精锐小队现在就已经能安安稳稳地在补给点所提供的住处里睡觉了。曼努尔有些不耐烦地阻止了新负责人添油加醋地描绘那场“失窃案”——以更加地抹黑自己刚死去的前任,通过语言的艺术将自己洗刷得更加无辜,并以此加强自己上位的正当性——的尝试,又拒绝了对方立刻带人前往对方的营地“弥补这一错误”的谄媚:鲜血骑士团补给点中几乎所有的岗位都可以被称为闲差,这种地方大多不会配驻什么好手,指望这群人去和能在野地里居住和行走并且活蹦乱跳的敌人对抗,恐怕得等到整个据点的成员都因为战损置换过一批之后才有成功的希望。
小队只要求了一份标注出矮人营地大概位置的地图,以及足够一天消耗的食物与水,便动身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小队的成员私下里也认为,如果不忙的话,就让这些据点里没见过世面的蜗牛兵们去见见(自己的)血也挺好玩;等待观赏新的负责人不得不为补员头痛,又或者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们这些军老爷帮帮忙也并非不是一桩美事。只可惜,他们不仅背着一个限定了完成期限的任务,还有一个非常谨慎,因此很看重效率的顶头上司。
具体的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实际上没用大半天的时间,他们就回到了据点来。或许对于没怎么经历过实战的据点兵来讲,这一伙流窜的灰矮人(以及他们所饲养的裸鼹鼠)会是相当棘手的敌人,但对于一个常年为军主征战的精锐小队来讲,将这个据点的存在从地图上抹去并不会比扎营做饭更困难——又或许,如果你想在简陋的野外条件下把军粮弄得更好吃点的话,做饭还是件更有挑战性的事情呢,就比如该如何把那些吃起来又干又柴的裸鼹鼠弄得可以下咽。
当然,他们也按照死厄骑士团一贯的优良传统,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们也“打扫了战场”。只是很可惜,除开原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补给(包括之前的负责人所声称的那些“特别的东西”,四块红色的、弦月状的石头)之外,这帮四处流窜的灰矮人们没有什么太多油水可刮:唯一勉强值得一拿的不过是几个零钱,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矮人会喜欢的”——铁砧铁矿之类,不怎么值钱却又难以搬动的东西。他们的确也发现了一些这些窸窸窣窣四处打洞的长毛鼹鼠们制作的地图,不过这些东西都被艾柏克骂骂咧咧地收走烧掉了。由于军主近期的目标并不在这附近,所以也没人阻止那个亮闪闪的毛球在所谓的同族爱中自我陶醉的行为。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们在这个灰矮人的临时洞穴里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朵画在墙壁上的小小罂粟花。看来,这群没脑子的蠢货在如此急切地成为试探据点力量的出头鸟这一点上,显然还有比小队原本的猜测中更多的动机。
但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尸体了。他们对小队的任务还会有什么妨碍吗?当然没有。所以回到了据点的小队就这样放下心来,在新任负责人殷勤的服侍之下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整天。然后,在他们到达这个据点的第三天一早,所有人在检查好一切应该被带走的东西,包括那些尚还没搞清用途、只是按照说明分给每个人一块的红色石头,之后,便立即准备上路。
“为什么老爷们不多留一阵呢?”战蜥人的声音有点惶恐,“是小的有哪里招待不周吗?”
“嗐,和这个没关系,别想太多了,会折寿的,朋友。”费勒笑嘻嘻地回答,“只是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有任务呢。”
“没有质疑老爷们决定的意思。或许,只是或许,”战蜥人紧张地舔了舔自己裸露在外的尖牙,“老爷们也不必真的那样着急。几位抵达洛林的时间已经比我们接到的消息上写得要早很多啦!按照原来那个蠢货的说法,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好在下周摆开阵势迎接老爷们呢。各位已经在之前的路上进行了如此紧凑的行军,为什么不多休息一阵,犒赏一下自己呢?”
艾柏克冷笑了一声:“哎,你知道吗,我觉得之前那个尖耳朵傻蛋有一句话说的挺对。”
战蜥人愚笨的脑子不太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个方向上去了。在它发愣的时间里,还是拉维莱斯给自己的同族捧了个场:“是哪一句话呢?”
“就是那一句,”矮人故意抻长脖子(虽然看起来不明显),掐尖了嗓音,模仿着那个年轻的卓尔绝望而尖利的喊叫声:“‘难道——老爷们会喜欢让一个臭烘烘的战蜥人来为诸位整饬装备与物资吗?’”
整个小队爆发出了一阵堪称嚣张的笑声。至于话题的主角,那个战蜥人,一时间显得非常不知所措。或许他想要因为这再明显不过的侮辱而发怒;或许他正考虑着隐忍一时、将这个仇恨记下,在日后择机报复回来;又或许这两种想法同时出现在了它的脑海里,它正在从中做出艰难的选择——不论是那种情况,它很快就不需要为此烦恼了:
费勒的飞刀准确而致命地刺进了战蜥人的喉间。即便对这个种族来讲,那里也是皮肤柔软,缺乏保护,又很致命的位置。费尔法尔中任何一个精于战斗的士兵都应该知道,即便是在营房里也应该对此处稍做保护,而这个在骑士团补给据点中晋升的战蜥人显然没有这种意识。
这个据点两天前新上任的负责人就这样在笑声与惊呼声中含着自己被鲜血噎住的咕哝声倒下去了。很快,在此处供职资历最老的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一个战战兢兢、矮小的人类,三天前还不过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仆人——但因为是前任,哦,现在该说“前前任”负责人的贴身仆人,所以姑且还算是知道很多事情的。
“老爷们……这……”仆人终究只是个仆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面对着战蜥人的尸体时,他的舌头都在打结。
“这个愚蠢的战蜥人是个背叛者。”难得心情很好的曼努尔愉快地提示道,“它将消息卖给了菲诺的信徒,引导了一次对洛林据点的袭击,导致它的前任负责人在袭击中阵亡。不仅如此,它在这之后甚至还妄图干扰军团长直接派遣的小队的秘密任务,因此被小队直接处死了。”
“什……我不明白……”男人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惶恐地喃喃着,“这是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曼努尔嗤笑一声:“你在乎吗?”
这个短句似乎唤回了那个六神无主的仆人的神智。他身躯的抖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又深吸了一口气,明显清醒了不少。
“是啊……”他冷静了下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就在报告书上这样写。”
在凭空落下的巨大利益面前,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类也是能迅速地做出判断的。
——反正,在费尔法尔,谁在乎真相呢?
-TBC-
预言之年代500年,那是个不可思议的年份。
那一年——
一位新生的神祇在世界上扩散了祂的权柄,“门”在各地出现。
世间的许多事物都因此而发生了改变。
那一年——
一位冒险者深入欧林赛音的迷宫,遇见了一位金发红眼的男孩。
在男孩的请求下,她亲手揭开了那只有凡人之手才能揭开的封印。(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5987/)
那一年——
一位冒险者踏上鲜血淋漓的卡伦特彼岸,她为凶案而来,却得到了意外的消息。
“最近对菲诺的祈祷,偶尔会不见成效。”
那一年——
六位冒险者抵达了宁水,在昔日王宫的废墟上,他们见证了一次真实一次虚假的预言。
拉玛再度神临此地,最新与最古的合而为一。(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1918/)
那一年——
一位冒险者在海妖歌唱的海域边遇见了一个疯子,在他口中,所有言语都受困于岛屿。
疯子吐出了他所见的幻象,他说:“我见过狂人也未曾见过的景象,三千个日夜天地不断燃烧,犹如一万个太阳在天空闪耀。”(http://elfartworld.com/works/154640/)
预言之年代499年算到而今,第一个千日已经满了。
真正的滥觞可以追溯到更早。
新的神祇出现,封存的深渊被掀开了一个角落。
过去与现在连接,现在又与将来相连,而时间是唯一未被诸神掌控之物。
未来还没有被决定。
作者:轻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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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南海有鲛人,鱼尾人身,落泪成珠。”村里唯一的私塾张先生哗的一声打开纸扇,对着自己慢悠悠扇了两下。
“落——落泪成珠,是真的吗?”王老汉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话语也变得急促。
“都说了是传,传言罢了,真与不真,我又没有见过。”张先生不悦,他觉得自己是在跟傻子对话,“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见着鲛人了?”他的反问带着几分轻佻,显然是不信。
“没,没有,就是问问,问问。”王老汉陪笑。
王老汉越是这样遮掩,张先生越是疑惑:王老汉捕了四十年鱼,打了五十年光棍,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能突然问起长着鱼尾巴的人?他定是从哪里听来的。于是他又耐心询问:“老王,你这是从哪条船上听来的?若是真有鲛人,我张某人也想亲眼见识见识,看看是否真的像传说里那样——鱼尾人身。”
差点说成落泪成珠,真要说出来,定要被这老头瞧不起。
“啊,这个,是……是小顺子,小顺子常跟镇上大船去海里,一呆就是七八天。肯定是那帮水手吹牛,他听来给我讲的,呵呵,是这样。” 王老汉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
张先生一眼就看出老王在扯谎。年前李顺半夜从赵寡妇房里出来,正巧被老王撞见,老王当他是贼大声嚷嚷,搞得人尽皆知。李顺都快恨死他了,能跟他说这些闲话?张先生也不说破,在心里暗暗记下。
王老汉回到家,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发愣。水缸里冒出一个脑袋,五官姣好,皮肤细白,与人无异。这缸中人也不言语,与王老汉一起愣神。
“落泪成珠……你能不能哭一场,给我弄点珍珠来?我卖了钱把房子翻一遍,也给你修个池子,你呆得舒服些……”王老汉脸又红了,不知是在遮掩心事,还是因为对方美貌,“到底是真的假的,你的眼泪能变成珍珠?”
等了半天也没回应,王老汉懊恼起身,“忘了你听不懂我说话,不过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是真的嘛,没见过什么东西能一下子把水变成珍珠,珍珠在蚌壳里才有……”缸中人哗啦一声从水里探出身子,双手撑着缸沿。此人一丝不挂,双乳丰满,腰部以下肢体不分,渐渐披上鱼鳞。王老汉吓了一跳,连忙四望,又匆匆探头检查窗外有无村民。
可千万别让人看见,王老汉转了个身回到灶台,做点什么吃呢,鲛人倒是不挑食。他望着散落在地面的蔬果叶菜,忽然有了主意。他走了两步,双手用力,连案板带桌子都被他抱起来,随后咚地放在水缸前。鲛人吓得一哆嗦,向后缩了缩。王老汉举着锈迹斑斑的厨刀,冲她和蔼地笑:“今天给你做顿好的,我平常最喜欢吃。”
案板上是两只尖椒,一红一绿。王老汉开始专心切椒,他故意把辣椒切得极细,恨不能将辣椒籽也一切两半。切到最后,连窗外都能闻见极呛人的辣味。他自己鼻涕眼泪横流,又不敢伸手去抹,扭头一看,鲛人眼圈倒是红了,可凑近点观察,一点流泪的意思都没有。
王老汉这顿饭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大碗水,边咳嗽边流泪。鲛人除了眼眶发红,没什么别的变化。王老汉倒希望能够落泪成珠的是他自己了。
夜深了,鲛人从窗口恰能望着月亮。月亮又白又大,与从海中看见的没什么变化。
这处境还不算太坏。每年都有同伴失踪,族中长者说,是被一种叫人的生物捉了去,遭受百般虐待,最后结局是被杀了熬油。她悄悄甩甩尾巴,水流轻轻打了个漩。在岸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哭,长者告诫每名鲛人,那会给族群带来不幸。她很听话,而且克制眼泪对她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至少目前如此。
这水缸实在太小,她连翻身都难。自己还有机会返回大海和故乡吗?朋友和家人一定都等急了。她非常后悔,全因自己懒惰又笨拙,想借那张旧网抓几条无处可逃的小鱼,却不小心把自己缠进去。那时候网的另一头正握在王老汉手里。
这可比关禁闭难受。今天吃的东西味道真差,她当时几乎要哭出来,但依然忍住了。那个人自己好像也很痛苦,为什么明知痛苦还要吃呢?可能是材料变质了,但又舍不得扔,看来人里面也有悲惨可怜的。先别管他,多想想自己吧。父母是不是已经去找族长求助了,朋友们是不是正在四处奔波访信?此生还有机会与他们再见吗?难道便只能活在这只小小的船里了?她把水缸当成一条小船。这真是比死了还难受,可她又舍不得立刻去死,总盼着还有机会返回大海。
她越想越难过,等到发觉时,两颗圆滚滚的珍珠已经落入盛着自己的缸里。她慌忙用手握住,恰恰此时,隔壁屋传来动静,接着屋门打开。
王老汉今夜睡得很不踏实,昏醒多次。鲛人不能一直藏在家里水缸,时间久了总会被人发现。虽然传说落泪变成珍珠,可她从不落泪,养着只是给自己添麻烦。要不干脆放了?他又有点不甘心。这可是传说中的鲛人。要不拉到镇上,送给刘大户:他侄子在府里当官,威风得紧,出手又阔绰,哪怕是瞧着稀罕,也定能赏给自己几两银子——不成,这样不成,听说刘大户不是什么好人。卢屠户有回去镇里卖肉,就因为掺进去几块脆骨,把刘大户牙齿崩裂,不但摊子被砸,人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正思忖着,王老汉忽然听到厨房传来水声。他翻身下床,悄悄打开屋门。厨房并无异常,鲛人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仰面躺在水里。可能是睡着了翻个身吧,这家伙还挺不老实,王老汉想。他正要转过身去,突然瞥见鲛人右眼眼角有一条淡淡的痕迹,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他心头疑惑,正要凑上去细瞧,鲛人又缓缓翻了个身,脸沉到水里去了。王老汉犹豫着伸手,又缩回来,实在不好意思把人家叫醒。他望了望缸底,被月光照亮的那半边,缸底依旧是缸底,连珍珠的影子都没有。
大概是光线太暗,自己看走眼。王老汉不疑有他,正要回屋睡觉,忽然不动。他看见案板上的厨刀,在原地站了半天。我若用刀刺进去……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就像开条鱼一样,她一定会痛的,痛地流出泪来。他的手抖了两下。
鲛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听着屋门关上,屋里传出些动静,复又安静。那人应该是去休息了。她没想到这人会深夜醒来,还走到自己面前盯了半天,还好珍珠一直握在手里,没让他发觉。但那刻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留着泪痕!虽然当时只有月光,可那泪痕在水下都相互看得见,万一被他注意到了呢?
她努力保持气息平缓,就像睡着一样,慢慢翻过身去。面孔从左边开始被水浸润,沉入水下。她只希望那人没注意到,千万不要捧起她的脸来。那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什么动作,向回走了两步,忽地停下。鲛人的心脏无可避免地猛跳起来。
万幸的是,没过多久,那人便又挪动脚步,走回里屋了。她连忙轻轻用手将两眼泪痕洗掉。
村里炊烟刚升,张先生便拎着两瓶酒,夹着一油纸包,敲王老汉家的房门。
敲了半天门才开。
“张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王老汉好像有几分紧张。张先生眼中他是毫无防备的,与塾中学童仿佛,任何心事与谎话都极易看穿。
“哦,没事没事,贱内省亲出发前托你捕了些新鲜虾蟹,她昨日回来,正好拿了两瓶酒,权当感谢。”他抬高右手,让王老汉看了看酒瓶。
“这,不,我不喝酒,我……我明天还得出海呢!”
“出什么海,你看这天气,”张先生侧身,让王老汉看他身后的积云,“正巧休息一天。”
“不,这个,一筐虾蟹才值几个钱,酒还是你留着——”
“哎,老王,你这就太看轻我了,我是舍不得这酒吗?一码归一码,别人想喝,我还不给呢!”张先生佯怒,王老汉没办法,只好请他进来。
王老汉家里很简单,可说是家徒四壁。左边掩着门,应是卧室;后边是个旱厕,右边是厨房,挡了块布帘。这布帘虽然是陈旧粗布,但太干净,一点油汤都不见。张先生打定主意,也不着急,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
王老汉炖了条咸鱼摆上桌。张先生打开带来的卤肉,不住劝酒。王老汉一旦罢杯,张先生便使脸色。王老汉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醉倒在桌上。
“老王,老王!”张先生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王老汉,确认他真的不胜酒力、醉晕过去。张先生举着灯,先是来到卧室,卧室空空荡荡,墙上挂着几件旧衣服。他将抽屉一只只打开,也没见到什么珍珠。他又来到厨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直到他将水缸上的木板掀开,看见鲛人,一对大眼瞪小眼。
“哇!”张先生吓得退了两步。灯火摇摇欲坠。他抚了抚胸口,探头见王老汉仍然趴着不动。真有鲛人!鱼尾人身,传说是真的。王老汉可真有本事,这么多天过去,肯定弄了不少珍珠,不知道都藏在哪了,还是已经换成钱了?鲛人泪珠浑圆无暇、十色斑斓,每颗至少值一头猪!传言鲛人还善织绩,所织之绡为至宝,入水不湿。可这鲛人赤身裸体,就算有绡也已经让王老汉夺了去,那家伙最多也就睡几个时辰,现织哪里来得及?
卖消息?指定不行,若是让那些大人物知道,连一口汤都不会给自己剩下。他考虑半晌,认为当下只有设法取珍珠。他走上前去,一咬牙,啪啪两巴掌向鲛人脸上扇去。毕竟这动作他熟极了。
第二天王老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积云已褪尽,晴空万里,昨夜应是一场好雨,自己醉得太过,以致连打雷下雨都听不见。桌上杯盘狼藉,张先生也不见踪影,他正准备收拾,脑中一声炸雷,三两步冲入厨房,掀开水缸盖板。
鲛人冒出头来,发呆似地瞧着他,似乎并无不妥。这回光亮充足,王老汉发现鲛人肩膀有处皮肤泛青,于是围着她绕了两圈细细观察,肩、臂加胸前,总共有四处,每处约有指节大小。鲛人皮肤实在太白皙,点着几处青斑就像烧坏了的瓷瓶。
这斑,这斑,好像磕了碰了,但鲛人也怕磕碰吗?而且在水缸里,哪有地方让她磕碰?他又开始琢磨,斑,斑……他忽然瞪大眼睛,莫不是死人身上的斑!这鲛人难道快死了?她原本活在大海里,现在整日呆在水缸,食物也不称意,又不会讲话,自己讲话她也听不懂——若是自己,闷也要闷死了。他越想越有可能,在厨房不住打转,可这事还需要找人问问,还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老王啊,有事吗?昨夜见你醉的厉害,不告而别,见谅。”张先生心里一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掏出张手巾擦了擦鼻子。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鲛人是不是也会得病?”王老汉把昨天喝剩的半瓶酒又拎了回来。
“鲛人?得病?”张先生大概有了猜测,他昨夜为了让鲛人落泪,直将对方当成自己学堂里的学生,又掐又扭,结果那鲛人仿佛毫无感觉,眼皮都不带眨。他费了半天力气,又怕王老汉醒来,只得冒雨逃走。王老汉定是把自己下手的外伤当成什么疾病了。
“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传说鲛人离活水,日久生斑,旬日扩大,气息带毒,活人闻之则染,半月必亡!”张先生急中生智,若是自己否认生病,过几天王老汉回过神来,必定怀疑到自己头上。得让他赶快把鲛人弄走,查无对证。
“啊,这,这么厉害!”王老汉变了脸色。他忽然也打了个喷嚏,“我昨夜睡在客厅,怕是染了风寒,我先回去歇息……”
“慢点,我送你——”张先生又打了个喷嚏,他是真的感冒了。
“别送!”王老汉转眼已经走到十丈外了。
王老汉摸黑把鲛人抱上船,解开缆绳。离太阳出来还得有好一会儿,可王老汉怕人看见。他是怕人看见鲛人,还是看见自己抱着鲛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出海之前,他举着火光又照了照鲛人身上的斑,没见扩大。但张先生说有,那就是有,张先生知道的可多,自己捕到鲛人之前,人家就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小时候若是多读点书该多好,可小时候家里穷,没钱读书,现在也不富裕。若是自己有小孩,一定供他上学,读张先生的私塾,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王老汉完全想不到,张先生学堂的孩子们可恨死他了。
太阳露出半个尖的时候,他停下桨。还是放了吧。他望向躺在旁边的鲛人,“你说你也不会说话,我说话你也听不懂,还不如养条狗呢。”养狗可用不着东躲西藏,怕人看见。“珍珠也没瞧见,”他想张先生终究也有说不对的地方,十多天了,一粒珍珠也没见着。不过这也不怪张先生,人家只说了落泪成珠,谁知道这条鲛人根本不会哭呢。
“行了,你回去吧。”王老汉把鲛人横抱起来,轻轻放进海里。今天的天气着实很好,风平浪静。鲛人入了水,飞快地甩开王老汉的手,眨眼便游出好几丈,脑袋探出海面,睁着眼睛看他,然后头朝下扎进海里,尾巴扬起一蓬浪花。
来都来了,也别空手回去,王老汉熟练地下网,摇起船桨。可没行多远,他觉得网好像被什么东西钩住了,只好收网。他费了挺大功夫才把网拉上来,本来以为渔网肯定是被岩石钩破了,但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网里只有两条小鱼,还有两个蚌壳。他本打算换个地方重新下网,心里一动,打开蚌壳一看,里面各有一枚珍珠,浑圆无比,阳光一照能看见好多个颜色。
END
本来想玩烂梗却连烂梗都无法玩成的烂文
全文3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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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面:
“哈……哈……”
气温下降,手上沾着的粘稠液体也随之变冷,最后凝固。那东西干巴巴地皱缩在皮肤上,又随着动作皲裂,边缘的破片扎着皮肤,像要刺进去、寄生在身体里。
我讨厌这样的触感,又不知怎么收拾眼前的一切,更恼怒于罪魁祸首一脸轻松写意的闲像。我还很害怕。只能一边动作一边哭哭啼啼地骂起来:
“你为什么……怎么就……?”
“快点。”
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真叫人恼火,我一下子站起来,并且还因为蹲久了有点眩晕,脚下打滑。
他哈哈大笑。
“都是你的错!”我不得不压低声音,“你干嘛这样做?干嘛非得在今天?!”
“我们是朋友啊。”他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会帮我解决的,对吧?”
我忍不住骂他:“你妈的!”
“别这样。你看,今天不是刚好……哈哈!”
我低下头。他说得对,我们不能被发现。
我只能蹲下去,继续手中的动作。
“咔擦——滋滋——”
刀子劈砍骨头,横拉几下,那东西被割开。
我沉默着作业。
B面:
耶琳·奈瑞莱斯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此时,血触小队已行过一个补给点,又经历过一场埋伏站,尽管没有表现出来,疲劳也仍在积攒。按照理想的状况,他们能在这个镇子休息一会儿,补充物资与武器,接着加快速度早日到达目标地点。一味地催促进度只会造成身心的疲惫,纳米兹·格林温尼斯的烦躁越发明显,她过多地挑衅多瑞安;半精灵忍耐也逐渐接近极限。作为队长,她希望任务完成前不要节外生枝。
——他们可以在任务结束后一较高下。
“不好意思,”棕头发的精灵开口确认,“也就是说,我们在祭典结束前都不能离开?”
镇长点点头,说:“不过也没那么那么久。明天就是祭典的最后一天,你们后天就能走了。”
听到这里,血触小队队长面色稍霁。她最后微笑一下,表示对话已经结束,接着就和在旁边等着的队员一起前往镇上唯一一个旅店。
这个不起眼的镇子名叫伍德罗特,一眼看去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有人能从空中俯瞰,会看见镇上房屋的排列如同树根一般从一点开始,向四周散开,而处于“源头”的那一点上坐落着一桩巨大的树桩,据说和镇子的起源很有些渊源。不过耶琳没兴趣,也就没细问。她关注的只有: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走?
“真是无聊!”纳米兹一脚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对了,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吗?一般都有的吧!比如什么禁忌的地方、不能做的事、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宝物!”
嘴上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三流恐怖故事中绝对会被做的事,冷色头发的精灵倒显得很兴奋。如果一个衣柜上贴着“不要打开!”(加粗加重)的字条,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啪!”一下拉开柜门吧。
“今夜不要靠近树根。”
说完,奈瑞莱斯敲敲腰边的盒子。格林温尼斯明白了她的暗示,挑挑眉毛。不过她也明白任务的重要性,因此并没有如在其他人手下时一般发作。
再说,难得有合心意的上司,干嘛为了一点乐子而丢掉大局呢?
在心中作出如此结论后,她又高兴起来,盘算起武器补给的事。
这天晚上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A面:
他又哈哈笑起来。
我快烦死了,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非得踢他一脚。
作为事件的主角之一,捷特站在前面,他的脸涨得通红,下颌紧咬,原本俊朗的脸因为他脖子上绽起的青筋显得古怪扭曲。看到他那副样子,我不由得往人群里缩了缩。没人会在意我的动作——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捷特对面的人。在铠甲外还罩着一层兜帽的男人站在他们那个团队(“凶手!”有人这么叫)的最前方,也正是因为他那样子,今早镇子上的居民去叫他们时还算礼貌。男人后面是两个女性精灵,站在他们中间的是镇长和一个壮年男人,他今天才到镇子上来,自称是那群冒险者的朋友,正试图为友人洗刷冤屈。
有凶手就会有受害人。
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说那个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东西,躺在地上。她的头被摆在“那个”树桩上,胴体和四肢分开,肢体也从关节处被卸开。被切割的不成样子的躯体凭借下面挖的浅坑立稳,四肢随随便便地由什么东西串起来,野外宿营时串肉串的串法,左手的小臂插进右腿大腿的中间,右手的小臂插进左腿的小腿,再插进立着的胴体。
——看起来就像一株树。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如此美丽。
我不由得哭起来。
我哭了一会儿,听见深棕色头发的精灵说话:“的确不是我们。一来我们与她素不相识,二来我们只是路过……”
“她的意思是‘我们干嘛费这事儿’。”他笑嘻嘻地说。
混球!
“除了你们还能是谁?!”捷特大吼起来,“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自从你们来了……都是你们来了!!我们明明都要……”
人群中的谈话声大起来。我躲在人群里偷偷瞧他。
冷色短发的女精灵嗤笑一下,说:“我们可没那个磨洋工的时间。”
“这女人了不得。”他点评道。
“三天!”自称是冒险者友人的人也提高音量。他举起三根手指,试图用大声音压下四周的议论:“给我三天时间找出凶手!”
镇长叹一口气,同意了他的请求。
“虚伪,”他又说,“这老头只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妈的!还不是因为你!
我看不下去了,准备转身离开。在我最后看向捷特时,我注意到另一道目光。是那个棕色头发的精灵。
她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赶紧离开。
B面:
“我等不下去了。”纳米兹·格林温尼斯宣布。
奈瑞莱斯笑一下,说:“才第一天都没过完呢。”
“可是亲爱的,我们不是还得赶路吗?”精灵战士靠过去,“我们今天就走吧!好不好,好不好?”
多瑞安没说话。他被从原来的屋子里赶出来,不得不和队内的另外两个精灵住在一起,这让他更显阴沉。半精灵想起之前被那个人类拽住领子时奈瑞莱斯的一句“住手”,那是下达给他的命令。他不能理解,这还有什么好忍的?
“喂,你也很想走,对吧?”
格林温尼斯突然将话题抛给多瑞安,多瑞安侧过脸,看她一眼。
冷色头发的战士翘起唇角:“我看见了哦,你当时把手搭在剑柄上了。”
你不也是吗。黑发的战士抿一下唇,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咚咚。
女精灵还打算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他们互相看一下,最后耶琳·奈瑞莱斯起身,走到门边。
“是谁?”她问。
“送饭的。”
精灵停顿一下,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金黄发色的青年,看起来乐观开朗。
“刚刚真的有点对不起,”他说,“捷特平时不是那样……等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你们应该也就可以走了。”
“……”
血触小队的毒使沉思片刻,随后露出一个微笑。
A面:
那伙人立刻就可以走了。
一开始我不信,可后来他们的确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我挤进人群,看见他们围着捷特和他的好朋友。
他伸脖子看了一眼,说:“真可惜,那男的人还不错。”
我不懂他的意思。
旁边的大人看见我,对我说起话来。我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贝鲁和捷特,男人已经死了,面上显出死亡的灰色。他的七窍流出鲜血,胸前一道深刻的伤痕。捷特跪在地上,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嚯,了不得,”他说,“听见那老太婆说的了吗?现在变成了贝鲁因为嫉妒打算横刀夺爱杀死新娘,又不知发什么疯打算杀了那伙外来的,结果反被对方一刀砍死。哎呀,真过分。”
“不可能!”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因为、因为——
旁边的婶婶见到我这副样子,开始安慰我:“哎,我知道你和那孩子关系好,和贝鲁他们也不错,可惜……”
“大家都看见了……”
“他突然——”
议论的声音渐渐淹没我。
B面:
“哈哈哈哈哈!”纳米兹·格林温尼斯笑得东倒西歪。
“啊——”她擦一下笑出来的眼泪,“我的好队长,可真有你的!”
耶琳·奈瑞莱斯微笑着收下这句夸赞。
“只能说人类真是太笨了!眼睛没我们看得远,耳朵没我们听得细,脑子更是蠢得像猪!线索明明有那么多,他们却只看见从别处来的我们——”
突然,她话锋一转,带上点考察的意思:“好队长,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什么时候……大概从看见那个脚印是开始吧。”
冷淡发色的精灵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下去:“就是啊,那明明是个小姑娘的脚印嘛!”
A面:
我在镇子外围的农田里看见那个女人。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细颈玻璃瓶,里面装了些粉末,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还挺好看。
“呀,你好。”她一边朝我打招呼,一边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出来。那些粉末乘着风落在农田各处。
我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样子,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你?我找的可不是你。”
不是我?这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来找我的咯?”
我的嘴动起来。不对,这不对,为什么我听见他的声音。我慌起来,想闭紧嘴巴,可什么也没法改变。
“既不杀了我,也不放过我……你到底想怎样?”
“为什么要那么做?”
哈哈哈哈哈。
我听见我自己的笑声:“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因为嫉妒吧。哈哈,那是什么表情,你觉得很无聊?你根本不懂!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可她为什么不看我。她为什么不看我?我好恨……我好恨!凭什么!最懂她的是我,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也是我,她却偏偏选了别的人!……”
“剩下的那只手呢?”
“哈哈,反正都现在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收起来了。我把皮肉剔下,留下骨头,做成笛子。她要永远陪着我。她要知道我的唇吻着她的骨头。”
是我在说话。
深色头发的精灵咪一下眼睛,说:“好,我们现在来玩个游戏。我数十下,你跑,要是你跑得快,我就放过你。现在开始。”
十。
九。
八。
……
B面:
听到这里,纳米兹抱怨起来:“干嘛放她走啊!”
耶琳却笑起来。
她说:
“因为,这不是很有趣吗?”
本事件End.
旅途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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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出现的烂梗如下
阴沉面具男:队长,你是了解我的。我只对折磨人感兴趣。
纳米兹:队长,你是了解我的。我一向干净利落。
队长:我看出来了,你们是个个身怀绝技。
原因开始在小早川纱织发现千寻大小姐经常直接在校门口失踪。
比起着急她人到哪里去,小早川更在意她为什么要躲起来。这样的情况不是遭受了校园霸凌就是谈了恋爱。过了几天小早川不得不听来生的命令将车停在距离平山宅不近不远的地方,几个小时之后千寻就出现在家门口,身边还站着位男生。离得太远她看不太清,光记得那位个子算高,笑容阳光,跟大小姐站在一起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小早川自己没有经历过同龄人之间的恋情,倒也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仿佛高中生谈了恋爱才算有完整的青春。只是没想到在他俩暧昧一个多月后,对方会自己找上门来。彼时在周末,不特意有约两个人也碰不到。小早川摇下车窗示意大小姐并不在这儿,结果对方语出惊人。
“不,我不找她,我来找你。”
小早川有些迷糊,面前这位男高中生哪里来这么强的精神状态,在明知道面对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地对话。
他接着说:“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
保镖小姐不由地将手臂撑在车窗框上打量他,近距离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极了某类野生动物。多看几眼之后忽然她想起了某个人,某个在她去法院旁听什么财务纠纷官司时遇到的人——她叹口气说道:“你是红检察官的孩子对吗?那个养子?”
男高中生的眼神因为惊讶而丧失了攻击性。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又重新皱起眉头:“那种事不重要吧。”
于是小早川招呼他上车。有些事不方便在大路上讲,小早川绕着学校开了一遍又一遍。下车之前她问他为什么会好奇,男高中生的表情严肃而沉重。
他说:“这些事她一定不会告诉我,我不想到时候被甩得不明不白。”
傍晚小早川将这件事回报给了来生。来生靠在他的老板椅上看高中生的档案和照片,脸上表情笑嘻嘻的,却让小早川盯得再紧一点。小早川心一软,第一次对来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来生反而大呼小叫起来:“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把女儿交给和自己一样的人?”
之后这件事被千寻知道,大小姐大为光火,差点把来生摆在玄关的关公给砸了。她指着来生骂,加上大阪腔,声音变得更加刺耳。不过来生眼里可能只觉得滑稽,他把男高中生在地区大会夺冠时的照片往千寻跟前甩:“你真要养他去投资一支棒球队也行,毕竟你是我女儿,关键是他自己撑不撑得到那时候。”
大小姐这下真的抄起关公像要扔,只可惜还没得逞小早川就直接制住她并且拖着她离开了现场。出了来生办公室的门,大小姐瞬间挣脱女保镖的控制站在她的对面,脸上怒意未褪但显然可以进行一些正常沟通。小早川说会长那些话只是开玩笑,千寻依旧像被戳了一指头的河豚:“我当然知道,但他一说话我就生气。”
小早川就看她生气。照道理说她应当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后来因为来生天下皆知的秘密,说她是她与她另外两个兄弟的后妈也未尝不可。但无论那个角度,小早川都处在包容和守望的位置,理解不理解倒是其次。千寻拉着她向涩谷走,把来生给的生活费活活刷完了才回平山宅。千寻坚决不上小早川那辆黑色轿车,小早川只能拎着大包小包跟着她挤地铁。
后来夏甲抽签,男高中生所在的队伍第一轮就遭遇了去年的冠军,又时逢下雨,九局半的时候这支难得在东东京出场的棒球队被彻底打残,男高中生还在冲着教练摇头。最后两支队伍打了个五比二,千寻撑着伞站在看台上,看到计数板上的投球数已经接近两百,投手丘上的男朋友哭得连站都站不稳,还是捕手过去给背下场。
等记者全都走完之后千寻才赶进选手休息室。校医正在跟教练商量这伤情送去哪家医院,上身只穿了护肩的男高中生坐在长凳上,毛茸茸的脑袋现在湿漉漉得往下滴水,看到她来了就相当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大小姐神情担忧地看着他,看着他胸腹之间那道已经几乎快和肤色相融的旧伤疤而后垂下眼,摩挲着伞柄问他:“阿政以后要走职业吗?”
鹈原政宗左肩痛得他不敢乱动,龇牙咧嘴好一会儿回答:“不会,我以后要当警察的。”
光这句话两个人的关系就一锤定音了。上大学之后鹈原张罗着在校外同居,找房子,装修,在窗前挂一串风铃。千寻头一次没在身后看见小早川那辆黑色轿车,倍感诧异。在大学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两个在公园广场上撞见了盛大的成人礼,所有步入二十代的学生们穿着他们最漂亮的衣服聚在一起,甚至有位学长单膝跪地向女友奉上戒指。千寻看了好一会儿才拉着鹈原走,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但鹈原依旧像往常一样攥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
那一天到来时,他们两个终于吵了一次架。说是吵架,也只是怕动摇。在鹈原说出总结陈词式的那句“你就是觉得死人比活人重要”之后,千寻干脆地照脸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提着行李箱往外走。小早川那辆黑色轿车就时机正好地停在门口,鹈原也没出来追。这时千寻才第一次坐上这辆车,皮革混着车载香水味冲得她恶心。她藏了一包烟在客厅的茶几底下,理由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在给前男友下恶毒的诅咒。
第二年的冬天法政大学的新生们也都到了二十岁。这一天红升刚去神社参拜完就被鹈原拉去居酒屋,当晚法律系帅哥喝到不省人事,红只得扶着他慢慢往合租地点的方向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两步路的时候鹈原突然清醒了许多,他抬头愣愣地看着二楼窗前的那串风铃,突然抱着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大哭起来。
预言之年代499年,“诸神王庭”欧林瑞姆。
此间的宫殿繁华如旧,雕梁画栋,从不会因为岁月而改变。
虽名为王庭,但这里从未有过王座,也从来没有神明能够成为公认的王者,哪怕是珂旭也没能做到。
梵对一个头衔上的“王”并不感兴趣,他的宫殿也并不在此处,他前来这里,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在做出决定前,他向来喜欢到处走走。
十二主神里很少有人会长留在欧林瑞姆,但是偏巧,他在打算离开时就遇见了一个。
春之女神正坐在林中,她弹奏着一把七弦琴,那琴的琴身一看就知道出自珂宁的手笔。
听见脚步,她停下动作,柳眉轻挑:“梵?”
今日她在此地现身时一如既往地选了水妖精的外表,那面目若是有凡人在此,只怕已经跪倒在石榴裙下。
然而,这里可是欧林瑞姆,哪来的什么凡人?
梵轻哼一声,捕捉到了林间的两抹气息,是湖女诺兰和萌芽者肖,瑞图宁的从神。
“真是巧遇啊。”他说。
“也算不上巧吧?”瑞图宁淡淡说道,“你前不久才来过。”
“噢。”
——这个“前不久”,以凡人的角度而言,已经是一年之前。
对于诸神来说,一年只不过是转瞬,他们不过是方才结束了棋局,转头就又碰了面而已。
但这一年并不太平,它发生了许多事,无论对凡人还是诸神来说都是如此。
“你怎么看?”梵问。
“什么?”
“现在的……‘数字’。”
瑞图宁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拨弄着琴弦。
梵知道,她一定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毕竟他们都是从未写之年代就延续至今的神祇,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世代更迭。
然而,瑞图宁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回答,她只是说:“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
“听起来像珂旭会说的话。”梵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优柔寡断。”
瑞图宁抬起眼看他,美丽的眼睛里,一缕犹疑的光芒一闪而过:“梵,你——你难道?”
这一次,轮到梵以模棱两可的方式回答了,他说:“我会做应该做的事。”
美丽的眼睛睁大了,但瑞图宁一时间没有再说什么。
梵想,她到底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无言以对?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毕竟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瑞图宁的思绪,只有她自己能知道。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瑞图宁忽地出了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可是为了这个世界啊,你不这样认为吗?”而梵回答道,他顿了一下,从脑海里浮现的诸多称呼里,选择了最微妙的一个,“——我亲爱的姐姐。”
作者: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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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将停未停,云将散未散,月光稀疏,暗淡。
高层建筑上布满的全息广告在无声地散发着迷离的光彩,穿过一层层的空中车道后已经变得昏暗,且杂乱。
寥寥行人,他们快步穿行着,似在匆忙追赶着什么,但也不忘躲避笼罩着街道的被切割、衍射的色斑。
在行人的脚步踩踏过的水坑边上,在这水坑被雨水打散的色斑中,有一双眼睛在向外看着。
眼睛的主人并不在此处,在这条逼仄的巷子里,像这样的眼睛还有很多,耳朵,鼻子,皮肤,以及各种无法以生物器官来命名的探测器,将整条狭小的巷子堆砌得更加拥挤。
任何进入这条小巷的东西,哪怕是光,他都知道,但没人知道他在哪。
当他身处小巷的时候,他是小巷杀手。
当他身处高楼的时候,他是高楼杀手。
他到这座城来已经过去了十年,如今,他是一名城市杀手。
或者再精确一点,瓫城杀手。
三天前,一位危险的人物进入了瓫城杀手广阔的感知之中,无人知晓他当时在哪里,又或者在做什么,但在那双带着特定标记的合金板鞋踏上瓫城街道的时刻,无数的眼、耳、口、鼻都短暂地停滞了。
当它们再度运转起来的时候,这些感知器官纷纷聚合了起来,最终聚集到了这条巷子里。
在那片水坑旁,一个挺拔的男子靠在墙边,似在躲避对他而言毫无影响的细雨,却对周边频繁密集的探视毫无察觉。
该动手了,等太久了。
不,还没准备好。
他在犹豫,在纠结,瓫城杀手的探测越是严密,他的心绪就越是无法确定,那个男子越是无所觉察,他就越是难以置信。
男子突然动了,周边各类探测器几乎因为同时转向而引发了一阵微弱的共鸣,这些不应当出现的声响已经破坏了杀手观察者的立场,但男子依然无所察觉,他只是伸出手去接了几滴雨,像一个普通人一般将雨滴放在指腹间摩擦了几遍。
在这个动作之间,杀手刚刚失措的举动带来的失协震荡,已经在雨和水的交融中消散。
但他终究还是暴露了。
不,他应该早已暴露了。
男子曲起手指,将指尖的雨滴弹向了身旁一片破旧的瓷砖,无数的雨滴正在持续地敲击着这块瓷砖,但杀手知道,这一滴不同。
男子并未说话,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站在雨里,静默得像是又一块瓷砖,但他不是。
雨停了一瞬,又再下了起来,空气中又再激起了一阵微弱如雨点一般的回响,男子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杀手不敢再注视他,也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传感器向他发送的信息从未中断,但他已经关闭了接收器,自愿做了一个又瞎又聋的高位截瘫。
“坐吧,”身材高大的沙端坐在桌旁,抬手虚指着面前的座椅,示意这位不速之客坐下,“电气刀,久违了。”
“你也是,沙,”电气刀并未坐下,“或者,我应当称呼你师父,又或者,爸爸?”
沙的手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但并没有半点僵硬的感觉,虽然未动,却似乎一直在圆转自然地运动着。
“你若是要这么正式,就该叫我父亲,”电气刀没有回话,沙终究还是收回了手,“但你半夜时分不请自来,终究有违礼数,不是吗。”
“如果我事先通报,恭迎圣诏,想必还未见面,你就已经动手杀我了,”电气刀这才坐了下来。
“那你就不该来,”沙放在膝上的手紧握住了,“来了,就总有人要死。”
“至少在那之前,我好歹能和你坐下,说几句话,”电气刀握住了身侧的刀柄,第一次抬起视线,直视对面和自己同样的双眼,“父亲。”
“我给了你身体,教会你技术,还给了你这把刀,而你,终究还是要用它们来杀了我。”
“是的。”
两人间的桌椅瞬间炸裂成了万千碎片,它们爆裂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还未飞散,就已经在崩裂的过程里充分燃烧,成为了灰烬。
沙高大的身躯在桌椅意识到自己应当破碎之前就已经扑到了电气刀身前,若是刀光晚了千分之一秒再亮起,电气刀此刻已经随着桌椅一起化作了漫天的繁星。
但刀光毕竟亮了,所以电气刀此刻还站着,而沙的左臂已经摔落在了地上。
“你变快了,”沙说道。
“你也不慢,”电气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左眼上扯出了一根依然发着红光的钉子。
“十年前,我问过你一次,现在我还要再问一次,”沙身旁的地板、墙壁、挂饰纷纷活动了起来,一部分往他的身上拼接而去,一部分往四周飞去,形成了一场爆裂的风暴,在风暴将两人围在中心的时候,沙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加高大的巨人,他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喝问道,“为什么?!”
狂风随着他的拳头与暴喝声一并砸落,电气刀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震荡的余波将他高高抛起,风暴中的钉刺、木片、砖石与玻璃化作万千雨点向他冲来,另一方的沙则高举着拳头,准备好了致命的一击。
电气刀的身体在暴雨中旋转着,他身上的人造皮革已经破碎,被风暴撕扯成了包裹金属部件的血色大衣,他像是一只被投入漩涡的破旧布偶般飘摇着。
但他握紧着刀柄的手,没有半刻放松。
沙的拳头动了,电气刀也动了。
他已经破损的脚腕喷射出猛烈的火光,随后脱离,小腿,膝盖,大腿,甚至腰肢,一节节如爆炸般将自身喷射而出,在一瞬间为他提供了恐怖的动能。
只见又一阵刀光闪过,电气刀的身影穿过风暴和巨大的拳头,停在了沙的胸前。
“凭你……”沙高大的胸前伸出了一只近乎枯萎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电气刀的刀身,“还杀不了我。”
沙走出了他的外置装甲,年仅五十的他老朽得如同上个世纪的草纸卷轴,但他的手掌稳稳地握着刀身,即便这把他亲手设计的刀已经全力发动,内置引擎开到了极限的声响几乎盖过了他沙哑的嗓音,他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我的儿子,你还是这么冲动,”沙说道,“你既然走了,既然用我送你的刀闯出了名头,就该带着这个名字苟活,就该死在荒野里,而不是回来找我。”
沙的老脸已经贴到了电气刀的面前,电气刀的身体已经被拳头和构成拳头的一切物件紧紧地束了起来,除了咽喉,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个位置能够动弹。
“但你该死。”
“该死的是你,是你那个废物母亲!”沙的嗓音骤然提高,又再衰弱了下去,“我生你养你,你连一具身体都不肯给我?”
随着沙的话,他的拳头开始握紧,机械压缩、破损的噪音在他面前吱呀吱呀地响着,他笑了起来,把手里的刀扯走,抛到了一旁。
“儿子,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你的也不行了,”沙靠到电光刀的耳边说道,“帮我找到那个女人,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身体是心的外延,”电气刀的眼神看着沙,就像他昨夜盯着那场雨,“这一切,是你身体的外延,不是吗?”
“别废话!”沙的拳头再次握紧,电气刀已经明显破损的身体再次锁紧了一圈,沙忍住了喉咙里的瘙痒和疼痛,再度喝道,“那女人在哪?!”
“以心御身,以身御物,”电气刀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不想这么说,但你的武学……确实很强。”
沙的拳头彻底握紧,电气刀的身体彻底碎裂,沙终于放心地咳嗽了起来,他扶着身旁树立的巨大拳头,几乎咳嗽到浑身发抖,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沙的拳头慢慢放开,那个曾是他儿子,后来被他亲手改造的男子,已经变成了一地散乱的扭曲金属团。
他朝儿子已经面目全非的面部伸出颤抖的手,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儿啊,你不肯说,我就自己找出来。”
拳头上延展出了一根电缆,径直插入了电气刀的头颅上,就在此时,被扔到了一旁的刀面上闪过了一阵光芒。
沙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他的胸口已经被这把他亲自打造的名为“电气刀”的长刀穿透,浓得近乎紫黑色的血顺着刀身溢出。
“我,是刀的外延。”
电气刀退出了沙的胸口。
“你……把你自己,”沙缓慢地靠在了已经开始崩溃的巨大拳头上,“打成了一把刀?”
“用你给我的身体,教我的技术,和送给我的刀,”电气刀直立在沙的面前,刀身上反照着沙的脸,似是镜面,又似是一双眼睛,“杀了你。”
“你……”
拳头轰然崩溃,意味着这个苟活了太久的男人,终于失去了他谨守的性命。
电气刀沉默地竖立着,刀身不再折射光彩,仿佛墓碑般直立在沙的尸首面前。
片刻之后,他身上伸出了几根电缆,连接上了他“原来”的身体,这具已经被扭曲压扁的机械磕绊着站了起来。
他捡起了地上的刀,刀身闪出一阵电光,随后便被插入了刀柄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沙,刀柄微震,最终陷入了静默。
解脱
凌晨两点,焕真打开门,门厅里漆黑一片。合租的室友没有给他留灯。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回房间,瘫倒在床上,打算就这样睡下。脑子烧得像是火一般热,他感觉嗡嗡的,胀痛,白天思考得太多,他现在感觉脑子像是结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分钟,焕真觉得自己即将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些微风声。一开始以为是窗外在刮风,过了一会儿,他朦胧地意识到那风声是从隔壁传来的。不是电风扇——十月份了,哪有开电风扇的——而是像是巨大的事物在斗室内旋转。
他莫名地无法入睡,于是去敲室友罗成的门。
敲过两下后,罗成无声无息地打开门,在黑夜里,罗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猫。焕真越过他的肩膀,看见房间里似乎空无一物。
“什么事?”
“……睡不着。”焕真叹了口气,疑心自己听错了,“我觉得你好像还没睡。怎么过了凌晨2点还醒着?”
灯亮了,罗成伸手,把焕真邀入屋内。
罗成成为焕真的合租室友已有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两人照面不超过十五次,每次见面的时候会点头。两人在同样一个合租的微信群里,偶尔会提出倾倒垃圾的事情。焕真并不关心罗成的工作,但他心里大概有数。罗成是个瑜伽教练,有时会在客厅里做瑜伽,当罗成在客厅里读书的时候,焕真瞥见过他手边的书,不仅是瑜伽,道家、佛门的书都有,有时还有些英文资料。
“所以,那不是我的错觉。”焕真坐在罗成的床上,看着他摆弄看起来很专业的录音设备和监听耳机,他问了罗成这东西的价格,数字让他有些咋舌,“刚才确实是你发出的声音。”
“很抱歉。我没想到会打扰到你。”罗成有些腼腆地笑,“我进行了一个礼拜的测试。今天晚上才刚找到一些门道。如果打扰到了你……我会想些办法。”
根据罗成的自述,他是一个实修家。而焕真问他具体修炼的是什么时,罗成露出困扰的表情,最后告诉他,自己修行的是“蜕变和解脱”。罗成说,古今中外各种修行,目的大都是超越形骸,将生命晋化去更高的层面。为此,他已有十几年的实修经验,并采集拜访了国内外多种修验传承。
“现在是网络时代,信息传播比以前要方便很多。”罗成打开笔记本电脑,给焕真看他在国外时曾经参与的研究,“我们在脑科学研究的实践中检验了托马斯·梅青格倒向佛教修行的理念,以及荣格对吕祖《太乙金华宗旨》的研究,那本有名的《金花的秘密》。在德国时我们检查了不同流派的功法在进入深度冥想、禅定和观想时的脑区活动和身体机能,而我后来结合自己的实修经验,想要摸索出一条新颖、可靠、快速出功的实证修行道路。”
“而这就是我找到的道路。”罗成让焕真看他的音频文件夹,“这是‘我外真我’的意识调节音频。我这些天就在录这个。”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焕真一直在思考罗成给他讲述的那些东西。他在公司的新媒体营销部门做内容策划,上班时间找他的人不多。在填表之余,他搜索了一些冥想、修行的神秘学内容,内容大部分指向正念冥想、心理治疗、调节精神和身体等内容。他想起昨晚罗成教了他一些快速入眠的小技巧。
午休时焕真在工位上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深思”,下午工作时,他觉得自己精神很好。
下班回家后,焕真开始向罗成学习“蜕变和解脱”。
罗成自研的“蜕变和解脱”,其最特殊的关要是借助现代录音设备。罗成说古人得需要内部的精神修行到很高层次后,才能深入集体无意识;但现代的脑科学和认知科学已经有了一些方法,可以让一个没有基础的人非常快速地进入那种精神状态。
“关键是一种浑然的忘我。而这种忘我,则可以通过一种直觉性的‘我非我’的认知,去剥开‘我执’。然后这种错位,就可以激活你的灵性。”罗成让焕真录下自己的声音,“而直觉性的‘我非我’,其捷径就是‘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总结了最有效率的自我催眠、把握修行秘奥的台本,而这需要此刻的你、修行的你共同完成。”
焕真随罗成录下三种声音:自己低声诵读秘本的声音、自己在修行时的呼吸声和自己按照一定节奏吹动一个金属铃的声音,然后罗成把三条音轨合成了一个音频文件,传给焕真。让他在自己修行时用耳机听。效果显著,当晚焕真就有了微微的感应。罗成给他制定了一个时间表,大概一个月,罗成说,他就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在遇到罗成前,焕真觉得自己是个等待着裁员的公司边缘人。公司很大,是做保健品的。焕真的工作主要是观察市场数据和思考怎么去做广告投放方案。产品本身的功能很暧昧,罗成的工作很多时候是挑选受众群体喜欢的词,减肥、美容、健康、调理、打倒亚健康、原生态天然材料等等。领导认为产品确实是有好处的,因为它们让客户感觉到“自己正在做出行动”。
“他们放松了,精神和身体就会变好。”领导对每个新来的雇员解释,并提供了详实的调查数据,表明服用了这种天然无害的保健品后,顾客的身心幸福指数有了明显的上升,“效果其实取决于他们花了钱之后很安心。而我们就是为他们制造这种安心感的人。我们通过让他们感觉良好,而让他们真的状态良好。”
焕真认为自己的才能主要在于理解和贴近消费者的内心,他制作的文案总是最好、最有趣也最令人舒适的。焕真很擅长细致地为每一款子产品去做客户调研,他有着极高的耐心去一个个打电话,询问服用后的疗效,他认同领导的观点,并把这种回访也当做是一种自己提供的产品。在跟随罗成修行之后,罗成告诉他,焕真其实已经进入了亚健康状态。
“你上班的时候需要付出太多的精神能量。”某晚罗成指导他进一步修行的时候说,“消耗了神意,却又不能快速补充,就会变得像漏水的桶一样。等水漏到底了,人也就垮了。古时候的人对心神消耗不大,所以修行起来积累也快;现代人心神消耗多,也没有很多靠自然休息来补充的时间,所以修行有成的人很少。”
一个月后,焕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他重新变得神采奕奕,工作效率有了很大提高。某天午休的时候,领导拍醒正在探索心外之境的焕真,把他带去小会议室,跟他说他已经是小组长了,会有一次提前半年的调薪。
夜里,焕真问了罗成一个问题:罗成现在修炼到了什么水平?
罗成笑了笑,邀请他一起入静。这一次,罗成让焕真戴上他的耳机。
在甚深定境中,罗成(他在意识界里是一个炽热的符号/一团光聚成的人)告诉焕真,自己之前有积累,进境快,现在比焕真高了大概四到五个境界。他带领焕真来到的是集体无意识的甚深部,这里可以看到的是流动聚散的意识形态符号和世界的更稀薄(或者更真实)的边界,罗成讲了很多关于语言边界、纯粹灵性的解构和建构、许多只能通过他心通来传达的概念而无法落于文字。
焕真看到的甚深部是弥漫着迷雾的树林,和罗成游荡在这片树林里的时候他感受到了纯粹的喜悦,但离开罗成时则又感觉到迷失于其中的惶恐。罗成告诉他,在天顶之外有着诸多的星体,那些是历史上的大修行者,或者说他们在无意识的世界里留下的痕迹。“那些是洞”,罗成幽密地低语嗡鸣,“那是他们离开世界时留下的洞”。
与罗成深入意识界后,焕真时常感觉到他已经不再认识自己曾经感觉到亲密的罗成了。他为自己的好友感觉到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地意识到罗成离他越来越远。他要上班,所以很难关注到罗成的近况。罗成似乎吃得越来越少,也不睡觉,只是整天整夜地戴着耳机冥想。现在焕真去请教他问题,罗成也会解答,但话越来越少。很多时候,焕真感觉自己的好友的目光越过自己,在看一个很遥远的,不属于这里的地方。
有天下午,领导又把焕真叫进办公室,问他最近是不是在回访电话里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焕真才发现自己因为过度思念着罗成和修行,把很多客户也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他听了一会儿自己的回访录音,在电话里,自己深长地呼吸,和客户聊着最近的梦境,和万事万物的表象下所流动的符号、符号下涌动的无明。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喜欢你。”领导缓缓地说,“有不少人打电话到我们部门来咨询你。”
“这是到了这个阶段的自然现象。”焕真说,“他们会自然地被我吸引。”
领导盯着焕真,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道:“你很适合销售部门,有领导对你很感兴趣,想让你去主导一个新的品牌。”
那天晚上,焕真自己独力进入了那片树林,罗成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
“祝贺你。”焕真对自己的朋友传达发自内心的,淡淡的喜悦,“我见证这一切。”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曾经名为罗成的事物对他说。我有预感,天空上很冷。
“我也一起吗?”焕真问。
曾经名为罗成的事物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刻,焕真想起了一切过去。他的家庭,正在老去的父亲母亲,曾经等待和被等待着的许多人。他的爱和被遗弃的爱。他已成就的一切和尚未成就的一切。所有观念符号赠与他的重量,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脚沉重地踏在地上。
曾经名为罗成的事物轻轻地震动,温柔地飞向天空。树林中的雾气短暂地退开,让焕真看见了晴朗、明亮的语言的边界,那寒冷的世界之外。一轮新的灵光越过天壳,前往时间、存在、被认知之外的未知地。
那晚过后,罗成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再留下任何痕迹,他的身体凭空消失了。没有人再提起过他,也没有人问过是否这里曾有一个名叫罗成的人。有人说那天夜里夜空裂开了几分钟,幽暗的星空里有一张通向世界深处的巨口。
四个月后,公司的产品线上推出了一款新颖的产品:“蜕变与解脱”音波瑜伽课程。
焕真从罗成的笔记本电脑里找到了足够多的资料,在整理后推出了这一款为商务人士定制的高端保健产品。它从人类古老的修验智慧中起源,并结合了现代心理研究、认知科学和脑神经科学的尖端技术,再度发现了荣格、瑜伽、超心理学的诸多秘奥,重新阐述和吸收了四禅八定、脉轮理论和中国内丹术的最精华部分,一对一地为你量身打造训练学习课程。最不能错过的是,现在购买不仅有五折优惠,还可以分期十四个月付款。
作者:烤鱼
评论要求:笑语 求知
科罗教授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关掉了显示屏。实验大获成功,一直以来压在他肩膀上的沉重负担像是被拖进回收站一键清空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像逃跑似的离开研究所。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回家了!作为生物科技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员,科罗教授以他天才般的创造力成为了研究所里不可或缺的存在。毫不夸张地说,研究所离开了科罗教授,就仿佛一台没有发动机的汽车。
科罗教授乐意把自己奉献给科学事业,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奉献自己的全部。持续进行了太久令人身心俱疲的工作后,科罗教授终于忍无可忍,决定逃离这里。
于是他进行了实验,实验相当成功,他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到研究所来了。科罗教授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在他行驶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连续的红灯也无法破坏他的好心情。
他开始畅想自己未来的生活。自然地,作为一个出色的科研工作者,他积累了相当大的一笔资产。他可以用这笔钱买下一座海边的别墅,每天听着海浪的声音醒来,然后在沙滩上把自己的皮肤晒成古铜色。环游世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比起这个,他更喜欢待在家里,全情投入于最新的体感游戏设备。他已经买了一台,只是根本没有时间体验,不过不要紧,从现在开始,他拥有了足够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科罗教授放肆地大笑起来。他停好车子,迫不及待地用钥匙打开房门,向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喊:“我回来了!”
科罗教授理应早点发现异状,只是一时的兴奋挤走了他的理性,让他忽视了房间里若有若无的披萨饼味。因此在彩带“嘭”的一声,从礼炮里喷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对此毫无准备,惊恐万分地后退几步,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铁门。
“欢迎回家!”
惊魂未定的科罗教授颤抖地看向面前的几人。除了他以外,这里一共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礼花筒,对科罗教授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令人惊恐的是,他们每个人都长着和科罗教授一模一样的脸。
“你来的正好,披萨还没凉透,坐下吃吧。”左边的科罗说。
“我们还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右边的科罗说。
“根据统计,间隔在缩短。不过也不排除有意外。”中间的科罗说。他看了仍在发抖的科罗一眼,伸手搀扶他:“吓坏了?没关系,大部分人都是这样。除了第一个。”
科罗教授勉强从冲击中恢复了一些。
“这么说,我不是第一个?”他跟着科罗们来到客厅,他们往他手里塞了块披萨,尚有余温。
“我们都不是。这里住不下那么多,1号到5号都去了海边的别墅,”科罗之一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11号,他们两个是13和17号。”
都是质数,科罗教授想。这个发现让他找回了一点平静。他又吃了点披萨,觉得自己好多了。
“那我是几号?”他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好让自己不被接下来的数字吓倒。
“27号。”科罗13回答。这让科罗教授感到安慰,比他预估的最坏情况还要好上一些。
“那他们都在哪儿呢?”
“我们买下了一栋公寓,大部分的人都在那里了。我们几个负责留在这里,给新来的说明情况。”科罗17说。
“我的天啊……”科罗叹气。他从来没有预想到这种状况,这是他的失误,也是所有科罗的失误。随即他又想到了关键的一点:“那,我的存款……”他看到几个科罗的眼神,立刻改了口,“我是说,我们的存款,还有多少?”
“仍然足够我们维持生活,不过仅仅是目前。”一个科罗说。
“预计在科罗增加到35人时达到饱和,届时我们会出售海边的别墅。”另一个科罗说。
“天啊,就没人想想办法,停止这一切吗?”科罗教授大叫,“这世界上一模一样的我,已经有二十八个了!”
三个科罗一齐盯着他,于是科罗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为了摆脱工作,科罗教授想方设法克隆了自己。
光是克隆人的身体可不够,想要克隆人能够完美地代替自己工作,科罗教授的记忆也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如果克隆人知道自己是复制品,怎么可能乖乖配合科罗教授呢?于是科罗又把关于克隆的记忆从克隆人脑中删去,自觉这样万无一失。
但是科罗教授毕竟是科罗教授,他对工作的厌倦早晚会压垮他,让他产生克隆自己的念头,并付诸实施。就这样,科罗教授一个接一个地复制自身,不断地用另一个自己代替自己工作,可以预见的是,在科罗教授的存款用完之前,这样的循环会一直持续下去。
所有的科罗都心知肚明,想要打破这样的循环非常容易,只要他们肯把一切都告诉最新的那个科罗,但是无论是哪个科罗,都不会这么做。
四个科罗倒在沙发上,异口同声地发出沉重的叹息:
“实在是不想工作啊……”
血触的团长琳迪斯·特拉斯蒂娜正在写一封信。
她开了个头:“关于前些日子里由魂守带来的物件——”
不,这样不行,她想着。
于是她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火焰燃烧起来,将信件整个地焚毁了。
看着那字迹彻底消失,她才转回头来,思索着究竟该怎样下笔才好。
信件应当会交给一处梵神殿,它将说明近日里交托给血触的一项任务的执行状况。
这是项注定会被人盯上的任务,琳迪斯因而也不希望她的信件里暴露过多信息。
“关于贵殿日前交托之事。”她再度开始写道,“已交由妥当之人行事。”
那些人选是由她亲自挑选而出的,她希望他们能不辱使命。
“……他们会将所执行任务视为第一要务。”
这是身为鲜血骑士团一员理所当然要有的素质。
“相信无论前方何种阻碍,他们定然都会将之排除。”
把这些话写完,琳迪斯停下笔来,又开始思索。
她想起这份任务——她知道他们并非唯一接到任务的骑士团,她想其它骑士团的团长是否也和她一样需要向神殿说明这些事。
十几分钟后,她写完了这封信,准备将它装进信封。
——信只有一封,但桌面上,信封却有四个。
琳迪斯轻笑了一声。
毕竟,树叶就该藏在林子里才对。
『本群作者12月任务』Vol.201
从以下四个关键词内,抽取一个词语作为核心,围绕该词写一篇不低于1500字的故事,体裁不限。
【关键词+出题人】
1.泥塑(艾连)
2.泪痕(伊西多)
3.实验(烟落)
4.热点(顶天)
截止时间:12月31日21:00
格式复制:见群相册
作业要求:作业发布至Elf(尚未成功注册ELF账号的成员请继续尝试,下旬仍未注册成功可让管理員代发)。
“……十一月二十九日十七点三十分,超人5001号巡查结束。报告完毕。”
阴沉的幕布上,一片片奇形怪状的云被无形的手推出地平线,镶上石膏边的乳黄薄片贴在不起眼的位置摇摇欲坠。太阳正迟疑着向一朵又一朵地毯伸出足尖
我靠在灰色的墙上抬起头,失去焦距的双眼盯着灰蓝色的天空,放空全部,任凭舌头和嘴唇念出员工守则要求报告的每一个字。那些“超人任务”。
下班回家行色匆匆的人群成为了他的保护色。我暗自琢磨着要去左拐路口的全家顺一瓶可乐,去旁边的街区等1002号下班。
“声纹解锁,验证完毕。感谢您对这条街区的贡献,接下来请您去弧科技园内集合……”颤抖着手指像是瞎掉的老麻雀在寻找谷堆,胡乱地戳向电话的图标,四五下那不适的声音才戛然而止。虽然从入职以来那个声音已经听过千百次,但那种撕裂的疼痛的一切隐秘的情感总会被它从黑幕中扯出来。
我把手机往拉链里一丢,背上包背离这处高楼林立的街道。
灰蓝色的风衣在阳光下闪烁,黄昏将至。
他早已在路口等我了。我朝1002号挥了挥手。两个穿着灰蓝色衣服的人互相打量着,走到了一起。
虽然不是同期入职,但我们自相识后就一直形影不离,我总感觉1002号的是藏在记忆里一个熟悉的留白,他身上有一股香樟木的味道,尽管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正在微笑。
“随意食用外面的食物不合规定。”
一道亮红色划破了凝固的空气,1002号顺手接住了可乐。单手撬开了金属环,雪白的小泡沫滚动着溢出铝制的罐口,被他嘴唇截出了去路。靠在灰色的石墙边一饮而尽。
“辛苦了。我们现在回去吧。”1002号蹭了蹭嘴角的可乐,领起他的手提袋。
“你先走,我丢个垃圾。”我挥着手推着1002号往前走了几步,一个人转进了弄堂里。大脑着熟记的地图指引我往前三十米有一个装可回收物的蓝色大垃圾桶。那是一个红砖砌起的老居民区,锈迹斑斑的铁管从阳台拔出枝条,只为了让那些阴湿的角落漏出阳光。哪养的猫忽然叫了一声。春天明明还没到呢,我想。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头。猩红如血的夕阳下,一个少年从天台下坠,单薄的身影仿佛马上就要变成被吹散的云。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那个少年扭头看向我,对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他仰身落下,只有灼热的夕阳占满了他的眼眶。随后街角特意空出的位置开了一朵和落日一样颜色的花,飞扬的灰像是大雾,这条获得生命的胡同埋葬了了这条死亡。居民区仍然寂静到难以忍受,连猫叫都消失了,只有地面对车轮疼痛的呼救纠葛在唯一的出口。
我转身回到了主干道,各式各样的人的汽车如同流水一样来去,掩盖了一场怪异的葬礼。所有人都在行进,这个扭曲的悲剧已经被水汽蒸发消失了。
“喂!你那发生了什么吗?”只有听到巨响的1002号远远的地看着我,试图向我确认一切都正常。
我加速向前跑,跌跌撞撞地揪住了1002号的衣角,按耐住视网膜的刺痛,试图告诉自己一切都顺利。但是那些问题,我的心中已控制不住那些东西滋长,壮大成随时会摧毁我们的东西。
或许我用了一种很受伤的眼神看着1002号。尽管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架起我的肩膀的手臂在颤抖,把我生拖硬拽回了标着1002号的房间。
“我们的员工守则上有注明人类会主动选择自己死亡吗?”我瘫倒在1002号的床上,看着雪白浴巾漏出浅棕色的肌肉。他从浴室出来,蒸腾的水汽正如那少年周围萦绕的一样。
“主动选择死亡?那是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就像上周你解决的那些谋杀案未遂一样,一个人杀死一个人,凶手和犯人是同一个人一样。”我试图用我不多的语言解释我看到的场景,“刚刚那个居民区顶楼有一个男孩,他掉了下来,但是楼房有护栏,他的背后没有任何一双手、一只脚、一个多余推力。天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1002号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在检索记忆。“正式发布的守则更换了三版,我都有印象,从未出现过相关资料或是解释。”
“或许我们要和上司汇报一下?”我握住他的手,刚刚被热水冲刷的滚烫到我的手上,某种力量通过这种连接交汇到一起。
“还是算了吧。”我翻了一个身背对着1002号蜷缩在一起。我还有好多疑问都没有告诉他。我感觉他的眼神穿透了我的背,上下打量着我的心。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直视着一个又一个伸出的探头,泄愤似地用力剁在走廊的白色瓷砖上。那些阴影终于在独处的时候探出头。
我从包中取出手册,翻到那句刻在记忆里的话,轻声读了出来:“「超人」的存在是为了排除所有的有害因素,先由计算机采集数据综合分析后将有害的可能下发任务给「超人」,而后一一排查……”
我们轮流值班在街道上扫荡,只要联通网络,信号发布,一个一个「超人」便抵达。那些抢劫、谋杀、威胁,那些叫嚣、愤怒和痛苦都被我们轻松地解决掉。唯独这种行为,既没有被检测也没有被提示。我在引擎上检索了类似的词语,却没有任何回应。那是怎样的情感呢。我苦思冥想着体会着,却像是撞到了一面白墙。什么感觉不到,只有疼痛……
突然,一个巨大的“我”字挤开了乱成一团的思绪。
我是谁?
我睁开眼,四处是白墙。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名字是5001号。录入的信息要求我们的每一秒都为了成为「超人」而训练,为了保护人类而活着。我没有脸,只有七个个空洞以供我的五感舒张。我们靠猎取人类的负面欲望为生?
床头的机械钟响起十点的提示音,好像是一首熟悉的儿歌。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感觉到被单顺着衣领将我拖回了床,不应该说是牢笼。先是窒息感,而后是黑。
“睡吧。”我听到谁在说话。
–
清晨,我靠着1002号坐在餐厅,对着面前烤糊的蒸饺发怵。和我同期的5003号引着一个身形较矮的陌生「超人」到处晃悠,“好久没见了你们了,这是我带的新人。”他把那个矮个子一把扯到了我们桌前“这是未来的1119号。”
我揉了揉眼睛,像是被眼前的景象烫伤了。站在两米前的矮个子的轮廓与那天跌落的少年被金边勾勒出的线条一摸一样。
“你的新人看着挺机灵,有机会也来我这学习学习。”1002号突然把我的手臂箍紧了。惊恐让我感受不到深嵌皮肤的疼痛。我死死地盯着1119号,试图从他的口中套出前几日的行程,却被狡猾的5003打了几个马虎眼混了过去,他一向是上级的宠儿。
“小心一点,最近你们的几条街不太平。”走之前5003号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耳语道。我感受着身旁的1002号急促的呼吸,嗓子突然被堵住了。
我心猿意马地走在执勤的路上。几个高矮不齐的孩子背着书包似乎正要走去上学,他们看到我的脸后忍不住一齐尖声大叫。在这之前我从未注意过真实的人类,我只是在执行任务,然后回到房间和1002号待在一起,从前的我已经满足了。
街道奇异地空旷,流窜的风游走着带来阴沉的乌云,稀疏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一会儿又停止了。背后突然冲来一个不知道编号的陌生「超人」,湿透的脸上夹杂着汗水和雨水:“嘿,你,没接到消息吗?第四街区的一个「超人」被抗议组织劫持了,需要增员。一起去吧!”
那是1002号今天执勤的目的地。我扔下包慌乱地狂奔向阴云密布的第二街区,接着是第三街区,第四街区的距离徒然被拉远。
“所有人停止前进,听到了吗?所有人停止!”话筒内疲惫的声音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们这些怪物,入侵者!偷偷摸摸侵占我们人类的城市,自诩保护者,监控我们人类的生活!我要求你们所有人退出这个城市!不然,我就把你们的伙伴杀了!”
“你们不是自以为是人类吗?那么为了自己的同伴滚出城市!”那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腿如灌铅一样迈出一步,两步。我远远地看着被炸毁的黑漆漆的楼房。数十个「超人」四散在周围,注视着喇叭后的似有似无的人影。
“各单位注意,进攻。”
没有感情的声音在我耳庞盘旋。执行,执行!我的大脑告诉我。停下!1002号还在里面!微弱的声音在叫嚣。思想被撕扯成两半,我的腿僵直地杵在地面,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四周,我的朋友、同事、家人们前仆后继地向前,几个埋在地下的自制武器爆炸,但它对他们毫无效果。楼房摇摇欲坠。反抗者疯狂地笑着,仿佛在千百次地告诉你,你并不属于我们。
他们扑向疯狂的反抗者,而我的1002,像是一个残破的娃娃落在他们脚旁 ,他的眼睛已经暗淡无光了。或许这个人类早已预料到我们的行为,刀刃贯穿1002号的全身,高高挑起在我们每个人一样的白色的脸。掩藏着的皮肤露了出来,他的脸像是一个灰绿色的皮套耷拉在干枯的骨肉上。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黑发女人,这张脸疲惫而又美丽……我的大脑如同触电一样疼痛。
“割下反抗者的头。”声音又下达了残酷命令。
我看着在餐厅时笑呵呵的5002号抬起手,握住了垂死男人肮脏的脖子。
“卡擦。”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所有「超人」撤出这里,马上由后勤人员接手清扫。”
“1002号会被带到哪里?”我询问道。
“里面的躯壳已经不是「超人」了。”
“他会被带到哪里?”
“这是机密。”那个声音笑着回答。
我抓了一样东西,跑出1002号的房间,冲向1119号房间,那还是一个刚刚完工的屋子,油漆未干,1119号探出头诧异地看着我:“你是?” 我拉着他的手腕冲出这栋楼。
撬开门锁,我们穿越过一个又一个厂房,为了对抗轰隆的噪音,我大声地说:“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工厂,或者说是停尸间摆放的一具具的尸体时而完整时而缺损,让1119号失了神。
“我们曾经都是人啊!”下一个工厂的流水线上几十米相隔只有一具穿戴整齐的尸体一套路通往热气腾腾的焚尸炉,另一条路正送往一个巨大的黑色工厂。
“你曾经是一个自杀者,你从楼上跳了下来。而后你的尸体被送到了这里。”透明的玻璃隔开了几十具被禁锢的尸体,它们被仪器包裹,正因为输送什么能量而痛苦颤抖。
我们奔跑着走到我们第二次出生的白色房间。一叠叠白色的面具,灰色的风衣被封在铁柜中。
“你想要活着吗?”我呆望着那个熟悉的场景。
“想!”少年说道。
我带着他翻过我和1002号曾经为了翘班而找到的那座矮墙,乘着风声从密林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我和少年坐在公路上,风衣已经碎成了烂布一条一条被夜晚的风吹得飘摇,我摸出怀里的可乐,打开喝了一口。伸手向天空的姐姐敬了一口。
作者:巴珑
评论要求:随意
注:滑铲选手抱佛脚慎入,一些负面情绪慎入。
宜臼
我不希望父亲死去,但这样的结果,是我始料未及。可怜京城百姓,遭戎人烧杀抢掠……外公居然相信他们能像我们一样尊礼守约,简直难以置信。
也许,事情可以不这样发展……
也许一开始,王位也好,权力也罢,都交给伯服就好了。伯服虽年纪小,但乖巧懂事,将来一定堪当大任。
所以后来父亲废了我这个太子,立了伯服,我以为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只担心母亲因此受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所以外公准备借助戎人的力量帮我夺回太子位,一开始我不赞成,但是想到母亲的处境,我就答应了。我担心戎人肆无忌惮,一再要求他们帮我夺位就好,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可如今的结果……也许是最坏的结果了。
申侯
为女儿夺回后位,为外孙夺回太子位,我尽力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后世说我外戚干政也好,引狼入室也罢,骂名都由我来担。只要我的女儿和外孙拿回他们应得的,我就心满意足。
戎王做得过火,镐京满目疮痍,都还在意料之内。可他们竟杀害天子!杀害天子!异族果然不可信!我许了他们吃穿用度、田地美人,他们贪得无厌,他们欺人太甚!
戎王
周人真有意思。
老人、小孩、女人,我都喜欢,唯独不喜欢男人,尤其是他们的王。我答应了老人和小孩的要求,救出女人,不杀他们的王。我要求部下克制,善待老人小孩和女人……可有时候,你知道,打仗的时候,武器不长眼睛,冲锋的战士难免失控。中原的城市又窄又挤,人和房子又多又密,军人列队还要藏在人群里,我和我的战士们已经非常小心翼翼。
你看,我还让他们的王离开了城市。他不跑,也许我还能放过他。他带着美人跑了。然后在我要拿女人的时候他非要上前来受死……
周人真有意思。可我喜欢女人,尤其是美女。
伯服
父亲废了太子哥哥,立我为太子,他们对我说,这是多好的事呀。可这件事伤害了太子哥哥。父亲和母亲恩爱和睦,这不是好事吗?可这样却伤害了王后。
太子哥哥这么好,王后这么和善,因为我而让他们难过,我也很难过。
我以为王后是王后,母亲是母亲。如今母亲成了王后,那王后呢?他们说母亲不爱笑,但她常对我笑。她对我说,王后和母亲,都是可怜人,要是以后我真的成了王,要善待我的女人。那什么叫我的女人?
坏人来的时候,父亲带着母亲和我一起走。马车被护卫在中间,但是坏人太厉害了,我们的护卫全被击败。
坏人看着母亲,我想起她对我说的话。如果我真的成了王,我一定善待我的女人。
褒姒
女人走进王宫,意味着悲剧的开始。尤其是受宠的女人。你受宠的同时,别人受冷,而总有一天,对你的宠幸也会过去。而当宠幸你的人,是一个疯子,这悲剧或许还会披上一层闹剧的外衣,说不定也因此,女人的下场会更加惨烈。
他要我笑,要我再笑,一再一再要我笑。我从来不曾忤逆,每次都配合笑。可他嫌不够,嫌不真,嫌不美。他说,有人见过我最美的笑。我无法理解,我尽我所能去笑。
所以他无故召集诸侯的时候,我笑得无法自已,因为我仿佛看到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将来。
他是个疯子。
宫湦
他们说山崩地震、戎狄入侵,都是我的过失。无稽之谈。
自然灾害自古而有,有什么稀奇。戎狄之患,我父祖就从未停止过抵抗。宠幸妃子,也是平常至极。褒姒美丽娴静,立她为后有何不妥?伯服从小乖巧机灵,立他为太子,有什么不对?
可恨戎狄匪患神出鬼没,无法捉摸,要召集诸侯共战,非得挥之即来不可,何来戏谑!可恨人心难测,有人忘恩负义,有人包藏祸心。有人竟引来敌人杀害国人,这是何等居心!一朝天子,何至于此。
宜臼
那天从戎地归来,我感到事有不妥,请太史令帮我卜卦。我不懂卦象也不懂星象。当时,太史令从星盘回头,眯起眼睛看我。他说,前朝遗物,信则有,不信则无。他说他无法说出我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是星盘只显示它能看到的。
他说,你能得到王位,但会失去天下。
当时我无法理解这句仿佛判决我人生的话。而借助外人之力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似乎成了我面对所有困难无法绕开的道路。诸侯的力量,父亲没能驾驭,就让我来试试吧。
也许这是侥幸心理,但这也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办法。
[引用]周幽王宫湦废申后及太子宜臼,立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申后父申侯引犬戎攻破镐京。幽王被杀于骊山,诸侯拥立太子宜臼为王,是为平王。
镐京受损严重残破不堪,又近戎、狄等外患,平王即位后在郑、秦、晋等诸侯护卫下,迁都至雒邑。[/引用]
妖物虽然被封印了起来,它的低喃依然在四周回响。珠子也在地上震颤不已,仿佛随时都能挣脱。晴明弯腰,用手指捏着符把珠子捡了起来,眼底微微红光闪过,垂死挣扎的妖物终于安静了下来,四周的雾气也瞬间退散开来。
阴冷的湿意缓缓褪去,地上的桃花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神十分迷离,仿佛刚从梦境中苏醒,过了一会才缓缓的抬起头环顾四周。
晴明把妖物收进了怀里,转身在桃花的面前蹲下,轻声的询问:“姑娘,你还好吗?”
桃花的脸上闪过惊慌的神情,但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她慢慢的撑起了上半身,斜斜的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长叹。
“公子……我想起来了。”她轻声啜泣了起来,“其实我早已经死了。那日被土匪追赶,摔下悬崖,我的胸膛被桃枝穿过,一腔热血全都融入了这千年古桃,魂魄也依附其上。这桃树本是天上异种,落入这寒山阴泉,吸天地灵气,早就有了精魂,加上我的肉身,终于修炼成形。它虽然是无法移动的树木,但凭着我的肉体,便可在一日内穿行于这桃花泉水所涉及的所有地区。”
晴明安静的听着这个不幸女孩的述说,有些事情他来之前早有推断,如今为祸这片山岭的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与他所猜测的果然出入不大。
“怨恨和不甘让我无法平静的接受死亡,我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夫君,我的家人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那些作恶的土匪还在逍遥自在,我好恨!”桃花握紧了拳头,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屋外。原本插在她发髻上的桃枝,花瓣纷纷飘落凋零,落在地上后瞬间化作了尘土,仿佛预示着本体的衰弱。
晴明跟在桃花的身后,出了桃树伸展出的木屋。他们前脚刚刚迈出门槛,木屋的墙壁屋顶地板全部开始扭曲收缩,最后在吱吱呀呀的声响中变成了桃树上的一个巨大结瘤。
原本环绕在桃树边的溪流,现在变得清澈无比。花毯一样的落花已经完全溶于水中,那层厚厚的水雾也跟着散去,唯有一丝淡淡的桃花香气还残留在夜色中。古老桃树的花瓣如同鹅毛大雪一样纷纷落下,不曾落地便消散于空中。满树华冠居然在短短的几分钟消失殆尽,仿佛燃烬的火炬。
“我与那泉水相依而生,这山阴冷僻,若不是它供我天地精华,此树早就枯死多年。现在你已经收了泉水,不如也收了我这身枯骨。这么多年,它们虽然从未直接让我面对,但我也隐约知道一些,它们利用我酿造的桃花涧上香,夺人魂魄。这酒会让饮用者一点一滴遗忘往事,失魂落魄,最终不可自控的来到这座山谷,葬身溪水之下。”
桃花虚弱的依靠在树上,纤细的手抚摸着粗壮的树干,把额头抵了上去:“一开始,我只是想要复仇,去找到那些土匪,杀了他们。但后来,吃人的感觉太好了,所以猎物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已经堕落成为比土匪还要可怕的妖魔,每天浑浑噩噩的苟延馋喘。”
她抬起头,用泛红的双眼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请求道:“你是阴阳师吧,我刚才虽然肉体昏迷,但意识还能听到外面的交谈。我作恶这么多年,也到了该伏法的时候了,只请求你能把我的遗物送回家乡,在我父母的坟边埋下,让我这孤苦伶仃的女子能够回家。”
晴明微微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个有点困惑的笑容。
“我想姑娘误会了,我来捉妖并非为了他人所托,而是我相中了你。坊间传闻,这莽莽云山之中有桃花妖,能幻化庭院,能酿造美酒。我一介游民,四处漂泊,想要寻找一处青山绿水之地,携灵秀聪慧之朋共筑家园,不知姑娘可愿与我同行?
“……”桃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阴阳寮派来抓我的?”
“不啊,他们不来抓我就不错了。”晴明嘴角勾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可笑意并没有深入到眼睛里。
“……为什么?”桃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晴明只是微微的笑着,给她吃了一个软钉子。知道眼前之人实力远超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桃花干脆放弃了追问,而是专注目前自己遇到的难题。“我的本体扎根于此,如今滋养我的灵泉已经被你封印,我正在枯萎,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完全消亡,你又如何带我离开?”
晴明刷的一下掏出了刚才封印水妖时的折扇,挑眉笑道:“这有何难。”
他单手结印,一个巨大的光圈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开来,一下子把桃树覆盖的范围全部笼罩住。折扇在他手中翻飞了一下,啪的一下散出了星尘一样的光芒,这些法力形成的咒语把整片土地包裹了起来,化作光带飞向天空。
“准备好去新家了吗?”晴明把手掌拍在地面之前轻声问道。
桃花紧张的握紧了衣角,毅然的点了点头。眼前的人虽然正邪难分,自己也没有什么选择,但相比较毫无声息的消亡,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是谁都无法拒绝的。
“金光千里,通!”随着一声清脆的咒令,整片土地都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古老的桃树和它脚下沉重的岩石土地全部在咒语种化作了轻盈的金色光点,涌向天空,飞往全新的家园。
“你会喜欢我的庭院的,桃花。”晴明握住了桃花妖的手,如此承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