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幼鼠刚出生时是很干净的。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正枕在赛丝安塔的肚子上。女人的肚皮很柔软,在她平躺下时稍微凹陷,两边胯骨朝上顶起她一层薄薄的皮肤,我的呼吸把它弄得有些潮湿。我一方面枕着她,手指头在她腰侧打转,一边注视着天花板发呆,后颈略微使劲上仰一点,好让这颗大而沉重的脑袋不至于完全压痛她的肚皮。我担忧要是彻底放松我的脖子,任由我的脑袋沉在她的肚子上,不久之后我就会变得越来越小,变回胎儿,从而被引渡回一片不知始终的混沌。我问她,赛丝,你见过没有诞生下来的胎儿吗?听说远看和幼鼠没什么区别,半透明的血粉色,不到拳头那么大,依我说,那就是电影最初的样子,五脏六腑俱全,蔽体的毛发还没长出来,皱巴巴的皮肤还未撑开。它不好看,也不吸引人。她直勾勾盯着我,盛夏麦粥般的酷暑从她背后一点一滴地流走,最后都只剩下那直勾勾的目光。那目光既不是否认,也不是肯定。我模模糊糊感受到那目光注视着我,叹了口气。唉,胚胎是活的,是仅此一次的试验品,而任何试验品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去死的。我们每个人都是一种试验品,男女结合再孕育出下一个没有意识的试验品,没有任何一次活过的经验是能够复制到我们下一代身上去的,只有注定被诅咒的份儿——它只要活,就会有人想让它死。它的母亲从外部排斥它,它的父亲想啃咬它,想吞噬它,下水道想抓住它将它溺死在城市的水流下,而你,多少人在你的背后爱着你,就有多少人在你的背后希望你死。一切就跟电影诞生时一样。卢米埃尔说,“这是一项注定要死的技术”,电影从诞生起就被他的父亲判了死刑!哪还能有什么东西比电影更像人?可它挣脱出来了,我也挣脱出来了,我们逃脱了掌控,从那边逃离到这边,这时依旧有太多人想杀死电影。我们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教唆犯罪的学校!爱德华·布兰坚称,瞧瞧你们都在这夜幕上画些什么东西!可他们却看不见一张禁酒令造成的真正的犯罪——在它生效的前一天,人人都往福特车里塞满酒瓶往地下室运输,在它生效之后,海洛因与可卡因成为浪子新的桂冠。前一夜,他们是良民;一夜之后,他们是罪犯。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我没有说完,一股疲惫的酸痛就沿着我的脖根朝上窜,我不得不支起胳膊肘撑着床沿坐起身,朝后扭扭我的脖子,听得细微的嘎啦声从骨头的间隙里蹦出来。
我被这滑稽的声音逗笑了,赛丝,你听到了吗,我险些弄断自己的脖子。赛丝安塔并不说话,我的手掌覆在她胸口正中央,根根分明的肋骨像河滩上的石头,给予我一种生命的坚韧感。我想,我便是在那个秋天坚信电影不会死,我也不会死,她也不会。电影像一场飓风扫遍美国,所到之处无人不探头张望,蜂拥而至,狂热且不假思索地把自己丢进这下贱的艺术中去,好像在此之前和之后都不再有贫民窟中的人胆敢宣称他在创造艺术。而它,从淤泥,从那眼看绝不艺术的地方诞生,从此人便坚信它要么走向焚化炉,要么走向放映厅,而哪里都是漆黑一片,就像母亲的子宫。因此我的电影其实没有死、它也不会死。我说得热泪盈眶间,她颈间一枚小小银色吊坠垂落在左侧锁骨下方,细链在她优美的脖颈上流出一条银色的小溪,我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她的皮肤温热,永远温热着,好像那些黑手党私底下运送的酒精和火药都到了她身体里头去。我的眼睛贴着她的颈窝,又觉得困倦,可一闭上眼,我全身的皮肤便结起一块接一块的鳞片,清晨雾气缠上我,贴着我变厚变硬,最后化作蒙蒙一层硬壳覆在我的身体上,我只要动弹一下,这干裂的皮囊就会从我的四周崩裂开,让一个浅粉色的胚胎从中蜕出。
而我确实蜕了出来。在梦里,我清晰地记起这是一九二四年已逝的秋天。
独立日的舞会结束后,我与赛丝安塔的一夜情断断续续维持了数月。整个夏天,我们都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中匍匐前进。她频繁出现在我的客厅里,厨房里,蒸馏咖啡壶边,单人沙发上,座钟旁。我的座钟也坏了一整个夏天,和外头露天小花园里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无人想去修葺。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我忘记上发条了,后来发现连钥匙都不知道被落在哪里了,于是干脆随着它去,让这屋子里又多出一个昂贵僵硬的摆设品,同那些未被拆箱的诺里斯遗物一起堆在我的公寓中。万幸,赛丝安塔也并不在意这一点。比起往年我频频造访她的宅邸,如今,她的到来反而让我距离她的世界更远了。这并不妨碍我感到愉快,相比私人医生的渠道和那些劣质威士忌,她的到来也总伴随着一瓶接着一瓶的高级杜松子酒与更熟悉的威士忌,过去我戒了酒的那些时候里,可真真是忽视了黑手党间不容小看的暗市交易。他们什么都弄得到,什么都办得到,怪不得人人都说这年头谁能搞得定禁酒令,谁就能掌握美利坚。想想当年波士顿的帕特里克,从酒馆到州议会议员的康庄大道!谁胆敢在他面前说酒精是个坏东西?明明是酒精叫我们人人平等!
对于我不加掩饰地讨酒且不加节制地暴露出我原本贪杯的天性,赛丝安塔难免有些惊诧,“你喝酒是因为诺里斯死了?”她问我道。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周围的人们都这样认为,有的人说出来了,有的人没有说出来,让我失去了反驳的机会。这会儿,我赶忙抓紧时机纠正道,“我喝酒是因为我想喝酒。今年年初,大概在两月份吧,突然有一天我夜游症的老毛病重犯了……我醒来的时候躺在跳蚤窝的地上,周围都是臭烘烘的垃圾,有双黑色的眼睛盯着我看,手里攥着绞绳,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谁都没说话,纽约就开始下雨。我想,他妈的,我险些死了,总有点蠢货以为一个中年白人男性的睡袍兜里都能掉出来几块黄金,而我叫他失望了,他以为我会把他弄到警察局去,所以干脆就想弄死我。我喝酒的时候不犯夜游症,人为什么会夜游?因为我血管里就流着疯癫,我只要比它更疯,它就不会发作。一旦明白了这点……赛丝,就在那个早晨,我突然发现戒酒对我来说就毫无意义……我要拿清白崇高的名声做什么?把我的墓碑也涂成白色的吗?我要是不离开它,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失去我的电影。”
“那去年圣诞节前后,你说你在……”
“噢,忘了它吧,”我打断她,“忘了它,那就是一团浪费笔墨的垃圾。”她不了解剧本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我不了解一个女人对一群危险人物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样,这好比我们各自的魔盒,守着它安分守己地才能过活。对此,我发现世间人们总有着一种朴素的愿望,似乎只要弄明白关于一个人的所有事情之后,一切就会变得简单,从此便再也不需要费劲地猜测他人的心思,一切便都能顺顺畅畅地奔向个个都亲昵互称兄弟姐妹的天堂。但是——我的观众们——先生们,女士们,你们真该来瞧瞧如何撰写剧本。当你们学会撰写剧本时,你们总会发现在两个人清清白白彻彻底底地抛出他或她全部的秘密之后,故事便就结束了。上帝一定就是如我这般的人,清楚谜团这东西如跗骨之蛆与生俱来。这道理,赛丝也通透得很。金蔓在这时打来电话,距离我们在中央公园的偶遇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我那会儿惊觉我快把这件事情彻底抛到脑后了,赶紧奔向房间另一头墙壁上的电话机。
“金蔓,金蔓,跟我说说吧,”赛丝安塔就在我的身后,她只着吊带丝裙,挽着一头长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把手头稿纸翻得哗啦响,直到翻到了垫在下面的一沓白纸也没停下来,对着电话那头继续说道,“带好你的剧本,跟我说说诺里斯的打算。”
“我记得一些台词,剧本……要带多少?”金蔓的声音隔着电波,比起往日来要更沉一些。
“……几页?有多少就带上多少,要是记不得台词对着念也没关系……对,我很着急,你知道这都要靠一鼓作气。”我攥着纸来回踱步,每跨出一步,我的心跳就快上一分。我确实没法忍受好奇心的折磨,可我不能吓到金蔓。我们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后确定在金蔓最近的档期结束后到我的公寓里试镜。越快越好,我说。我还有没说的,我任何时候都有时间,为此我可以推掉其他所有和投资人或者院线的谈判。
“你真是擅长说谎,”赛丝安塔轻声说,“我以前好像并不知道。”
我抬起头,“因为我没必要对你说谎,赛丝。”
“那么我便假定你闭门不出是真的为了那团所谓的垃圾,”冰块在她的威士忌酒杯里咣当一声摇晃起来,“而不是……某种懦弱的行径。”
哈!懦弱。赛丝安塔,你可知道老鼠身上真正的懦弱是什么?我望着她笑了笑。同样被我遗忘了好几天的还有我丢在废纸篓里、但并没有真正被运输到纽约垃圾场的那个小纸团,我父亲的来信。这里头有不少蹊跷,哪怕我一开始装作那都是他病到糊涂了才会开始说的胡话——但若是糊涂到那个地步,想必那完美小姐的继母一定会做出些妥善的更正(就像是书本下面不少译者的备注与纠错一样,大作家都难免要出错,更何况我那可怜的父亲)。可她仍旧写,“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回信”,据我所知,近几年来我从未给家里去过任何一封信;还有更叫人在意的,“你说自己要去寄宿学校”,不,这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是我的父亲执意要把我送去寄宿学校的,自从我的生母自杀过世后,我在家中没有一天是不像外人的。这几乎让我愈发憎恨起我的父亲来,他怎能如此单方面地歪曲当年的真相?说谎!骗子!我从来都没有主动说过要从家中离开。十二岁时我分明头脑空空,有人从我的耳廓里钻进脑袋喊上一声便能有无数回音层层重叠填满每一根神经;十二岁时我的同龄人总开始对一切感到愤怒或者好奇,唯有我,既不愤怒,也不好奇。父亲,一只老鼠只要学会吱吱叫便好了。我的父亲喊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的继母喊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家里的帮佣喊我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威尔斯大教堂的神父喊我摆出什么姿势我就摆出什么姿势。我怎么可能主动向什么人提出要求呢?他又怎能一派假惺惺的模样,到了如今才好像屈尊纡贵般,在死神的长袍后头仁慈地给他的大儿子施以爱意?真是卑鄙!
我不屑回信,那边自然也断了声息,又过了数周,诺里斯的勋爵双亲依旧音信全无,我仍在与赛丝安塔藕断丝连的联系中继续写我的剧本,同时给我所知道的各大知名电影投资人写信,希望能够在影片完成之后得到他们的资助进入各院线放映。当然,如果能赞助我完成影片就更好了。两边的进展都不怎么顺利,电话和信件石沉大海,偶有联系,也多是要求我搬离曼哈顿,回到旧金山那些垄断院线的电影工厂里,成为他们的“明星导演”。我拒绝了。我仍旧坚持每天写剧本。有时候赛丝安塔在我写的时候也在向其他人写信,或是便签,随便什么,我不太看见她寄信,更少见她朝信封上贴邮票,天知道她都是从哪里寄出去的,也许真像传说中那样,靠着女巫的猫头鹰?我们常常肩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有我手中铅笔头与她的羽毛蘸水笔发出些微摩擦声,我们的手肘时不时轻轻相碰,她的皮肤在盛夏也泛着凉意。我偶有错觉,感觉写到兴头上时犹如交嬅,而真正同她交嬅之时又如同在写作,好像只有在这段时间里,我才能脱离自己的身体,瞧见自己真正的模样,又被他纠缠住,朝身体内侧下坠。想必这也是酒精作祟,叫我分不清昼夜,也分不清老鼠和我。时间进入八月下旬后,金蔓结束她手头上一份小成本电影的拍摄,如约带着部分剧本来访。这时候,纽约的蹊跷事在各大时报上层出不穷,从开春时的连环谋杀案,到盛夏时那群名流们的歇斯底里症,灾厄悠悠忽忽地沿着棕榈叶爬上我们的石滩,每时每刻都隔着服装店的陈列窗逼视我们。这倒可好,我想,至少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发了疯自我了断,不像诺里斯,连死了都没人知道到底是不是一场意外。如今,真正歇斯底里的是纽约才对,白日里上千顶连凹槽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帽子聚集在马路中央,有人喊,跟着人群!跟着潮流走!别被落下,别逆着他们来!人人都想住在永不醒来的科尼乡。可是……求求你们睁开眼吧!眼前那些都是传说中曼哈顿不该存在的跳蚤窝。
金蔓来访时我正好在读一则小报,上头宣称沃利大剧院已经安装了中央空调,从此就算是盛夏天,人们也不会因为炎炎烈日而放弃前往放映厅了,是一个妙招,我承认。此时我公寓里的黄铜风扇已经关了好几天,但仍能感到纽约的热度散得比浓绿阔叶更慢,在金蔓进入这间屋子里时尤为明显。“公寓里还有其他人,”我说,“但你不用在意。”刺柏子酒的苦醇叫我徜徉于过去旧金山的烈日下,金蔓也应景地恢复了平日里美国甜心的妆容,这时似乎有些被弄糊涂了,“您今天看上去倒跟旧日子里没什么区别,导演。”
我耸耸肩,“请进!请进,拿着你的剧本——拿在手里,或者给我都行……你还记得吗,金蔓?记得诺里斯喊你来试的角色台词吗?”
“烂熟于心。”她仍在微笑,把剧本递给我。第一页是白纸,上面连标题都没有写,她那双眼睛似乎看穿我的困惑,补充道,“诺里斯先生没有把全部的剧本都给我,其实他说这部电影连标题都暂时不能透露。因为这是个秘密,他不想被任何人提前知道,以防报纸走漏风声。”她误会了我没有立刻翻开的真正理由。我捧着这沓剧本,它薄薄的,边角微微卷起,并不完全是一本完整剧本应有的厚度,自然,我知道诺里斯只给了她一部分……这会是何等奇妙瑰丽的一部分啊!我在金蔓扭头放下肩包的那一刻跌坐进身后的摇椅,那沓打字机一个一个字母印出来的稿纸也被我拍在一旁的圆桌上。我瞪着它,撑着额头,一颗心脏呼之欲出。
我并没有像我料想的那样迫不及待地翻开那叠纸。我想,在这会儿,我幻想那是一个才华横溢得叫全天下的剧作家都自叹佛如的好东西,只要我不翻开它,它就可以是不存在的。
“开始吧。”我低声说,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我觉得我的头颅已经被套上了绞刑架。只等金蔓出声,只等金蔓把那些字母念出口,我迟到的一败涂地就要前来嘲笑我了。
金蔓摘下藤编帽,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她捋了捋耳后的头发。她抿抿唇。她抬眼看我。她的眼神变了。那双蓝眼睛不再是调侃的、笑意的,那双蓝眼睛变得平坦,但正因为是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完全祛除了理智后的平坦,才叫人感到似曾相识——
我们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仗着爱情的名义把我从伦敦带走,从此我便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歌唱家了!”
她说:“若不是你,如今我一定还在考文特花园剧场中央的聚光灯下,每一夜、每一夜、每一夜,都有我最爱的鲜花与欢呼,每一夜,提琴手与钢琴家争先恐后地向我跪下,祈求我的声音……每一夜、每一夜!”
她说:“我为了你而葬送了我的梦想,如今,你却说我是个无病呻吟的疯子,要把我送去那活死人呆的疯人院,日日夜夜都被绑在结了霜的湿床单上,像头野兽样嚎叫!我恨你!我永生永世恨你!我可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你……我的这颗心有多么爱着你,就有多么恨着你!”
她仍旧是美国人钟爱的模样,她是金发的甜心,人人都觊觎她的美貌,除此之外便不再看见她身上的任何东西;可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演员。我们的花瓶金蔓哟,她就好像……她就好像是那个女人。在此刻,她仍旧甜美,却比平时更危险,反射出淬着毒般的华美。我知道她这时正在“成为他人”。但……不光是成为某个虚构的“他人”,而是成为“那个女人”。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掌心冒出冷汗,被我压在桌上的稿纸变软了些,我仍旧没有翻开第一页。
真他妈的活见鬼,诺里斯,见鬼。
我只字不言。点点头。
她说:“这是第一场。”
她说:“这后面还有一场,诺里斯先生说也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每一个词儿都很重要。诺里斯当然会这么跟你说,因为我也这么觉得。金蔓低下头。她的声音压得不可思议的柔软。
她说:“雷……”
她说:“光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光是这样活着是不够的。”
她朝前跨了一步,逼近我。我的摇椅发出一记长长的嘎吱声。
她说:“站在这里,不要动,雷。”
声音轻得像耳语,手却抓住了我的椅柄。她是真的在用力,因此透过白皙的皮肤,我几乎能看清楚她的血管。她的热度传过来,外衣底下我的皮肤开始发抖。
她说:“我的好男孩,听着,把我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一遍——”
她模仿得努力,蹩脚,但我认出了东伦敦的口音。熟悉且遥远的,在我尚未开始记事的幼年时代,在母亲情绪失控时偶尔窥探到的一隙真相,属于她血脉的不加掩饰的真相。
她说:“……光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光是这样活着也是不够的,你必须记得清清楚楚的。雷。”
我望着金蔓。我点点头。
“可以了。”
我仍然没有翻开那沓剧本,但我在等最终的答案。我臆想的绳索并没有勒住我的脖子,绞刑架的木栏也并未落下,取而代之的则是曼哈顿的大雨。凶猛的雨点朝我袭来,霹雳啪嗒地在窗外大喊大叫,叫屋子里变得份外沉寂。时间又过了一小会儿,我干巴巴地说,“……谈谈你演的那个角色,谈谈你是怎么看待她的。”
“伊芙琳·爱希,”金蔓露出迷人的微笑,“噢,导演,依我说,她是一个爱的疯子。”
金蔓离开后,赛丝安塔从卧室里走出来,我猜她听见了全部的过程,但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转过头,望着赛丝安塔,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不知不觉地,我在她吃惊的双眸中看见自己泪流满面,于是我也同样快乐地吃惊起来。
“那不是垃圾。”我低声说,“那些不是,你明白吗?赛丝,你明白吗?”
纽约入秋后,我开始着手重写《皆大欢喜》的剧本。前些日子来,它都以旧金山赫赫有名的罗伯特·诺里斯为主角,如今却因我从金蔓那儿窥得的一丝秘密而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罗伯特·诺里斯奉为天才之作的、叫他在离奇死亡之前都在四处奔波的、不惜隐瞒我也要将往昔电影帝国最强班底重塑起来的那个梦,竟是我未曾写到结局,同他一齐坠入河流的老鼠的电影。这样一来,我便不得不重新回头去思考——诺里斯死时究竟在寻找什么?显然,金蔓也远远无法达到他理想中能够饰演“伊芙琳·爱希”一角的要求。眼看我的挚友比过去大半年里的模样要离我稍许近一些了,但仍旧,我不能说我完全理解他的想法,也依然不清楚他死亡的真相。先前那个香烟女郎是怎么说的?他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演员,甚至宁可去相信那些若有似无的流言,寄希望于传说与神话。那么……具体些说,究竟是什么传说与什么神话?他的私人医生给过我一个名字,图兰朵,他们说,是一家开在中华街街口的古董店。那种地方向来与诺里斯的偏好无关,让这消息看上去有些可疑。谁知道那会不会是东方黑手党的阴谋?我并没有立刻追踪下去,反倒把这念头放在手边,一边仍磨磨蹭蹭地改写着我的剧本,每隔几天收拾一些诺里斯搁在我这儿无人问津的遗物。由于他的宅子早就被那些参加葬礼的人搜刮过好几次,留下的大都是些无关大雅的东西,譬如抽到一半发霉了的雪茄、锈迹斑斑的黄铜谱架、一本《公爵夫人之书》,还有更多东西都在那几个未开封的大箱子里。整理遗物和重写剧本、回忆上个冬天我的手稿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一样,需要人耐下性子,绝不能心急。可这时,哪怕我刚刚从剧本的第一个词开始落笔,大刀阔斧地重新搭建整个故事的框架,距离最终成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也已经隐约看见胸中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应有的雏形:它必定包含着遮遮掩掩、衣不蔽体的老鼠,又含着每一个故事里惹人喜爱的富有浪荡子。上一个隆冬我未完成的、不知如何填满的后半截故事,如今却因诺里斯之死显得不再束手无策。现在,哪怕仍有许许多多空白的碎片杵在我的面前,也无法成为我不去写完剧本的借口了。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的使命,哪怕往后它的诞生不再有罗伯特·诺里斯本人的参与,也将生来具有他的一束光,并且坚硬,结实。我甚至坚信,一旦它完成了,未来任何口诛笔伐都无法伤它分毫。有了这使命后,我的落笔比起先前畅快了不少;我原以为被我远远抛之脑后的关于老鼠的故事,也又一次间杂在诺里斯的故事之间自然而然地落在纸面上。大抵上,任何一次成功远航也许都是这样开始的——我搁下窗帘,褪下缠绕在我皮肤上、背脊上、眼睛上的薄膜,我仍有许多待确认的秘密,但如今它们不再是挡在我前头的冰山,而是悬浮在我上空,指引我掌舵的天狼星。这是属于我久违的娴熟,一切都在这个秋天回到了一九二零年之前——我仍旧喝酒,甚至酗酒,可我不觉得难为情。痛快灌下的威士忌扯开我的喉管,让我的呼吸变得更畅,乃至销毁了一个粗鄙的我的存在,而火辣辣地向夜空敞开。我开始了航行,而电影……真正的电影则从远方悠然漂浮而来。漂向我。
停笔的时候,我继续给那群精明过头的家伙们打电话。我向来不擅长推销自己,更何况是拉下脸来推销自己的新剧本。赛丝安塔有时在旁边听着,耐心比我还好,我想也许我应该干脆把电话交给她——谁都看得出来她是个更优异的谈判家。但她似乎和听筒另一边的人一样,对于目睹我参与进去的整个过程乐此不疲。他们并不明白——我在幼年学会站上舞台展开四肢放大声音逗人发笑,步入少年时懂得躲在面具后走入单束灯光下用他人的喉舌说话,成为男人时则终于走向幕后编织谎言,但若要我真正和人打交道,我只得硬着一条拙劣的舌头,发出叫人不悦的声音。往年,这些与投资人打交道的活儿都落在八面玲珑的诺里斯身上。他富有,与他们同一个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所见所闻叫普通工人连梦中都不曾畅想,于是他也最清楚他们那种人的劣根性,三言两语便令他们个个都自认慧眼识珠。但私底下,诺里斯总是同我破口大骂那些蠢货,恐怕这辈子连真正的胶片都从没碰过。你瞧,我们业界的人其实从头到脚都一样。他们总能抓住各种时机,热情而慷慨激昂地向你描述他身上各种难以定义的弊病,那是创作家的怪癖!那是天才的病根!那是叫人痛苦的、但是开出花来的恶的种子!好像只要你听完一种了,这弊病也便能在他身上迅速结痂痊愈,从而成为一枚钉在衣领上、足够跨入艺术这一殿堂的勋章。随着你同他们交往的时间拉长,这些勋章便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你也就分辨不清他们究竟是在把你当做神甫忏悔,祈求你用一记艳羡的感叹治愈那些伤口,还是假借着忏悔的蝉衣对自身无数丑陋的弊病大放厥词、引以为傲。不出意料,这电话从中途起就变成了那旧金山投资人单方面的滔滔不绝。这样的对话不亚于过去强迫我去的每一场交际舞会,我不禁感到疲惫极了。
“……你的投资人怎么说?”赛丝安塔问道。
我搁下电话听筒,摇摇头。女人一挑眉,一脸啼笑皆非,意料之中的表情,“没有成功?”
“……没成功,还是个见鬼的自大狂。”
“看起来你们彼此彼此。”她笑道。
“别闹了,赛丝,让我靠一会儿。”我歪过头,脸颊刚好抵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她肩膀上有一小块凸起的骨头顶着我的太阳穴,分不清楚我们究竟谁的皮肤温度更低。我顿时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怎么会那么困?”她低声说。我嘟囔了句什么,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什么。我想这狼狈应当归功于赛丝安塔不在的那些夜晚,我又开始频频复发的夜游症。它过早嗅见冬天的踪迹,不再甘心蛰伏于我的梦里,和我的过往一起卷土重来。我就着酒精的猛劲顿时昏睡过去,以至整个人都从摇椅里朝前跌落,打翻了刚被堆在我书桌上的两个大纸箱。我陷入僵死般的睡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喊,怎么了?我答不了。我看见一双眼睛,一双蓝眼睛,赛丝的眼睛,我看见一双手,赛丝的手,她捧着我的脸,我看见漫天飞舞的纸张,打字机的痕迹、诺里斯标志性的花体字、空空如也的信封、还有许许多多张看不清楚收件人的信。女士!我该开始做梦了,做廉价的梦,做一个在你怀里不再夜游的夜游者的梦!
我一连睡了十多个小时,什么都没梦见。看样子,想在梦中寻找线索是多么徒劳的期望啊!又或者,我只是在梦中梦见自己在没有梦的夜里?我醒来的时候,赛丝安塔已经把毯子抱来了。我仍旧躺在地板上,倒不至于在初秋的晚上冻得瑟瑟发抖,但也绝对谈不上舒服。我说我有点饿了,她把桌上用纸裹得紧紧的冷三明治丢过来,我周围仍旧是撒了一地的信,全部都是诺里斯的信。我说谢谢。她什么都没说。我想我确实喜欢她这幅模样,不装作一个美国好妇人,也不总是完美无瑕。我坐起身,靠着背后桌脚,就着半杯冷咖啡塞下那个三明治,又与她分享了烟盒里最后一支细烟。我们沉默地你抽一口,我抽一口,那支烟在我们之间划出忽明忽灭的火光,越来越短,最后被摁灭在烟灰缸里。我们接着又一声不吭地喝起酒来,两个不同大小的玻璃杯,各自给对方倾满,喝掉一大半,再倾满。房间里只打开了一个落地灯,因此稍许有点光线,足够我们看清彼此,看清地上的信,但不足够打消我头脑的昏昏沉沉。诺里斯有很多信,我说,他这样的人总有数不清条人际关系需要靠这些小小的纸片来维护,就像你一样,赛丝,你们本质上都是在做人的生意。更多的就不好再说啦。若要把人的生意做大,那就不能做一个有德行的人,要是又想做生意,又想做一个有德行的人,那可就太痛苦啦。所以华尔街的人从来不讨论德行,电影工厂的人也不讨论德行,想必黑手党也只用义气来代替德行,就是为了避免那种无休无止的道德的审判。
你也是,大导演,她懒散地回答道,话语里平铺直叙的味道多过常人的轻蔑,没有人,你靠什么来维护你的声名?
我不要声名了。我说,声名什么都没给我,维护我的声名反倒把我毁了,你瞧,归根究底我还是没从那些个舞台剧中走开,这些年来,我给自己换了个空心木头台子,把它越搭越大,越搭越薄,直到我站在另外一束聚光灯下面。瞧着我的人依旧跟从前一样,要么给我鼓掌,要么向我丢酒瓶。最初,声名叫我误以为自己抓住了只有我才能掌控的世界,到了后头,声名却让我离开了我。
赛丝安塔没有接话,她俯身捡起一两张散落在我旁边的信。我此时瞟了一眼信纸上的落款,罗伯特·诺里斯熟悉的花体字,我没有朝上看更多。好奇心与罪恶感左右拉扯着我——一方面,我告诫自己这是诺里斯的遗物,之所以这些私人信件会存放在我这儿,无非是因为他生前仍旧年轻,从未想过要提早立下遗嘱,他的双亲又远在大洋彼端音讯全无,因此曼哈顿的警方实在不知如何处理,只得把我当做一个体面的垃圾场,一股脑儿地全部要求我来处置;另一方面,我又确实想知道他在隐瞒着我四处沟通的那几个星期里,是否通过信件和其他人谈论过关于电影的事宜。电影必须成型,《皆大欢喜》必须在缺少了罗伯特·诺里斯的情况下仍旧代表着罗伯特·诺里斯,如此一来,我仍和过去的一整个春天与盛夏一样,需要探寻诺里斯剩下的秘密。
“姓法尔的人倒是挺多。”赛丝安塔冷不防地在我身旁出声,我转过头时,她扬了扬指间的信纸。她拿枪的手在这会儿不可思议得轻柔。
“这信有点意思,你要看看吗?罗伯特在跟一个姓法尔的人打听一个女人的死。”
据我所知,诺里斯只认识一个法尔。这个法尔此刻正瞪着赛丝安塔,好像他是今夜才第一次遇见她。法尔在纽约是那么常见的姓氏吗?我想,真是个可怜人,法尔的周围有什么人死了吗?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夺走了赛丝安塔手中的信纸。我从前从未做过如此粗鲁的事情——哪怕我也向来谈不上什么彬彬有礼的绅士,但从女人的手中夺走什么东西……向来只有她们掠夺我的份儿。我滑稽地捏着那张信纸,用力之大几乎将它从中央揉成一团,可我却注视着赛丝安塔。她也不愠怒,反问我道,“你都拿过去了,不准备读一读吗?”
如果不是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未拆开过这个纸箱,而赛丝安塔也对那份剧本中的真实内容一无所知,我简直就要怀疑这是她故作严肃的恶作剧了。但十几年来,我从未认错过诺里斯的字迹;信纸摸在手里也是他常用的特制款式,显然这是一封在他死前尚未寄出的信,而这封信的收件人恐怕并不是此刻的雷蒙德·布莱德利·法尔。我僵持在原处,只觉得自己像是很多年前站立在船头,看着自己远渡重洋,即将跨上但尚未跨上的那片土地时久久观望的心情。我雀跃得汗毛直立,但同时也恐惧得几近跪倒。
我把信纸朝内侧对折,递回给赛丝安塔。我不读,我说,这是我不应该碰的关于诺里斯的事情。然而就在我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我迟迟想起在盛夏正午的浓浓烈日下收到的那一封来信,信封表面来回涂黑的一长条字迹下方才写着我的住址,用的是和信件里完全不同的墨水,仔细想想,甚至连字迹都不太一样。如果……如果涂黑地址的人并非是寄出这封信的人,而是由于在抵达纽约后,原先的地址无法送达,刚巧诺里斯宅邸那儿的邮递员又知道我是处理他身后事的指定联络人……
那么原本应该收到这封信的人是诺里斯才对。这是一封寄给诺里斯的、却是写给我的回信。
“……给詹姆斯·法尔,我亲爱的父亲。我已经多年没有向萨默赛特写信,希望最近频繁的来信没有太过叨扰……”赛丝安塔轻柔地念道,我抬起头,看见她重新捋平了信纸,旁若无人地朗读着上头诺里斯的字迹。她说罢扭头看着我,“诺里斯的信件真是写得漂亮,叫我忍不住想读一读。”
一阵阵羞愧的热度涌上我的脸,但更多地,我想,是赛丝安塔给我带来的解脱。这是我爱她的原因之一,那就是我可以承认自己神思恍惚毫无长进,但仍身且由己。我站起身,背对着她,走向停摆的钟,她往下念,念得不紧不慢。
“……自从上一封信后,我还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可这并不妨碍我同你谈谈这些年来我的生活。我从旧金山搬到纽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拍电影了。我想也是这些时候里,我愈发开始回忆起曾经关于我们的往事,还有母亲。一九二四年年初,在一场舞会后,我跟我的朋友罗伯特·诺里斯说,全天下都不会有一个女人比我的母亲更适合当女明星了。他当时喝醉了,一定不记得我在说什么,而我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同他提起那些疯狂的往事——谁知道那群家伙往水烟里添了点什么东西呢?自从禁酒后,人人都想在别的地方找乐子。于是我告诉他,如果说时隔多年,我还能再写一部电影出来,那么那一定绕不开我的母亲。一个年轻时美艳四方,最后死于疯狂与自杀的人物,谁能比她更传奇呢?在这儿,没人能比得上她。你瞧,过去我总是试图装作她不存在,这是我从你身上遗传到的最显著的一点。但现在我要同你谈谈她——上一次我们谈了什么?我离开了你们,我去了寄宿学校,然后是剧团,我随着剧团来了这儿,我开始拍摄电影,我成为全美上下谈及电影无人不知的导演,没错。可我还想知道她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人人都说她是自杀,可诺里斯(如果你知道我们前些年的电影,那么我得告诉你他是我身边最得力的赞助人和片场负责人)却说他托人查遍了那年的记录,没有任何关于自杀的记载,只有报纸上一小块不起眼的讣告。”
念到这里,赛丝安塔顿了顿,她转过头看着我,我什么都没说,于是她继续念了下去:
“我要写一部电影,在这之中,我必须知道伊芙琳·爱希之死究竟是什么样的?如今我只能靠着缅想,去假定她的死一定就像美丽的奥菲莉娅——这是我能想象的关于女人与溺死的唯一画面。但她唱着歌吗?她疯狂吗?她编织花环了吗?她死时穿着长裙,像原本就生长在河流中那般惬意吗?我不知道,父亲,这是我唯一的疏漏,在我的剧本中,这是唯一饱含想象,因而显得像童话般的部分。”
诺里斯写得太拙劣了。我想,他一心觉得自己写得好,可他写得未免“太好”了。他忘记了我可没去过剑桥,从不会用诗歌一样的语言给家里写信,他忘了我们说起话来彼此刺痛彼此挖苦,但因此也不会像他的家人那样习惯性地使用语言粉饰它的寡淡。这是平常家庭里的生活,我活得太像他,可我父亲不是。
“你说很高兴能看到我的信,这些年,你甚至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当年我从家里离开时说的话……但我很高兴能同你说上话,父亲。只是在我回去之前,我先要完成在这里我和诺里斯必须共同完成的事情。我要和诺里斯将垮掉的帝国重新建立起来。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落款:雷蒙德。”
我从不在他面前喊自称雷蒙德,我想。赛丝安塔收起手中的信,在地上寻找空白的信封,好把这信再一次物归原处。她找信封的时候我也蹲下来和她一起找,但其实我们都在找更多来自远洋那头的信件。你要知道我的父亲在说谎。我说,我从来没主动从家里离开过,我母亲把我送去孤儿院,后来,我父亲又把我送去寄宿学校,可他却说我是自己要求离开的。诺里斯冒充我给他写信时,他甚至还想说服我这一点。
是你要求自己离开的吗?她问。
不是,我重复道,我那时候什么自己的念头都没,我从没提过要自己走,一定是他在说谎。
你们要么有人在说谎,要么有人记错了。
人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记错吗?
赛丝安塔不答话。她的长发没有挽紧,这时有一绺头发从耳根后滑到脸颊边,我注意到她曾经颈间小溪般发着光的银链不在了。女人总有成百上千件首饰,也许她今天也只是偶然换了下来。她注视着我,和曾经一样。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知道,”她说,“但人总会搞错一些事情。如果那是你的记忆,那么你就只好相信它了,相信它的时候,它就是对的。”
纽约进入秋天,我缺席了九月在中央公园的马术赛,而赛丝安塔说她已经订购今年的帽子,不出席未免太可惜,于是独自和其他的同伴赴了约。那之后直到十月初,我们几乎都没有见到几次。好像那一晚解开的关于诺里斯的秘密太沉重了似的,我从来没想过她也许根本不想离我那么近。当我仍旧是个谜团时我就是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一个打造好的谎言;当我被揭开的时候,她应该也看见了那只吱吱作声的老鼠,于是那猛狮也该掉头去找真正同她相称的情人了。我还没有告诉她,九月时所有我能找到的投资人都拒绝了我的请求,更糟糕的事情在于,如今已不比一九一四年,被影业工厂垄断的院线也朝我关上了门,彻底拒绝个人出品的独立电影在纽约排得上行列的放映厅里上映。换句话说,即使我的储蓄能支撑我租用器械完成拍摄、好心的演员们愿意降低片酬接受我的邀请,最终它也无法真正投影在荧幕上。对于几乎已经完成剧本初稿的我而言,这着实是一个沉重的消息。我走在前往美分剧院的路上,这两个月来他们经营不善,如今转手剧院的消息上了各方小报,可没人想接手。那是个过时的小剧院了,自从索福克勒斯剧团也从那儿离开之后,目前上演的《皆大欢喜》也反响平平,几乎坐不满半数,他们早就有想法要把剧院转手出去,如今终于下定决心。我给剧院老板打了电话,约他在今天谈谈剧院的事。
“审判就要来了!”
没错,我想,这审判也该来了。声音像是一颗丢进人潮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走在我前面的一对恋人看上去被这古怪的嘶喊声吓到了,以至男人更加坚定地抓紧了女人的手,低下头来窃窃私语。他们一高一矮,一个丑陋一个美貌,都皱着眉头,一副嫌恶的表情,看上去是何等的不般配,以至于显得有些滑稽可笑。我不禁想起赛丝安塔,倘若我们结了婚,三十年之后我们是否还会产生如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比起感情而言更类似奔赴战场、打下闪光灯、剪辑胶片时的激情,是否还会至始至终对一个固定不变的对象产生源源不断的渴求。生活从来没有教会过我爱情,生活在我母亲之后教会了我父亲婚姻,而爱情始终都是教不会的。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在我前方唾沫横飞,大抵上都在说那喊话的老头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天知道他身上是否还残留着哪怕一丝体面、瞧他的袍子多么破烂,比起神父而言更像是从疯人院中跑出来的魔鬼,亏他还没被手中十字架灼烧。我在这时才意识到那个站在街头中央展开双臂喊话的人是个神父。审判就要来了!他反反复复地说,每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像是要被那双干枯发紫的手束住,于是他们个个都加快步伐,绕着弯纷纷从他身旁逃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人群竟以那神父为中心从两侧敛开,又在经过他之后在他背后汇拢,以至他看上去就像是个疯疯癫癫、来自地狱的摩西,劈开人流。审判就要来了!他一个接着一个地劝说来人该要敬仰上帝,建立方舟,好让男男女女与动物们在末日来临之前上船,躲过旷世之灾,但他说得最多的仍旧是审判,审判就要来了!这话把我带回一八九九年的威尔斯大教堂,审判就要来了!神父在我身后低声耳语,唯独虔诚才能叫主怜悯你,拯救你!撕裂般的痛楚随之而来。那是一道伤疤。我想,我停下脚步。就跟此刻眼前那可怜人朝我伸出的左手掌心中的伤疤一样,一道狰狞的贯穿伤。我不知道是痛楚在先,救赎在后,还是说他们是同步降临的;痛楚即是救赎,因它将会让往后所有灾难不再称得上是真正的灾难。我低下头,凝视着那双眼睛,“神父,我同你一样。”我说。
他分辨不出颜色与神采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我,向我摊开手掌,嘴里嗫喏着:审判、审判、审判!
我握住他的左手。“上帝会审判你们的,”我说,“信他的人被他拯救,信他的人被他审判,能审判我的只有我的上帝。你如果信仰我,我即刻便可告诉你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审判,而我原谅你。”
我的话引来周旁人戏谑的笑声。他们先是笑那神父,如今又笑我,他们从那神父身上探得一二三点踪迹,说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疯言疯语,言辞间将人看作废物;他们又从我身上探得一二三点线索,说我目光涣散、胡茬冒青、前言不搭后语,话里话外把我当成另一个骗子。人们心中总怀有坚定的信条,这信条叫他们将天下划分成三六九等,各有各的方法,各有各的道理。黑皮肤黄皮肤白皮肤,红头发黑头发金头发,再把头拧过去看看大陆的另一侧,名字里有铁匠的富豪与出身贵族的穷光蛋,强壮的男人与聪慧的女人,这跟你在哪没关系,直到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他们也总能拿出一套自己的理论来将对方打入下等人的行列,财富、出身、地域、姓氏、学识、品味……即使看上去那些条件千差万别,但每个人都在这街上试图证明他人低人一等。三六九等是支撑人存活下去的核心体系之一。我冲他们微笑,缓缓竖起中指。这下,那无数道嫌恶的目光同时投向神父与我。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熟透了!我耳旁响起某年盛夏天在教堂后院的草丛间神父的低吼声,熟透了!烂透了!真叫人恶心!我一只脚上的鞋子掉了,踩在一颗熟得爆裂开的杏子上,脚底板和脚趾间湿哒哒黏糊糊的,他仍在说,熟透了!烂透了!就好像熟透了、烂透了的不是果子,是我。
“你接受我的审判吗,神父?”我说。我紧紧抓着他的左手,看见他涣散的视线终于在我的脸上聚焦了短短几秒钟,很快又移开了。我一放手,他便立刻转头去寻找他人,灵活得像一条鱼,“审判!审判就要来了!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听听我说的,求主垂怜!”
一股飘飘欲仙的醉意在这街头笼罩我,一时间我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纽约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是徜徉在海洋上巨轮空无一人的甲板,星空在白昼惊然乍现,而振翅的鸽群如绵云落下,看呀!审判该来了,让世界末日也跟着一起来吧。即使末日来临,这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欧洲的那些人儿闹哄哄地弄脏弄乱了自己的土地,于是揣着一颗颗活蹦乱跳的野心跟随着船队与浪潮原封不动地攀上这儿的土壤。这儿便成了他们眼中俗气的乌托邦;它由于开化迟缓又基于杀戮,被健忘且衰老的远方文明所抛弃,但同样地,它像任何一个野蛮人的婴儿一样强壮,在金矿与黄沙上无畏地开采出从未根植于此的乌托邦。他们忘了,世间从没他们想要的乌托邦。他们去了哪,便摧毁那儿的土地,塞满影院剧场、高级餐厅、伍尔沃斯大厦、福特汽车、纺织机器、卷烟厂,在焦虑与狂喜的交替中创造新的烦恼。世界末日来了一遍又一遍,在不同人的头上反反复复,如今又要来了,有什么可稀奇的!我瞧这世间确实是个真正的乌托邦,因人们竟能忍受它毫无变化并也如此生活着。
我把路上神父的怪事告诉了美分剧院的老板,他啧啧称奇,说那神父或许是个当好演员的料。我和他一同笑起来。比起一九一三年我们刚刚来到纽约时,他的模样在这十几年中迅速衰老了不少,鹰钩鼻的阴影比往日更深,肩膀变厚了不少,一双下垂眼总是微微眯着,不熟悉的人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开始打瞌睡。如今,他一半的头发都间杂着花白,我想他一定盼着那头棕发赶紧一夜间全部变白,看上去也比如今要好过不少。青黄不接的时刻是最糟糕的,好像我们眼中的人要么年轻,要么衰老,夹在当中的人既不好宣称自己仍旧年轻,又不想过早地跨入年迈的队伍,落得个尴尬不已的下场,好像人人都要经历的这段时间压根不存在似的。我坐在他对面,竟然对他肃然起敬起来,因我知道未来我也将步入这个时期,不会比他体面多少。他如今仍用着多年前诺里斯送的那套骨瓷描金咖啡杯,一把珐琅勺,不禁令人感叹即便剧院落得如今险境,他也将往日情分放在前头。我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他却先把杯子推到我的面前,“罗伯死了之后,你怎么样?”
“我在写新电影的剧本。”
“好,好,你当年从索福克勒斯剧团离开时几乎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场,人人都说你是个叛徒,那时候我把他们都挨个儿揍了一遍,说法尔小子是该飞了!那时,罗伯和我从你身上看见了一样的东西,现在,我也看见了一样的东西。”
我想到这些年来的困境,不由鼻子一酸,只得低下头,看见那咖啡杯的刷金内壁,它保存完好,这些年来,想必也并不经常使用,而被新主人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我更觉难以开口,可我今日来便是为了说这番话的,“……说实话,我碰到了些困难。”
“如今?我们的大导演还会四处碰壁?”
“不比当年。”我摇摇头,“你知道我们的一切都留在旧金山了。在纽约,我就跟个初出茅庐的人没什么区别,如今甚至找不到一家愿意接受我的放映厅。”
剧院老板笑了,“这话我倒是熟悉,你知道一开始我为什么会把这小破房子亲手改造成剧院吗?所有剧团都拒绝我饰演约翰,于是我说,那我就要成为剧院的主人,往后每个来这儿的剧团都要先由我瞧上一番,而只要我想,我就要站上我的舞台,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谁都拉不住我。”
“你愿意把剧院改造成放映厅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这是孤掷一注又万般冒犯的请求,他有可能立刻就把我从这儿踹出去,并且再也不准我踏入美分剧院一步。如果他想踩上潮流的节奏将这儿彻底改造成放映厅,美分剧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日薄于西山。我自觉粗鲁,但此刻也只得硬着头皮求助于我最后的希望。
“不。”他放下了手头的咖啡杯,果断地回绝道。我却松了一口气,这答案虽然仍叫人心头沉重,但至少也不算是最坏的结局。我嘟囔了一句对不起,算作是声过得去的道歉。谁想到他竟然笑了,“噢,法,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走投无路到了这种地步。”
“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但我必须把它拍出来,我必须……”诺里斯与我彼此欺骗彼此隐瞒,就为了一部该死的电影,为了一部试图拯救我,也拯救他于深渊的电影。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决不能让电影也跟着死。它可以不用受到万人追捧,可以不再把我们带回帝国的王座,但它,哪怕往后隐于电影的历史、隐于我们履历的长河,也必须从空空如也的舞台下方破土而出。
“你还有个办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难以自禁地握紧了拳头,他眨了眨眼,“你忘记了《绳索》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那部饱受批评的戏剧,那是我结束旧金山的拍摄之后唯一一次将故事带回到舞台上,它有近四个小时那么长,是在默片之后我第一次写了大量对白的剧本,也是我戒酒时期的最后一部作品。它当时没有在美分剧院上演,对这小剧院而言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并不想过多回忆起当时铺天盖地的恶评,只得委婉问道,“《绳索》怎么了?”
“你不是只有电影。”他说,“你可以回到舞台,回到戏剧。不少旧金山出品的电影正是由剧院里头大热的戏改编的,如果当今你走投无路,你可以替自己造一条路出来。”
最后的罅隙并未完全被堵上。我抬起头,上方剧院后方熟悉的、赤裸的、光滑的灯泡在我们头顶天花板上悬挂着,它发出昏黄但是足够明亮的光,就好像我们刚刚来到纽约,惊叹着这城市的同时蜗居在剧院硬床铺上啧啧称奇时的光那样,它远远不如后来片场拍摄用的聚光灯那么耀眼,甚至也不如旧金山的太阳温暖,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它同电影一样,让我忘记我。
“美分剧院可以在如今那老剧本《皆大欢喜》之后归你使用,让我瞧瞧,上一份合约到十二月初结束……你不能把它改成放映厅,法,但你可以用你的剧本拯救它,同时也拯救你自己的电影。只需要一次成功,只需要一次让所有人看见雷蒙德·布莱德利·法尔的回归——
“那么,便不能有人再拒绝你的要求。电影的世界便又将回到你的脚下。”
之后,我在两个星期内谈妥了美分剧院的使用权,与我们的老朋友一同成为它的合伙人,并在这个秋天着手撰写两个版本的《皆大欢喜》。其一,自然是原本电影该有的剧本;其二,增加了更多对话,减少了场景的转换,以便能让其更适应舞台的局限。我自然也联系了金蔓和其他演员,一一获得她们的允许,修改并延长合约,向他们致歉,并且告知他们剧院从十一月开始接受全天彩排和布景,十二月初时正式对外演出,如果一切顺利,来年开春时我们就能回到旧金山,开始我们影片的拍摄。直到十月末,我仍不满意诺里斯的选角,但苦于优秀的男演员如今都不屑在《绳索》之后来到我的剧中,我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先将就着把剧本改完。十一月时,我们顺利入驻剧院,加紧排练,一切都围绕着十二月初的正式公演展开,在这期间,我做了两个重大的决定。
第一件事情便是确认了《皆大欢喜》的服装设计将由专人负责,由于剧本的时间跨度近三十年,而没有罗伯特·诺里斯的帮助,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势的参谋。在剧院老板的介绍下,我前往圆环服装厂,见到了传说中的伯恩女士。原本我是不会亲自到服装厂去的,但所幸这儿距离布鲁克林够远,而剧院老板又欠着她一个人情(上一次《李尔王》的订单跟一开始谈好的可不一样!他向我说起来时缩了缩肩膀),于是我承诺他这一次会将《皆大欢喜》的戏服设计与订单全部交给这位以“嗅觉敏锐”而在业界闻名的伯恩女士。她果然丝毫不逊于流言中的形象,一双细闪的高跟鞋、一根金头手杖、圆筒冰激凌般膨胀的身躯与微微下垮的脸颊,叫人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从来没人敢欠她的人情。她见到我后先是冷哼了一声,说什么希望我不要像那个老头一样最终白费了她的姑娘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艺术品,直到听说我要订制一批新的戏服后态度才有所缓和。除了将诺里斯平日里常穿的衣服直接送过去,按照新演员的体型重新修改尺寸之外,我将所有的服饰设计都交给了工厂那儿。她向我保证每一张图纸都会由她精心绘制,并给我展示了那十几层楼的偌大工厂里叫人心生畏惧的机器与成排低着头的女工们。“我的姑娘们可都一个比一个勤快,别看她们的手有胖有瘦,有黑有白,做起活儿来可没一个敢邋邋遢遢的,我敢拍着胸脯给你保证,大导演,从我这儿出去的戏服,你穿上一百次都不会掉一颗串珠!”我一边点头,一边想我哪敢不信。她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守林人般,带着我穿梭在纺织机器与密密麻麻的工人们之间,工厂里的通道狭窄阴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觉得四周都是被她捏在掌心里的森林,也不知道最终通向的是出口还是虎口。她说起自己的姑娘们时十分自豪,虽然——虽然我瞥了几眼,大多数人的头发都挽得紧紧的,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我看不清楚她们的脸和手,但多少能想象出她们的模样——她们在这儿时,不是孩子,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她们选择不成为孩子,或者不成为女人,因为浑身上下都有股被驯服后的疲软,动作与其说是干脆利落,不如说是更像是机器。于是我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们都会被替代,也许是十年之后,也许就是明天。她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自己打理得足够能够运转起来,而伯恩女士,她分明是在维护一台巨大的纺织机器,而不是她的姑娘们。这跟旧金山那边没什么区别,我想,被垄断的导演、演员、剧作家、院线,电影成为一个产业的巨大机器,你要么顺着那股曾经的你也一同铸造起来的机械浪潮,要么就被它碾过,寸骨不留。在这块土地上,任何东西都难免朝着这趋势狂奔。我不禁在瑟瑟秋风中打了个喷嚏,也不再听伯恩女士究竟说了些什么,“……看在你之后还要做电影的份上,我就便宜接了这批小订单,”她应该是这么说的,“但你得答应之后的服饰,你可都要……”我频频点头,环顾左右,一心就盼着离开,之后好把那些年份和角色特征都一概寄给她了事,有个女孩在这时候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她一头金发,和那群家伙们的毛毛躁躁不同,她看上去倒像是个她应该成为的少女。她长得也很漂亮,也许跟这个年纪的金蔓一样有个演员梦,不过生得不如金蔓那么好。我听人家喊她戈娜,应该是个西班牙语的名字,但看上去不像墨西哥人,也不太像我认识的西班牙人。她身上的衣服有手缝的痕迹,这让我想起凯丝,她总是爱亲手给我缝帕子,殊不知若不是因为爱情,是不是手缝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而我真正会爱上的是不会缝帕子的那种女人。这姑娘往后若是要嫁人,一定得明白这一点。她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回头多看了几眼,我希望她皱紧的眉头不是在批评我的衣着。伯恩女士仍在说话,“……总之,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你的演员们十月下旬时就能来试试了,十一月我保准你能拿到一批完完整整的戏服。”
“好极了。”我叹道,“那么我们下个月再见。”
第二件事情便是我时隔近一年,重新前往赛丝安塔的宅邸拜访她。我翻出久挂衣橱的燕尾服,带了一束玫瑰前去找她。那栋宅邸仍旧戒备森严,但那夜我仍如往年畅通无阻。好像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风声也一并消失了,窗外阔叶也在这夜里纹丝不动。我走进那几乎能开一场交响音乐会的大厅时,里头空无一人。赛丝!我喊了一声,没人应声。这是往日里她常爱同我开的玩笑,让我在那迷宫般的大宅子里找她,让我穿过一层接着一层的薄纱窗帘与交错的洁白高柱,穿过管风琴的乐声与远处山崖的风声,寻找她。我时常犯困,扭头就倒在哪张客房的大床上打盹,那时候不知道从哪窜进来的野猫就会亲昵地挠我。我的宅邸里没有猫,她如此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以至我第一次遇到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只野猫也许在她能塞下一支军队的花园中安了窝,只在我落单的时候出现。但今天它没有出现。也许在我们彼此离开的时候,它也跟着离开了。我徒劳地在宅子里穿梭,可能相同的旋梯都走了三四次,最后在二层露台的一隅看见了赛丝。她今夜穿着一袭酒红色的睡裙,面对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我,在月色底下看上去有些苍白。玫瑰早就被我丢在一旁了,燕尾服也被我脱下挂在肩膀上,我微微喘气,赛丝。她点点头,也不答话,仍旧笑盈盈地望着我,但比起从前,这笑容里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我平复了一下呼吸,走上前去,把外套甩在一旁,双臂搁在露台栏杆上,也不看她,只是同她一起仰头看着月亮。我永远无法像她凝视着月亮一样凝视那空中的发光体,她凝视它就好像它能给予她力量,她凝视它就像我凝视着摄影机,因为它能给我力量。不知不觉地,我已经遗忘了我来这里的理由。我该同她谈些什么?在我离开你和你离开我的时候,除了罗伯特·诺里斯之死以外,还发生了什么?同我说说吧,赛丝,我也不求什么,只是来这里倾听。但我没有说出口。可还有呢?还有什么?赛丝,还有是我该告诉你的。过去一年,或者说过去数年里在曼哈顿的我并不是我原本的样子,我酗酒、在梦里大喊大叫、片场里毫不绅士地怒斥他人,我无能地依靠着他人和酒精来挥发我血管中说谎成性的天赋,如今我又该回去了,为了我的电影,我在回到一九二零年前的自己的那条路上奔波不息。那时候我不值得拥有爱情,那如今呢?我总觉得当年的凯丝·米尔无法承受我理想的份量,那如今赛丝呢?赛丝足够强壮,那我又在畏惧什么?这次不是我的理想,我恍然大悟,畏惧的人既不是胆小鬼米尔,也不是赛丝,而是我。是我非得抛下一切,才能逼迫自己为了配得上牺牲掉的东西而背水一战。明白了这一点后我忍不住笑起来,赛丝也不多问,好像她早就习惯了我像现在这样阴晴不定毫无道理,她凑过来吻了吻我的耳朵,“我很高兴你今天过来。”我也很高兴。我松了口气,“《皆大欢喜》会在十二月初时在美分剧院上演——就是那个上次说快要倒闭的剧院,”我坦然地望着她,“我也不知道它最终会变得如何,但……我会在前排给你留一个最好的位置,赛丝,我希望你能来。”
“我可不能保证我有时间出席。”
“但我能保证邀请函准时由我送到这儿来。”我接过她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来不来随你。”
“你说那是一部电影,如今却又在剧院上演?”
“投资人的那档子事,你心里清清楚楚……所以我们改成戏剧,暂时先在美分剧院试试水,如果反响不错,也许旧金山那儿的投资人会松口。”
“倒是盘算得不错。”
她看着我,我们都沉默了一小会儿。如果诺里斯在这儿,想必会怂恿她以比安奇的名义搞定那些见鬼的垄断制片厂。但我决意不向她求助,这是我们彼此生活之间最微妙的一道界限。我自嘲道,“谁能知道呢?雷蒙德·法尔,出身于剧团,多年后,又回到了剧团,真是戏谑。”
“你的剧本呢?关于罗伯特·诺里斯之死的真相,关于伊芙琳·爱希死时的模样,你都弄明白了吗?”
“只要相信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就是对的。”
我重复她说的话,又补充道,“况且你说得对。我母亲死时我甚至不在萨默塞特,但我一直觉得我看着她,你能明白吗?好像那时候我其实不是在孤儿习艺所,而就在那条伴随我长大的河边,就在树林里头,坐在长满苔藓的石头上,踮着脚尖抵在湿漉漉的河滩圆石头上,看着她一脚踏进河流。而我宁可相信这是真相。而诺里斯……罗伯特·诺里斯的死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他酗酒,他在夜里走在河边,他溺水。这些跟他去找金蔓,冒充我给我的父亲写信,或者跟传闻里头他到处在追逐的某个传说也许根本就没有关系。我非要逼得自己找到所谓的真相才能结束他的故事,也许只是因为我压根就不想结束那个剧本。这样的话,我永远都在航行的路上,我永远都不需要知道自己抵达的彼岸究竟是沃土还是荒漠。”
“你放弃找到真相了?”
我纠正道,“我是个导演,我不必要非得讲述真相。”
她扬了扬眉,“那么导演先生,我倒是挺感兴趣,在这部不讲述真相又基于现实的戏剧中,谁是主演?”
“金蔓,还有另一个喊不上名字的愣头青要演诺里斯。”
“那我可得在观众席上好好嘲笑罗伯一番,错过了在舞台看着自己的好机会。”她顿了顿,“那么你呢?”
“……我?”
“谁来扮演你?”
我知道她一定想起了那夜在我客厅地板上看见的往事,还有我所诉说的有关《皆大欢喜》的故事。我耸耸肩,“你要知道,我没法找一个人来饰演我自己。”
“因为你太傲慢了?”
我想,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加明白一个人如何兼能成为屈辱肮脏的老鼠又能成为一个男人了。但我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自然,也鲜有人如此英俊。”
她大笑出声。
“赛丝,我说我害怕,你相信吗?”
“你害怕演戏?”
“我害怕没能在台上扮演我。”正由于我每时每刻都在扮演一个人,于是当我要真正再去扮演一个人时,反倒却像是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我并不知道赛丝有没有真正明白我的意思,但我假定她明白了。她也有需要扮演的人,若不然,她该怎么真正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那些凶神恶煞的帮派之间?
“自导自演的雷蒙德·法尔,我瞧这是个好征兆。”她说,“你是来同我告别的吗?”
她仍旧聪明得叫人心慌,但我点点头,“不是永远,赛丝。”
赛丝安塔凝视着我。我想说,这一个月间我几乎都得住在剧院里,剧本还有最后的修改,我手头那群拙劣的演员们和刚刚成型的戏服也要最终的磨合。比起从前,我生疏了。现在我得拿着这些零件,重新把我的戏剧打造出来。但这些话都太多余了。
“那么,祝你旗开得胜,雷蒙德。”
她手指朝内拢起,做出举杯的模样,于是我也同样扬起手,同她碰了碰无形的杯子。我们接着十指相扣,我低头亲吻她的手背。
“暂别了,赛丝。”
我转头离开的时候这夜才刚刚过半,她也不挽留。一想到我如今的离开同过去没什么区别,可眼前这一切仍在继续,我竟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谈及片场,或者说舞台剧的演练,想必你们多少能猜到,做一个导演时发号施令或者支遣他人总是免不了的。早些年在旧金山拍摄《堪萨斯的遗嘱》期间,我也没少训斥过金蔓,和如今演练时一样,最难办的事情恐怕就是维护我与其他人的关系。罗伯特·诺里斯究竟如何做得到不让整个片场乱成一团,避免我们心生罅隙的,说实话,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明白他能办到的事情委实不易。朝夕相处的排练进入十一月下旬时,剧团中饰演诺里斯的演员一气之下摔了门从剧院离开,我不顾旁人阻挡,冲着他的背影大骂他是个蹩脚的滑稽戏丑角,叫他从我的片场滚出去,并且再也别回来。这个重要角色一时间空缺出来,让整部戏剧都陷入了几乎无法上演的僵局。金蔓便是在这时自告奋勇,称其可以在不同幕间反串诺里斯,想到她同诺里斯也曾有不少交集,在独立日舞会上的装扮又确确实实叫人分辨不出来性别,加之如今“男装丽人”也并不罕见,我迫于剧作上演的压力同意了这个疯狂的改动。之后的短短十天内,金蔓几乎不眠不休,将所有诺里斯的台词全部背了下来,一时间堪堪撑起整部《皆大欢喜》的半边江山。
但另一方面,夜夜睡在剧院后台的我也开始饱受夜游症的困扰。我不得不承认,我待他们是没有感情的,他们是我完成一部剧作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我并不是依赖我的演员们,而是输给了“没有他们就无法完成剧作”的胁迫。我承认我有些累了,机械性地失败令我在后台沉默和暴躁的时间越来越多。喏,我同剧院里的好伙伴们看上去关系表面如旧,但在变得不协调之际,却失去了诺里斯这一调音叉的干涉,因此让我觉得自己极易受到伤害。我所受到的伤害并不是情感上的伤害,而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总是成为审判他人的一方时,一种叫人又傲慢、又卑鄙的情感便涌上心头。我审判他们没有天赋、我审判他们演技拙劣、我审判他们努力得叫人咯咯发笑,但我也审判我自己——比起同赛丝安塔告别的那一夜,我信誓旦旦要将《皆大欢喜》带上舞台,代替先前另一个剧团在美分剧院上演的经典莎翁《皆大欢喜》,在十二月初震惊整个纽约的野心,如今也在这呼啸而至的冬风中越缩越小。不对!我冲金蔓吼道,这里不对!不是这样的情绪——你见过诺里斯,你眼中的诺里斯是什么样的?!我意识到任何人所表演出来的诺里斯都不是诺里斯,而要让我去书写他,去执导他,又是多么残忍的事啊!我恨不得把剧本砸在每一个人的头上,如果这部剧失败了,那一切都是你们的错!但我们都知道如果它失败了,只能代表我的又一次失败。很快地,纽约从初冬眨眨眼跃向第一场雪,初演的日子近在眼前,而我们个个人心涣散,士气低沉,我每夜都在不同的地方醒来,有时候是剧院老板找到我,有时候是打杂的帮工或者清洁女工找到我,最远的一次,我甚至走到了两个街区开外的巷子口,倒在杂货店的门口。全世界都在咯咯发笑,每个人都想绊倒我,让我跌跤,而我一直都在困住我自己,对他们试图打败我感激不尽。金蔓说我手不离酒杯的模样又回到当年去了。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倒是叫我也想起旧金山的片场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传闻。在那儿呆过的人,比如厄历,比如金蔓,大概都知道。人人都说千万不要抢走法尔导演手中的酒杯,他一日无酒,晚上的片场就会出现恶魔的身影。我的夜游症始终都是个秘密,放进传说里头,倒好像酒杯成了魔鬼的化身,我猜这跟诺里斯追寻的那种传说也大概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它们都来自精神上的威士忌,喝多了威士忌之后什么都能变成传说,什么都是缥缈的。
你还能准时把它带上舞台吗?剧院老板无不担忧地问我道。我点头,不顾自己懒懒散散披着睡袍蜷缩在狭窄的观众席上,蓬头垢面,胡茬比起往日更加茂密。我面前的舞台上空空如也,所有人都在休息,我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可我仍旧坚持:我能。即使我毫无底气,我踌躇了,我如今有千百条借口可以取消它,再度!我的后颈搁在座椅靠背的上方,我仰头,眯着眼瞧那颗赤裸的电灯泡,光落下来,于是我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哪怕正是荒漠,上方也总有一轮明月,而远航总该抵达终点。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八日,《皆大欢喜》首演的日子到了。我在这天又一次接到来自警局的电话。时值正午,距离美分剧场的首场公映还有七个小时,曼哈顿寒冷干燥,上头明晃晃地悬挂着太阳,电话里的警官告诉我纽约的一处仓库发生了严重火灾,目前消防队正在赶往那里的路上。幸运的是,今天上午那儿几乎没什么人,看守员擅离职守去了一旁的俱乐部吃汉堡,躲过一劫,也刚巧没有什么访客在前面逗留;同样不幸的是,火灾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恐怕里头储藏的货物会被烧得一干二净。我正想询问那个仓库同我有什么关系,他便告诉我这是罗伯特·诺里斯先生曾经租用的仓库,十年租期,一笔交清,而人人都知道,这里面存放着过去近十二年间,名作雷蒙德·布莱德利·法尔导演的全部电影胶片。
original konpeito blue
-gathered blue konpeito
-speak simple japanese
-speak simple english
-disgust by other goats that talks
-5 versions of konpeito blue exists
-2 enemies
-seaweed as treat
-a pond in the middle of the edge of the forest
-memory won't lost after revival
-candy gore
(平)“咳…咳咳,阿…阿姐。”
(澜)“平儿,平儿,你怎么了。”
(平)“阿姐,我想喝水。”
(澜)“来,慢点喝。”“好些了没。”
(平)“嗯。”“阿姐,现在…前线还有多少人,昨夜听守夜的士兵说,我们……我们又要打仗了。”
(澜)“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把身体养好,其余的交给阿姐,阿姐啊……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了,小阿平不用再担心了。”
(平)“阿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不想……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
(澜)“好,现在…敌军目测有10万人,我们只有8万人,应该……能拼一把吧。”
(平)“阿姐,帮我穿咳咳…穿衣服,我想陪你一起去,最起码能看着你。”
(澜)“你少花言巧语,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体可经不住你折腾了,万一又出事情,你让阿姐如何活下去。”
(平)“阿姐,我不会有事的,放宽心,若这回赢了,那这天下便是你的了。”
(澜)“阿姐不想要什么天下,阿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给你一个家,你……你这回一定要听我的,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了……”
(平)“阿姐,你咳咳咳……咳咳你…你现在可是大将军了,别哭了,若被下属瞧见了,今后又该如何服众了呢。”
(澜)“阿姐不哭,不哭。”
(平)“嗯……那带我去前线吧,毕竟我还是个军师,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澜)“嗯,来,阿姐帮你穿上。”
【出了军帐】
(澜)“慢点,当心。”“等会儿乖乖在城墙上等着,若有流箭射中了你,那证明你的拳脚功夫又差了,到时阿姐可不会管你,并且啊,今后不许你再到边境来,给我乖乖呆在皇城里。”
(平)“嗬,阿姐可真狠,不知方才是谁躲我帐中抽……好,我不说,瞧瞧阿姐嘟嚷的小脸咳咳…咳咳咳咳……”
(澜)“让你乱说话,老天爷都在惩罚你了呢。”
(平)“若这是惩罚,那未免也太轻了些,阿姐这么好看,得罪了你,不应该生不如死吗?”
(澜)“呸呸呸,什么生不如死,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又乱说话,该打。”
(平)“阿姐,我错了,别拿那板子,我怕。”
(澜)“怕就听我的话。”
(平)“阿姐,快点上马吧,你可别拿我打趣了。”
(澜)“好好好,不拿你开玩笑了,阿姐走了昂。”“得,最后再告诉你一次,过会给我好好呆在城墙上,哪也不许去,听懂了没?”
(平)“好,快去吧。望阿姐早日凯旋归来。”
(澜)“哟,小嘴越来越甜了,给我麻溜的把身体养好了,阿姐给你买桃花酪。”
【战马远去,鲜红的披风像是多年前的大火,燃烧着那业火红莲,一切都付之东流】
(平)“走吧,我们可不能再给将军添麻烦了。”
(尺)“唐平,快,把披肩穿上,外头冷。”
(平)“嗯,谢谢。”
(尺)“这回若能平安回去,你姐铁定给你找个媳妇。”
(平)“别拿我打趣了,我……我。”
(尺)“我什么我,难不成我们的公子哥儿有心上人了?”
(平)“嗯……”(抿着嘴巴)
(尺)“哟,百年的铁树开花了”“等,我好歹和你一起长大的吧!有了心上人都不告诉我,你还记得之前是谁把那谁给赶走的,有你这么当哥们的吗,哼。”
(平)“我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走走走,去城墙了,误事的家伙。”
(尺)“欸,你这人……咋还骂我来着。”
(平)“废话真多。”
夜色渐浓,朝日奈雏告别双亲与兄长,独自踏上了返回AREA-03的路程。行李箱的滚轮在石砖上敲出规律的声响,肩上双肩包的重量则令少女难得地打消了倒立行走的念头。
“唔……果然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解读出来啊。”她叹气道。
朝日奈雏虽然独身居住在AREA-03,实际上在家却是排行老幺,前面有一兄一姊都已在学联中就职。全家人平日里各自为自己的工作与生活在不同的区域忙碌奔波,一年来也很少团聚,而修学旅行的最后半天就是一家人一年中难得能团聚一次的机会之一。同样,这也是雏为数不多能够窥探家人的HINA条的机会。
趁着列车还没到站,朝日奈雏匆匆打开终端上的记事本,将今天所观察到的内容尽数记下——正当她这么打算的时候,一条短信插了进来,是镜:
「你果然还是偷偷用了能力、把我和爸妈当成实验对象了吧。」
和朝日奈家的其他人不同,排行第二的义兄镜是唯一对家人聚少离多而感到不满的人。零星的记忆里,他似乎曾多次因为这个原因与双亲与长姐产生争执。而最近几年来,镜更多的是把劝说的势头全都灌注到雏的身上。然而正如镜不理解为什么家人对离别习以为常,雏也无法明白镜的不满从何而来。她知道的只是:每次被镜抓到机会,总免不了一通辩驳——这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过这会儿人既然已经不在眼前,雏也无所畏惧。她坦然地敲字回复:「被发现了」 然后就将消息提示关闭,专心填写观察记录。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警示音响起。雏按住鬓发,以免被地下铁进站所带起的风扰乱视线,匆匆写完最后几笔。抬眼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从余光中走过,雏慢了几拍才转头去寻,然后快步跟在那人的后面乘上列车。
“……对了……差点忘记了……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做呢。”
——所谓 “有件事”指的是“告白”。
不必怀疑,这里的“告白”确实就是广义上的告白。若是把朝日奈雏的记事本打开翻到最后一页,就会发现她为自己排布了详尽的人生规划,其中也包括了“17岁试验性地谈一次恋爱,并在两个月之后分手”。
和哥哥不同,雏打心底里向往着双亲之间那种互不打扰心意却保持相通的关系。而为了找到那样的伴侣,她认为自己也该预先做好准备积攒经验,以便在未来迎接那个观念一致的人。
隔着半节车厢,朝日奈雏远远地留意着目标人物大冢同学——
“ “咿?!怎么回事???” ”
视野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周围陆陆续续响起一片惊叫声,紧接着是“啊,手机上收到通知了。”“是嘛!”“……只是照明故障。”“呼,太好了。”……
是机会。雏心想。
据实验表明,人在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的时候心跳会加快,想必告白也更加容易成功。隧道的光虽不足以照明,却大致能在黑暗中描画出轮廓。雏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具体方位,她快步向着那边跑去,身手敏捷地翻过横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她猜测那多半是横在地上的行李箱吧,然后,呃。
计算失误了。果然黑暗里行动还是不太方便,身体腾空的期间膝盖似乎撞上了……应、应应应该是、大冢同学的人的胸口。错愕之余雏一时间也失去了平衡,黑暗笼罩下她没有任何借助其他物体补救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撞上别人然后一同摔倒在地。
“呜哇?!什……”
朝日奈雏尚未来得及找准方向爬起身,被压在下面的人就挣扎起来,于是少女再次失去了平衡,头也磕在一旁的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办法了,只能先委屈大冢同学了。雏努力按住地上乱动的人,调整姿势用全身的力气压在对方的脊背上,摸准脑袋的位置顺势伏下:
“大冢同学请安静下来,我没有恶意。你可能一时想不起来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简单来说请大冢同学和我交往。”
很好,挣扎停止了。朝日奈一边回想着之前打的腹稿,一边继续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下去:
“这么突然真是对不起!不过我观察大冢同学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二年级的朝日奈雏,兴趣是研究异能,擅长的科目是理科与体育,最苦手的是国文,话虽如此成绩基本能保持在年级前列,将来想与双亲一样在学联从事技术相关的工作。唔……虽然现在一片黑看不清我长什么样,不过我对自己的外貌还算有自信!是外出的时候经常被行注目礼的类型大可放心。
“对我来说,大冢同学是我非常欣赏的交往对象,成绩优秀、待人有礼、身为班委具备责任感,同时也有在为将来做打算。另外,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大概能在大冢同学身上感受到有些相似的气息……你也很怕麻烦吧?我也是哦!
“我从中学起就开始独立生活,有合格的自理能力不需要过度依赖他人。双亲有支付足够的生活费,我自己也有在存钱没有经济方面的困扰。啊顺说我身体健康双眼视力1.5甚至每个月不会痛经。总而言之我希望能和大冢同学成为互不妨碍的恋人关系也请大冢同学考虑一下!”
“……………………………………………………”
“嗳?什么?”
“&K*@(#S*#&……”
“啊!抱歉!!刚刚怕你太恐慌直接喊救命就先把你嘴堵上了,真是十分抱歉!!!我这就松开……”
目的既已达成,朝日奈雏放开双手。她回到地面,摸索着将对方扶起身。
“哈、哈、终于……”
啪的一声,车厢内的灯光在这时骤然亮起。
“可是,我不是大冢同学啊?”“咦?”
不良打扮的男性仓惶退开,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像是要缩进列车门与座位之间的夹角中似的,缩着脖子十分警惕地朝雏的方向小心窥视。
大冢的身影在车门的玻璃上一闪而过,雏急忙回头,捕捉到一个离开的背影。
“那么!先失陪了!”
还有机会,得赶紧追上才行。雏匆匆拿上行李,再次朝着大冢的方向赶去。
这一次一定会比刚才做得更好吧!她心想。
=====
紧急打卡!朝日奈一家的设定虽然想了不过有缘就补没有就算了8,家庭聚会长姐没有来。
委屈橘同学了!!!!!中人疯狂给橘同学谢罪m(._.)m!!或许之后会被朝日奈赔罪……本来只打算摔一下,后来重新看了下发现停电的时间比想象的长而且他看上去好适合被迫害啊(对不起!)索性将错就错了。
之后找到大冢同学又单独再告白了一次,台词跟之前几乎一样<删除线>再复制粘贴一遍没意思所以就写到这里</删除线>
最后谢谢你读到这里☆
我将带头冲锋(字面意思)
面姐姐和霍辛的戏份敬请期待DLC更新
背锅声明我不想复制了大家懂我意思就好(?)
正文字数3023
-1-
伏见伊奈利看到,在病房的窗子外,千里真向自己做出了一个“出来一下”的手势。
躺在病床上的苏艾已经睡去,看上去暂时还没什么异常。伊奈利轻轻拉开了椅子,蹑手蹑脚离开了单人病房。
现在已经是医院的熄灯时间,除了走廊尽头的值班室里还有些许人声之外,整个住院部的走廊陷入了沉默,就像是那些进入梦乡的病人一样。
“辛苦你这么陪了小苏这么久。”真柚的语气话里有话。在昏黄的灯光的包围里,伊奈利抗拒着和真柚的对视。
“没关系,今天小苏的情况很安定。”
“那之后伊奈利你有什么打算呢?”
“检查报告我已经交给会诊的医生们了,具体的诊断结果或许还得等上一阵。”伊奈利可以保证自己说出的绝无半句谎言,只是自己暂时并不准备向真柚和苏艾透露全部的真相。
为什么呢?说实话伊奈利自己也不太清楚……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患得患失”吧。
毕竟她从来不是什么大气的女孩子。
“如果是伊奈利去拜托的医生,那就不会有问题。”,虽然语气有点慵懒,不过真柚的眼神看上去就如同刺刀般锐利,“那伊奈利你呢?准备一直陪在小苏身边吗?”
伊奈利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伊奈利不经意间透出的慌乱,真柚重重叹了口气,可爱的微笑并没能掩盖她的小脾气。
“你有事情在瞒着我们吧?”
面对真柚的直球攻击,伊奈利决定放弃抵抗。如果不是有十分胜算,兔子定然不会在狐狸面前贸然行动。
在伊奈利点头以示投降之后,真柚伸出手来狠狠宰伊奈利脸上捏了一把:“现在撒谎的坏孩子准备好坦白了吗?”
“疼疼疼。”,伊奈利揉了揉发红的脸颊,“跟我来吧。”
-2-
在黑咖啡的香气中,伊奈利在壁橱里翻找着一份档案。背后传来了茶具碰撞的声响,看来是真柚在准备夜宵什么的吧。
这段时间里,伊奈利有时也会觉得像是真柚或者苏艾这样,把“享受自我”作为生活的主旋律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每次只消看一眼日历上满当当的日程安排,这种想法就会在瞬间烟消云散。
等到伊奈利拿着打开锁扣的档案匣回到办公桌前时,真柚已经准备好了咖啡。她自己的那一份是实在的清咖,而伊奈利的杯子旁已经放好了奶精罐和方糖盒子。
“喏。”,伊奈利把档案盒塞到了真柚手里,“先看完吧。”
为这场无言对谈伴奏的,只有小座钟机关发出的“滴答”声。而为两人之间的沉默画上句号的,是时针指向两点钟方向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真柚将档案纸在桌上磕了两下,收拾整齐之后放回了档案盒子里。接着,真柚端起了手边的咖啡杯……
“等一下!”伊奈利的警告还是稍微慢了一些,真柚已经被烫地缩回了手。
本应已经凉透的咖啡,现在正在“呼呼”冒着热气。
“抱歉……忘了和真柚你说刚刚我把咖啡热了一下。”
“伊奈利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热咖啡的吗……”
“开水浴。”伊奈利不确定把“把咖啡连杯子隔水加热的技法”如此简称真柚听不听得懂。
但从真柚扭曲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听懂了……
-3-
“所以说小苏也有可能是……”
“嗯。”
有报告显示大陆上的穿越者们开始遭受到奇怪梦境的困扰。对于有的人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噩梦,但也有人就此迷失在梦境中——不知缘由的失踪、必须接受治疗的短时疯狂、以及最严重的,攻击平民和其他穿越者……
“小苏会变成这样吗?”
“坦白说,我也不清楚……”伊奈利看过苏艾的检查报告目前为止苏艾的身体情况依旧正常,从日常的表现来看苏艾也没有出现什么精神症状。
“但是毕竟受到这种梦境影响的人,有过袭击同伴的先例,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伊奈利顿了一顿,“有传言说,有一些穿越者甚至会隐藏自己的暴力倾向,这样就可以造成更大的破坏。”
伊奈利小心斟酌着用词,她并不喜欢“背叛”这两个字。
“所以这就是你尽可能让小苏暴露在你的视线下的理由吗?”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伊奈利苦笑了一下,之前她让小苏住院的理由是“检查的流程会比较长,住院会方便一些。”
真柚在某种程度上说对了,伊奈利提出这个说辞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监视苏艾的行动和变化找一个她自认为足够体面的理由。
“大概是直觉吧。”伊奈利的直觉告诉她,真柚应该也有什么瞒着她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情,我只能说十分抱歉了……”对于辜负了苏艾对自己的信任这件事情,伊奈利发自内心感到歉疚。
“那之后的打算呢?你准备把小苏关多久?”
优等生伊奈利不喜欢说不知道,但真柚抛出的问题总是令她难以回答。
“坦白地说,我也不清楚。”,伊奈利挠了挠头,“因为没人知道怎样才能‘治愈’这些被噩梦侵袭的人,或者说没人知道‘治愈’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医学院还是魔法师学校,抑或是宗教机构,现在都投入了几乎全部的精力研究这种梦魇的对策。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研究,那些最优秀的医师、魔法师和祭司也没有答案。
伊奈利和真柚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办公室再次被沉默占据,只剩令人心神不宁的座钟在滴答作响。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真柚。她抓住了伊奈利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之后还要麻烦你。小苏就交给你了。”
“啊?”伊奈利有些没缓过神来,真柚郑重的语气让她有点不习惯。
“明天我就要离开莫奈林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真柚掏出了一封电报,“这个世界还真是危险啊。”
-4-
电报上的内容不容乐观,在贝特帝国的雪山区域奥莱,发生了穿越者叛逃并袭击平民与军队的事件。现在被通缉的有两位穿越者。
那个女生伊奈利很熟悉,这位叫努豆丝的女孩曾经在另一边的世界将自己和真柚营救出来……或许这就是真柚把电报交给自己的时候,眉头扭成一团的原因吧?
而第二个名字——霍辛——是一位隶属于贝特帝国的男性穿越者。从提供的资料来看,这位穿越者曾经是一名流浪的雇佣兵。
“职业军人”让伊奈利迅速警觉了起来:自己接触过的职业军人——读作“红毛野兽”的红发士兵、阿赛德的校尉军官、咸阳的大将军——在履职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尽忠职守,同时在“专业技术”上无可挑剔的那种“模范员工”。
说的直白点就是,这些职业军人在战场上,一个比一个难缠。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真柚已经回旅馆去了。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她就将踏上归途。而伊奈利则先去食堂打了饭,然后拎着餐盒来到了苏艾的病房。
“伏见姐早上好!”苏艾已经醒了。她的声音充满元气,看来昨晚睡眠质量应该没问题。
“早安小苏,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很棒!”在“住院”之后,苏艾的生活倒是很规律。没有做噩梦的日子里,苏艾都能保持早睡早起的优秀作息。
“去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吧。”伊奈利开始布置餐桌,也盘算着如何把之后要说的话处理得尽量委婉一些。
简单的早餐之后,伊奈利带着苏艾来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在明媚的晨光当中,伊奈利准备告诉苏艾一个不那么明媚的真相。
“小苏,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听好了哦。”伊奈利的严肃让苏艾也认真了起来。之后,伊奈利便将昨晚和真柚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苏艾。
“之后我要陪真柚去一趟奥莱,没法陪在小苏身边了。所以啊,小苏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被坏人骗走哦?”
听到这句话,苏艾翘起了小拇指:“伏见姐我们拉钩。我会乖乖听话的,伏见姐和真柚姐也要安全回来。”
见状,伊奈利也伸出了小指:“说定了哦。”
在把小苏送回房间之后,伊奈利转去和值班的前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接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公寓,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背上猎枪就赶往了真柚住的旅馆。
当看见拖着行李箱,背着武器的伊奈利出现在旅馆门前时,真柚的眼睛瞪得溜圆,也无意间放大了自己因熬夜留下的黑眼圈。
“走吧,事不宜迟。”伊奈利主动牵住了真柚。
“你不是还要陪着小苏吗?”
“相信我吧,也相信她。我们要安全回来,我和小苏说好了的。”
让真柚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去面对职业军人,这从来不在伊奈利的选项当中。
1、精(植物)的生命周期
2、魔与宿主的寄生关系详解
3、鬼如何获取血液
4、植物化精操控本体植物的能力与怪操控本体原材料的能力有什么不同
5、各个势力关联的关联
6、只能通过打卡产出才能看到隐藏剧情吗
7、怪可以变成原型吗
8、鬼与魔在寄生方面的不同
9、各个种族性别详解
10、神兽人形化问题详解
11、大明宫玩家官服设定
12、魔如果被杀,被魔附身的妖精会怎么样?
13、无间道玩家的设定要求
14、企划世界观内时间线与真实时间线的区别
15、鬼的实体皮囊从何而来?
16、鬼拥有的能力?
17、鬼的本命符文在非魂魄状态下能藏起来吗?
18、鬼是否能繁衍后代
19、鬼如何对其他妖精进行吸血?
20、血液对鬼的作用?
21、鬼进行夺舍后的状态?
22、一个鬼夺舍成功以后,原皮囊的魂魄会去哪儿?
23、夺舍的鬼可不可能被赶出来
24、鬼能像妖或者人或者怪一样修行之类的吗
25、妖、魔、鬼、怪间地位与歧视链相关
26、世界观历史中是否有人类存在过?
27、妖怪化形的由来设定
Q1:植物化精是否可以拥有周期轮回式的生命,枯萎后可以重新复活?
A1:如果您需要这样的设定,那么可以的。但每一次轮回后需清空上一世的记忆,时间周期也可以按照植物本身特性来进行设定。
Q2:魔与寄生的宿主之间有多少种状态?玩家如何与魔进行互动?
A2:按照魔对宿主的支配状态可分为两种:半支配状态与完全支配状态。
(一)魔对宿主的身体半支配,便类似于双重人格,这种状态下魔的意识一旦支配宿主身体,则显现出魔的眼部特征,会暴露出魔的身份而被佛道追杀。
(二)魔对宿主的身体完全支配后,宿主意识会消失,外表仍然是妖精模样,此类魔必须通过佛道的法器和鬼的协助才能识别。
互动方面:半支配状态,魔可以支配宿主进行互动,但会暴露自身魔的身份。
完全支配宿主的魔则以普通妖的外表,魔的性格去与玩家互动,且不会轻易暴露。
Q3:鬼可以从哪些途径获得妖精的血液?
A3:合法途径,即佛道允许的途径有:与妖精进行交易,或协助对方,在对方知情并允许的状况下获取生命力(类似于献血卖血),例如py交易获取对方主动提供的血液或者帮助佛道识别魔/鬼进行猎杀来换取血液等。
非法途径,即会被佛道追杀的途径:强行夺舍,占取生命体的身体,与此同时会失去永生,或者在对方并不知情的状况下非法获取,例如将妖精打晕盗窃或通过欺骗手段获取之类等。
Q4:植物化精操控本体植物的能力与怪操控本体原材料的能力有什么不同?
A4:植物所化的精的能力是可以从自己身体上生长出本体植物,同时附带植物本身的一些特性,如树精可以自手臂上无限繁殖出枝叶来进行行动,香樟树精自带驱蚊效果。
而怪的能力则是可操控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原材料植物进行行动,如木质物品所化的怪可以控制身边一定区域内的树木急速生长之类,怪的年龄愈长修行愈深则能力范围愈大破坏力也愈大。
Q5:各个势力之间的关联?
A5:仅供参考,除了势力内部有特别要求外玩家之间可自由建交。
半架空背景历史依据并不严谨,望谅解勿深究。
大明宫毫无疑问直接听命于皇室势力。
由于该时期佛门道教并存,且受到皇室成员的一定推崇(但更推崇道教),故抱朴观及如来藏背后也有皇室势力支持,但佛道势力并不需要听命于皇室实力。故大明宫与抱朴观、如来藏之间会偶有协助关系。
独占春风和天光墟皆为中立势力,但也会受到皇室势力的一定经济支持,故对于皇室则是给钱就听命。故与其他势力都是单纯的交易关系。
另外就是各势力首领高层之间的关系也会影响势力关系,如天光墟的首领是皇室的郡主,抱朴观的道长与大明宫的将军为师徒等。
曌世凌空:你们都是傻冒。
Q6:只能通过打卡产出才能看到隐藏剧情吗?
A6:在进行本章剧情的时间内,本章的隐藏剧情只能通过积分兑换才能看到。但是在本章剧情结束,下一章剧情进行过半时所有剧情将会公开。
Q7:怪还可以变回原形么?临时假装成一个盘子(假设盘子是原形)什么的。
A7:可以的,而且没有时间限制。
Q8:鬼与魔在寄生方面有什么不同?
A8:鬼夺舍宿主后,相当于拥有了一个永久的血液提供器,容貌依旧可以随意变化,但额头上的本命符文永远不会变化。但这具躯体死亡鬼也会消散。
魔寄生宿主后容貌随宿主变化,无瞳特征由支配状态决定是否显现(见Q2),宿主死亡但魔仍可去寻找下一个宿主。只有佛道掌握彻底杀死魔的手段。
Q9:关于每个种族的性别详细设定?
A9:(一)妖精性别不可随意变换,只有原型动物/植物含双性特征的妖精,方可将性别设定为双性。
(二)魔的性别可随宿主变换,所以主要看宿主妖精的性别,见(一)。
(三)鬼的性别不可随意变换,需与前世性别相同,见(一)。
(四)怪的性别可随意变换,不可设定为双性。
Q10:神兽种族与妖精种族内奇幻物种所化的妖有什么区别?
A10:(一)神兽种族我们企划要求是:仅有兽设,无人形。但是该神兽原型附带的BUFF能力不会有太大限制,仅要求【不要干扰到主线和其他玩家体验】。不过对于兽设的【完成度】我们会有高于普通妖精的要求。
(二)奇幻物种,也就是只要是非现实存在的生物,已化成人形且以人形为主,我们将这一类划分入妖精种族。但是该物种原型附带的BUFF会被【大幅度削弱】,差不多降至与普通动物化成的妖怪能力相同的水平,同样要求【不要干扰到主线和其他玩家体验】,对于这类妖精设定的【完成度】我们也会有高于普通妖精的要求。
Q11:大明宫玩家的官服设定及参考。
A11:本企划还是以半架空为主,也就是说不需要过于严谨,要求有【品级颜色与纹路】的设定是为了让该玩家的官职品级更有唐风特色。当然我们没有有不允许用什么颜色的要求,品级对应的颜色只需是外观设定的主色调即可。以下文献中的设定仅供参考:
太宗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服紫。(并玉腰带,佩金鱼袋)
根据《旧唐书》中,上元元年,《舆服志》曰“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并金带;(佩银鱼袋)
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并银带;
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并服石带。”
纹路的基本设定:武将兽纹,文官鸟纹,
详细图案可参考明朝文献:“补子图案:公、侯、驸马、伯:麒麟、白泽;
文官绣禽,以示文明: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专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武官绣兽,以示威猛: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杂职:练鹊;风宪官:獬豸。”
最后总结我们的要求“有内味儿就行了”。
Q12:魔如果被杀,被魔附身的妖精会怎么样?
A12:解脱附身成为普通妖精。但曾滋生或吸引魔物的那一部分情绪和执念将同时被永远除去,将永远不会再产生相关的情绪与欲念。
Q13:无间道玩家的设定要求。
A13:我们的背景设定中,佛道是可以通过法器查出鬼与魔的存在的。
您可以添加利用道具伪装身份的设定,但鬼的符文被遮住时仍然需要【画出符文设定的图案】,
此外必须将你的身份背景【真实地】填写到人设纸上,无间道的设定需要作为【补充设定】写入介绍中。让互动的玩家或者NPC知道你的真实情况才能做出真实的互动效果。
否则如果你身为一个魔伪装成妖进入,人设纸上毫无痕迹,互动的对方也仅仅只把你当作一个妖而已,佛道的法器不会对你做出反应,你的魔设定也就毫无意义。
Q14:企划世界观内时间线与真实时间线的区别
A14:由于妖精的年龄与人类年龄不同,本企划历史时间轴较真实人类历史有差异,时间约1/100的比例放大。
Q15:鬼的实体皮囊从何而来?
A15:鬼的皮囊必须是妖,可以根据原有的死去皮囊进行修补改变,但觉得别人的皮囊好看想侵占也可以(会被追杀)。
Q16:鬼拥有的能力?
A16:企划书中描述的:易容,感知其他种族,魂魄状态隐藏气息,这三种技能是基础技能可供参考,也可以加上其他技能设定,但是需遵从基础限制【不可影响主线和其他玩家体验】,以及需要符合企划世界观。
Q17:鬼的本命符文在非魂魄状态下能藏起来吗?
A17:不可以的。
Q18:鬼是否能繁衍后代
A18:鬼本身的身体无法繁衍后代,因为它本有的身体是没有生命力的。但如果夺舍了其他妖的身体就可以。
Q19:鬼如何对其他妖精进行吸血?
A19:可以像吸血鬼那样直接从妖精身上进行吸取,也可以像喝饮料那样先装入容器内。但是血液存放一定时间后会失去作用,需及时饮用。
Q20:血液对鬼的作用?
A20:妖精的血液可用于巩固鬼的皮囊,否则皮囊崩溃将无法盛放鬼的魂魄,但对鬼的本体无增益效果。
妖精的心头血则可对鬼的魂魄本体有修补和增益的作用。
普通动物的血对鬼没有作用。
Q21:鬼进行夺舍后的状态?
A21:鬼夺舍一个皮囊后自身寿命将于这个身体同化,也就是丧失了永生的机会而变得和妖精一样有寿命限制,就相当于成为了一个妖精,而不能进行第二次夺舍。
但是额头上仍会有符文标记,且能够被佛道的法器所观测到。
而此时夺舍成功的鬼也可以用该具身体的血液来供养另一只鬼。
宿主与鬼都存在与躯壳中,宿主处于沉睡状态。宿主魂魄过于强大会把鬼挤出身体,佛道也有手段驱出非原生魂魄。鬼夺舍后离开躯壳会死。
Q22:一个鬼夺舍成功以后,原皮囊的魂魄会去哪儿?
A22:会在皮囊里沉睡
Q23:夺舍的鬼可不可能被赶出来
A23:可能的。佛道有手段把非原生魂魄赶出来,如果原生魂魄很强大也可以自行驱出。被驱出后鬼会死亡。
Q24:鬼能像妖或者人或者怪一样修行之类的吗
A24:本世界观不存在人类。鬼可以修行。
Q25:妖、魔、鬼、怪间地位与歧视链相关
A25: 「鬼」 平时地位一般,但是一旦违法也会被拉进正道黑名单开始被妖怪喊打。不违法就是好公民,违法就和魔一个地位。鬼建立了天光墟,有组织的交易血液,所以发展到现在 已经不用非要当暴民了。鬼有和妖怪和平共处的余地。随着法律的完善,给鬼一些权利和义务,可以理解成美国黑人处境。鬼违法了就杀。通过合法途径生存,不威胁到妖精的生命,就不会被追杀。
「怪 」年龄比较大 ,也不爱争斗 。很多存活的很久的怪都是文化领域的巨擘。比如佛门npc卍,有声望的很多。比较与世无争,但也会有一点维持正道秩序的倾向。
「妖」内部也有一定种族歧视链,妖精都慕强。
「魔 」 地位最低。由于本质属性问题基本处于正道人人喊打阶段,所以应该是最底层的,但人家很强也很会伪装。像反派曌世凌空内部应该有很多魔的平权主义者233333魔和妖怪有不可磨合的矛盾,完全对立,不可调节。
魔和妖怪有不可磨合的矛盾,完全对立。但是鬼是有和妖怪和平共处的余地的。
佛道有一切可有效控制杀害鬼和魔的手段。
【综上所述,大概地位→妖=怪>鬼>魔】
Q26:世界观历史中是否有人类存在过?
A26:本世界观历史中也没有人类存在,从古至今都不曾有人类存在,妖与怪是最原始的种族,魔与鬼是从妖的身上衍生而来。
可以理解为本企划世界为人类世界的一个复制品,直接复制了真实人类世界的文明与历史走向,真实世界没有妖魔鬼怪存在,企划世界也同样不会有人类存在。
而妖怪通过修行最后形成了一个最适合自己修炼生活的身体构造,称之为“道体”,此道体构造外形与真实世界的“人形”类似。
Q27:妖怪化形的由来设定。
A27:(一)妖一般分为两类:一者是由普通动物修炼至化形而成为妖,化形时不必渡劫;一者是妖族世家,双亲皆为高修为的妖,则此类妖生来便有妖力可化形。
(二)怪仅能通过自身修炼而修出可自由活动的道体(构造外形与真实世界的“人形”类似),并将自己的灵寄托于之其中,本体物与自己的道体同时存在,需要小心藏好,否则本体物受损则灵也会受损。
※无关主线的个人作品内设定自由度较高,
可以按照自己角色的需求随意一点发挥。
试管助孕【电/微:150-1269-9761】【三代试管选性别】【供卵试管】【试管代孕】做试管婴儿如何预防多次流产?在孕育的过程中,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有的女性可能会出现自然流产的现象,这对于女性的身心都会带来巨大的伤害。若是多次流产更是会给家庭蒙上挥之不去的阴霾。对于此情况的发生,他们的生育梦想该如何实现呢?如果去泰国做试管婴儿是否有解决的方法,可以帮助生育健康的宝宝吗? 泰国试管专家介绍说,对于多次流产的女性,切勿盲目再次备孕,主要是先找到导致流产的具体原因,然后对症诊疗和调理,再通过泰国先进的试管技术解决生育难题,有效规避流产再次发生,助好孕优生。 赴泰国做试管生育健康宝宝的四步策略 1步:孕前检查+科学备孕 对于多次流产的女性,建议孕前夫妻双方做详细的检查,以便于泰国试管专家全面了解客人的实际情况,查明流产的原因,然后针对性进行诊疗。同时,泰国试管专家会通过检查报告为之制定合适的试管诊疗方案,帮助提高试管成功率,让您成功生育健康的宝宝。 第2步:PGS/PGD基因筛查诊断 赴泰进入试管诊疗周期后,泰国试管专家先经过合理促排取卵获得多颗优质成熟卵子,再运用全新的洗涤技术对精子进行洗涤优化,然后通过全新的ICSI技术将单一精子直接注射到卵子内使其结合受精。接着,再将获得的受精卵放在特制的培养液中培育至第五天,形成结构稳定生命力强的优质囊胚。 第3步:调养子宫内环境,合适时机移植 为了全面提高囊胚着床率,在胚胎移植前泰国试管专家先将子宫调养至合适妊娠的理想状态,即宫腔形态正常、内膜厚度符合(8-12mm)、血流丰富、细胞分裂良好以及无子宫疾病等异常情况时,专家再将健康的囊胚植入子宫内合适的位置,使之顺利着床并妊娠。若是女性患有子宫疾病或是畸形,如子宫肌瘤、子宫纵膈等,那么专家会先对症诊疗和调理,待恢复后再进行移植,以此保障好孕率。 第4步:移植后科学管理及保胎 通常,在囊胚移植后,为了帮助囊胚更好的着床以及维持妊娠,泰国试管专家会根据情况注射适量的黄体酮或HCG,促进孕激素的合成与分泌,促进子宫内膜增长,提高容内膜受性,这有助胚胎顺利着床。同时,在孕期专家还会指导女性结合自身的状况补充多种维生素以及其他保健品,为胎儿的生长发育提供充足的养料,维持妊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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绊
*童年回忆主*(年龄分层预警)R18*
冬日的太阳静静的照耀,空气却依旧冰冷。
菅原真轻轻吹出一口气,朦胧的白烟消散在空气里。走廊里杂乱着脚步声,还有跳跃却不甚活力的童音。樱宏孤儿院的门口有孩子正站在台阶上背丸竹夷。
“六条七条とおりすぎ…
はっちょうこえれば…うこえれば…”
剃着寸头的四郎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
“八条こえれば东寺道。”
在经过的时候菅原真悄悄念道。四郎的一句话终于顺利达到终点。
“阿真,得让他自己记住。”站在四郎身旁的老师谈了口气。
菅原没有回头,一边将零钱和帮忙买到的食材交给厨房的工作人员。
“抱歉,我只是自己突然想到,就念了出来。”完全不似充满活力的3年级国小生,菅原真的声音充满着少年的气息,却意外的平静。甚至有一种清冷的距离感。倒非常像这冬日的太阳。
“今天学校还顺利吗?”
“嗯。您辛苦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教员的菅原转身走向西边走廊的窗户。那里放着一把椅子。也是菅原真的'秘密基地'。这里人很少,窗外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银杏树。此时虽然是枯枝败叶的季节,也没有小鸟停留,可银杏树却仍然静立在那里,不会南迁也不会抛弃原有的位置。好像坚守着某种等待。菅原把脸藏在围巾里,掏出书来。趁着天光还亮,他能多读几页,享受这种安静。
窗下原本挂着一个风铃,不知被谁换成了晴天娃娃,现在又只剩一根绳头在框下飘荡。白色的窗框已经破旧,露出受潮翘起的褐色木头。但仍然被擦拭的很干净。
房间的窗户很高,且只有一掌宽。但他还是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空和一棵树的枝头。但菅原听不见鸟鸣,只有屋内微弱的仪器声。可他却时常以为自己能听见风铃的响动。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呢?他盯着那一掌宽的世界,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因为上次胃出血的意外,八神不再强迫他带着口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舒服多少。体内的东西总是按照八神的心情运作。他家的私人警察也不是什么温和的对象。每次抓住菅原的手臂架着他往旁边拖的时候,都会在皮肤上留下淤青。菅原真庆幸因为自己有全甲的纹身,不会被察觉。否则可真是太丢人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他很想带朝生去京都看看樱宏的那棵银杏树。也不知道树上的鸟巢还在不在。
6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过了一个月醉生梦死生活的父亲最终也不知所踪。而后社工来到了家里。是邻居家的阿姨打的电话,因为她透过公寓楼窗户看见菅原真在自己煮饭。
其实菅原挺庆幸父亲离开了。希望他在别处能找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他也不爱看见父亲好好一个大男人成天喝的醉醺醺,眼中无光的仿佛行尸走肉。
话是这么说,菅原真在渐暗的天光下合上书本,7岁的他也认清了这世上没什么人需要自己的事实。只要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便不会因为被抛弃而难过。只要保持着礼貌的冷淡,便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感伤。即使叶落枯枝、生老病死,也不过是正常的事情。心里的痛楚,只要努力忽略就可以了。
“请问,你看的是什么书?”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菅原真转头时,看见一个中分刘海,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长相清癯,眼里闪动着真诚的光。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害羞。他不是孤儿院的人。虽然穿着很平常的学生制服,但菅原认出那是京都一间很好的私立学校。
“《野性的呼唤》。”菅原真答道。
“好巧,我最近也在读这本书,因为刚刚从窗外经过时看见你读的很投入,就好奇起来……啊!我不是有意在偷看,只是一眼瞟到了熟悉的封面。”他笑眯眯地摆摆手。
虽然读书时会非常投入,忘记所有,但菅原真仍然记得什么时候有人从窗户旁边经过。
“你一直等到我读完?”
“因为不想打扰你。”
菅原真点点头,他站起身,并没有费心客套。也有些高兴这男孩没有讲书本之外的话。他们甚至没有去问彼此的名字。
离开时,菅原瞥见他校服上的名牌。「岩波」。他记得来和孩子们聊天的那位心理医生也姓岩波。大概是他家的公子吧。
菅原打听到岩波医生似乎最近在写儿童心理学的著作,樱宏孤儿院同他所在的大学有合作。那个向他搭话的男孩果然是他的独生子,名叫钦悟。总是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东西,似乎还常年捐助的岩波先生,在这里的口碑很好。有过几次聊天的菅原真也对他的印象不错。「那么下次就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吧。」这样想着。
一本书读到尽头,仿佛经历完一场生死冒险。合页转头,果然看见了坐在不远处地板上的钦悟,他身边也放着一本书。“嗨!”钦悟站起身跟他打招呼,然后哎哟哟地叫着腿麻了。菅原真有些好笑,他惊讶地发现钦悟的左眼有乌青的痕迹。
“你的眼睛?”
“哦……来这边可真不容易。半路被幸雄拦住了。他要我把玩具给他。我解释说书包上的御守不是玩具。要真是玩具我就给他啦…可他不听,一拳打在我脸上。疼疼疼……”
菅原真收回手。“你可以不用非要经过西走廊的。那家伙喜欢假装那里是他的地盘。”
“可是要来找你啊?总不能直接从窗户跳进来。”
“那你该去学学武术或者剑道什么的。”
“哈哈哈哈!”钦悟开朗地笑起来。弄得菅原真也笑了。“你可真像巴克。(《野性的呼唤》里的主角狗狗)”钦悟评价道。
“我当作是好话。”
第三次钦悟来的时候,发现窗边多了一把椅子。而他也让幸雄手上多了一架飞机模型。
“你就不怕惯坏他?”
“我问过老爸了,他跟我说幸雄因为是孤儿在学校被霸凌,所以心情不好。”
“你帮不了所有人。”
“话是这么说啦…我只当作来找你的路费吧。不过我也有给你带礼物哦——”
“哦?我倒要看看你给可怜的孤儿什么好东西。飞机模型可满足不了我。”
“废话真多!”钦悟笑起来开始从书包里掏东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菅原真废话多。
钦悟掏出了一本书。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喜欢巴克难道就不喜欢鹅吗?”看着菅原的表情钦悟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这是我给堂妹带的书。”
他从书包里认真拿出另一本书递过来,是夏目漱石的《行人》。
那时的菅原真并不能读懂多少书中所写,他敢肯定钦悟也不能弄懂。但是那种孤独感,一郎自觉无法获得幸福的痛苦,却让他深深明白,钦悟读懂了他。
“你那时候还不如送我《我是猫》。”长大后的菅原也时常为这件事吐槽。
“那样不够我故作神秘,假装成熟。”钦悟坦诚且混蛋地回答。
此后即使岩波先生不来孤儿院,钦悟也会每天放学跑来找菅原真。就这样过去了一年。窗外的银杏抽芽落叶,又到冬季。菅原真时常想,如果读书就是经历不同的冒险,那么岩波钦悟大概算做是他的勇者伙伴吧。钦悟偶尔也会带着游戏机来,偷偷荒废一整个下午的事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候便是真正的勇者斗恶龙伙伴。直到后来那个游戏机被幸雄“借走”,再被菅原真直接抢了回来。
圣诞节过后,菅原真无意中听到了岩波医生将会举家搬去东京的事。他想自己果然没有错,付出感情的事终究总会落空。生命里的人走进走出,自己就像那颗银杏树,被留在原处。鸟巢空空如也,雪下了一整晚,菅原真坐在窗前看了一整晚落雪和枯树。
钦悟一直没有提,他便也没有戳破。12月27日是菅原真的生日。不过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他自己都懒得记得。但偏偏这天,他看着欲言又止的钦悟,没有忍住,决定给他个痛快。
“喂,你要去东京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菅原真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恶意的笑容。他今天本不愿在这里等钦悟出现。可那份想要好好告别的软弱,终是盖过了赌气的心。
岩波钦悟翻翻眼睛认了栽。
“瞒不过你……我爸唯一的补偿是在东京找了道馆让我们学剑道。”
“我们?”
“啊,就是这件事啦…因为想正式问过你的意见,所以老爸让我别随便乱说。阿真你介意被收养吗?”
菅原真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不成岩波家想收养他?孤儿院确实有孩子被家庭收养的情况,只是他不认为会有人需要自己。
“是这样的啦,因为你有姓氏的记录,所以我爸爸请人帮忙查到了你家的远房亲戚。他们似乎之前不知道你的情况,而且这对夫妇一直想要个孩子……目前老爸正在亲自跟那家人接洽,他们想要收养你。恰好菅原夫妇家也在东京,老爸说要亲眼确认家庭情况,所以等圣诞假期最后几天他准备跟社工去东京看看。如果可行再来问问你的意见。”
钦悟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补了一句“别告诉老爸我提前说了啊。”
菅原真此时此刻却舌头打结了。压在心头的孤寂被温暖的感觉击碎。他被侥幸和困惑抓住。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岩波家这样帮助呢?
兴奋和喜悦充满了心脏,「我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这种恐惧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他看着钦悟期待的眼神,吞咽了一下,无论如何不想辜负……从第一次他问自己书名的时候起,就是如此。
“我愿意…如果能和你一起去东京。”
“真的吗?!”
“嗯。”
“太好啦!”钦悟扑过来用手勾住了菅原的脖子。“菅原和岩波,称霸东京的剑道场!”他挥挥另一只手,仿佛看见辉煌的横幅。这人怎么比自己还兴奋。菅原真噗嗤笑出声来。
菅原夫妇意料之中的和蔼,意料之外的年长。说实话菅原真甚至不太在意收养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样,能否沿用自己的姓氏。即使是搬到另一所孤儿院他也无所谓。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能和钦悟一起去学剑道。
而在那里,他们遇见了上杉海斗。那臭小子不善交际的样子,每次面上做出怕麻烦实际看见他们俩去挑战都会暗自开心的脸,让菅原真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而钦悟就是很擅长应付这种别扭的小鬼。就像当初他破解了自己的防线一样。他总觉得钦悟这样的家伙,明明应该得到全世界。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钦悟想做什么,自己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忙。并不是为了什么报答,而是…他忍不住想要回应那闪亮的眼神。每个人都是欲望的奴隶,却只有岩波那明亮的执着能够打动他。而此刻菅原真也终于明白,无法挪动的树木,也许并非自愿留在原处。看着南迁的小鸟,即使连根拔起,化为绒毛般的种子也想要跟着它们远行。
此后他的一生都在试图贯彻钦悟教会他的东西。
当初他明明也在八神贵志的眼里看见了相似的明亮。
“我拜托家人找到了医生,也许可以帮到你的养父。”
菅原真仿佛看到了手上拿着书本的岩波钦悟。那种明亮,能瞬间融化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菅原在心外竖起的高墙被击得粉碎。而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庆幸…多么庆幸有人来试图冲破它。
“菅原!”
回忆无声的话语被打断。八神贵志一把推开房门。「大白天的就一身酒气,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因为不能动弹,他只好偏过头去躲开凑近的八神。
对方似乎心情不好,菅原真已经放弃了出口询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清楚八神想干什么。感觉到他胡乱的扯开了身上的衣服。
“你恨我吧,真。”随着酒气却飘来这么一句话。菅原真嘲讽地笑了一声。
“怎么!你从前就为人这么冷淡无情,只知道对着上杉和岩波笑。难道我就连一点恨意都分不到吗?!”
可菅原真只是看着他。用那种同情的眼神,平常到他可以施舍给任何一个街边乞丐的眼神。八神贵志的怒火犹如神罚天降,他猛地打开病床上的卡槽,把菅原真手上的尼龙绳套卡在一起。两只手绑在一起后菅原真果然抬手想挡住他。八神轻松地将他一把拎起,甩在地上的床垫上。菅原真右腿脚踝上的套索还在,病床被拉出一声响。“啊哦,忘记把链子放长了。反正你也不在意,是吧?”
菅原真的眼神变成了厌恶。瞪了他一眼后,似乎是下定决心懒得跟他对话。
“你疯了。”只有这么一句冷淡地评价而已。
“我是疯了。”八神贵志的语气也冷下来,他开始解腰带,把它紧了一圈拿在手里。
菅原真露出惊讶的神情立刻抬起双手,挡住了八神胡乱的抽打。小臂上立刻出现了几道红肿的痕迹。痛感在皮肤上绽开,他没能忍住急促地吸气。八神贵志的怒火很快变成了惊恐,皮带扣落在地板上传出脆响。“阿真…我……抱歉。”他扑过来抓住菅原的手。这反反复复,疯疯癫癫的态度……菅原真厌烦地抽开手臂。
腰上的伤让他完全没法挪动双腿。否则他一定……“滚开。”菅原真吼道。
八神皱起脸“你就是不愿意让我顺心是不是!”
“唔!”
“是你自找的,菅原真!”
“呃啊!”
八神甚至没有把临走之前塞在他体内的跳蛋取出来,就这样将沾着润滑剂的手指捅了进来。
听见菅原难受的吸气,八神胸中的愤怒渐渐被恶意代替。还没有做完扩张,他便直接进入了紧缩地甬道。感觉到温暖的包裹和阵阵痉挛,没有给菅原喘息的机会,他立刻粗鲁地抽插起来。菅原真的手臂仍然顶在八神胸前,被他一把扯开来压在头顶。感觉到身下的颤抖,八神贵志用另一只手摸向菅原的腰间,有潮湿温暖的热度。感觉到伤口上的压迫,菅原真挣扎着。因为恐惧,他几乎本能地用手勾住了身前的人企图逃离恶意的拍打。但却离罪魁祸首更近了。八神贵志笑了一声,“是你逼我的…菅原。”就这样成了恶魔,你却仍然不肯给我想要的。憎恨你…恨你…恨你
“我恨你。”他紧紧抱住菅原真,仿佛他是暴风雨海中唯一的浮木。明明无助的该是对方才对,为什么反而菅原像是施舍救赎之人呢?
为什么宁愿选择孤独也不向他妥协?
“我恨你,阿真…”
八神贵志的脸埋在菅原真的脖颈间,宽阔的肩膀颤抖着。精壮的、锻炼良好的身体紧紧地覆盖在菅原真身上,压的他难以呼吸。小麦色的皮肤保养良好的不像一个身处过警界的退役警官。
菅原真挨过下身的疼痛和不适,意识到颈间的潮湿是泪水。他扭头看了一眼窄小的窗户,天空阴沉下来,今晚不会有月亮了。一片树叶被打到玻璃上。
因为受到强迫和毫无章法的冲击,菅原真毫无反应。实际是这些天来,除了被强制按摩到前列腺,他感受到的都只有疼痛和撕裂感。菅原真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阿真?”
他挪动了一下,试图放松身体,调整角度。想让自己舒服一点,身后的刀伤扯的他动作一滞。八神贵志立刻顺势动作起来。还留在体内的跳蛋蹭在细小的凸起上。菅原真扬起头艰难地呼吸,喉中发出一阵呻吟。
“真。”八神的声音朦胧且低沉。
“不许……射在里面。”菅原强撑住模糊的意识回绝道。在颤抖着释放后世界陷入了平缓的黑暗。
多么希望疼痛和绝望就这么消失……一会儿也好。雨水打在玻璃上,惊雷劈开黑夜,光芒刺眼,声响却被隔音窗减弱了许多。菅原真睁开眼睛,看见夹带着冰雹的雨水打在窄窗上。
八神似乎保留了最后一点理智,没有忤逆他 强行射在身体里面。八神的手臂仍然环在他身上。温暖的体温将他包围。双手还是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房间里的暖气充足,反正他也懒得去管八神会不会冻死,死了最好。他想起7岁圣诞节的晚上,他坐在窗前看了一整晚的落雪。想起刚刚收养朝生时,正碰上雨季,每晚总是雷声轰鸣,雨水连连。小姑娘总会做噩梦,哭着醒来。菅原真心疼她,干脆坐在房间里看书,免得她醒来无人照应。那些夜里他总会想起和钦悟坐在孤儿院里一起看书的日子。
今天的雷声很大,不知道朝生会不会害怕……
他先前总怕朝生会像自己,他希望朝生像钦悟一样成为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或者像海斗一样正直善良。他觉得自己愧为人父,不成气候,没有资格养育子女。可朝生终究是和钦悟一样,成为他温暖的救赎。由此看来,钦悟即使死后仍然拯救了他的人生。
「我想成为那棵护住鸟巢的树,风霜雨雪仍然立在原处等着雏鸟成长,等着候鸟归巢。」他想。「抱歉,钦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等待下去。这狂风就快将我击垮。我终是没有享用幸福的权利。」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清脆的风铃声卷着稀薄的意识滑进梦乡。带着他再次回到那个冬日的下午。冰冷明亮的光模糊了书页上的字迹。可他还是努力地试图看清内容。他知道只要合上书,岩波钦悟就会站起身朝他微笑。再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让这时间成为永恒。永远不要褪去。
“欧亚几,这是什么?”
“是我喜欢的书,送给朝生吧。”
“《行人》?”
“朝生现在读还太早了些,等长大些就能懂了。”
“哦!那欧亚几讲给我听我就懂了嘛。”
“小机灵鬼…”
“嘿嘿~讲给我听嘛,欧亚几~”
“我的话,只能讲自己的理解。'行走于世上之人,对于幸福和感情皆为过客。'但朝生读的话,一定有不一样的感受,很期待你讲给我听啊。”
“唔~听起来有点寂寞呢。”小女孩歪歪脑袋,眼睛里仿佛散着星光。“不过没关系,欧亚几会和我一起(行走)的,对吧?”
“嗯。会的。”
“那,拉钩~”
会的。这是我这一生的诺言,钦悟。
“菅原先生,我要为你做身体检查,你需要告诉我哪里疼痛以及疼痛的等级。
我会取下你嘴里的口枷。
但是请您明白,我只是个黑市的小医生…指望八神先生能重新给我批准医师执照……请您不要做咬舌或者呼救的事情。求您行行好,否则我会很难办。如果您明白的话,就请点点头吧。”
站在床边的医生,身型有些佝偻,40多岁的脸,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乍看起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上班族。菅原真认得他。黑市里还算有名。因为无照行医,所以诊所外面是间麻将馆。菅原组的人收过那里的帐。但现在不值得以两个人的性命冒险,他也不确定菅原组目前的状态,是否有要求对方帮忙的条件。
于是菅原真轻轻点了头。
“谢谢您。”医生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打开口枷。菅原咳嗽了两声。任由对方为他擦净脸颊。
“那么我现在开始做检查了。”
菅原闭了闭眼睛算是回答。现在就算解开所有的束缚他也没力气跑。绑带被放长,菅原真侧过身去,纱布被拆开,伤口因为没有缝合,干涸的血迹粘连纱布,背后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僵住身体紧紧握住病床的栏杆。
“虽然没有感染,但是伤口撕裂很严重…抱歉,不能缝合,只好持续输血…注射过抗生素所以不用担心……我很抱歉。”
“品川医生。”菅原真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让医生大为震惊。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八神要挟了你。你不用一直对我道歉。”
“……菅原先生。我以为您不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哀川会的小子们大概没少受品川的照顾。菅原想到。但他不准备为难对方。因为八神一定能做出灭口之事。如若换了其他医生来。他可不确定自己能活下去。
品川的神情比先前菅原真不能说话时还要阴郁。似乎连他都看不下去这样的情况。
“菅原先生,请问您之前有任何病史或者慢性病吗?”
菅原真轻轻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说出胃病的事来。也许只是一时逞强吧。如此任人宰割的情况,可终究还是,不愿放弃那份倔强。
“菅原先生…我要把口枷带回去了。”
见菅原真点点头。品川压低声音说道:
“我会留些止痛剂。”
菅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应许,也像是道谢。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品川轻声说。
囚禁菅原真的房间里,除开医疗仪器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仅有的,是靠近墙壁一侧的中央的巨大的电视柜以及上面的电视屏幕。
那是为了每天按照八神的指示播放新闻,偶尔有他的演讲直播。菅原真很少去关心那些杂音。
直到有一天,电视里传来哀川会暴力组织成员—— 岛野太和风间新太郎在邮轮爆炸中丧生的新闻。
菅原真睁大眼睛,第一次抬头试图看清屏幕。
没错…风间先生。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认出,屏幕上确确实实是风间和岛野的照片。
菅原真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流向输氧管和脸颊之间,积蓄在那里。以前的种种如同电影放映般掠过眼前。风间先生的嘱托,自己向他请教如何照顾孩子……风间先生欣慰的笑容,又或是担忧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剧痛穿过胃部,温热和咸腥的味道冲进口腔。菅原真歪过头,因为嘴里塞着东西,无法吐出口中的积液。但那股痛楚太过汹涌,他能感到苦涩的温度顺着嘴角缓缓流出,直到纯白的医疗床蔓延开鲜红的图案。
耳边嘈杂的仪器声和脚步声已经无关紧要。绝望的黑暗在缓缓吞噬他。就像床单上的血迹。
冰冷从四肢向身体蔓延。吞吃着每一片孔雀羽毛和莲花的花瓣。爬向他的心脏。
他听见八神贵志的怒吼声。还有品川医生慌张的回应。
我累了。他想。
这份不甘和担忧,很快将滑进黑暗中再也找不到。就此放过我吧…放过我们这些可悲的……
“……岩波家…”
什么?
“…今天……朝生……”
朝生…
“…发现………”
是八神的声音…不可以。不能伤害她。
菅原真开始试图听清耳边的话。
“……回到新宿了。菅原真,你真的要这么去死,不顾你的养女了?我乐子还没找够呢。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登上顶峰,即使没有你的帮助。我要你低头认输。我不许你这么死!”
“给我醒过来!否则我立刻找人杀了那小丫头,把她的尸体摆在你床边陪葬!”
八神贵志眼看着一滴泪水从菅原真紧闭的眼中滑下。
“菅原!”
血管里冰冷的针头,伤口的痛感,刺耳的报警声,以及八神贵志的怒吼穿破了黑暗。他眼前是6岁的朝生红扑扑的小脸。小姑娘趁着上楼梯时从钦悟肩头凑过来,小声说道:“菅原叔叔,请不要生气。我很喜欢你。”
“今晚的月亮真美。”
“只要跟欧亚几和师父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欧亚几,不要赶我走哦—”
“欧亚几。”
菅原真猛的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指数回升了!快注射!” 是品川的声音。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寂静的房间里坐着其他人。应该不是品川医生。菅原真扭过头,看见八神贵志坐在扶手椅里看着他。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但菅原真看见八神眯缝着眼睛,脸上是不被自觉的恐惧。
「他害怕我死。」菅原真惊讶的意识到这件事,并且想起八神发现了他撑到现在的理由。
“风间死了,菅原真。但是别想着一了百了。等大选结束我再慢慢想办法处理掉岩波家的余孽。就算乐乐浦的人没用了,我也无所谓。他们根本抓不到我的把柄。你给我好好活着。撑到亲眼看见我毁掉你珍惜的一切。”
他站起身离开了。菅原真看着破碎的电视机屏幕。他想,八神那颗扭曲的心所渴望的东西,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明白。
为什么呢?
朝生想不明白自己。在这种扭曲的、可怕的、肮脏的地方。那个怪物并非她的父亲。
从横梁上穿过人声鼎沸的厅堂。她悄悄爬上6层的外窗,从屋瓦跃上7层的凉台。进入了安静的房间,她继续向上爬。因为一个阴影也没有清理,所以这里没有任何警戒。而那个'东西'也安静的停在原处。直到爬上了木制建筑的顶梁。朝生坐下来,伸头望去。高台上的傀儡武士,盘腿坐在门前。身后巨大的折扇关闭着,若是打开扇面的话,大概会像孔雀的羽毛一般吧。而他身后金碧辉煌的凹陷大门,虽然在黑暗中,却清晰的绘制着华丽的孔雀图案。暗金色的浮雕蔓延过墙壁和屋顶。而坐在那之前的武士,面具放在一旁。他的身前站着两排空洞的武士盔甲。好像每次总部开会时站在哀川会院落里迎接组长的若众。
左右两侧挂着字画。朝生闭着眼睛也能记得菅原真挂在家中和办公室里的“任侠”“忠义”书法。可这里写的却是“杀罚”和“统治”。
那的的确确不是菅原真。但又确实是他。
微翘的眼角,威严的刀眉。甚至脸上的泪痣和精心修理的胡须,都同菅原真一模一样。此时还是正常状态的他,就如同真人无差。朝生知道若是有人来到门前,想进入八神所在的神坛时,武士菅原就会变得好像佛像一般巨大。
但他并非这里真正的神。他是遵照八神贵志声音行动的木偶、杀手、侍卫长。黑暗里支配的力量、恐怖的象征。他是被八神利用的傀儡和工具。但唤醒这个阴影没有意义,也不可能。朝生清楚这一点。神社外的风铃作响。树木的沙沙声如遥远的浪潮。
明明很早之前艾露恩就告诉过她这里是八神贵志心智扭曲下的世界,一切都是他眼中的幻象和内心深处阴影的化身。她却一次又一次悄悄来到这里。不管那个东西是怪物还是傀儡。甚至是仇人的印象。可只要菅原真存在于某处。朝生几乎慌乱地抓住这份虚妄的企盼。哪怕一会儿也好,她想再看一眼…看见他平安无事地坐在那里。
朝生憎恨自己的懦弱。总有一天,必须亲手斩杀这个阴影…否则就无法报仇。可是……
如果阿真当初没有收养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遇见他。这些痛苦会不会像爱意一样,从这世界上、从她心里消失?
那些共赏的月色、过往的光影……即使她在风声里努力掩饰住的哽咽,都留不住他分毫的同情与片刻停留。因为菅原真再也听不见了。留她一个人,看那些失去色彩的风花雪月。未来和过去都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像雪天冷掉的咖啡,再找不回暖意,勉强咽下只有苦涩的冰冷。
曾经为她驱赶噩梦的人变成了梦中的怪物。她却迟迟不愿醒来。这是怎样愚蠢的饮鸠止渴。
朝生垂眼看着菅原身旁的若女面具。若是武士,就该带鬼面恫吓敌人才对。可为什么是若女呢?八神贵志应该不知道那是亲父买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才对。也许他去过弁天屋,知道任侠联里的组员会戴这种面具。但即使如此……不知不觉间,朝生没有意识到脸上流下的泪水,那滴水珠落在了某个盔甲的金角上。
甚至头盔的主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菅原真抬起了眼睛。朝生屏住呼吸躲到纵梁后面。「糟糕」她想。
“菅原。”八神贵志的声音忽然如天神将至一般出现在厅堂里。
武士背后的门缓缓打开。金碧辉煌的光茫蔓延进黑暗的房间,蜡烛燃起。八神贵志从门内出现。身上穿着平安时期神明的着装,脑后还有耀眼的圣光。盘腿坐在漂浮的莲花座上。傀儡武士站起身转向八神。
八神装模作样的回了礼,他昂着头,垂眼扫视了一遍面前的武士盔甲。“有小虫子进了我的神塔。该请你去帮我清除了。”
武士点点头转头面向那排盔甲。“在每层的通道口加派人手,不只商户,组长办公室也要有人站岗。”
听到菅原真出声说话,朝生感觉到心里竟然有一丝侥幸。那是欧亚几的声音…虽是冷淡威严的话,语气却总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但自己应该没有留下痕迹才对…不知是什么人进入了八神的殿堂。而菅原真的布阵显然十分高明。连八神贵志控制比较薄弱的办公室区域都覆盖到了。以后若是想攻破八神的殿堂,必须先想出对付傀儡武士的办法。
盔甲武士们行礼之后气势轩昂地走出了厅堂。房间里只剩下菅原真和八神贵志了。八神走下莲花座,站在菅原面前。他的身材反倒要更壮一些,平常总是跟着的武装保镖没有在身边。
“真。”与人前完全不同,八神的语气冷下来,透着不屑和一股说不清的感情。还未等下句,他就挥出一拳。朝生倒抽一口气,使劲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音。傀儡武士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倒在地上。八神一脚踩在武士的手臂上,他拔出身旁武器架上的铁枪猛的戳在傀儡的身上。木头破裂的声音,手臂断掉了。但是傀儡武士面无表情,也没有什么疼痛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风间算什么。你只能一心一意的为我所用。做我的工具!懂吗?!”
“是。”
“我才是唯一的神明。”
傀儡武士驯顺地眨眨眼睛。似乎是表示同意。
这家伙……
八神贵志退后两步重新站好,一挥手,兵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菅原真站起身,单膝跪下用剩下的手握住八神的袖子,做出敬仰的姿势。
八神贵志伸手颇为暧昧地抚摸了傀儡武士的脸颊。便甩开他的手回到莲花座上。
“给我把虫子都清理掉。”
“知道了。”
八神离开了,傀儡武士捡起断裂的手臂,拼接在身体上。很快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剩下破碎的衣料没有复原。他转身面向露台,抬眼看着明亮的月色。背影看起来就和真正的菅原一样。
朝生狂跳的心脏还未恢复,就被苦涩和疼痛抓住。怎么会这样……亲父和哀川会,果然是被八神贵志利用。可现在岛野和风间叔父都出事了,怎么才能保护亲父珍视的哀川会呢?应该去找真岛哥和凉介吗?组里还有谁能够信任呢?他们会不会再次把她送去国外?
对于这些难题,菅原真总是有答案。他总是能看清未来的棋步,可自己睁大双眼也看不到黑暗的道路前方是什么。
「欧亚几,我该怎么办…」
月色像霜雪一样落在傀儡武士的身上。树影婆娑,火红的秋叶即使在夜晚也让远山染上暖色。本该是美丽的画面。可空气是如此的冰冷。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将军大人!抓住了入侵者!”阴影呼啦啦地涌进厅内。朝生感到头脑一瞬间的空白,被窒息感擒获。
是怪盗团…傀儡武士已经戴上了面具,他踏上高台,身型逐渐扩大。直到好像佛堂里巨型的雕像一般立在堂中。头盔上的鹿角几乎要来到身在横梁上的朝生身边。
此时殿堂里的警戒一定很高。如果怪盗团是第一次发现八神贵志的殿堂。这种情形在所难免,八神贵志和菅原真都不是小角色……朝生低头看见被阴影围住的几人。琉生也在。他们因为被抓住的同伴无法反抗。肯定是傀儡菅原真吩咐的……艾露恩被其中一个盔甲人抓住后颈,像对付野猫一样拎在手里。岂有此理…另一个盔甲抓着宇文景郎的右臂。宇文很不满地挣扎了一下,盔甲的膝盖踢中了他的腹部。一个个打扮的像武士,作派还是完全的黑道…朝生翻了翻眼睛。
她试图联系神喻,通讯果然接通了。
“朝……blackjack?!”和典惊讶的回应道。
“听我说,让大家做好准备,我知道怎么脱身。”
“我没办法…这个塔很奇怪,会屏蔽掉我的无线电!我还没有时间破解。奇怪,为什么我们的通讯能接通?”
“……大概是我们俩的存在还没有被发现。八神这种自大狂觉得他能看到众生,而能看的就是全部。”
“嚯!不愧是你…一定是这样。现在怎么办…这个武士看起来好可怕!”
“……只好祈祷大家的反应速度了。”
“诶?”
朝生拔出樱吹雪,使劲儿向抓住宇文景郎的盔甲掷去。匕首正中胸甲。宇文景郎眼疾手快地踢开了盔甲,回到怪盗团中间。与此同时朝生从横梁上一跃而下,她拔出莺啼斩一色,清脆的刀鸣响彻大厅。这一刀是对着菅原真劈下的。如果自己直接去救其他人,阿真一定会反应过来,所以防住他的攻击才是最重要的。
傀儡武士果然立刻抬起手臂。臂甲和莺啼碰撞在一起。自己用到这份力气,还能被突然的反应挡住…不愧是亲父。
朝生清晰的听见若女面具下传出一声哼笑,不到她收刀,武士腰间的刀便出鞘了。握刀,出鞘,上劈,一气呵成。朝生降刃堪堪接住,被斗气向后弹开。她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减轻冲力落在地上,却没有继续进攻。橘光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上前挥开镰刀斩破了朝生身边的一具盔甲。朝生朝着抓住艾露恩的盔甲冲过去,但是距离太近无法挥刀,她只能寄希望于……
琉生的箭果然立刻穿透了眼前的盔甲,就在她抓住艾露恩的一刻,被箭穿透的武士向后倒去。仿佛缓慢倒下的断木…「好样的,Ace。」朝生想到。
“跟我来!”朝生大喊一声,抓着艾露恩冲向方才傀儡武士赏月的露台,也正是她潜入这层楼的入口。怪盗团反应迅速,跟出露台,几人飞跃而下跳上6层的屋顶。
身后的盔甲想要追逐,却被菅原真阻止了。傀儡武士走向倒在地上的盔甲,拔出匕首。
“朝生…”
在跳出露台的一刻,神谕的连线便恢复了。“老天爷!急死我了…噫?奇怪,他们没有追上来。”
“现在去其他楼层找出去的路就可以了。”
“不能直接在外围跳出去吗?”Blade不太放心地朝上看了一眼。
“下面只有虚空。会死的。对八神来说无法掌控的东西不需要存在。”
“…… 先听blackjack的,回去再说。拜托了。”和典指示道。
怪盗团跌跌撞撞地回到千禧塔前的街道。
“我们不能在这附近逗留,最好先离开一番町。”橘光看向四周,此时此刻谁看起来都不像善茬…
众人一直逃到了世继放学路上的河堤边才停下。待气喘吁吁和惊魂未定逐渐消退。琉生转向站在河边一语不发的朝生。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朝生?”
“……你早就知道了八神贵志的殿堂是千禧塔吗?”
和典清晰的看到朝生的眼神躲闪,她有些为难地点点头。
你听啊秋末的落叶
你听它叹息着离别
只剩我独自领略
海与山,风和月
你看啊冬至的白雪
你看它掩饰着哽咽
在没有你的世界
—— 《冬眠》
“没错,我先前没有对你们说实话。我得到人格面具,并非出逃的晚上碰巧进入印象空间碰到了暗杀亲父的组长。
而是在八神贵志的殿堂里。
那天真岛哥把我带到了千禧塔他的办公室里。”
“……姐姐。”琉生的神情并非责怪。“你果然打算一个人解决八神贵志吗?”
“我不想让你们陷入麻烦……八神很危险。”
“问题在于,”和典仍然因为跑了几步路瘫在草坪上,“刚才你说下次可以先去破坏干扰无线电的控制室,你为什么会如此清楚那里的构造?即使是从小在千禧塔玩耍也不可能清楚这种位置吧…”
“琉生,你还记得我们一直怀疑导致爸爸和妈妈被暗杀的,是他们接到的建筑项目吗?”(朝生还不知道钦悟是为什么被杀)
“嗯!”
“因为怀疑这一点,当年阿真在葬礼之后把爸爸的物品全部收集了起来。我之后经常翻看。直到我发现一张设计图只剩副本。而那张图看起来和我经常去玩耍的千禧塔几乎一模一样。我想后来接手项目的人一定拿到过爸爸的设计。”
“?!所以你把设计图记了下来?”
“因为只剩下副本和草稿,我只能靠想象补全,小时候经常把这个当作探险游戏…欧亚几经常得派组员满塔地找我。”她有点苦涩地轻轻笑了一下。“控制室在地下一层,我有进入所有楼层的权限磁卡。磁卡还在我手上,他们没有机会收回。”
“但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久了只是躲在那里?”
“……”
朝生仍然面向着被夕阳染红的湖泊。
美丽的景象,胜利的喜悦…自从阿真死后,每个欢愉的时刻,都会在顶点立刻冻结。想跟他分享,想向他诉说。即使是面对疼痛和死亡的危险,总想着只要他握住自己的手,就可以忍耐。可即使这样的要求也再也无法实现了。
“琉生,我做不到…对不起。
即使我知道他只是个残影
可是好想再看一次,再听他对我说话
想紧紧拥抱他。握住他的手。
看他几近怜惜的眼神。
知道这辈子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的爱我…”
“朝生…”
“有时候我宁愿骗自己,他仍然活在这世上的某处,只是无法和我相见。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知道这是欺骗自己…可是……!”
男孩子温暖的胸膛。虽然远不及宽阔,但琉生拥抱着朝生时,默默传递的那份宽容和爱让朝生的眼泪缓缓流出。
“对不起…姐姐我好没用。什么也做不好…”
“朝生,在自己感到无力的时候,请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朝生的手轻轻地回抱了琉生。少年近乎松了口气。他接着说道:
“因为在我心里,姐姐就是守护我的英雄,而我也一直渴望献出一切来保护你。菅原先生有多么疼爱你,我就算光看着也能理解一二,我的能力虽远远不及他,可是我就像他一样毫无保留的爱你。所以,请不要哭了。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发誓绝不让你再露出分离时那样的悲伤表情。那就是我毕生的愿望。”
琉生稍稍拉开惊讶地张大眼睛的朝生。她一定没有想到,害羞腼腆、天真而细腻、被所有人爱着、被她百般保护的琉生,已经成长为了能够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朝生,听我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八神贵志的殿堂。菅原先生的阴影,只是他认知中的残象。你要打倒他才能让真正的亲父永远住在你的心里。八神眼中的他,只会让你心里的形象也越来越扭曲。”
朝生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明白的,她如此清楚这一切。
“自己做不到的时候,就让我们来帮忙吧。姐姐,怪盗团一定会帮你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继续软弱下去呢?”朝生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在她垂下眼睛的时候,琉生看到被眼泪沾湿的睫毛间,晶莹的水滴。“我会有所觉悟,可是亲父在我心里太过强大了…所以请你们帮助我。拜托了。”大概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朝他人正式求助的朝生,露出羞愧的可爱表情来。
“当然,骑士怪盗团一定鼎力相助。公主大人。”琉生微微鞠躬,也许是跟Gary学的吧,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浅蓝色的手帕,帮朝生擦干了脸颊。到底从哪里学来这种浮夸的撩女生神技……朝生内心无尽的吐槽,虽然受用但不知该找谁算账。
“过头了,琉生。”
“对不起!”
“我是女王大人。”
“好、好的姐姐!”
河堤旁的队友们大概觉得这对姐弟没救了吧。
-TBC-
剧情紧接漫画《刺杀》之后 「R级预警」请注意
菅原醒来时感到全身都不对劲。
脸上的氧气罩反而使他感到窒息。
他缓缓睁开眼睛,背部的伤口传来痛感。头部的钝痛像有团火在头腔里闷闷的燃烧。
有人拿掉了他脸上的氧气罩。稍稍抬起他的头,把固定带从他后脑上揭下。
等他看清了来人时,身旁的仪器响起急促的声音。心跳加速了,菅原真虽然很擅长掩盖自己的感情,但他欺骗不了仪器。
“别害怕,菅原。” 八神贵志站在床边垂眼看着他。他并没有立刻关掉仪器,而是露出了一丝略带玩味的笑容。看着菅原真艰难地试图找回自己呼吸的节奏,才抬手关掉了心率监控仪的声音。
“八神…”菅原的声音很是沙哑,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能活下来。抬手想移动一下身体时才发现,手腕上突然传来阻力。他低头看去发现了被拴在两侧医用床柱上的尼龙绑带。嘲讽的笑容出现在菅原真的脸上。哼,自己这幅伤势想下床都困难,“你还真是谨慎…”
八神的手扒开落在菅原额前的头发,动作十分暧昧。“我可不敢小看你,听说之前中枪隔天就能下床活动了。”那可是,8年前的事了……
“心跳还是很快嘛。”八神看了一眼仪器“看来你知道作了对不起我的事。”
“……”
“会长,你把我的资金藏到哪儿去了?嗯?”
八神的手缓慢的从他的额角拂过脸颊,停在了脖颈处。
“我已经不是会长了,八神。我已经被你‘杀死’了。”
“哼,也是。你已经没用了。”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八神贵志的手指深深陷入菅原真的皮肤。动脉被闭塞,菅原感到本就缺氧的身体更加昏沉。“唔……”他发出难受的呜咽。“贵……”
手指松开了。菅原无力地咳嗽起来。想要扶上胸口的手被绳索拉回。菅原真偏过头眼角涌出生理性的泪水。
“真是狼狈啊,元三代目会长。”
菅原瞪了他一眼。那是极为厌恶和愤恨的神情。八神贵志第一次见到他以这样的神色审视自己。他以为自己会发怒,不想内心却蔓延出极大的扭曲的满足感。终于,菅原真注视的对象只有他一个人了,完完全全。
“你背叛了我们的理想和约定,菅原真。我却很仁慈的没有杀死你。”
“背叛约定的不是我。八神,是你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一个做尽黑道不耻之事的人还真敢说。”
“我替你去做所有肮脏的事,你要从白道改变这个城市,你却没有遵守!”
“别这么激动,伤口会裂开的。”
八神嘴里吐出看似关心的话,却伸手牢牢把菅原按在病床上,甚至加大力量握住他的肩膀。
“本身就没有让私人医生给你完全缝合伤口。你现在能有力气说话,全靠最新的乐乐浦医疗仪器。不错吧。维持生命而已,不需要多认真的治疗,你说呢?”
“混蛋…”
“我知道你找到了那孩子,乐乐浦家的小少爷。不得不说你藏东西确实有一手。让我猜猜看,帮你找东西的狗,是真田彻吧。虽然当初帮你让他坐上了警视的位置,不过那家伙被架空也是迟早的事。”
菅原还很虚弱的身体感受到威胁的痛感。头很昏沉,从醒来开始右耳就有 断断续续的耳鸣。他记得昏迷之前听到加了消音器的枪响。
“你也别小看我啊。就我调查,乐乐浦光,或者我该说橘光,好像跟朝生关系不错。你很为难吧,要下手杀自己养女的朋友。真是可怜,父亲和养父都被杀掉了,连朋友也要没有了。”
'被杀掉'………为什么他会知道钦悟是被杀掉的?菅原真睁大眼睛也顾不得伤势,他急切的追问:“八神…!钦悟的死…”
“没错,岩波钦悟确实是因为接到了不该做的单子被清除的。不对,准确来说是拒绝我们出台的黑道收监项目。大概是觉得会对你不利吧。可是他转手就接受了千禧塔建设呢。我们害怕他会向黑道透露先前的计划。于是立刻就出手了。”
头脑一瞬间的空白。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菅原真猛烈的咳嗽起来。口腔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钦悟的死……没想到是这样得知真相。
“噢呀,明明说内脏没有破裂的。怎么咳出血来了?”八神贵志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关心语调。“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可是好心在照顾你的心情,阿真。毕竟你跟岩波钦悟似乎很要好。甚至替他养了女儿,过家家玩的很开心吧。
我要承认,我很嫉妒那孩子,你可是全心全意在培养她。不过是个失去一切的小虫子罢了。”
“她跟这些无关,朝生什么都不知道。”
“……”
“…八神。”
“哈哈哈哈!”八神贵志突然爆发出一串大笑。“这就是你的反应?不求我放过她?也不为岩波钦悟的死对我发怒?…菅原真,你是真的没有心,还是我做的不够?”
菅原疲惫的闭上眼睛,“我求你你就会放过她吗?低头乞求只有身居高位的时候才有用处。不然只是没有胜率的赌博而已。”
八神贵志的脸扭曲了。这家伙说的没错,他天杀的恨这种时候,菅原真总是对的那一方。辩论的时候也好…让人知道站在对立面的他才是正确的,这种恐惧,在战场上是多么可怕,他从17岁就领略到了。至此之后他只希望菅原真能永远站在他的一边。
他或许是短暂的获得过菅原的同盟和照顾吧,可那不够。而此时的菅原真连视线都不愿施舍给他。似乎无法忍受看着他的脸。
“我确实为钦悟的死而愤怒…我甚至……可你的现状我也有责任。是我亲手制造了你这样的怪物。被你杀死我也没有怨言。杀了我之后希望你能解气。抓住最后一点理智,不要去残害无辜的孩子们。
变成这样的你应该清楚,这个艰难的世道已经让成长不易。就请你,不要再去妨害他们了。”
“一个社会底层的黑道渣滓还真是会说漂亮话。”
“我为什么会加入黑道你心里清楚。”
“有什么差别!你这家伙!明明什么都超过我…却自甘堕落,毁掉自己的人生。现在少在我面前逞英雄!”
“八神,你要干什么?”清醒过后的菅原真,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八神感觉心脏仿佛被什么力量猛地抓住了。喜悦和疼痛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对于突然被拉开的被单和病服,菅原真因为本能的反抗扯到了伤口。他露出痛苦的神情。
“嘴上说着甘愿被我杀死,倒还是会反抗嘛。你现在就像个等待处理的标本。别以为我会杀了你给你轻松。我要你看着我。”八神贵志的触摸从暧昧的触碰转向充满攻击以为的按压。留有枪茧的皮肤划过菅原真的纹身,从腰部一直到停在大腿处莲花的花瓣上。他能感觉到战栗,在他人身上感觉到恐惧真是美好。特别是菅原真这样,至此都硬撑着表现出强大的人。
“看着我毁掉你珍视的一切。哀川会也好,你所谓的家庭也好。哦,差点忘了说,在内部反抗你的家伙,也是我挑拨的。” 八神的气息喷洒在鼻尖。他弯腰离的非常近,几乎是故意悄悄在菅原的左边耳语。右边因为距离过近的枪击仍然耳鸣很严重。刚才因为咳嗽流出的鲜血被八神的手指抹开,在菅原真的侧脸上蔓延开诡异的图案。他颤抖着,稍稍转过脸来。八神贵志渴望看到他绝望又痛苦的表情。由他制造的痛苦。可是剧烈的疼痛从左脸传来。八神怪叫了一声,伸手掐住菅原的脖子,直到完全无法呼吸菅原真才松口。至此八神的侧脸已经留下深深的血印。
“你疯了!!你这条疯狗!”
因为被掐住下颌无法说话的菅原发出痛苦的气声。神情却如同得逞一般,仿佛在等着他杀死自己。八神贵志松了手。拿起身旁的纱布按住流血的右脸。这样所有人都会看见他脸上的伤痕。不得不想些借口糖塞,该死!
“别…小看…哀川会啊,八神。”他艰难的发出声音。“即使是为了除掉了我暂时合作,他们也不会允许你毁掉整个组织的。”
为什么,明明是一群社会渣滓和丧家野狗聚集的组织,菅原真的语气好像在说什么自豪的事一样。为什么可以对着这样的玩意充满信任,却阻挠自己?八神贵志内心的怒火燃烧着。
“伤口不好好处理的话会留疤的。小心被记者拍到。”菅原真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他自己明明情况糟糕的多,眼神却像个胜利者。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和你同归于尽,否则我真是毫无颜面去见钦悟。只可惜我做不到…我累了,你走吧。”他闭上眼睛,好像八神真的已经离开。竟然对他发号施令。
“我会让你后悔的,菅原真。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临走之前我也要送你一点小礼物才好。你看,虽然我祖父的私人别墅隔音效果良好。但是为了防止你叫的太大声…”
嘴里猛地被塞进东西,菅原真的惊喘立刻变成了被阻塞的呜咽。而后八神贵志又把入鼻式输氧管戴在他的脸上。“输氧装置总有很多种。”
在菅原还没能适应这种变化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腿间的凉意。“做风俗业的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吧。菅原,平常你怎么解决的?整个弁天屋的小姐都可以任选吧,真好啊,还是你去找上杉解决?我看你们的关系也不 一 般。”
毫无润滑的情况下,手指粗细的跳蛋被顶在甬道口,而后强行塞了进来。菅原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并且因为异物的入侵浑身颤抖。口塞后方传来痛苦的声音。他拼命摇头,可是这拒绝毫无用处。“装什么清高。”八神贵志给了菅原真一巴掌。看着他在床上喘息。
“对我总是拒绝,但你有没有对着别人打开双腿呢,三代目会长?顺便说,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已经让医生给你做过清理了。今后你就一心一意做我的玩物吧。” 八神的手指将跳蛋推进极深的地方。那上面还残留着八神贵志一直将它握在手中留下的温度。菅原真紧闭着眼睛,脸歪向一侧,似乎是不愿看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才能不吐出来。八神贵志低头看了一眼出现血痕的纱布和菅原紧握的手指。他伸手从将遥控器打开。
菅原真浑身颤抖起来。不过尼龙绑带把他牢牢拴在床上。八神满意地把病服和被单重新归位。看着菅原在那之下难受的曲起双腿。
“今天我就在楼上准备演讲材料,你就好好享受几个小时吧。顺便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八神贵志眯缝起眼睛,终于露出真正的属于他本人的笑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阿真。”
人群光怪陆离
颠倒的梦 也不要提
洋流消融四季
城市俘获平行六面体
日光灯照亮海底
青春死于 植物残骸的堆积
水泥地冻结奇迹
麻雀冷眼看别离
月亮落入荒地
鸟群骨骼 咬碎荆棘
梦境降落市集
酿造黑夜万能粘合剂
故障价值转换仪
困倦卫星 都市怪谈中解体
蜷缩于生活缝隙
垃圾桶里丢画笔
我要这副卑微躯体
冲破牢笼障壁
我要这喧闹世界 一瞬寂静
听见我微弱话音
怕什么沾满烂泥 时运不齐
怕什么理想碎裂落地
丢掉无用遁避
哪怕落下楼层十一
也要摔出快意
“他从梦中醒来,燃烧着
跑进大地,他的田畴
整个烟雾缭绕,木然无语——
等的太久了啊,太久。”*
*克兰季耶夫斯卡娅《四月》 郑体武/译
踢翻 命运的废纸篓
偷走 造物遗忘的匕首
离开 没有面孔的人流
关闭快捷通道
快乐地宣告:
我和世俗切断联系
文明古国 左摇右晃
贫穷的诗人 来不及唱挽歌
就醉倒在 高耸城墙下
坍塌
我们封锁苍白冬日
(我们离开苍白冬日)
只有仓鼠跳过 嗜睡的湖
灰色唱片机燃起
熊熊大火 亲吻壁炉
关于明天的理想
杀死在昨天的梦乡
今天只有我和自由
四处游荡
两声口哨 给啤酒作调料
剩下的希望要堆到
凛冬的墓碑上
打卡要求为产出一份与官方主线相关,且至少与其他一位场内角色或官方NPC有互动的作品。没有完成打卡的将会被判定为“角色在战争中死亡”。
主线剧情请归在“叙事诗”tag下的“第三章-光明”或“第三章-黑暗”子tag下,没有按照规则打上tag,或仅关联了自己的角色的作品无法算作打卡成功,请注意。
以下为第三章未打卡/打卡失败的死亡角色:
酸:无
甜:蓝清元
苦:无
辣:柴钰钰
咸:无
清淡:无
暗:无
如有错漏请上报企划组。
和翔翔还有华华的互动
字数1857
是在游行时的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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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好像有什么。
正在扮演鬼的华宣透过一颗还没灌入烟雾的泡泡,窥见了天上盘旋着的身影,似鸟又不是鸟,头发嘛……好像也不是绿色长发,据她所知穿越者中只有清淡国的三朝元老——飞鸟可以在空中飞行,之前酸国的啤酒节已经让她很好地领教了一番在空中横冲直撞的滋味。远处这个人举着双臂,却迟迟不肯下来。拿着狼牙棒的她玩心大起,自己现在是鬼,随心所欲便是,随即向高处送出一颗泡泡,泡泡碰到那人随即爆开,与广有射落怪鸟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自己不是广有,而是百无聊赖的鬼罢了。
华宣没料到,那个身影竟真的朝这边落了下来,竟是一十几岁的女孩模样,身披羽毛,手臂部分也全被翅膀样的东西覆盖了。
“灿灿。”她把头凑近车上用来窥视前方的孔。
“咋了?”
“有人落到车上了,你先停一下。”华宣这么说着,却不下车,她稍稍后退半步,像是留出位置。
咻。
来人轻巧地扑扇着“翅膀”,站在车的一侧,华宣正好在另一头平衡了重量,游行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此人正是咸国的穿越者,不久前在珮波和辣国的穿越者一同迎击了黑暗料理界灵压最强的蜈蚣使·弗莱茵的——哎,这翅膀好像卡兹……由于车上装饰遮挡了视线,沈灿现在才透过窥视孔看到半个身体,不禁想入非非了。
“不去找真正的‘主’,来找我这个鬼有何事相求?”三轮车继续缓慢移动着,华宣举起狼牙棒,虽然它就是个吹泡泡的,可做得也有几分逼真,昏暗的夜色更为它增添了不少威压。
“伍懿翔,哦不,应该叫你以津真天吧。”
“正是,现今灾祸遍地,生灵涂炭,鬼之王也是王,有何不可?”
“哈哈!因为人的“主”躲在幕后不愿出来,心急所至,连鬼的手都想借了吗?”
“什么鬼手啊,不是猫手吗!”即兴表演就到此为止了,两个人都绷不住笑出了声。
“这样啊,你看到泡泡就认出我们了,怎么想到穿成这样的?”华宣招呼伍懿翔坐下,两人还是保持一人一边,华宣一边问,一边弄出一些彩虹色的泡泡。
“我看大家都扮成妖怪的样子,一时兴起就这样了,满是羽毛还挺合适的。”
“是吗……看来是我多虑了。之前只是听说过你,原来这翅膀是真的?”华宣指的正是传说中,被射落的以津真天飞到君王面前,劝谏他不可对子民的苦难坐视不管一事。
“翅膀是真的,羽毛是我后弄的,原本看上去就是对拔了毛的鸡翅膀……”伍懿翔有点尴尬地笑笑,“也不是你多虑,我确实对现在的状况感到深深的无力,但是,我忙于做我能做到的眼前事已经竭尽全力,已经没有什么余力去怨恨加斯特托里了。”
她看着华宣,眼神虽然疲惫却坚定。虽不是外科手术的老手,凭着行医的经验,华宣也能看出来,她的脸上被彩绘覆盖的位置应该是有什么的。
“那样啊,也蛮轻松的,力量相差太大了。况且这世上多得是没有力量,空有名字的‘神’,这样都能凭着几个音节组成的名讳把世人当成提线木偶操纵呢。”关于神不神的话题,华宣也已经厌倦了,这样活在当下,勇往直前的态度是她仍然有所欠缺的。这时窥视孔里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沈灿像孩子发现了什么宝贝想要炫耀似的,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华华你来一下,华华,华宣!你过来!”
华宣靠近那,听她耳语一阵,看样子是忍住了什么没笑,还用手把嘴捂住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噗嗤,没啥不对的。”华宣摆了摆手,“你想不想让你的翅膀长出真的羽毛来?我给你改改酸雾的配比,睡觉之前喷上去,睡醒之后你就是‘立于顶点的究极生物’了……是引用了一个漫画的台词啦。”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伍懿翔的双臂,伍懿翔想起刚才的谈话,连忙摇头:“不用麻烦了!好不容易习惯这对翅膀呢,再说什么叫轻松啊,又是从天上掉下来,又是被猴子啃,最后还在落地前一秒把坠崖的人抓住了,简直不要太辛苦。”
“被猴子啃吗……?”华宣挑眉,她的职业病稍稍又发作了,“让我看看可好,长毛什么的是开玩笑的啦,但是我是医生这点是真的哦。”
“啊,已经痊愈了,谢谢你的关心。”
“不要太累着自己,这个年纪的人,肉体的伤口长好的速度虽然快,心却像未干的水泥很容易就留下痕迹了,等到干了后想再抹平它,就要连着周围也一起抹除,可是很痛的啊。”
一个泡泡飞到华宣脸上炸开,弄得她一激灵。
“哎呀我又说啥了,以后受伤了也可以来酸国喔,毕竟大人的职责就是要保护未成年人嘛!”她拍拍胸脯,左手却把沈灿的手握了握再松开,看来她口中的“未成年人”也有她一份了。可是大人都喜欢耍帅吗,华宣的身影和出发前的雷奥哈德有些重叠了。
“也多依靠一下我吧。”
真是麻烦,又让人心里暖暖的大人啊。
回到住处的伍懿翔做了个梦,梦里自己真的双臂生出了羽毛,背对着太阳摆出了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姿势,沈灿还窝在她的三轮车里,从窥视孔伸出一只手跟她比了一个拇指。
这根本一点都不帅好吗!?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贝兰达撂下了这句话,抱着胳膊无所谓地看着她的主人保林。
保林相信自己买下那件旧袍子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袍子(好像也不准确)噎得说不出话来。
*等我交了今晚这个作业就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