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焙社第一届甜品会,堂堂开幕!
新任社长森田小夏略微有些忐忑不安,虽然这是她自己提出的活动,目的是为了看看各位社员的烘焙水平,但明明身为社长,厨艺却相当一般,实在是有些惭愧。
社团内的前辈们毕业和考学之后,社长一职便空缺了出来。资历最老的高见泽悠月不愿担任社长,重任竟然兜兜转转落在新入社的森田小夏身上,没办法,其余二位社员都是一年级生,那就由她来担任社长一职吧!
森田小夏想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她成绩平平,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有擅长的事物,因此自然而然地憧憬着相貌出众,气质优雅,成绩也优异的植松美优。如果能成为姐姐大人一样的人,那该多好啊!而在远离了植松美优的当下,她也仍旧想要为了改变自己努力。
成为社长就是森田小夏为改变做出的努力。如果能够胜任社长一职,是否就证明她并不是一事无成的平庸之辈?如果变得更加优秀的话……如果变得更加闪耀的话……是否就能更加被人喜爱了呢?
总而言之,烘焙水平测验就这样在森田小夏的胡思乱想中开幕了。当日的社团活动时间,成员们带来需要的食材,热火朝天地开始制作甜点。
黄油,面粉,糖,鸡蛋,还有巧克力碎……材料摆在面前,森田小夏按记忆里的步骤混合食材,黄油要提前软化,打发时间长一些可以让饼干变得酥松……
“对,就是这样,颜色变成这样的时候,就是已经打发好了……”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植松美优耐心指导她的场景,就像是在昨天。那时她们刚刚交往不久,连稍微凑近一些都会让森田小夏心跳如擂鼓,脸红如烙铁。她光顾着魂飞天外,奶油沾到脸上都浑然不觉。植松美优轻轻用纸巾为她擦脸,脸上的表情温柔迷人:“要认真听哦。”
……快别想这些事了!可恶,给我集中精神!森田小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去看其他几人在做什么。
森川亚美显然在做蛋糕,认真劲头十足,木户心亚身旁摆着大量的抹茶粉,应当是在做抹茶类的甜点,高见泽悠月那边传来焦糖的味道,也许是在做布丁?大家看起来都很认真,森田小夏也不能继续神游下去了,她好歹也是社长啊!
从烤箱里取出烤好的曲奇饼干,森田小夏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卖相还可以,就是数量似乎有点做多了。社员们的甜点也陆续端上桌,看得森田小夏一阵心虚。
高见泽悠月的焦糖布丁光是看着就十分诱人,木户心亚的抹茶慕斯蛋糕也精致漂亮,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森川亚美的蛋糕,色彩缤纷装饰华丽,颇有童话色彩。森田小夏一阵头疼:两位一年级生发挥如此之出色,她感觉社长的位子摇摇欲坠。但此时露怯就更加丢脸了,森田小夏清了清嗓子,对各位社员说道:“那,大家开始试吃吧!就先从木户同学的开始!”
女孩们各自切了一小块抹茶蛋糕放进嘴里,除了木户心亚的三人都面露难色。
“怎么了,味道很奇怪吗?”木户心亚眨眨眼睛,天真无辜地问道。
高见泽悠月默默给三人倒水,冲淡嘴里的苦味,又向木户心亚解释:“那个……抹茶粉好像有点放得太多了呢……”
“原来如此。”木户心亚点头表示了解,大家的视线又转向外表华丽的童话蛋糕。这么漂亮的蛋糕,味道应当也不会差吧!
这一次仍旧是除了木户心亚的三人大口喝水。
“森川同学,到底放了多少糖在里面……”森田小夏悲伤地用水挽救自己的味蕾。森川亚美也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非常诚恳地保证道:“下一次绝对不会放这么多糖了!”
然后就到了森田小夏的曲奇饼干。无功无过,平平无奇,没有惊为天人的美味,也没有过多的调味料,虽然几人都说了“好吃”,但森田小夏知道那多半只是礼貌的客气话。今后还得更努力呀!她暗自想着。
轮到焦糖布丁,高见泽悠月别出心裁地做成了布丁狗的模样,甚至让人有点不忍心吃掉。但奶香扑鼻,入口即化的布丁,谁又能拒绝得了呢?四人瞬间将布丁瓜分完毕,布丁狗被吃干抹净,不留下一片云彩。
“超好吃!感谢您的款待!”森川亚美站起身来鞠躬,高见泽被她吓了一跳,慌乱地摆手:“没没没没关系,您能喜欢就最好了!”
结果自然不必说,是高见泽悠月的大获全胜。虽然一开始就没说要分出个高下,不过大家的烘焙水平也一览无余了。木户心亚虽然很熟练,但味觉不太灵敏,成果也令人担忧。森川亚美装饰的手艺一流,不过不太懂得调味,森田小夏勉强过关,但她只会做曲奇饼干,高见泽悠月无懈可击,唯一的问题就是不愿意成为社长。
“那么今后的发展方针,就是大家和高见泽同学学习,更加精进自己的厨艺,争取有所进步,这样可以吗?”森田小夏试着说出一些更加有“社长”感觉的发言,也得到了社员们的响应。
姐姐……不,植松美优如果见到现在的她,会怎么想呢?她有比之前做得更好吗?现在的她,有更靠近植松美优一点吗?
可恶,又在想东想西了!她和植松美优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在意对方怎么看她?
森田小夏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指示大家:“那我们收拾一下厨房,把吃不完的甜品放进冰箱,今天就解散……对了,今后要轮流打扫社团教室,还是每次都大家一起清扫?高见泽同学,以前烘焙社是怎么做的?”
正当她们一边打扫厨房,一边商议打扫事宜的时候,烘焙社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身材娇小的少女如同一阵风,急匆匆吹进散发甜香的房间,大声嚷道:
“嗨嗨!烘焙社的同学们,你们一定有做甜点吧!我在门外就能闻到你们这里的甜味!我是公关部部长犬井亚也可,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不如分给公关部一点儿吧!”
房间里先前融洽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而犬井亚也可浑然不觉,继续高声叫道:“说来,既然是公关部部长亲自驾临,也请你们的社长和我交涉吧!”
她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哪一位是社长,不会没出席社团活动吧?”
“我是,我是社长。”
森田小夏走向犬井亚也可,她发觉自己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当社长!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对面前的女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犬井同学,下次到访烘焙社,希望你能先敲门呢。”
伊织白汇推着轮椅,一路来到公关部社团教室门前。植松美优不曾表达抗议,只是在伊织白汇提出这件事时稍微面露难色:公关部?去那里做什么?她没有把这两句话问出口,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没有芭蕾舞课的日子,她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做。
伊织白汇目的单纯,只是想带着美优散心。适逢公关部横空出世,看起来像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反正植松美优现在于物理层面完全任她摆布,伊织白汇便一只手推开教室的门,另一只手将轮椅推进门去。
打开公关部的门,与影视作品中大不相同的是,并没有火红色的玫瑰打着旋儿飞出。门内只站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笑容满面地招呼客人:“欢迎光临——啊,只是客套话而已,并不是真的很欢迎哦!硬要说的话,亚也可觉得你们太闲了呢。”
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莫非是一种特色服务?伊织白汇脸色未变,安置好美优后不动声色地坐下,但心里已经暗自怀疑,这里并不是什么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咳咳,总之欢迎来到公关部,请问两位客人,想要指名哪一位呢?”犬井亚也可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询问二人的意见。
“可以指名吗?”伊织白汇问。
“是的,但是目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因此无论指名哪位都没差别啦!”
既然没有差别,就不必做选择了。伊织白汇默认了指名犬井亚也可,转而问道:“我记得宣传中说这里提供点心和茶,有菜单吗?”
“有的!”犬井亚也可飞快拿来菜单,放在两人面前。
“一杯柠檬水就好,谢谢。”植松美优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礼貌地点了单。伊织白汇思索片刻:“我要一份焦糖布丁,还有一杯红茶。”
“好的!”犬井亚也可未做记录,毫不掩饰地摊开双手,“这些餐点全——都没有!今天只有麦茶和曲奇饼干,要吃吗?”
哇啊,这服务真的有够糟糕!既然没有餐点,就别拿菜单上来啊!伊织白汇腹诽道。好在价格还算亲民,伊织白汇也并不想与这位低年级学生计较太多,便照样点了餐。
等犬井亚也可跑去准备餐点,她压低声音对植松美优说道:“我应该带你去其他地方的。”
“没关系,这里也不错。”植松美优没有责备伊织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虽说她也早已深深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良好的修养让她仍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犬井亚也可很快端来一盘曲奇饼干,又给两人倒上麦茶,随后拉开椅子坐下:“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有空闲跑来这里,但是既然来了,就让我好好招待你们吧!那么,我们从自我介绍开始,谁先来?”
毕竟是开在女子高中的公关部,服务内容无非是茶话会一般的闲聊。三人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就是漫无边际地展开话题。除去犬井亚也可时不时地抛出两句令人无言以对的发言,就当作是打发时间的闲聊,倒也可以给出一个及格的分数。
伊织白汇喝了点儿麦茶,味道很普通,又吃了曲奇饼干,也平平常常,与它的价格很匹配,不足为奇。但一旁的植松美优却有些发愣。味觉与嗅觉往往能唤起人的回忆,手中曲奇的味道带她回到某个周末的下午,让她想起黄油,烤箱和打蛋器。小夏问她,明明自己也是按姐姐大人教的那样做的,为什么味道就是没有姐姐的好吃呢?这个问题植松美优自己也不明白,但她轻轻抚摸小夏的头,说:“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是属于小夏自己的味道。”
口中的曲奇饼干是熟悉的,属于小夏的味道。
“怎么了吗,美优?”伊织白汇注意到好友的出神,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植松美优回过神来,笑着向好友解释道:“没什么,这个曲奇饼干太好吃了,吓了一大跳呢。”
伊织白汇不明所以,只当是两人味觉不同。犬井亚也可则眼前一亮:“诶——是吗?那下次我可要去烘焙社多拿一点!”
烘焙社吗……那孩子,现在过得开心吗?
植松美优看向手中的曲奇饼干,再次轻轻咬下一口。
三强近在咫尺,三月初的决斗俱乐部上热闹得像是墨西哥嘉年华的烟花,各种颜色的咒语互相碰撞,博弈,组成奇异的焰色反应。
前因后果非常明显,可以说从圣诞节开始就有所预兆,自从第一片雪落在霍格沃茨最高的北塔上时,就已经注定了——五年一度的三强杯要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卡拉多克·帕克尼终于放弃了不管是携带两根魔杖决斗,还是趁互相敬礼时无杖施法偷袭对手,又或是携带改造过的假手枪打枪战,鲜少地、百年一见地开始正儿八经使用起了榆木魔杖来挑战对手,而不是使用起他一时心血来潮的“新战术”来挑战评委教授的神经。
目前,历时两个星期,他几乎把半个俱乐部的人挑战过一遍后,正剑指首席,只要在这场决斗赢过比他小一年级的多里斯·道林,就可以夺得桂冠。
明明只是现在这样普通地决斗,就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了,先试那些莫名其妙的花招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要我说,他只是不擅长认真,也不擅长面对认真所带来的结果。
艾利欧斯看着台上专注地挥舞魔杖的卡拉多克,默默想到。
不过,相比起前几场,卡拉多克挥舞魔杖的动作明显减少了,只是在多里斯胡乱的攻势下被动地躲闪,看起来像真的已经被逼向了绝路,正被压制着步步后退,已经退到了里边缘只剩四分之一的位置。
再这样后退,就要够到长桌的边缘,输掉决斗了,快做点什么!艾利欧斯在内心喊到。
卡拉多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把双脚扎根在一处。他的活动范围同样也局限在了那个弹丸之地里,不再有余裕靠着敏捷的动作躲闪咒语,挑衅多里斯的耐心。
这反而为多里斯创造了更多的进攻机会,她的咒语配上愤怒的眼神仿佛下一次就要正中靶心。卡拉多克只好放弃躲闪,用魔杖反击,而他躲过的那道咒语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潭宽二十英尺左右的沼泽,他怀疑道林是故意的,但鉴于拙劣的准头而难以确定——总之卡拉多克彻底没退路了。
而论单纯的魔咒使用,虽然卡拉多克肯定不愿承认,即使比她大一年级的自己都没把握能赢得过她,更何况现在的多里斯才被自己鞠躬时一句无心的:“啊,只知道炫耀自己会多少高级的魔咒,可是赢不了我的噢,道林小姐?就让身为前辈的我来教一下你吧?(卡拉多克自认为绝非认真的语调)”——给激怒了,甚至连平时就已经阴森的微笑都加重了几分,导致她使用的咒语每个都散发着《标准咒语·七级》里没描述过的颜色。
虽然落在长桌的咒语没什么特别夸张的效果,但卡拉多克怀疑要其中任何一个魔咒砸到身上,自己会不止全身长满附疣那么简单。
多里斯默念了个听起来像富奇诺语的词,然后一道像昏昏倒地那样红光从杖尖射出,卡拉多克眉头紧皱,侧头躲开,原先轻松余裕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
而多里斯已经逼近到了不容得帕克尼躲闪第二次的半径范围内,胜利马上就要被她收入囊中了,就在下一个咒语上。
就当艾利欧斯这么想时,卡拉多克向后伸手,将飘动的学袍抛入空中,他的身影从多里斯的眼中消失了。失去目标的多里斯伸手把斗篷扯开,另一只手仍指向清除的空中,警惕地保持着持杖姿势。
学袍的遮掩使多里斯使忽略了距离,她的手太近了,一下子近到了卡拉多克的一臂距离内。
而当多里斯还没来得及射出下一个咒语时,卡拉多克已经抬脚踢飞了道林的魔杖。小巧的魔杖在所有人——除了卡拉多克以外——惊愕的注视下飞向空中,向后转了几圈,不顾主人准备跳起抓住的手,在对手目光敏锐的追随下,落在了其向后伸出的手上,后者还以一个缓冲的空翻越开了身后那块小型的沼泽。
卡拉多克慢慢从长桌的边缘起身,向多里斯势在必得地伸出了握着两根的魔杖的手,嘴边有几根蓝色的发丝。
“除你武器。”卡拉多克抬起眼,笑着说。这恐怕是这场快速又沉默的决斗中唯一一个有声咒。
一阵沉默,只有决斗桌上双方的喘息声。
鉴于多里斯失去了武器,也无法跨过沼泽,卡拉多克放松了紧绷的面部肌肉,友善地望着这个比自己低一年级的格兰芬多说:
“就算是使用远距离武器,也不能放松警惕,把手臂伸入对方的半径范围内哦?不然就可以像这样轻松地被缴械,你家里的人没有教过你吗?”
所以说,利用道林的自持来激怒她,通过引诱让对方持杖的手进入自己的半径范围内以退为进,制造破绽,一举夺胜——虽然没有任何华丽的对弈,但确实精妙地达到了取胜的目标——就是卡拉多克的计划吗?虽然艾利欧斯不相信他有这个算计人心的脑子,但以目前的结果,说明只能是这样。
但仍然是那句话,以他的技术,即使不耍那么多花招,并且别没眼力见地在开始前惹怒对手,乖戾又笨拙的道林根本不会是卡拉多克的对手,要说谁才是真正得意忘形、炫耀自己的那个,艾利欧斯会说是卡拉多克。
这确实是个精彩的胜利。正当昆茨教授准备宣布的时候,某个被忽略的红色光球不知何时被某个壁柱反弹了回来,分裂成了两个,其中一个直直地冲着卡拉多克的后脑勺来。
卡拉多克顿时像低血糖的人一样,陷入无知觉的沉睡,如被剪断线的人偶般跌倒在了长桌上。
是眩晕咒——艾利欧斯根据它发出的光判断,但怎么会?昏昏倒地可不会发射了一半折回来,还带有丝分裂的——
“当艾格波特在决斗中杀死恶魔艾默里克时,”多里斯·道林矜持的踱步向侧倒在长桌上的卡拉多克,一边咬字清晰地说。
她停顿,大步跳过了那二十英尺的小型富奇诺沼泽,踩在卡拉多克身体旁边,蹲了下来,拾走了他张开的手里的两根魔杖,对着无意识的脑袋说:“——靠的就是能两次分裂反弹的眩晕咒,你家里的人没有教过你这个吗?”
双方好像都对“家里的人”有什么执念一样。(艾利欧斯想。)
然后在众人听不见的音量,多里斯小姐用食指抵着下巴,陷入了个人世界,继续对着那个脑袋低声呓语到:“……当然,由我来改良这个咒语的话,会将分裂的部分删掉,改成直接追踪敌人背后的仪式,这只是第一次使用这个魔咒——”
观众席传出一小声惊呼。
不等多里斯说完,那个为了保证咒语会大概率反弹向攻击对象而分裂出来的光球,正好射中了蹲在卡拉多克旁边的多里斯·道林本人,于是她也从半蹲的姿势晕倒在了卡拉多克的身旁,接壤的沼泽由于魔力本源失去意识而直接消失了。
两旁的学生包括昆茨教授,都没见过这样的决斗,有个伊法魔尼学生从震惊中缓过来,朝朋友喊到:“这就是所谓的欧亨利式结尾吗?!”。
——隔日清晨。
“啊啊啊啊怎么办我输掉决斗锦标赛了啊艾利欧斯!明明好不容易才进了决赛的——!”从宿舍到大厅来的卡拉多克仍然深陷后悔中。
昨日,由于决斗的双方都失去了行动能力,独自评分的昆茨教授陷入了焦灼,只好把两位学生的院长——利特尔伍德教授叫来,最终因为结束时卡拉多克的魔杖在多里斯手上,于是“判为道林小姐的胜利”——院长如是说。
咒立停当然是在判决之后才对两人实施。醒来的多里斯开始神经质地低声重复“多里斯的头真是笨拙,切掉好了,切掉好了”,一旁安慰她的室友劳博斯德边轻拍她的后背,边尝试把手拿开她准备咬手指甲的嘴,并往里面塞比比多味豆以填充;卡拉多克一醒来知道了比赛结果,顿时从长桌上跳起来,直接难以置信地牵起昆茨教授的双手,请求到:“求你了昆茨教授!看在我魔咒课从没捣过乱的份上!”说着,他还还挤出来几滴因为刚睡醒所导致的眼泪。
昆茨回答:“可是道林小姐也没在魔咒课上惹麻烦啊,她还是我魔咒课上的好学生呢。”
卡拉多克开始发出遗憾的声音,然后他转头一看到自己学院的院长,那可是以惩罚学生决斗手段而闻名的利特尔伍德教授,突然想起多里斯在决斗中使用的咒语绝对不止石化咒那么简单,搞不好大半都是冲着自己的半条命去的,于是他朝着利特尔伍德教授喊到:
“教授!我还有关于比赛细节的事要说!”
带着方框眼镜的“教授!”转过头来,看向他说:“什么事?帕克尼先生。”
“是这样的,”卡拉多克扶了扶自己的圆框眼镜,说到:“道林小姐在决斗中使用的一条咒语——即使我们使用的几乎全是无声咒,而且她的声音非常小,但我通过口型还是读到了——那种干涸的语言既不是希腊语,也不是拉丁语,更不是标准咒语所提到的任何一条,我严重怀疑道林小姐使用了不止一个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的咒语。”
利特尔伍德教授的表情稍微变得严肃了点。
卡拉多克又若有其事地加上了一句:“要不是我将那些咒语全躲过去了,不知道现在我究竟是该待在医疗翼,还是得去见圣母玛利亚了——噢,宽容的童贞玛利亚,请为我们的生命祈求!求您回顾,怜视我们——”卡拉多克的双手合十,神情可怜。
一直一言不发的艾利欧斯终于被无语到了开口:“说真的,对于一个比你年龄小还是同个院的女生,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你是她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啊!”卡拉多克带着过分夸张的不满对他说到。
艾利欧斯挑眉,移开了视线,陷入了沉默。卡拉多克又仿佛被震惊到地喊了声“喂!?这个时候就不要发挥你那该死的幽默感了!”
眼看两个格兰芬多就要突破各自金发朋友的阻拦,开始夜晚的第二场决斗了,利特尔伍德教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昆茨教授,问到:“迪耶莱,具你看到的情况,帕克尼先生说的属实吗?”
“道林小姐确实用了很多标准课程之外的咒语,但就实际生效的两个咒语来看,没有眩晕和使人下陷以外的负面效果……而且,现在我也难以一一识别道林小姐所使用的每个咒语和它们分别的效果吧?说不定其中还有失败的呢。”
“那种事情不好办!直接用闪回咒检查她的魔杖不就好了吗!”卡拉多克对昆茨教授喊到。
多里斯恶狠狠地盯向卡拉多克,好像要把他的眼睛剜下来收藏一样:“你想多了,帕克尼,我才不会像你那样用卑鄙的手段!”
“哈?你当时都丧失理智到连距离的分不清了,即使你现在不会用卑鄙的手段,你敢说你当时不会吗?你那攻势看起来要对我施钻心咒才罢休一样!”
“说到作弊,这点不应该由你来说,帕克尼!巫师决斗里面没有说可以直接用踢技夺走对方的魔杖的,利特尔伍德教授!我认为这违反了巫师决斗所提倡的……!”
就如每种锦标赛一样,越是激烈的决斗结束之后就越是总会有双方互相指责,对裁判说对方作弊的情况,而其实往往没有一人做出了作弊行为。西尔维娅以漫长的与格兰芬多(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相处的经验来看,这两人的矛盾要是不在今晚解决,这些学生就会在明天把整个格兰芬多休息室炸了;而西尔维娅作为想减少加班的成年女性,她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这样,帕克尼先生,”利特尔伍德教授对着他们说,两人欲言又止地望向自己的院长,“由于道林小姐还不能谨慎使用课程外的咒语,甚至误伤了自己,我会把她变形成一个我喜欢的茶具。希望你能在朴实的劳动里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道林小姐。劳博斯德小姐,麻烦你把道林小姐端回宿舍。”
院长说罢,呷呷有些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肉红色茶杯,现在她不用担心身为茶杯的多里斯啃手指甲了。
惩罚获胜的一方,这样输的人至少可以拿个自我安慰,这就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成果就是格兰芬多的学生们在凌晨之前两两返回了休息室,虽然没变成茶壶的一方仍然在争吵些例如“‘艾利欧斯,绝交吧?’‘在那种情况你还想我说些什么?难道肯定吗?那也太蠢了!’”的话。
陪卡拉多克吵了一路后,艾利欧斯终于改变战略,发现只有靠安慰他才能把他哄上宿舍,洗漱睡觉,虽然期间艾利欧斯每安慰一句,他都要发出一声遗憾的“但是啊…但是——!”。
原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因为昏迷咒而已经睡了一个小时的卡拉多克,早上七点起来的时仍然充满起床气,而心中的后悔仿佛死灰复燃,直到他们从宿舍到了大厅,碰见已经在吃早餐的布雷恩时,卡拉多克仍然唉声叹气。
“今天已经是三月五号了,三月五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艾利欧斯!”
卡拉多克在布雷恩左手边的空位自顾自地坐下。
“不知道,别克汽车的先驱者戴维-D-别克逝世的纪念日?反正不是天文学论文的截止日。”
艾利欧斯在布雷恩右手边的空位边说边坐下。
“意味着循环赛制的决斗已经没时间在三强之前再办一轮了!意味着我输掉了最后的机会!”
卡拉多克越过布雷恩侧头对艾利欧斯喊到。
“好啦,往好处想,其实费格校长根本没说过决斗俱乐部和三强杯有什么必然联系,只是说‘给想要练习的勇士一个训练自己的场所而已’。”
艾利欧斯侧头回应到。
“怎么会!校长都把俱乐部说成训练营那样的东西了,不管那个负责选拔三强勇士的人是谁,肯定会优先考虑能站在所有俱乐部成员顶尖的人!”
卡拉多克为了反驳,提高了音量。
“那也不代表你就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卡拉多克!现在给我振作点,你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吵多久?再说了,霍格沃茨勇士的名额又不是只有一个——”
艾利欧斯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不耐烦,接着他就被一个不详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说,”布雷恩说,两人好像第一次意识到沉默的布雷恩的存在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移向他,发现级长原本就厚重的黑眼圈变得更重了,再加上毛躁枯萎的发尾和带着些血丝的眼白,毫无疑问布雷恩是被傲罗必备的N.E.W.T学科所摧残了。即使新学期只开始了一个月,这些教授的授学就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你们两个如果现在不他妈闭嘴的话,艾利欧斯,我会把你逃课的每一项记录,细节到去了哪里,在哪个信托基金账户可以找到证据,全都告诉院长;卡拉多克,如果你不想被我发现你上学期挂了门课的成绩单,然后被我‘不小心’夹在你给母亲送的猫头鹰的爪子里的话,最好照我说的做。”
布雷恩黑着脸将一大段话不带停顿地吐了出来,脸上的阴影也从他的脸上传染给了身旁的两人,现在他们都转回头来了。
“对不起,布雷恩。”艾利欧斯对他说,勉强地扯出了个笑容。
“布雷恩,好可怕。”卡拉多克从他找证据的干脆利落预感,要是布雷恩成为了傲罗,一定是很恐怖的那种。
也许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对于3月5日的意义有着不同的解释,但他们大多数一定对3月6日有相同的见解——这天并非其他的任何一天,正是布巴尔顿和德姆斯特朗学生们抵达霍格沃茨的日子。
由于卡拉多克花了一整天说“我再也不碰决斗循环赛这种东西了,不仅害得我放弃了自己原有的风格(他指的是带两根魔杖、偷袭和每次一个新主意),而且一旦输了一次,之前的努力就付之东流,努力这种东西对人实在太不公平了!”,他根本不记得异国的访客们即将要到来,直到第二天天空的马车和黑湖的巨船出现。
晚宴上,结束一天课程的学生和教师们坐在霍格沃茨大厅的星空下,今夜苏格兰的天空格外具有多风的特点。艾利欧斯说他早就提醒过卡拉多克今天德姆斯特朗和布巴尔顿会来,而后者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是一副惊讶的模样,问:“他们是什么人?”
而艾利欧斯已经懒得再向他解释,给了他一个“你看就知道了别问我”的眼神,于是卡拉多克只能观察站起来的费格校长和走向四个长桌中空位的学生们。
布巴尔顿学生大多落席在拉文克劳和猫豹的长桌上,而留给德姆斯特朗们的空座在霍格沃茨、布巴尔顿、伊法魔尼三个学校的占领下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正脱下殷红的兽毛大衣,由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的绛红色伤疤、披着轮廓硬朗的战壕风衣的男人——或者说女人带领,那个人正是德姆斯特朗的带队教授,可以从她如此大方地和费格校长交谈可以看出。卡拉多克猜谈话的内容应该是关于如何安排跟在她身后的学生们的。
“真是没实感啊,来了那么多人,霍格沃茨看着都不像霍格沃茨了。”卡拉多克说。
明明就在大前天,自己还对三强杯期待得很,但现在那个期望的气球好像派对的皮纳塔一样,被过早的扎开,泄气了。好吧,三强杯,三强杯……可能其中一个勇士就会从卡拉多克的注视中诞生,但绝对不会是他自己。听起来真是怪扫兴的,足以浪费这一整个精心被家养小精灵们布置过的霍格沃茨大堂,和一整桌少见的菜肴。
他现在低气态的心情需要大厅里的人全变成茶具才能恢复。
艾利欧斯给自己加了点法式浓汤,看到卡拉多克停止进餐的手,对他说:“我倒觉得霍格沃茨还和她平常一样,你看,那个德姆斯特朗学生——是不是跟你长的一模一样?”
卡拉多克顺着艾利欧斯的手指看去,艾利欧斯继续说:“要知道这种发色的可不常见呢,真的不是你失散已久的家人什么的吗。”
那个学生确实如艾利欧斯所说,可能这两张脸连雀斑分布都没有差别,可没有了眼镜的遮当,聚焦的视点却说明了这双眼睛不属于卡拉多克·帕克尼;头发的长度虽然没什么不同,但脖颈处没有任何碎发,藕蓝的尾发用颜色相近的发绳扎了起来,对自身状态控制欲极强的表现——艾利欧斯想到——已经足够说明这个学生和卡拉多克不是一人。
艾利欧斯没注意到卡拉多克已经一动不动,不止手上的动作停止,连嘴也停止进食了,他继续说:“当然,要是不是你家里的人的话,那就不妙了,因为根据德国的双重身传说,见到另一个自己的人——
可就活不久了。”
原以为一点豆知识能让卡拉多克从低沉的情绪缓过神来,但当艾利欧斯再次转头看向卡拉多克时,却发现后者的表情与放松的概念差了十万八千里:
卡拉多克一直死死盯着那个蓝色的人脸,力度比多里斯·道林的眼刀还要更夸张。
因为他相当确定,那个狙击镜一样的双眼也在看自己。
注:文中所有有关心理学与精神病临床治疗的段落全部只是为艺术加工,对我所有可能引起的冒犯与触发trigger由衷地致歉。
【章一】大脑
上
(1)
……患者的脑部神经影像学特征显示:其海马体体积缩小,丘脑、扣带回前部和中央前后的活动明显减弱。推测其前额叶功能受损,无法有效调节控制杏仁核,致使杏仁核对恐惧性反应增强。由于患者的神经生物学明显改变,结合其临床反应,初步诊断其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和社交焦虑障碍共病。
(2)
你站在一幅画前。
那是一副现代主义的装饰画。棉絮、电线、干花、led灯,以及一些适当的颜色,使画描绘出一个被打开切层的颅脑。在插入大脑的切片中,你看到蠕动的大脑皮层,交替闪烁的电子信号,渐渐腐烂融化的坑洞,在洞中又重生长而出的真菌的花。
但就你看来,这件艺术品欲图解构的意象太多,反显得杂乱。且题材有关大脑,总令你想起不过几天前在游乐园目睹的那幕。当时你冷淡地目睹那名偶像被射杀,似乎与你提倡活死人人权的社会形象有所矛盾。你不该如此表露,更不该被旁人瞥见,但你总归是“活”着的,无法刻意控制每一秒情感的流露。
无论如何,你已得到了这个教训,这也是你不得不来此处看画的原因。
你看向了身边的那名画商。
在事故发生时,他与你一同在VIP观众席。人群骚动间,他走到你面前,也许那时你不恰当的感情流露恰好被他所见,但你们当然不会去触及这个话题。他只是拿着一张员工卡,笑着向你奉上。
那是张望日会社外驻公司的卡,卡上的姓名叫崇祟,你并不认识这人。但这已足以成为这名画商向你搭话的契机,他说:姬城先生,久仰大名。我有一画,只该属于您。可否有幸,随我一观?
于是你站在了画前。
在你看向那名画商时,他也正在观察着你。这位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有着与他的客户相衬的风度,他开画廊,设计展出空间,在客人面前侃侃而谈一幅画的前世与今生。讽刺的是,此处没有人在真正欣赏艺术。一方欲图有意义地使用钱财,一方便将一笔消费包装出它的意义,而你对这样的上流游戏再清楚不过——你静待着他的演讲。
“大脑。”
他是如此开场的。
“人类身体中最奇妙最神秘的器官。身为活死人人权代言方的您,姬城先生,也一定更有体会。即便你们体内的内脏被挖空,也尚能思考。但一旦被击穿大脑,却也会迎来二次死亡。也许我们可以如此考虑:决定你我之所以为‘活人’的那七克灵魂,便存在在这大脑内。”
他演说的技巧娴熟,你却只是笑。因你不爱浪费时间,你便直接地说:“若这仅是为与我活死人的社会身份呼应,似乎并不值得我掏出如此多的钱。”
显然,你还希望能听到更多。或是画背后的故事,或是作者留下的深邃思想,足以为你所用,足以令你转而去蛊惑他人的思想。
画商欣然应允,他转而将你请到了休息厅内,随后,便向你呈上了一份报告文件。
那是一份精神诊断报告。
“这便是那副画的灵感来源。”
画商的男人如此与你说。
(3)
治疗师:你会如何描述你与母亲的关系?
患者:我想她是爱我的。……那件事后,我知道她也很后悔,不知自己当时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但她无法自控,也不愿意承认错误。爱与伤害在她体内冲撞,我不能单独否认其中任何一方,因此也不会反抗。
治疗师:那么,你的父亲呢?
患者:哦,爸爸。他很好,什么都很好。他从来不会对我有意见,愿意提供给我物质的一切。也是他劝我来接受治疗。我很感激他。
患者:不过,
患者:我想他并不爱我。
(4)
“这份精神诊断治疗记录来自某个真实的病例。患者自幼生活在一个严格的家庭中,在母亲的高压教育下,他于青少年期就出现了一定的社交障碍及焦虑症状。此后他接受了持续三年的精神治疗。但因其母亲的处事不当,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甚至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他曾经成绩优异,本可以顺着父母期望成为医生或律师,最后却只留下了对他人尤其是女性深深的恐惧,几乎变成了个废人。不过,他的病例跨度长,又留下了丰富的脑神经影像学资料。扫描像中清晰地记录着他脑部神经被物理性改变的进程。而在机缘巧合下,画的作者得到了这份资料,他获取了灵感。由此,《大脑》应运而生。”
你听着画商的男人用第三方的官腔向你介绍,而你只是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你更在意这样一份显然记录完整且处处暴露患者隐私的报告是如何流入到了创作者的灵感池,心理医生的签名被抹去了,涉及到父母亲家庭状况的职业也被省略了,暴露出来的只有那名患者,在某一页里,他曾详述自己对某个男孩有过感觉,在下一页里,他又忏悔着昨夜的梦遗使他变得肮脏,在明显病症被暴露出的记录里,他每一句癔语也被如此详述:
我必须使母亲满意。
我必须是使她骄傲的儿子。
我必须学会交际,也理应进入球队。
我必须笑脸相待所有人,但不能与未经母亲允许的人交友。
我必须拒绝任何有添加剂的食物,拒绝多于规定的睡眠,拒绝性。
我必须使母亲满意。
我必须是她的儿子。
然后直到你看到了最后一次留下的记录,其中所详述的某起事件令你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如今,你感觉你被迫成为了一名窥探者,在这过于详尽的报告中,这名患者所有的痛苦与思想都暴露在你面前。
转而,你便想起了那副画。
如此看来,那副装饰画确实在背景故事的补充中完成了一次艺术的升华。当这份报告被摆在展品旁边,猎奇者品味,良善者哀叹,而他们再甫一转头,便能看到那个暴露的大脑:交替闪烁的电子信号,渐渐腐烂融化的坑洞,在洞中重又生长出的真菌的花。
如此,这件解构含义过多的艺术品仿佛化作了一个生命体,这名可怜的精神病患者赤身裸体,将他的皮肉骨全部晒在公众面前。
你终于有了兴趣。
你当然可以买下这幅画,你叫来了秘书,并在画商欣喜的目光下签了一张有着相当漂亮数字的支票,远超于这幅画本身的报价。但当你落下自己的签名前,你向他提出了要求。
“我同时也要买断这份报告。”你说,并看着画商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尽管我仍然好奇你获取它的渠道——但既然已成为你商品的一部分,我当然也可以无视医疗道德准则,独占它的版权,是吧?”
“当然,这份报告只是附属于画的补充材料,本该与画一起由您独享。”画商很快恢复了表情,但你看到他眼神闪烁,丰富的识人经验让你一眼看出他在撒谎,“不过,我仍然好奇您为此出高价的理由。在您看来,这份报告有着这样的价值吗?”
“我一向不喜欢向他人解释我做事的理由。”你轻蔑地说,足以使画商认清自己的位置,而你再追加一句,只为使对方漏出更多破绽,“或者,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有一种朴素的正义感难得在我心中作祟,如何?”
这份报告内的细节许多,边边角角,可以让你看出它的日期起码是在十年之前。但它的修订打码记录前前后后,显然被编辑增删了不止一次。人类天性喜好猎奇,画商的工作就是贩卖他们喜欢的故事——他一定不是第一次使用这份记录为作品增彩了。
而你不愿再与后来的猎奇者为伍,既已引起你的兴趣,这份感受就该只属于你自己。但你将它包装得精美,显得像是个看不过画商做法的侠富。画商果然干笑了两声,他连连点头,没再说话。
你签好了支票。在递出支票时,你忽然问道。
“报告中的这个患者,他现在在哪里?”
“他?我也不清楚,他离开了家,改了姓名,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画商说,你发现他又在撒谎。
“没有变成活死人吧?”
“嗯,我想应该没有吧。”——哦,这句他没在撒谎。
于是你大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他变成了活死人,也许我都要担心你会不会想打开他的头盖骨拍一个大脑活动实录做素材了。”
画商的手顿了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甚至第一次在这场对话里磕绊了:“不,不,我怎么会……”
而你大力拍了拍他的脊背。
“——放轻松,只是个玩笑而已。”
(5)
“姬城先生,已经让分社人事联系上那张员工卡的主人了。”
“哦,他有好好拿回自己的卡吧?”
“不。……他的回复是,他没有把卡丢在游乐园。且他已经停工一年,员工卡也早早丢失了。”
“……那么,那张员工卡是?”
“事实上,因为是分社的卡,管理较为松懈,并没有装载识别芯片。只是一张贴了照片的工作证罢了,我们也无法分辨真伪。”
姬诚沉吟了片刻,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手杖轻轻敲在了地上。
“有空帮我联系下福神吧。”
他说。
下
帕罗西汀。
Qideg审阅着那密密麻麻的药物说明书,一字一字点着上面所写的副作用:头晕,耳鸣,身体通电,患者会突然焦虑和兴奋,或是出现意识模糊与记忆衰退。然后他拉开药盒,一板已空了,有几粒显然是被新抠出来。再转而,他看向正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的崇祟,心下他对这位室友即将出现的症状又有了些数。
总体来说,崇祟的病情稳定,靠规律的吃药和定时的冥想可以让他维持最基本的日常生活。但他仍然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外因刺激,譬如说他早上接到了来自他公司总部的一个电话,声称他在游乐园遗失了一张工卡,且被公司董事捡到,如今要足够亲切地还给他。
“——但我不可能带着工卡出门!”
好极了,他已经第十二次复读这句话了。
听得自己的室友已完成了一个完美的三四拍,在心里默默数着音律的Qideg终于开了口:“也许你只是不记得了。你知道,当时你也服了药,亢奋得就像你现在一样。我确信我看到你在整理背包时往里面塞了一卷胶带——我至今不知道那有什么用。”
崇祟终于停下脚步,他茫然地看着Qideg:“胶带?我为什么要带那个?”
“这要问你自己——你看,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也许那个胶带还缠着工卡,谁知道呢?你根本不用在意这个。”
哦,但是这句话是否就像对着发烧病人说你别咳嗽了一样?Qideg在说话的同时如此心想着。这个概念十分经典,因为崇祟确实就在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我又在对一件无意义的事强迫性思考了,是吗?”好在久病成医,崇祟的脑中理论完善,只是需要一个外人替他点明。Qideg默默地对他点了点头,于是崇祟在做了几次腹式呼吸后,终于坐回了沙发上。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Qideg手上的药盒,但Qideg把它举高了:“你磕得够多了,我不想再听你幻觉中的胡言乱语。”
上次又是什么外界刺激?对,那起偶像枪击案。足够刺激,非常暴露,毫无打码,Qideg看了直播便当场向安乐堂预约了个漂亮的孤独死服务。当他当个玩笑向崇祟提起时,对方默默关掉了还在不断重播的电视屏幕,然后幽幽地对他提出疑问:如果你有室友如我,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需要孤独死服务?
——正因如此才需要,不然孤独死在你屋子里岂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Qideg笑着解释道,崇祟难得会对他的脱线行为提出疑问(大部分时间他总是那样不发一语地就接受了),而接下来崇祟的回应更是令Qideg捧腹。他说:也许你可以选择不死在我家里。——并配着他那标志性的死人般的表情,像是脱口秀场上绝佳的冷面笑匠。Qideg不禁笑出声来,他还想接茬,但下一刻崇祟就自言自语说着他要去丢垃圾出了门。可他手里没有提着垃圾袋,Qideg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等他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本护照,声称他在后巷遇到了一名垃圾袋仙人。
后来Qideg才知道,那个血腥的转播画面让崇祟害怕极了,而室友去预约孤独死的行为更进一步打击了他,以至于他又开始依赖药物消除他的情感。那时他咽下的药是酒石酸唑吡坦片,副作用是易神志不清,并产生幻觉。
“我不觉得那是幻觉,我还捡到了他的护照。”只是时至今日崇祟还想争辩,但Qideg用一连串嗯呐声敷衍着,并提醒他,是谁在这之后把回来后就睡倒了的室友搬上床,又是谁负起责任来将那本不知从哪捡来的护照交至了警局。
你在给我带来麻烦,而我在照顾你。
当Qideg用如此明确的眼神向崇祟示意,后者终于畏惧地缩了缩。他不再要求吃药了,只是焦虑地任凭情绪淹没他的大脑,他不住地捏着自己的辫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在担心……”
“担心什么?”
“那张工卡,我觉得,如果是VIP观众席捡到,你知道吗?可能是他,你的、我的——”
他猛地抬头,却在碰触到Qideg双眼时又微弱地向后缩了。你不知道,他喃喃着,你不知道。而Qideg确信他刚刚已发出了一个姓名的第一个音节——哦,他是差点把他原来的本名喊出来了吗?
但崇祟不再看他了,只是在沙发上缩了起来,灯光投下他的影子,Qideg望着,如见一座悬立的山,倾塌在它冰凉的影中。
“你现在看起来又像是想被吻了。”Qideg说。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看起来很受伤。”崇祟叹息了一声,在这之前,他已经把Eve对自己做的事告诉了Qideg。
而如今空气变得静谧。Qideg的眼睛望着他的,他知道他会默许一切。但Qideg脑中忽然划过一句诗,那是个声音,或许也是个画面,一个孩子在念诗,另一个孩子在钢琴边,敲下黑白的琴键。
然后那句诗如此念着:
就像火,
爱的明澈只建在,
错误与燃成灰烬的木头之上。
但是,门铃响了。
突兀的铃声吓得崇祟一抖,也轻易地将Qideg的注意力再次吸走。他们家很少会有访客,推销员似乎也会识趣地绕开这个门牌号。崇祟还在紧张,Qideg却已怀抱着揭开新宾果的心情打开了门。他看到一个男人,脸上的缝线鲜明,在尸人般浑浊的眼球下,他正锐利地打量着一切映入他视界的人物。
他的名字是福神武,一名记者。受人之托,前来向崇祟转交一份文件。
“或是他的监护人,这个选项更好。”福神武补充道。
而Qideg,他虽没有认领监护人的身份,却还是热情地邀请了福神武进屋。
“实不相瞒,”他揶揄地在记者耳边低语,“在你来之前,我差点就要吻他了。”
“哦,”福神武眨了眨眼,“那真是抱歉,需要我赔你钱吗?”
附录 一
“大脑。”
Eve曾笑着与他说。
“活死人唯一暴露在外的弱点。看到了吗,就是眉心这里,对着这里开一枪,嘭,能送所有'人'入土。”
“不过,只要不伤到大脑,单只是打开头盖骨,就可以自由观察活死人的脑部活动。”
她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祟,如果打开你的头骨,我是不是能看到你的痛苦如何流过你的大脑?”
“……那我会死。”
而他四肢绵软,只是安静地被女人摆弄。
“对,然后你会变成活死人。”
Eve的手滑向他的皮带,随着皮带扣解开的声音,她能感觉到他的胃部一阵蠕动。而她钟爱在这时与他亲昵,耳鬓厮磨,她低声说。
“但我要你在我之后,我们一起。撬开头骨,打开胸腔。只要我们的大脑完好,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等我成为活死人之后。”
附录 二
患者:我知道我比不过他。
患者:我成为不了母亲的孩子。
患者:父亲?我不知道,他还在拿我的记录作为工作素材,不是吗?
患者:是你泄漏给他的,是他雇佣你的,是吗?
患者:不,不。你不用回答我,我不在乎。
患者:我不在乎。
患者:你知道吗?就在那天晚上,我离开了他,离开了父亲母亲,是Eve找到了我。
患者:她说她可以给我他没有的,她可以让我有一件事胜过他。
患者:——对。她把处女给了我。
治疗师:当时你是什么样的感受?
患者:我很害怕。
患者:身体发抖,但是动不了,感觉快吐出来了。
治疗师:你觉得很恶心吗?
患者:很恶心。
治疗师:你是否认为你受到了伤害?
患者:我受到了伤害。
患者:但是没关系。
患者:在我感受到伤害时,我知道她爱我。
治疗师:你感受到了爱。
患者:我感受到了爱。
附录 三
发件人:福神 武
收件人:姬城 棟
标题:关于之前你让我找的人
正文:
我找到那份报告的主人了,也把报告交还给了他。
他看起来很平静,对于自己的治疗记录流出到外界这件事,似乎不是第一次,也并不感到惊讶。
值得注意的是,我看到他还有一名活死人室友。
他不记得自己名字了,但我认得他。是的,是那名指挥家吗?
我记得他的姓,是个很滑稽的回文。
Lerrel。
——对了,卖你那副画的画商是不是也姓这个?
福神
·我在睡着边缘一通狂冲jpg
·主要是把樱井和小林老师的互动跟细川所长的互动补了,椿那边也补了一下之前pt1拿到的线索。力竭jpg
·有ooc全在我,各角色以中人作品为真…?(想了很久还是不记得那个词叫什么了谁告诉我那个词是什么啊啊啊)
·有直接copy了官方线索的台词的地方,嗯(。)
【接pt1: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42866/】
---------
说真的,尽管城市管理层费心为W市打造积极接受改变的薄纱,也确实和平地遮了三年,但这段时间要是放在另一边大陆的夫兰茜人历史里,那他们会说,嗨,这还只是一个开头而已。欢迎加入大概率会持续至少数十年以上的社会整改运动大家庭!
对于已经用千年研究最自然的生物生死标准的人类社会来说,已有的六年研究和三年W市试管理的行动,在了解这个符合‘半死不活’定义的新存在的问题上,也不过是刚牙牙学语的婴儿观察期。
夫兰茜至少是同种族的国家内讧整治,活死人出现的情况直接上升至事关人类种、更需要小心应对的敏感事项,被多少双眼睛紧盯着的政府压力可想而知。
于是乎,尽管只要活着一天、人体的细胞就会持续死亡,全国各地的寻常人类研究员们还是加倍耗损自己的脑细胞,争取在这些只要大脑不受创、基本能活超普通人类年数的活死人们打算推翻现在社会之前,努力查明这个新的活死状态的秘密。他们利用活死人类尚存生前对社会制度的遵循意识和目前暂时还算有优势的军火压制牵制着这些刚出现六年的存在,争分夺秒地在各自的领域上进行研究实验。
以上的内容中,有多少成份是阴谋论,又有多少是窥见真相一角的,全看社会各人的滤镜。
樱井未央自知没有这种为全人类着想的宏大志向,他也办不到强逼自己当这种人。但是没关系,世界上终究会有这样的人自觉出现,延续人类高洁的志愿。他只需要协助那样的人就可以了。
在未知病毒袭来时,未央还只是一个研究着自己感兴趣的化学工程系大学生。尽管父母及未希都未受病毒影响倒下,但不请自来的各种相关新闻资讯让他确实思考起活死人的问题来:从理论上来说,既然W市存在自然转化和主动接受转化,也就是说这个神秘病毒已经是不可避的,它已存在于所有人呼吸着的空气之中。也就是说他的家人们最终有很大机率被被转化,且可能需要面对其带来的更多被动情况。
在活死人化的影响给父母和妹妹带来严重影响之前,最直接的解决方案还是经典的“控制问题来源,约束问题来源”。
在未央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提交了生物化学的第二学位兼修申请。
*** ***
副驾侧的车门被恰到好处的力度关上,微微低头的未希出现在车窗框内:“我走啦,哥哥。”
“玩得开心点喔。”未央看着妹妹笑着挥别后转身向远处同龄学生们小跑过去。站在那里的是他之前见过的久久宫久和其他同学。虽然今天因为OBLATION的演出,聚集在蒂诗倪乐园的人比前几天还要多,但知道未希和她的同学一起行动的事已经让未央安心些。再怎么说,这么多人一起去看演唱会的话,就算未希忘了给手机充电,也能借其他人的手机打给他。
等演唱会结束的时候该做点什么呢?
办公地点在岸的那边,回家的话,再折回来也有点远。放弃回研究所待着的未央很快在附近的小型农夫市场里逛起来。里面的有机蔬果意外的价格不算贵,虽然还有一些更便宜的需要在近期食用,但成色质量也还可以。未央在手机地图里存下了这家小市场的地址,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片区域发掘到蔬菜性价比亲民的店,在大脑享受由意外带来的快乐化学物质的同时,另一个念头也不禁跟着冒出:通常在娱乐区附近的日常店铺不是都会跟着提价吗?
没继续多想的未央慢悠悠地逛了一圈,迅速挑了一些食材后在收银台前安心地等着轮到自己结账。也终于在站立不动的这时,他才意识到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打电话的人还是应当正在看演唱会的未希。
深知妹妹不会没事在任何演唱会中途打电话的习惯,未央边想着她是忘了什么东西在车上吗,边努力单手抱好所有食材,腾出另一只手解锁屏幕:“喂?”
首先从话筒那边传来的是夹杂了人类尖叫与扩音器指挥声的混乱环境音。
然后话筒的这边,闲置的菜篮发出了蔬果胡乱掉落进来的不满声音。
*** ***
现在暂时没有完美的时机给任何一派完全垄断对活死人的定义:活死人究竟是新的生物物种,还是依然算人类种族的分支;究竟该将他们以有意识的人对待,还是以物理性死亡的尸管制。
因此,当W市的黑板上同时出现了“以活死人特性而大胆表演的热门偶像组合”以及“《W市活死人管理法》的周年庆演出”的话题,这两者便自然地产生化学反应、演化为一个完美的靶子——看起来只需要,上膛,瞄准,扣动扳机,有意者就能获得想要的狙击奖励。任何想趁机挖掘内幕新闻的媒体,任何想要借此发声的社会运动组织。
你想,若不趁此机会射下靶心,那岂不是很对不起特意在你眼前来回晃悠、存在意义即为被你射击的游靶?
至少对一直伺机等候的人来说这已是必然,只是看黑暗中的哪方率先夺得头筹。
5月20日这一天将注定只会是其中一个引起W市动荡的引子。
樱井未央唐突想到。不过他很快就因为自己这暂时没有明确证据而将这个凭空胜出的感觉抛到了脑后,转而将注意力放到手头的周间报告上。
距离5月20日已经过了几日,但受惊的妹妹和现场的混乱画面依然不时闪回他脑海之中。这件事提醒了他,即使是重获第二次生命的未希,也可能在当时一个不走运就连最后的电话都打不出。
目前他能做到的就只有为她正确的临场判断感到欣慰,感恩于未希的相安无事;他现在的研究还暂时找不到能一劳永逸地让自己无需担心未希及家人未来是否顺当的「解」——最近课题的实验进度也有些停滞,究竟是哪个步骤他忽视了最微小的逻辑,还是哪一环没有使用更有效的模型?
虽然还有一段时间才到进度报告日,但琐细的烦闷感已经如虫群爬上他的后脑。荧屏上的单字断断续续地冒出几个,又来来回回换了几次,最后光标还是将所有刚输入的词句删得一干二净。
不再盯着没什么进展的文档,粉橘发研究员从座位前站起,离开了还在作业中的电脑。
“喔?休息了吗?”刚要经过其中一个同事,对方就从实验中抬头,瞄了一眼他的电脑,“能给我顺路带点东西吗?”“嗯,坐太久了,去透透气。”未央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有事要办,我回来的时候可以帮你带;还是老样子?”
“这个时候办事?”同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一副了然的样子跟着笑了,“老样子老样子,拜托你嘞。”
对爱八卦但没猜对情况的同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樱井未央带上了实验室房门。
***
“才不是在说哥哥的事情啦,我是在说OBLATION啊!”
一出门,便能看到一名棕色长发、看似乖巧的年轻女性正抓着一位西装笔挺的黑发男性做出如此发言。看来是OBLATION的粉丝,樱井未央单从这句话并不清楚前面她在说什么,难道这是他的妹妹?
“久等了吗,小林教授?”
被喊出名讳的男性转过头。显眼的额前白发、左眼的烧伤疤痕以及隔绝外界的口罩手套组合,组成了樱井兄妹现在认识的小林政美。确实是他,“这位是?”
“未央。”小林右手示意了一下旁边这位女性,“偶遇的孩子,她原本也是来找在研究所的哥哥,但可惜因不接待一般访客,所以没能找到。”
“喔,他叫什么,我说不定认识呢。”虽然未央并不认识所里的全部同事,但如果能帮得上忙,他并不介意回去跟对方说他的妹妹在找他。很可惜,在听说了此人的名字后,未央只能摇摇头表示不认识。在后面得知这个人被研究所开除后几个月彻底失联后,倒是挑起了一小点儿他的好奇心。要是之后见到他的话,会跟她联系并跟这位哥哥转达她来找他的信息的。未央如此跟女子送别道。
“对了,这是刚取的。”小林接过刚才未央拿来的一听咖啡,右倾罐身便看到了在咖啡一词旁的副标题‘营养液’。“如果您更想喝别的,我可以再去售货机拿。”未央补充了一句。
“谢谢。你还是老样子,很热心啊未央。”他们穿过一条玻璃走廊,看着研究所大堂和入口一步步远去。“哪里,只是能帮到的就做而已。”小林政美在他这位前学生的带领下在其中一个会客室中坐下。今天的阳光很不错,会客室内就算不开灯,也能依靠宽阔的落地窗变得十分敞亮。
樱井未央不是很确定他们这次的会谈性质是什么,他的前大学教授在后来变成了他妹妹的现高中老师,而推荐他进研究所的这位恩师似乎也很久没接触生化研究了。基于前几天发生的事,坐在小林右侧的他开口问道:“这次您来是想谈…?莫非是未希在学校方面有什么情况吗?”
那日,未央接到了妹妹在蒂诗倪打来的电话。
得知舞台前发生枪杀案,过后舞台崩塌,导致了她与同班同学走散的一连串变故后,他一边嘱咐妹妹先靠墙避免被人流挤倒、并尽可能到门口和自己回合,一边心里为未希没事而松了一口气。由于未希发现了久久宫久被踩坏的手机,于是未央在驾车赶往蒂诗倪乐园的途中也给这孩子的监护人,小林教授也打了电话告知情况。
尽管那区域的交通也因此有阻滞,所幸这些家长监护人们赶到门口时,孩子们都相安无事——至少在物理上没事,但未央不敢想象,对十分期待这次演出的未希精神上造成了多大的刺激。
…如果是那个穿着奇怪营养液瓶装的怪人也塞给未希奇怪味道的营养液让她受到刺激的话…想起当天等未希出来时被莫名其妙塞了一瓶的未央眯了眯原本就眯着的眼。
“啊…不,未希那边没出现什么情况,”就在对方表情变得严肃的时候,小林轻轻摇了摇头,“她是个好孩子,如果有什么我也会告诉你的,这一点你放心。”男人拉起易拉罐环,喝了一口提神的咖啡味营养液后道,“这次我来,是有一个委托想找你帮忙。”
***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樱井未央并没想到他的生化系教授会找他进行这样的委托。换做是他以前认识的小林政美,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会无故有这样的需求。
考虑到委托的内容涉及研究所所有物,而他也并不想贸然违规,青年研究员斟酌了几秒:“这件事我暂时不确定可不可以做到,不过我会替您留意打听一下。无论可不可行,只要有消息的话,我会再联系您的。”
黑发男人点点头,以前从事过研究项目的他也明白其中缘由:“那么就拜托你了,未央。”
事情聊完,师生二人很快就回到研究所门前。在送别恩师之即,樱井未央想了想,还是喊住了老师,将之前迟疑的问题摆上了台面:“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小林转过身,在台阶前停下脚步。
“您为什么要囤养他们呢?”
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可怜啊。”
未央啊了一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呢。”
进研究所的这些日子让未央已经惯于科研业内争分夺秒的激烈竞争。他原还以为小林是打算再私下进行研究——在这个互相学习又互相提防的环境中,未央其实并不意外,但在得知教授的这个答案时,又为自己没及时看出老师仅仅是出于这个角度,向学生提出希望将要处死或濒死的实验动物给自己继续养的请求而感到有一丝不好意思,剩下的两分惊讶于时间对人的改变,以及更多的‘教授似乎变得更多愁善感了’的感慨。
他看着小林慢慢走下台阶的身影,印象中昔日要刚硬许多的后背现在已变得佝偻。
### ###
星期四是一个奇妙的日子。
还未到周末,又刚过了周中。说不上周末前夕,也算不了——
“劲霸星期四!”
还没等稻沢椿想完,她就被一个全家桶猛男和大薯条寸头男的复读打断了思绪,
“狂欢蝴蝶鱼!”
哦对,她被好奇这个活动的同事邀请一起下班的时候去这家蝴蝶鱼酒吧组队体验了。
这件事的前情提要是这个同事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扭捏觉得就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唱k一样很惹眼,于是大家都去了。椿虽然觉得一个人做这些事没什么惹眼的,但是并不介意一起走——反正顺路。
于是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猛男们和同事们带着坐到酒吧其中一桌,“欢迎各位来到蝴蝶鱼妙妙屋!”穿着的奶牛皮草酷哥在台上宣布道,“请大家打开自己的包裹,换上衣装。享受劲霸之夜!”
——怎么还没点酒就开始给客人送东西了。
这样想着的椿低头打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包裹,然后沉默了。
“现在的酒吧为了博回头客和业绩,也是很拼啊。”
椿看着包裹里的食品券,镭射票以及一件小鸡土豆泥衣服,喃喃地评价道。
她转头就看到同事们已经很嗨地换上了衣服,身边的人形自走食物数量突然增加让椿有一种自己掉到全家桶里已经成为食物的一部分的错觉。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位客人,这是您的旋风饮品~”
将食品券兑换后,一杯燃烧着的三重炸弹鸡尾酒就这样被巨型食物店员呈上了。
虽然不是酒吧常客,但椿听说过这款鸡尾酒很考验调酒师的技术;从现在这个清晰可见的三个分层来看,那位cosplay山德士上校的调酒猛男技术确实不错。
身上的伤疤看起来也身经百战的样子。在等待酒精燃烧完的时候,椿一边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别人的肌肉,一边思考了一下他们在太平间相遇的机率以及对方可能的死因,随后举杯向那位调酒师致敬,一口干了。
嗯,还蛮好喝的。
###
贸然空腹喝鸡尾酒的下场是,以椿的酒量来说会容易微醺。
不过她并没有到不能走直路的情况,只是可能会不小心走远路程度罢了。
于是稻沢椿一路走到九点多才到家。
在八角和饭团看到她出现在客厅时,拿着一堆莫名其妙东西回家的椿仿佛刚春游旅行带了特产回来。
“给你,营养液。”
她把一瓶营养液塞到八角手里,这是什么味的啊,八角问。她故作神秘,我听说现在很流行的味道,你试试就知道了。对方回答,听起来很可疑啊。“那你就扔了吧。”她啧舌摆摆手,将被迫照的大头贴扔到柜面,从全家桶包裹里掏出小鸡土豆泥的衣服,利索套到凑过来的藏獒身上。“啊,我就知道很适合你。”椿对自己的天才杰作很满意。
饭团这边还嗷嗷地悲鸣,那边想了想算了不好浪费食物的八角就打开瓶盖喝了几口营养液,然后他转头就吐了:“椿姐你这是哪里弄来的啊!”
“一个跳着天鹅湖芭蕾舞、却穿着营养液瓶装的奇怪光头给的,”想了想在乐园前遇到的这个自称营养液仙人的人,又回想到今天在酒吧的所见,椿若有所思,“难不成现在的流行服饰是物品拟人吗?搞不懂当代时尚圈。”
回答她的只有八角狂灌冷水漱口的声音。
于是接上这个对话的是她毫不在意地开始更衣的行动。
“我要洗澡了。”
意思是你要漱口就去用厨房的水池。
微醺状态下的稻沢椿更没有惜花怜玉之意地把八角七斗从洗手间赶了出去。后者很委屈,这个女人一没有告诉他今天不回家吃饭,二给他带这种口味的营养液不说,三居然还不让他用洗手间的水池。他也是有为这个家做出贡献的,他也有权用洗手间的水龙头漱口。
但八角七斗终归没有凭着家务优秀贡献者的底气,重新推开不用想就知道又没锁的门,转头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地奔向厨房。
*** ***
其实,在研究所遇到所长这件事,理论上来说十分合理正常,但当你真的无心拐角遇到他时,又有那么一丝被抓包的尴尬。
——这是原本在思考如何跟同事低调打听研究所实验动物去向的樱井未央,在随便逛到一个十平米房间中偶然遇到细川所长时的心情。好比还没开始做小偷小摸的坏事,就立即被最高负责人撞见在做行窃准备一样单方面的空气凝结情况。
虽然可以直接晓之以情地问所长能不能将面临死亡的实验动物转移到所外进行临终陪护,但未央感觉这个法子除了在自己的所内履历添上一笔负面记录外,能动摇细川亘什么。
尽管他并不熟悉所长,但捕捉到了熟悉的以研究/■■为首的气息——也可能是上一个有这样气息的小林(元)教授给他的学生时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让他在处理类似情况时格外小心。
并不打算贸然丢了这份工作的樱井未央原计划是从研究自然转化的活死生物研究部同事那边入手的;只是,在他逛到的变温动物展示房间中,发现一只在玻璃缸内仿佛标本一样静止的小型鳄鱼后,好奇心不由得让他暂时放下了警惕。
——其后果就是被背后突然出现的“你对它们感兴趣吗?”话音吓了一跳。
看起来就是开小差被所长抓包。嗯,去掉看起来,就是在开小差。
“所长好。”樱井未央面向浅蓝发男人,点头致意,“我很少见到这么多变温动物,以及没想到会在非研究部门看到活死动物。”那只小鳄鱼投射回来的视线,并不是寻常的‘生物’。
“这是我个人兴趣用的动物展览室。”似乎没有太在意上下级的距离,细川也走近那只小鳄鱼,看着它平淡地简单回答道,“从有专人照顾的层面来说,你也可以说它们是我的宠物。”
“宠物啊。”未央的视线也跟着细川重新回到了那只活死鳄鱼身上,“这里给它们标识的都是实验编号一样的数字,我还以为他们也是实验动物呢。”
细川垂眼看着他的鳄鱼:“是宠物或是实验动物并不重要。”
“它们最终都会是「一样」的。”
两位研究者之间回到了观察玻璃柜中生物时的寂静。只有实验编号为名字的活死鳄鱼在看到来人并无投喂之意后,重新闭上双眼小憩。
“如何,樱井先生。”年轻的所长这时终于看向他,“相较于现在的生化研究部门,对活死动物更感兴趣吗?”
“怎么会呢。”未央轻快地笑了笑,“来研究所工作的大家不都是为了研究活死生物而集结到一起。我对活死动物不感兴趣才奇怪吧。”
他俩都知道这个答案并不算得上是完美,但细川并没有在意:
“那你对活死动物实验有什么看法?”
并未料想到细川所长会问他这个问题的樱井未央停了停,随后回答:“为了更好地了解制造了活死症状的病毒,活死动物实验是必要且必经的。”
“正如以前普通的实验动物在实验中的重要性。”
“确实,动物研究也是必要的一环。”
细川认同地缓缓点了点头。观察到所长似乎对这个话题接受度尚可,未央顺势抛出了他想打听的问题:“这么说来,除了这只鳄鱼,其他研究所死亡的实验动物,在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
看着电子邮件的内容,樱井未央沉思片刻后,将内容全数删除。
然后拨通了电话。
“晚上好,是小林教授吗?打扰了,这里是樱井。”
“今天我去打听了一下,所里的实验动物们如果死亡复生,也会被继续研究。鉴于这个原因,恐怕我没办法帮您直接从研究所里将‘退休’的实验动物接到您那。”
从话筒里无法看到小林政美对此的神色反应,只能通过他的话语进行判断。樱井未央顿了顿,继续表示来电的主要来意:
“不过如果老师对活死生物有在继续研究的话,希望有机会让我也帮上一忙。”
###
“呼。”
吹完头发的黑发女人惬意地倒在沙发上休息,却没有和平常一样顺势打开电视。
房间唯一的灯源,走廊边的感应夜灯也在不久后因为无人经过而熄灭。整间屋子立即被漆黑拥抱入怀。
随着黑暗中某人踢到什么的吃痛声,夜灯又亮起来。“椿姐,不开电视的话,至少把灯开开吧?”八角七斗一边大声抱怨,一边摸索着墙边要去开灯,却不曾想后脑勺立即被空啤酒罐击中:“别开,开了就看不到了。”
八角不得已努力眨了眨眼,适应了连室外比室内要亮一些的环境。这时他也才看到稻沢椿正仰躺着,安详抬头直勾勾盯着窗外,于是他也自然地平躺到沙发旁的地板上,和她一样双手交叉地放在小腹上,看向窗外的黑夜。“看什么啊?”他问。
“看未来会有多坎坷。”
“啊?”
“开玩笑的。”即使是开玩笑,她也没笑起来,“只是这里看出去有点像那边的夜晚。”
稻沢看着夜空逐渐清晰的模糊星点想起来,今天回家经过中央公园时,路过看到一个黑衣人带着疑似装有活死人尸体行李箱、随后被人们重重包围打倒的事。在河岸边见到的穿着研究所大褂但形迹可疑的男人、强买强卖按人去试用的大头贴宣传职员、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怪人怪事。
见两人都躺着,藏獒犬也凑过来趴下,八角趁机将头枕在一堆毛中,也在这个适合看到了她所看到的夜景:“哦,确实像。”像以前他们还在椿家宅子时看到的乡间星夜,在这个角度恰好避免其他灯光射进眼中影响辨识微弱的星星。
两人一高一低地肩并肩,仰头看着倒下的夜空。
没有电视节目的噪音,也没有窗外的昆虫声,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无声注目的时间之长让八角怀疑椿是不是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她冷不防地突然打破他们的平静:
“W市感觉也要开始波荡了。”
黑夜与它朦胧可见的星星们像一张网,将稻沢椿的思绪吸回在工作休息时,看到的HIROKI死亡全过程视频。原本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被杀现场记录视频,直到她看到这位活死人偶像在临死前,特意看向观众席的某一个位置。
真是不得了的死亡视频。
被黑暗包裹着的椿闭上眼,换了个姿势迎接梦乡。
当第一声枪响撕裂欢呼时,维蕾塔仿佛置身于巴尔的摩的大街,而不是东亚的游乐场。
“王子”怔在原地,“骑士”摔向地面,镜头跟踪他被打碎的脸,将死亡的画卷实时播放。灯光闪烁,天使坠落,狂欢沸腾。在外围保全秩序的维蕾塔从浑噩中惊醒,在恐慌的海啸袭来之前翻身跃上舞台,飞速跑向中央。
“轰——啪”“砰!砰!砰!”烟花与枪声同时绽放。舞台发出扭曲的声响,宛如被击中跟腱的阿喀琉斯,崩解摔倒。音乐在跃动,灯光在闪烁,枪声在嘶啸,花火在绽放。混乱的风暴在顷刻间席卷了整个舞台,将热情与热爱斩得粉碎,卷成惊慌失措的狂潮。
“骑士陨落,各单位协助疏散独角兽。”她沉声说道,“注意安全。”
钢化玻璃炸裂,碎渣与钢筋宛如雨点与闪电,从空中砸下。她听见下属们简短的“收到”,瞥见惊叫逃跑的人潮与逆流而行的少年,瞧见仰面躺在星点暗红中的Hiroki,望见不可置信的Sena。
维蕾塔将他扑到一旁,用身子掩住他。Sena宛如一具僵硬的陶瓷人偶,呼吸紊乱而急促,失去血色的双唇张合颤抖着。他的手挣扎着越过维蕾塔的侧腰,伸向兄长,试图触碰那支离破碎的面庞。
“哥。”他呢喃道。
中尉本想说些什么稳定他的情绪,但嘶嚎落下的钢架与灯具没有给她时间。维蕾塔低声说了句“抱歉”,用蛮力压低扭过Sena的身子,摘下偶像的帽子和自己的互换,连拖带拽地将他扯离现场。后者脚步踉跄,几乎摔倒,却仍是无助地回眸,将目光投向骑士倒下的地方。
闪烁的灯光,碎屑,干冰,尘埃,尖叫,呼喊,哀嚎。声音与画面交织在一起,将舞台撕成混乱的战场。维蕾塔带着恍惚的Sena在逃窜的工作人员中穿梭,为肾上腺素刺激的心脏在胸腔鼓动出声响。直行,直行,右转,再左转。她清楚地记得舞台的平面图,猛地撞开安全门,搀扶着Sena逃离崩坏的现场。
维蕾塔的绿眸飞快地扫了一圈身周,庆幸地发现负责接送双子的商务车没有临阵脱逃。她拽着偶像,将Sena塞进车里,对着紧张的望日会社司机大声喊了句:“快走。”
“他还在里边。”车中的Sena说道。他的眼眸混沌,双手颤抖,如同灵魂被那声枪响击碎一样。
“我们会把他带出来。”维蕾塔果断地回答。她摔上车门,敲了两下侧窗。黑色的商务车驶离乐园,维蕾塔折身返回会场。
玻璃,钢筋与灯具交错堆积,织成扭曲的森林。呼救,叫喊与呻吟填满空气,汇作苦难的回音。海啸已然退去,留下一片狼藉与伤痛。
骑士沉默地倒在舞台中央。他的身周意外的干净,碎片与残骸落在了稍远的地方,为他筑起钢铁与玻璃的篱墙。亮黄色的警戒线将他环绕,漆黑的“Keep Out”与快门声冷酷地确认了Hiroki的死亡。
“雅努斯1号已就位。”听见兰伯特军士长,维蕾塔瞥了眼东北方的VIP座。自己的顶头上司,望日株式会社的社长姬城楝翘腿靠坐着,黑与金的手杖搭在大腿上。他没有在意外发生时杯拥簇着逃跑,而是留在安全区中,居高临下眺望旗下艺人身亡的现场。黑眼公司的老板,蝴蝶鱼酒吧的投资人和常客佐久间未来坐在他身旁,向姬城询问着什么。三个黑西装,带着墨镜的保镖呈出三角队形将其围绕。兰伯特与其余三位下属站处菱形阵列,在阴影中佯装清理,实则打量四周的情况。
“收到,持续监视朱庇特的情况。”维蕾塔回答,将注意力放回了Hiroki这侧。特搜司已经控制了案发现场,穿着深蓝色制服,戴好白手套的鉴识人员或是拍照,或是摆下黄色的证物标,或是将颅骨的残片与案件相关的一切塑封贴标。
一位用鲨鱼夹扎了头发的女警站在不远处。维蕾塔向她的方向凑了凑,待靠近时,便瞧见她微微颤动的手与嘴角。红色的眼眸怔怔看着血迹中的Hiroki,仿佛休眠火山中酝酿翻腾的岩浆。
维蕾塔认识这混杂了震惊与亢奋的情绪。她的神情就如第一次用步枪对准活人扣动扳机,看着那位武装分子倒在血泊中的自己一样。
“请问一下,日本枪支购买困难么?”维蕾塔礼貌地问道。后者从恍惚中脱身,偏过脑袋。“需要通过资质审查,后完成笔试与实弹考核后方能购买猎枪。”她心不在焉地用官方的语气回答,眼膜草草打量了中尉,“你是?”
“维蕾塔·罗梅罗,望日株式会社的外聘安保。”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工牌,“整个游乐园已经被封锁了吗?”
“当然,这是必要的程序。”女警的目光游离回偶像破碎的脸庞。两位警员已经拿来了黑色的尸体袋,抬着骑士放入其中。她的右手食指中指和与拇指反复地摩擦着,嘴轻轻咬了下唇。 尸体袋的拉链随着一声轻响被严密拉上,二位警员抓好袋子,将陨落的骑士带离。女警发出微微的叹息,右手抹过刘海。
“但并没有找到嫌犯。”维蕾塔试探性地说道,对上她指缝间瞪来的目光。
“无可奉告。”她的话语很轻,宛如微微出鞘的利刃,不经意地展示自己的锋芒。维蕾塔双手置在身前,表出自己没有恶意。
“谢谢,打扰了。”她礼貌地回答,离开现场,去往VIP看台的方向。
“嘿,有人可以帮帮忙么。嘿!”当凑近看台,维蕾塔隐约听见微弱的声响,谨慎地靠近一小堆钢架垒成的废墟。“我卡在里边了,帮我一下,有人吗?”一个年轻的男声从里边传来,夹杂在话语里的是稚嫩的抽泣。
中尉放下戒备,应了句:“不要乱动。”便拽住钢架,费力地扯到一旁。囚牢被撕开一道口子,也让维蕾塔得以瞧见里边的模样。
一位穿着连帽衫,身材高大的橙发少年背对着自己,蜷在里边,用结实的背在看台下方的间隙中撑起片小小的安全区。他的双腿跪坐地,双手左右撑开,避免自己倒伏下去,压到自己庇护着的那位男孩。后者的脸上留着泪痕,身子因惊恐和害怕颤抖着,小手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衫。
顾不得断裂与尖刺,维蕾塔赶紧将阻碍挪开,伸手将男孩抱出,又抓住少年的小臂,搀扶着他起身。他的衣服留满灰尘,划口与破洞,头发给弄得乱七八糟,所幸没有留下可怕的创伤。少年甩甩手活动着肩颈,长长舒了口气,向维蕾塔展出真诚而感激的笑。
“谢谢你,金发姐姐。”他说道,“我还以为得在里边被压几个小时呢,得不停地嚷嚷几小时呢——就像灾难片里演的那样。”
“这是你的弟弟?”她瞥见少年锁骨处的条形码,指着男孩问道。“啊,不是。他好像在混乱中和家人走丢了,我想不能把他留在原地。”
“总有人需要做些什么。”维蕾塔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方巾递给少年。
“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少年轻声道谢,接过方巾,先是蹲下身,为孩子擦去泪痕,又抹了抹脸上的土灰,结果一不小心用力太猛,拽掉了额前的一根头发。他悲痛地看着离自己而去的发丝,尝试性地将它安回原位,最终只得放手,让它随风而去,自由飘荡。
“保护好自己。”维蕾塔点点头,“别忘记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搬运尸体袋的二位警员从维蕾塔身后路过,少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看见有和我一样黑色制服的外国人,可以向他们求助。临时的伤员安置点在场馆外边,那里有警员可以帮他找寻一下家属。”她瞧了瞧男孩示意。
“谢谢你。”他再次真诚地道谢,“我是矢岛远方。”
“维蕾塔·罗梅罗。”她回答道,“叫我维蕾塔就好。”
当维蕾塔抵达看台,佐久间已经离去。姬城楝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坐着,从这个角度,中尉瞧见他的面色冷若冰霜。
一位寸头保镖向她做了个停的手势,维蕾塔卸下自己的甩棍与辣椒喷雾,递给对方。后者动了动手指,另一位保镖便走了过来,细致地搜了遍她的身,向同伴点点头。
寸头保镖向她努努嘴,示意可以进去了。
对侧没有射击窗口,四周由自己人控制了高处,警方把手了其他出入口,附近安全。维蕾塔花费了一秒停顿,环视了一周会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向老板颔首行礼,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身旁。
“维蕾塔·罗梅罗是么。”姬城楝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最近在公司还好么?”
“一切都好,承蒙公司照顾。”维蕾塔的眼睛扫视着下方,回答道,“老板,针对这次袭击我有一些看法。”
“说来听听。”姬城楝的话语波澜不惊。
“凶手可能来自警方内部。”
“噢?坐下来说吧。”男人的语调中带了丝兴趣。
“我向一位警员确认过,在日本平民持枪难度极高。”维蕾塔落座,眼睛仍然关注着附近的动向,“即使完成了考核,也只能购买到猎枪。根据我的判断,袭击Hiroki的武器应当是手枪才对。”
姬城的手指点了点权杖,示意她说下去。
“死者是在舞台表演中头部遭枪击毙命,且是首发命中。”维蕾塔继续说道,“枪手的水平极高,据我所知,活死人特别搜查司是从各地警队乃至特种单位抽调的精英,因此嫌犯在他们之中的可能性是极高的。在现场部署了大量警力的情况下,普通嫌犯难以接近舞台,但若是警方人员,则可以依托自己的身份找到合适的射击角度与位置,并在之后躲开筛查。”
“有趣但严肃的指控。”
“只是我的个人思路与猜想。”维蕾塔诚实地回答,“而且凶手恐怕早已在舞台动过手脚,例如切割舞台的钢筋。舞台倒塌并不是意外,我猜测之后的数声枪响破坏了舞台的支撑结构,最终引发了坍塌事故。”
“来制造混乱,方便自己逃离现场。”
维蕾塔点点头:“这支枪有可能是黑市采购而来的武器,也有可能是警方内部退出列装的型号。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抹除掉枪上的个人痕迹,甚至留下他人的指纹干扰调查,并将武器藏在会场的某个角落,在之后进行回收。同样的,如果能找到武器,根据现场残留的弹头来进行弹道检测,便有有可能推算出枪手射击的位置,从而排查出具体的嫌犯。”
她瞥了眼姬城,后者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的第二种推测是枪手并非现役警员,但有在警队或自卫队中服役的经历,且在警局中有自己的内线。”维蕾塔继续开口,“对方提供了武器与掩护,枪手来实施枪击。如果是这样,那么枪手或许有一个针对活死人的团伙,且很有可能继续犯案。”
“值得参考的想法。”姬城楝露出淡淡的赞许微笑,“但小维,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件事上。这是警方的工作,他们也没付你工资。”
“明白。”维蕾塔回答得干净利落,“但老板,近期你要多加注意。”
“噢?怎么说。”
“我猜测,这应当不是针对Hiroki的个人攻击,而是有预谋,针对著名活死人的作案。”维蕾塔说道,“如果是对Hiroki本人怀恨在心,他还没出名的时候便有许多机会可以作案。对方却冒着极大的风险,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他。”
维蕾塔顿了顿。
“这是枪手嚣张的宣告。”
“就像倒幕派那些杀人后还要用血写下天诛的刺客一样。”姬城微微叹了口气。
“老板你很可能也在他们的计划名单上。如果是个人犯罪,他的能力有限,无法顶风继续作案。但如果是拥有一个团队,他们可以将枪手隐藏,同时寻找机会开展第二次行动。”维蕾塔说道,“为了让自己可以顺利脱身,对方并不介意让舞台坍塌,让人群踩踏,让无辜者丧命。你是我的雇主,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老板你的安全。如果我们有其他任务在身,老板你务必请留意在公司附近反复转悠的人,出行时也需小心被人跟踪。再便是切勿泄露出行计划——尤其是在社交平台。出行时也可以绕路,不走预定路线”
“谢谢。”这次他的话语透出了真诚,“你是执行过许多保卫任务?”
“我执行过许多斩首任务。”维蕾塔诚实地回答,“行动规律的目标是最易于得手的。”
“还好你是我这边的员工。”姬城打趣道。
“还有一件事,老板。”维蕾塔从兜里拿出一张员工卡交给男人,“这是我在现场拾到的,应该是公司同事遗落的东西。”
“你的卡临时卡是不是还刷不开大门。”姬城接过,如此问道,“上次下班看见你们出公司大楼都是一个人刷一群人的门禁。”
他忍着一点笑意,她忍着不去想第一天以及每一天的痛苦回忆。
“等今天回去我和人事部说一下,明天来领正式卡吧。”姬城说道,“如果工作上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他的目光望向舞台中央,望向躺在警戒线包围之中星点的暗红。望日的社长站起身,一位拿着外套的保镖走来,为他披上衣装。
“老板,我想如果佩戴头盔的话,是不是能对你的人身安全有更好的保障。”维蕾塔起身让出道,“对面只是持有手枪,头盔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毕竟......”
她把除了头部之外都不是弱点这句话咽了下去。
“头盔么,”姬城的目光与她相触,却穿透她,看向忧虑的远方,“如果有能抵御狙击步枪的头盔,我会考虑的。”
狙击步枪?
姬城楝从她的身边掠过,在保镖团的簇拥下走向出口。“对了,小维,下班回家吧。”他偏过头说道,“早休息,今天辛苦了。”
纷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维蕾塔仰首,望向夜空。
啊,真是麻烦了。
她如此想到。
“所以你确定中尉一个人没事?”在蝴蝶鱼酒吧外,马特·盖茨比一边张贴着劲霸星期肆的海报,一边对担架断头台雷耶斯问道。
“我建议你不要觉得她有事。”活死人下士(阵亡后追授上士,复活后撤销)对马特说道,“我有个外号叫C连的搏击王者,在官方举办的搏击大会上我拿下二十三连胜。你猜猜这辈子唯一一次被KO是给谁弄的。”
“中尉?”
高大的猛男点点头:“当时她也是失恋了,一个人在酒吧喝了三瓶威士忌,我们想着她不能再喝了,于是合计着让我上拉她回营房。”
“然后呢?”
“我只记得我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然后?”
“我醒来后看见的就是医务室的天花板了。”
“啊——维蕾塔,我是阿尔弗雷德,住手,要断了!手要断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阿方索,救我啊!咕啊啊啊!”门扉后隐约传来惨叫。马特手一抖,海报都给贴歪了。
“所以,我建议不要觉得她有事。”雷耶斯小声说道。
门给猛地推开,一身威士忌醇香,满脸泪痕,却杀气腾腾的维蕾塔单手拽着蝴蝶鱼酒吧老板的后衣领,把失去意识的阿尔弗雷德扯了出来,拖到了墙角。
“这班没法上了,拿辣椒水对付持枪歹徒,不如死了算了啊啊啊啊啊!”喝醉的维蕾塔失声控诉,“不想活了,不想上班了,不想还债了,好难啊,好难啊!”她在阿尔弗雷德身边靠墙坐下,把脸埋进膝盖里。“还有你,不许在我朋友,的酒吧里,装成我朋友,骚扰喝醉的女孩子,知道了,吗!”她摇晃着阿尔弗雷德的衣领,对着自己完全没认出来的,昏死过去的朋友训斥道。马特与雷耶斯默默地贴着海报,阿方索拿着手机看着热闹录像。
静谧的夜里,失恋姑娘的痛哭与控诉在街道回响。
Operation Question Mark End
后记:
维蕾塔虽是一路哭着不上班了不想活了回家,但第二天却准时去到了公司,领取正式员工卡打卡上班。她在下班后买了一大堆东西去给阿尔弗雷德赔礼道歉,承诺在劲霸星期肆那天来到活动,做他的免费安保。
仍然是极限赶工,极限胡言乱语,在公司摸鱼有种古怪的背德感(在说什么
只是略微提到的友友们就不关联打扰了!有任何问题随时抓我修改。
总字数5181
————————————————
“感觉如何,还能适应吗?”
“光线没问题?录摄角度OK,画面清晰……好,那我就开始下一步了哦。”
“别急,别急啊青柳老师,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万一有差池,害老师少了一个腰子什么的,呃,虽然问题也不是很大,但还是不太好吧。”
“好了。已经顺利切割开了。嗯,青柳老师的脂肪层看起来很健康。”
“现在……”
“在不致使器官脱离的前提下,我会缓慢移动你的脏器。”
这间实验室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间实验室。
纯白的,符合人们印象的,还有躺在床上被宰割的试验品,以及穿着白大褂像切牛排一样切割活人的科学家。
躺在实验床上,面前撑着手机支架,通过手机上的实时直播观看自己被“开膛破肚”的青柳佳直眨了眨眼,一些无意义的废话文学与猎奇影片镜头在这颗精明的脑袋中交织闪现,光怪陆离,试图干扰他的思维。
这间实验室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间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没有窗。本来就没有。现在伊织都不仅把门锁上了,还用一架金属架子堵在门前,断绝一切可能干扰实验进程的要素。
原本室内的布局被重新构建,此时无用的桌椅和仪器被推挪到墙角。伊织都把她从临床学科那里捞来的可移动病床放在房间正中央,请青柳佳直躺在上面,还贴心地铺了一张小熊毛毯,以确保床板不会太硬使人不适。
两盏不知道原本被用在哪里的聚光灯此时打在青柳的正上方,过于亮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痛,让青柳产生了自己就快要流泪的错觉。他想,他可以为自己保证,自己现在流出的泪水完全是生理性的,是这两盏讨厌的灯害的,不包含一丝一毫被胸腹处细微残留的痛觉刺激的可能性。
但他的躯体还会因刺激而流泪吗?
活死人的躯体已经变成一滩死肉,难道说他的角膜或虹膜依然活着,还坚持不懈地展示自己的脆弱,想要以此来表明些什么?
“伊织。帮个忙,来看一眼。”
青柳佳直稍微仰了一下头,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困倦,他询问正小心翼翼摆弄自己脏器的同事,“我流泪了吗?”
伊织都便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肯定地回复:“你没有。”
“对于人体而言,眼泪是没有意义的副产品。”
“达尔文。”
她的同事兴致不太高地回答。
人体不需要眼泪。
活死人没有流泪。
青柳佳直暂时让双眼离开了手机屏幕,短暂地闭目休息。
他的大脑被麻醉药侵扰了,他需要与麻醉的效用做抗争。
但是他的问题显然让正忙碌的伊织都颇感兴趣,她停了下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你认为神经性的疼痛会刺激活死人的泪腺分泌泪液?”
女性研究员偏头思索,两手的手套上都沾着暗色的体液,活死人没有鲜血可流,身体内沉积着日渐一日浓郁粘稠的死血,伊织都对该场面的可怖没有正确认知,她开始滔滔不绝。
“或者是因为眼部的角膜或虹膜受创?但实际上青柳老师并没有流泪,那或许是大脑对现在的场景有了预判,脑部调出了从前的回忆,让你有了这样的错觉……”
她忽然顿住,像是有些兴奋,又像是遭遇挑战一样,皱起了脸。
“但是实际上……”
伊织都慢吞吞地说,“活死人真的不会流泪吗?”
*
伊织都得不出这一问题的答案。
她本人极少哭泣,不论生前死后,都少有相关经验。
生前,在其他孩童因种种缘故嘤嘤哭泣时,伊织都只能站在一旁,做一个静默的旁观者。至于死后……
“需要我给你一棒子?”
细川亘看着被递到手上的一截钢管,面色平静地回望面前向自己提出此等需求的职员,“伊织小姐,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这截钢管的出处。”
总不至于是你从研究所什么地方现场拆下来的吧?
伊织都察言观色,从领导无波澜的面容之下嗅出了这样的质疑。但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
“这是岩叶先生借给我的。”为了安细川亘的心,她还特别贴心地补充道,“请放心吧,这是岩叶先生的私人物品,没有使用所里的经费。”
“哈哈,那不愧是报销又得算到我头上了吧。”
私人物品是一根钢管,并且会被携带进入办公场所,还出借给同事……
细川亘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无言地摘下眼镜,抬手捏住鼻梁轻轻按压。很难说作为上司,他究竟有没有因下属的贴心补充而更加放心,只是此刻难以言说的疲劳是如此真实。
“……我明白了。”
他将眼镜重新架回鼻梁,再度平静地开口,“那么,让岩叶先生来做这件事不是更妥当吗,你找到我,与需要我“敲击”的理由是?想知道活死人在足够大的刺激下是否会反射性流眼泪?”
伊织都小幅度但快速地连连点头。
“很精准的概括,修改一下可以作为论文的题头了。”她颇为中意地露出喜色,“岩叶先生正好有其他事情要忙,如果所长也抽不出空的话,那我就再去问问其他人……其实我已经尝试过支起眼皮使眼部干涩和强光直射,效果都不怎么好。”
在这种放在活人身上可称拷问的尝试之中,伊织都确认自己还是无法流出半滴眼泪。
“既然常规性的和反射性都无法取得预想的效果,最后我想再试一下精神性刺激是否能导致泪液分泌。”
置身约莫十平米的房间内,伊织都真诚地陈述她在常人听来离谱怪异的需求。这是一间偏僻阴冷的边角房间,位于研究所长走廊的角落,门上没有挂上门牌,平常鲜少有人涉足。
但这里的用途在所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房间内活着的人类只有一人,大大小小的玻璃展示柜占满整个房间,长达2-3米的小型鳄鱼一动不动的趴卧着,每一只玻璃柜上都贴着实验室通用的白色标签,标签上打印着一排数字,所有数字散乱而无规则,缺失的编号令伊织都浮想联翩。
房间顶部打着观赏用的灯光,从上而下的橘黄色暖光没法让活死人的皮肤沾上任何暖意。伊织都对着玻璃柜内的变温动物眨眼,巨大的蜥蜴抬着眼皮,一动不动。
“你对它们感兴趣吗?”
现场唯一的活人无声地来到伊织都身后,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好似也把自己视作一块平平无奇能够行走的肉块,散发不出任何热意,反而令伊织都伸手搓了搓手臂上的皮肤。
“当然。”伊织都假作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像是个上课走神被抓包的学生,“对所有事物保持好奇心是我的职业素养。”
见上司赞赏似的点了点头,伊织都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一动不动的鳄鱼。
鳄鱼忽然抬起外侧的眼皮,内部的白色孔膜仍覆盖在眼球上,那双白蒙蒙的眼珠正对上伊织都带有探究的视线。
女性研究员心头一跳,连忙将话题转回“正轨”。
“我自己动手的话,生物本能——不知道还剩多少——可能会对我的行动造成阻碍。”
伊织都双手合十,从合拢的手掌上方偷瞄细川的脸色。
“所以,以防万一,所长——”
“能帮我这个忙吗?”
*
从结论来说,痛觉导致的精神性刺激仍然没能让伊织都得偿所愿。
不过,她倒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
“你是指,收获了一条断臂吗?”
细川亘意有所指,手下略一用力,将伊织都手臂的骨节扳正,活死人的骨头发出了清晰响亮的咔嚓声。
伊织都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因为疼痛而流泪,但活死人的痛觉究竟被什么控制仍然是个谜题,她走神开始思考,嘴上飞快的回答:
“至少从我个人这个样本来看,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传达给我的大脑,或者说,传达得很有限,并没有引起精神性的泪腺分泌。”
“但是,这只是你的个人样本。”
细川垂下双眼,不紧不慢地回答,“据我所知,有相当一大部分活死人在这方面没有异常反馈。”
“那就更奇怪了。”伊织都立刻接口,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手臂仍在他人的掌控之下,“理论上说,我们的肉体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生体机能一度完全停止。活死人不需要呼吸,不需要进食,生物存活需要的基本行为对我们来说都不再必要。”
女性研究员的表情古怪,在笑脸之上,她的一边眉毛高挑着,另一只眼却微微眯起,两边面颊不协调的肌肉调度让她的笑容在橘色暖光下变得有些诡秘。
“肉体已经死去了,理应是这样的。可是,许多人却还能哭能笑,我们的泪腺为何还在工作?甚至于……为什么我还仍有痛觉?并非单一样本的个例,而是活死人共通的表现——活死人仍残留痛觉。”
“为什么?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大脑变成了我们唯一的死穴,只有脑部还“活着”,或许连带着神经也仍然存活?”
“痛觉。”
伊织都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语气越发莫测,“受伤害时引起的肉体上的痛觉,是感受器接收刺激作祟,是神经元传输给脊髓与大脑的信号。”
“我想,我们这些活死人的大脑与脊髓或许仍然以某种方式“活着”。我相信这或许是某种病变,曾经肆虐的“某种毒株”未被我们击败或消灭,反而留存在人类体内,与我们共存,改变我们的形态,以至于死人复生……”
“如果能够证实其活动方式,如果能证实其中原理——”
“证实这些,伊织小姐,你想如何?”
细川亘忽然开口打断研究员的慷慨陈词,像是水闸忽然被拧紧了闸口,最后一滴未来得及止住的水滴啪嗒落下,砸碎室内的空气。
他没有抬头,伊织都却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紧了自己。
“——”
这让她猛然闭上嘴巴,接下来险些忍不住从喉管里涌出的危险发言被阻断在口腔内,咀嚼磨碎后又咽下,不再露出半点声响。
伊织都的眉角小小地跳动,她的表情被一点点地,调节回到了正常的笑容频道上。
“啊呀,啊呀。”
活死人慢吞吞地收回自己已经被简单固定好的手臂,再次合拢双手,做出作揖讨饶的姿势,“只是好奇,好奇而已。绝对没有要违反规定私下研究哦,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而且你看啊,所长,如果能够搞清楚神经元活性的问题,或许大脑移植就不再是梦想了呢?”
伊织都视线瞟向一旁玻璃柜里的鳄鱼,五分真心,五分虚情地感叹,“如果在人类身上可行,那么其他物种自然也有成功的概率,生命的形式将不再重要。”
“说不定换一换大脑,我也可以体验一下做鳄鱼的感觉呢?”
细川不置可否。他只是缓慢地推了一下眼镜,遮去了面上可能展露情绪的所有细节。
“很好的设想。”
他说,“那就以这个为课题,写一篇论文给我吧。不可以动这边的材料,经费会另外给你批下来的。”
*
如果将人类的大脑换入狗的躯体。
……人类会成为一条有思想的狗吗?
伊织都暗自认为,这种疯狂科学家才会探究的问题,似乎不是很应该成为她的开篇课题。
不过,虽然只是一时急需转移上司,才在当场紧急抛出的议题,倒也不能说完全不令人在意:
如果人类最终被证明能够只依靠脑(或者连带一部分脊髓)存活,并有办法保持脑部永不衰竭,那么,未来人类的生命形式将会被如何重新定义,就将成为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论题。
这样的人类是否还需要繁衍?
她的专业遗传学是否会成为废纸学科?
与其看活生生的亲人友人在身侧一天天老去,最终步入死亡,是否会有人选择先一步动手,令不愿失去的人转变为与自己相同的形态?
伊织都无从而知。
但她清楚地知道一点——
“如果受害者都有概率活过来的话……那杀人犯这一行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呀。”
远处的电视新闻正反复播放着偶像演唱会上惨死的新闻,画面模糊不清,应该是后期特殊处理的结果,即便如此,画面上仍旧红白一片,背景中的骚乱与惊慌足以让观看者还原其本应展现出的惨状。
“真惨啊。”
旁观者发出浅薄的惊叹,夹有一丝惋惜,更多则是猎奇式的情绪。伊织都远远地看着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又开始重头播放演唱会开始的一幕,放大的偶像的面部特写,她分不清是哥哥还是弟弟的那一个惊恐地张大双眼,随即屏幕被染红,一切开始模糊,被拉远的镜头中人体从高空坠落。砰!一切都搞砸了。
这可是明明白白的恶性事件啊。有人在暗中注视着活死人们,瞄准我们的脑袋。只要扣下扳机,就一下,杀掉活死人确实比杀掉活人要难一些,但难得不多。
在没有多少行人的中央公园内,拎着一大筐“实验素材”的伊织都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隐约有某种声响……熟悉的,隐秘的,让人联想的某种声音传入耳畔。
“好像是抓挠……被装在盒子里的实验鼠有的时候会挠出这种声音。”
女性研究员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目光扫过周身。
中央公园大而空旷,三两借道的行人都步履匆匆,不远处有人似是刚刚出行归来,长风衣紧紧裹在身上,风尘仆仆,走路带起尘土。
伊织都看着男子走近,猜测对方的行李箱一定重得出人意料,因为那只黑色的箱子就连在平整的地面上被拖行,也发出响亮的轰鸣,噪音在经过伊织都时更加震耳,遮蔽了之前能够听到的某些细小声响。
“……”
伊织都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只行李箱……
那只行李箱内?
“……是我听错了吗?”
原本仰头瘫坐在一旁长椅上的男性也猛然做起,扭头看向拖着行李箱的男人离开的方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这是在开什么愚人节玩笑吗?”
伊织都看向对方。男人染着跳脱张扬的头发,佩戴大大小小的饰品,气质中却透出清澈的纯然。他像是完全被周围的情况弄迷糊了,慌张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
“应、应该是朋友之间在开玩笑吧?”男人不怎么自信,但又非常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总不会是……”
“如果不是玩笑,那就是性质非常恶劣的刑事事件了。”
伊织都打断了对方的话。
她活动了一下曾遭敲击的手臂,把手上提着的铁笼放在脚边,然后双手拉住男人的手臂,郑重交代:
“人命关天,你先报警!”
“那你呢?”
被她紧紧抓住的加西亚·范忍不住问。
“我先追上去!”
“可是你、万一追上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伊织都动作一顿。
“……别担心,我是活死人。”
她拍拍对方的胳膊,自然地笑起来。
人命关天?
伊织都忽然想到,这里存在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如果在呼救的并非活人,而是活死人。如果打开箱子,就会看到人类的肢体零散分离,头被砍下,身躯扭曲地被塞在行李箱里——
这样的情况,还能算是人命关天吗?
【猫头鹰快报】三强争霸赛第一轮已结束,各位勇士英勇的表现相信一定让各位印象深刻!虽然打分教授们还未公布详情,但……相信各位小巫师们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第一轮投票链接与作品合集:
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121/votes/803/
如网址打开异常可通过企划主页-企划投票页面查看。
往生镜 往生而生寻往生 下
林部后流山一步窜出了上野町的大门,还没走出过于逼仄狭隘的巷道几米远,便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呼吸室外的新鲜空气,连带着巷道另一头吹来的尺八曲调吸入胸腔,被空气中苍凉悲怆的音色打断了思考的回路。
“CHI---------RI-CHIIRO-RERI-RI---TSU---RE-RI-CHI—TSU-TSU—IRO-RI---TSU…”
“什么怪声音?”林部猛地调转脑袋望向声音的来处——这条街町建成自大正时代,民居外墙装饰各异其趣,但也大多剥落褪色,底下无一例外是深棕色的木质结构——他眼见一队身着祭祀装的队伍如浅色的潮水般慢慢自窄道的另一端涌进民居巷弄,领头的两个信徒委员的脑袋上套着一个古怪的棕色马头头套,用颜料涂出来的两颗死白眼珠中间各有一枚菱形的米色花纹。
小巧迷你的山形花车在尺八与木屐行进的伴奏中被马头信徒们抬进巷道(*4),以金箔装点的神轿紧随其后,数尾身带白色梅花图案的金鱼跃然于轿身之上,在神轿上下晃动时摇曳,栩栩如生。
“神幸祭?…他们正在往这边走,上野町大概在巡游路线里。我们先出去吧,免得挡道。”流山蹙起眉毛,拎住了林部的后衣领,在缓行队伍路过之前先一步将后辈扯回警车里。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流山开车带着林部抵达上野町。晨会结束之后众人各司其职纷纷作鸟兽散,他原本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侦探社补眠,熬了一个大夜脑子急需休息不然要工伤了,结果脚还没迈出大门就被自己的上司喊住,珍贵的新人被顺势塞到了流山的手里。
“你现在还没申请要新搭档吧?那正好,今天带林部熟悉一下业务。”随之而来的是一张通知书,新人必须经历的第一道关卡——将噩耗带给受害人家属。
他们摁响了大童家的门铃,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应声。流山心想或许是受害人家属都不在家里?但这种可能性不会很高。直到住在隔壁的邻居不胜其扰——町屋的隔音效果有时就是这么差劲——那扎着花白丸子头的老太太推门而出,空气里连带出一股沉闷刺鼻的线香。
林部歪了歪脑袋,从门缝里看到邻居家供奉着的佛龛里摆了个风格迥异的耶稣受难像,中西结合十分完美。
“大童夫妻俩都听不见的啦,你们得摁这个才行。”老太太示意他们放弃和门铃搏斗。在门铃的下方拉出了一颗塑料按钮,发黄的塑料块被脱胶透明贴粘在门板上。“小加织平时这个点已经出门上学了,大童先生肯定也一早就工作去了。摁这个大童夫人才能知道有人在敲门……——啊呀,大童先生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啊?”
和室里的氛围太过压抑,光是榻榻米受潮的气味就呛得林部头晕眼花。大童家是上野町屋中用简易木隔板再划出的典型二居室,两间卧室兼面朝北侧,最大不过六叠,就是一家人平日吃穿用度的全部空间。
林部和流山说明来意后便被大童夫妻引入室内,林部观察到屋中起居生活区的架子上堆满了用品,但明显看得出被人分门别类悉心整理,因此并不显凌乱,只在最底下那一层垒满了洗干净的空营养剂瓶。
眼下三人一尸齐聚一堂,四人各自占据茶几矮桌的一边,只有大童夫人的眼睛盯在桌面上那张死亡通知上,通知单上没有照片,仅有大童加织四个字。与大童先生毫无波澜但极其苦闷的神情相比,大童夫人苍白的脸反而让他心底发毛,想象中失去独子的悲伤和撕心裂肺的哭嚎都未出现,平静中透露出一股无法被归属的期待。让林部搞不清楚夫妻里是活死人的那个到底是大童先生还是大童夫人。
大童夫人打着手语询问流山和林部,这张死亡通知单是不是只是说明大童加织现在已经躺在转化中心,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去安乐堂领取遗体?毕竟作为监护人他们没有签过放弃转化声明。
距离游乐园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大童加织的倒计时严格计算只有十二个小时不到。
但是如果硬要抠字眼的话的这么讲也不算错,流山多看了一眼大童先生,十分官方地点头表示按照流程确实如此。
林部只在大童家呆了半个小时就觉得胸口说不上来的难受,但是又不敢当着前辈和家属的面直挺挺地站起来说真的很对不起我好像要晕倒了请问我可以先出去吗?太失礼了。大童先生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他是进门之后才知道原来夫妻两个人都有听力缺陷,家里最好用的光门铃还是大童加织上了初中之后自己动手给父母做的。(*1)大童先生在三年前因为工地的意外事故转化为活死人,妻子则在领养大童加织没几年之后就确诊尿毒症,无法正常外出上班,大童加织的学费和妻子的透析费用全靠大童先生一天打四份工来支撑。
大童先生给林部递茶杯的时候,林部注意到对方的手掌表皮磨损严重,关节和指尖已经露出了红色的真皮层。红色真皮层旁的白色表皮边缘翻卷,透出死气。皮屑在大童先生弯曲手指手腕时倏倏掉落,像脱落的鱼鳞。
活死人的体内循环几乎停止,新陈代谢同理,虽然勉强能够通过营养液维持活性与不死但没有自愈能力,现在活死人能被肯定的最大优势只不过是能够承受住心脏停跳的考验——或许细水长流的格子间产线里活死人不见得能够熬得比活人久。
可是在带教的第一分钟里流山就告诫他没有必要对活死人展露过多的同情,残酷的经验敲打林部的脑门说感情丰富容易会被[人]觉得有机可乘。
流山花了比预期还要久的时间才领着林部离开大童家,该劝的话在前一夜大童请他帮忙找到加织的遗体时就已经说尽,坚持要给遗体做心肺复苏时的那种不愿放弃的神情经过一夜之后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父亲的脸上。
清醒的快才是好事。
“仓库的事情,唔、所以得算是内部事务?”林部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憋了好一会,搜肠刮肚时甚至在想要不要贡献一点自己读书时的糗事缓和气氛,最后就是没头没脑冒出了这么下半句,来衔接两个小时之前的对话,但凡他少看几集王牌日剧都说不出这样的台词。
“嗯?”被提问的对象正在用脚把堆在写着大童姓氏门牌下的回收废品堆轻轻拨回到墙角下。先前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纸箱摆放的位置超出了走道的规划线,看着碍眼。
新人的好奇心往往是很重的,流山经过半分钟的思考之后理解了这一点,好奇心是人类宝贵的财富,是通往真相的其中一条罗马路。
不过所谓新人带教的重要一环,就是要告诉初来乍到的好奇宝宝们什么可以在[外面]讲,什么不可以在[外面]讲,显然流山还没来得及给林部规划好场合内与场合外的分界线。上一回新人带教的时候主要是名冢在领着教,独善其身如流山者,自觉把握不好输出观点和误人子弟的区别,所以很少开口。他自我安慰,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实在不行和名冢讨教一下。
“是。” 流山想了想,耐心地接着林部的话头继续往下讲。彼时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实话说他自己也好奇是怎么一回事,“涉及到内部人员,按照原则理论上对策司不可以再继续讨论案情,以免内部有人串供。后续的调查也应该由内务部直接接手——但是永山司长早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弹道检测结果已经确定凶器的情况下、可能是有其他的考量吧。既然没有按照规章明令禁止,讨论案情就不违规,况且谁不好奇呢。”*6
流山看着林部摸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对策司成立也才五六年,有没有发生过仓库丢失东西的情况,得找仓管问问才能知道。但是既然是人在管的东西,平时丢些零碎的也很正常,从来没有人放在心上过。”
“仓管...”
流山听到自己的身后飘来了轻轻的乐声,调子似乎是有节奏的CHI-IRO-CHI-IRO,一比一点五稳重节拍,他在心中随着乐声默数,CHI音一拍,IRO音一拍半。
“最简单的可能性,假设一、最后把凶器交给凶手的内鬼存在且确实是警局中人,不搞贼喊捉贼且进出记录确实唯一可靠,那么对策司里和内鬼有勾结的接应人首当其中就是清点物品的仓管和在清点物品之后进入过仓库的夜巡。仓管没有即时发现有物品丢失——手枪武器这种东西不比会被耗子啃坏的小零小碎,丢失了一把不及时上报不是很奇怪吗?这么说来也挺奇怪,仓库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唯独丢了一把手枪,唯独丢了的那把手枪被用来当众射穿别人的脑袋,这种概率如果自然发生在什么地方,隔天去买彩票也能中个小头奖。”
曲谱中的一支小线被林部细细地拉出,刷拉拉地绘制在小本本上。
“仓管最后一次进入仓库的时间是月中,再那之后就只有夜巡的两个人进去过了,范围就这么点大,司长把人抓过去喝一喝茶就什么都能有。”
尺八的指法开始变化,重复演奏出RI-TSU-RI-TSU-RI-TSU的音节。
“不怎么简单的可能性。假设仓库的出入记录可靠,排除是永山司长拿走枪的情况…仓库记录里每七天一次的夜间巡逻最早是从五月的第二天开始的,如果夜间巡逻是常态化的工作,四月的夜间巡逻没有记录就很奇怪。”
林部一边写字一边插嘴,思路肉眼可见已被带去歪路:“永山司长怎么可能会是拿走枪的人呢?”
“各中隐情不为外人道也。”流山耸耸肩,不急不缓语气正经,但内容继续瞎掰:“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万一永山司长也是被人算计了呢?虽说在那样的情况下司长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内鬼的人选。眼下永山司长是支撑对策司最可靠的反对派角色——在这儿刺头可不好当。五月突然出现的夜间巡逻是不是有可能因为仓管在清点四月物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东西丢了?”
“那岂不是四月进出仓库的人嫌疑就很大?”林部顿悟,“而且仓库管理员一般会对仓库里的东西位置了解的很清楚吧?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如果是对仓库摆放不熟悉的人,比如我这种新人,进去找好久才能知道想要的在哪儿放着。”
流山的老毛病立刻就犯了,他非得在林部后面补充一句:“——一般来说,是。”
林部的笔记已经记满了三页纸,写到第四页的时候身体上突然有一种模糊的预感,他老觉得流山一说话自己的后脑勺就发痒,莫非是要长脑子了。
“所以。”这已经是林部在短短几分钟里说的不知道第几个‘所以’了。他犹豫片刻,诚实地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像加特林泡泡机那样把问题放在五彩泡泡里噗噜噜地送上天空:“我们最后的结论是…?”
流山垂下眼睛看了看他的速记,小本本上的字迹犹如鬼画符,一个都看不懂。他淡定摇头,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选一个可能性最高的去查,但是要尽可能隐蔽地行动。”
林部果不其然自动上钩:“啊、诶!但是我记得下午的安排是——”
新人好骗也不好骗,林部总归还是太嫩,如果换成是名冢那可能讲的流山嘴都干了都没法把人忽悠回警署。林部跳下车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自己会乖乖闭嘴的从此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的复杂手势——很复杂但总之流山竟然看懂了,他笑眯眯地示意新人可以自由活动后,便在你是愚人才能自由的轻柔歌曲中一脚油门飞车回了侦探社。*2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流山想念侦探社的被窝。但是他在进门的时候听到了接待室传来的熟悉的女声,是浅井真宙正在和名冢聊案子的细节。
流山在客厅外面偷听了一会名冢和浅井的聊天——主要内容是不限于警署范围的八卦——一边拆了一条威化巧克力充饥。
威化饼干的摆放位置不佳,撕开包装纸一看才发现饼干外层的巧克力已经完全融化了,在包装纸上黏答答地糊成一片。他只好委屈吧啦轻手轻脚把饼干放回到冰箱里,再挺起脊背突入八卦的战场抓住话题的方向盘,名冢是自家人暂且不提。浅井姐纵横职场数年眼神老辣,不是他随随便便可以糊弄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只有待客厅连接着卧室,流山不想在坐在外头睡着,有损形象。
---------------------------------------------------------------
标题出自字母站脑髓地狱剪辑/往生镜标题,指熬夜太困继续熬夜就要往生了,大脑已经看到幻觉了
1-7各自对应出入仓库的人员,换成了尺八的按法,日期对应节拍长短(你好无聊!
*1 出自巴比伦柏林
*2 出自字母站鸟孤儿与愚人的剪辑标题。
*4 滑铲仓促没来得及仔细查资料,参考一部分京都祇园祭
*6 现代日本应该没有这个东西,紧急滑铲查不到日本的内务部叫啥了(应该有吧(吧??
文档链接https://docs.qq.com/sheet/DT3NWZXFoQ25vbE1v?ADPUBNO=27303&ADSESSION=1685886774&ADTAG=CLIENT.QQ.5971_.0&ADUIN=1984465959&tdsourcetag=s_pcqq_send_grpfile&tab=BB08J2
15岁那年的春天,她第一次见到植松美优。
时值樱花盛开的季节,粉色花瓣热热闹闹缀满枝头,只须一阵微风就扑簌簌落下,扬起一场粉雪。
植松美优就站在雪中。她提着书包站在樱花树下,花瓣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随风一同轻轻舞动。似乎是发觉自己头上粘着花瓣,她轻轻抬起手腕,纤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细致地整理好秀发。花瓣留在指尖,她摊平手掌,轻轻一吹,吹出一阵小小的,粉红色的风。
森田小夏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脚下生根似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植松美优的侧脸。柔和而端庄,温柔又美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啊!等她回过神来,植松美优已经走远,像被春风吹落的樱花,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下次见面,一定要和她搭话!森田小夏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又忍不住幻想起来:如果她是高年级生的话,是不是可以成为她的“妹妹”?要是能成为那样的美人的“妹妹”,她简直要死而无憾了!
森田小夏看着盒子里的樱花手链一阵出神。小巧精致,镶嵌着金色花边的樱花,与白色的珠子一同串在一起,分外可爱。植松美优那里也有款式相同的一条,又是一年春天,不知道她有没有把它扔掉?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太贪心。如果她没有迈出那一步,也许今天,她仍然是植松美优的妹妹。
她盖上盖子,眼睛一阵酸涩,想不到柔和的粉色也能刺痛一个人的心。再也,再也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森田小夏将充满回忆的盒子一股脑塞进床底,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到头顶。
她哪里不知道,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打包扔进垃圾堆,但在第十次打开盒子之后,她仍然狠不下心丢掉它们。
森田枫跌跌撞撞跑向姐姐的房间,双手高举着一张画,很是兴奋。今天他在幼稚园画了幅画,老师夸他画得最好,所以一回到家里,他就迫不及待地拿去给爸爸看,被爸爸夸奖了一通之后,又跑来给姐姐看。
还没进门,他就高声地叫嚷起来:“姐姐姐姐,快看我今天画的画!”
但与他预想中的不同,森田小夏并未像往常那样满是笑意地听他说话,而是坐在桌前,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发呆。
“姐姐……?”森田枫在门口停下脚步,试着叫了她一声,森田小夏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弟弟,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脸上:“怎么了,小枫,是要给我看这张画吗?”
“对!你看,这是我画的小咪酱!”
“画得真好!”
得到姐姐的夸赞,森田枫的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欢欢喜喜被姐姐抱起来转了几圈之后,森田枫拿着画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想起进门前那一刻时看到的“不笑的姐姐”。
姐姐最近怪怪的,不那么喜欢笑了,头发也比以前短了。森田枫问她为什么要剪头发,姐姐只是说想换新的发型,可他还是喜欢长头发的姐姐。
姐姐到底怎么了呢……
森田小夏盯着手机屏幕叹气。已经过去半小时,页面还是停在那个line聊天界面。她反复修改输入框的文字,却始终没勇气按下发送键。
“你还好吗?”删掉删掉,出了事故不可能还好吧,完全是明知故问!
“最近怎么样?”装作不知道她受伤的事会不会好一些?但时机太巧,反而会被看穿自己在说谎。
“我好担心你的情况……”删掉删掉!她们已经分手了,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担心呢?可是,就算分手了,她们至少也是同个学校的同学,关心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不算什么逾越的行为吧?但是分手之后还来问东问西,总是显得不够洒脱……
啊!真是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结啊!
森田小夏抓了一把头发,泄气似的一头栽在桌子上,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上一次聊天还是分手前夕,她约植松美优出来,说有重要的话要说。那天她在圣母像前交还了念珠,宣告了两人之间关系的结束,现在想到那个场景,她的胸口还会有点发闷。
她以为植松美优至少会询问理由,会叫她好好思考再做决定,但植松美优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声“好”,就像她鼓起全部勇气告白的那一天。
姐姐……不,植松前辈她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喜欢我吧。接受告白是顺水推舟,分手也答应得干净利落,那些美好得像梦一般的时光,现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森田小夏本想同植松美优一样,毫不拖泥带水地结束这段感情,可是却突然听到植松美优受伤的消息。
她只听说是意外,但光靠那些口口相传的谣言,她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是实际情况,事到如今她连植松美优的伤势都不清楚,只知道她人在医院……森田小夏几乎立刻想冲去医院看她,可是又立刻冷静下来。她要以什么身份去探望植松美优,前任女友吗?本就遭受意外的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更加难过?
不能去看望的话,打听一下情况总行了吧?可是她删删改改,犹犹豫豫,这么久了也没能给植松美优发送任何消息,这条路大概也行不通了吧!森田小夏不想放弃,她握紧拳头重新爬起,一鼓作气地在输入框里胡乱写下句子,却在按下发送键时硬生生停下了手指。
输入框里静静躺着她最想说的话,却也同样是一句不能说,也说不出口的话……
“我好想你”。
森田小夏找到伊织白汇询问情况,已经是植松美优受伤的三天后。她和伊织白汇并不熟悉,仅仅停留在见面会打个招呼的程度。硬要说的话,由于伊织白汇和植松美优关系密切,森田小夏对其抱有少量的敌意以及竞争意识,但为了不让植松美优为难,她都暗自控制情绪,好藏起自己阴暗的一面。
直接开口询问植松美优的状况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她只得旁敲侧击地询问道:“伊织前辈,上星期的芭蕾舞比赛……你去看了吗?”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提问仍然太过直白。伊织白汇轻轻看了她一眼,直接将森田小夏最关心的情报一股脑地告诉了她:植松美优遭受了怎样的意外,医护人员又是如何处理的。末了她伸手摸了摸森田小夏的头,安抚道:“不用担心,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她为什么要摸我的头?森田小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知道植松美优状况良好,她还是安心了许多,就任由伊织白汇抚摸。
她不想让伊织白汇误会,或者说,是不想让伊织白汇背后的植松美优误会,便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情况而已。你不要告诉姐……植松前辈。”
好险!她差点把“姐姐大人”这个称谓脱口而出,还好伊织白汇似乎没有察觉到,只是淡然点头:“好。”
森田小夏谢过伊织白汇,两人正要分别,伊织白汇却转过身来,声音轻飘飘的:“关心的心情如果能亲自传达的话,会让人觉得很温暖哦。”
森田小夏呼吸一滞,装作没听见一样转头离去。姐姐……不,植松前辈会觉得很温暖吗?她想要自己的关心吗?需要自己的关心吗?被感情破裂的前任女友关心问候,她真的会感到高兴吗?
森田小夏擅自决定了问题的答案,因此,与植松美优的聊天记录,仍然停留在她们分手的前一天。
::活动一:清明时节雨纷纷::
-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咦?
又一年清明了,城北的老城区弥漫着浅淡的寂寥。
小雨细细密密地洒下来,男人自老城区驱车来到了市里的遇台陵园,把车停好之后从后备箱里拾出一束花,以及两捆发黄的纸钱。
能看得出来的是他确实为今天做了许多准备,发型虽然算不上有多么正式但也仔细打理过,加之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衣裤,更衬得此人英俊了几分,不看手里提着的纸钱可能会被人误会是去约会的吧。
园内分布着数不清的墓碑,白色的石碑上刻满了字,大大小小地散落在草地和小路旁,有些墓碑上还有鲜花和挂着的布条,几束散放着的花被雨水浸湿,花瓣显露出了像水果坏死一样的异色,低沉与平和的氛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它们浸润着这座陵园。
草木繁茂,绿油油的青草在墓碑之间连成片,有几株花开得十分鲜艳,可惜来了这地方的人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景色——多么愚钝的人类啊。
男人打着黑色的雨伞极缓慢地踱到了一块白色石碑跟前,他把纸钱和花束抱在怀里蹲下,伸出空着的手描摹石碑上的相片。石碑的主人是一位长发及肩的女性,她生得很美,相片上的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亮闪闪的,单是看着这小小的两寸照片就足够感受到她的活力。
哦,是生前的活力。
他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抚摸这尊冰冷的石块呢,只是看表情的话果然还是很难理解啊,复杂又多事的人类。
男人太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竟然都没能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雨越下越密,恍惚间就要漫出像雾一样的层层水帘,男人终于回过神来,他撑着有些发麻的膝盖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的人,吓了一跳。他转头看过去,这人居然不可思议的熟悉——恰恰就是刚刚他凝望许久的那个女孩!
女孩歪着头盯着他看,有几根发丝垂到了小巧精致的唇上,被涂了唇膏亮亮的嘴唇黏住,她小小地吹了口气又把发丝吹开了。
而男人……男人呆立在原地看着她,最初的悚然凉意不知何时竟慢慢的被久别重逢的欣喜所掩盖,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空前的混乱,似乎已经无法再处理任何事,但那喜悦却是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所有感官都像是被放慢了一般,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
女孩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她大方地去拉男人的手,带着呆呆的他走了起来,没多久两个人的步伐又变成了小跑,最终停在一处林子里,明明只跑了一小会儿,雨却好像已经停了。
……
………
……………
隔天,有人报警在老城区临近郊外的林子里看到了一具男尸,他的内脏被掏出来散了一地,只有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伤口像是被野兽的利爪贯穿然后又撕裂了。
但令人不解的是死者的表情十分…安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幸福……
没多久整片树林都被封锁了起来,对外宣称是有熊在附近徘徊。
陵园里的某个石碑前静静倒着一把黑伞,花被踩踏过,四散的花瓣上黏了几根白色的长发,又被风吹离了。
灰蓝色的天空与大片的花草相映成趣,在陵园最中心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纪念碑,顶端是一只酷似鸽子的石头,展翅欲飞,仿佛是为这里所有的逝者们送去最美好的祝愿。
而不远处的树上坐着一人,一头奇异的白色长发随着他一起心情很好地晃晃悠悠。
“特地送你到离家近的地方死掉,还能助有情人去地府再续前缘,哎呀,何尝不是美事一桩呢?”
哈,说得好像先前不是他将那女孩害死一般。
雨从未停止过。
自从死人会复活,我认为总的来说世上发生的怪事并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得更少。有人反对我,他们说人死了之后还会喘气这还不奇怪吗,想想这样的情形吧:一个人指着因为犯下谋杀罪而被公开行刑的人说,看啊,这人杀了我,他马上就要被处死了!但被这凶手杀死的可怜人不但在人群里围观,还能和其他人议论纷纷呢!而到了第二天,哎呀那个身首异处的死刑犯居然也从地上爬起来了,仿佛他是个崭新的人似的!世上平白无故多了两起凶杀,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死掉,这还不是怪事吗?
而且假如再也没有人死掉,那灵魂——我们的灵魂又怎么办呢?那些在荒原上、在古堡里游荡的呜呜咽咽的游魂,和我们死掉的祖先们,他们又去往何处了呢?我们不再害怕走夜路了,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绝无可能死得掉的,再也没有什么可敬畏之事!再也没有什么永恒的安眠!就连教会收税都不再会提起给你留一块墓地这种话了!
啊,对了,我们也不再有什么审判了!多怀念从前,万事万物的对错是多么笃定?假如有什么难题,我们就用火来烧!倘若有人被大火烧死,就证明他是清白的!倘若他没死,那他一准儿是恶魔!可现在人人都会死,然后人人都会活过来!我们再也不能证明这个人是好是坏!也没法知道哪些事儿是魔鬼干的了!
现在!死亡、幽灵、魔鬼都统统消失了!反对的人言之凿凿道,依我看世上的怪事哪一件不是因这三件事而起的?既然它们都消失了!那么怪事的总量一定是变多了,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变多了,他非常有把握地说,那就一定是变得更少了!总之一定有所改变!
但我要说的是,世上发生的怪事总量并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我将为我说的话负责,你们总能在我这里听到形形色色的怪事,从前我每天讲三个,现在我也每天讲三个,因为世上发生的怪事总是不多也不少。
【可爱的小径】
死亡——
当然,大家都晓得现在人们已经不会死了,虽然杀人这个古老的可恶的罪行仍然时有发生,毕竟不管是为钱财还是为享乐,人们都是乐于自相残杀的。毋庸置疑,绝大部分的死亡总是人类所造成的,但你需得知道这世上有极少极少的例外,即:有些土地是会吃人的。
你随我来看,在达拉尔镇的陋巷,让我来给你布置一个这样的处所。我一边动手干活儿,一边告诉你这个故事。
我,玛丽·莫里森,喜欢郁郁葱葱的植物,因此我到了此地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迷宫花园。顺便一提,我在那里遇到了可怜的埃米尔。不过比起达拉尔镇中埋藏尸体的迷宫花园,我还见过一个更可怕更恐怖但又更加美丽的地方。
一个春日,我正要去一个陌生的村庄,走着走着,我发现路边有一条细小的分岔路,那是一条可爱的小径,铺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圆润鹅卵石,两边长着郁郁葱葱的矮树,树上爬着翠绿的藤蔓,藤上长满了野花。
当时日当正午,时间还早,而且距离我的目的地也不远了,我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周围没有什么路标指出这条小径去往何处,那尽头又是什么。我心想,玛丽啊玛丽,你既没什么要事,也没有什么地方要去,为什么不顺从心意,沿着这条可爱的小径走走呢。或许在那里面会有小妖精做馅饼呢。
于是好奇心驱使之下,我心情愉悦地踏上了这条岔路,两边的花儿簇拥着,争先恐后地散发出悠悠香气,绿色的植物生机勃勃旺盛地生长,既没有人工修剪照看的痕迹,但也不会显得杂乱,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呀!只有铺得整整齐齐的鹅卵石让人知道这是有主人的了。
走了一会儿,我远离了大路,越往前走,树丛就更加茂密起来,我注意到在树丛里还有些长得大大的莓果,一串串儿,有的黑黝黝、有的红艳艳,沉甸甸地点缀在绿意之中,时不时从树影中传来或清脆或嘹亮的鸟鸣,我甚至能想象那副小鸟取食的可爱景象。
我不断地走,但我总也没有见到一只鸟儿,这实在太奇怪了,我只听见它们起劲儿地在周围叫嚷,但我什么活物也没瞧见。更为奇怪的是,我已经走了好一阵了,原先日头还在正中,这会儿已偏出一个角度了。我和普通的姑娘可不一样,我长得高大,脚程也快,这样一段时间,我应当已经走出好几里地了。照理说,若是有什么村庄、庄园之类的早该到了,可只有树呀花呀莓果呀,和我脚下的鹅卵石!除了这些之外我什么都没瞧见!
我认真打量四周,这些景象!这些景象!几乎和我走入小径之中时一模一样,只是树更高!花儿更大!莓果更繁密!
我向前看,在我看得到的最远的地方,仍是那样,无数的树、花和莓果,它们静静地立在鹅卵石的两旁,向远处不断伸展,伸展——
我又回头去看身后,我已经走得太远,远到那条原先看来可爱至极的小径在我身后仿佛被猛地拉长了,无限地、无限地向我身后延伸出去,在那两旁也长着那么多的树、花和莓果!
要不是我能碰到那些植物和石块,我甚至都以为我是一副画里的人,被框在画框里,钉在墙上,而画的内容就是一条无边无际、无头无尾的小径,而我则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的小径中央,回头去看身后——
一种异样的寒气从我背脊直窜到脑门顶,但我安慰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你只不过是走了很长一段的路罢了,只是这条路没有拐弯,没有分岔,又长又直——是啊,它真的太长了,太直了,到底是谁?有什么必要修这样一条路?有个声音在我心底小声嘀咕——你只要掉转头往回走,就最多再走和刚才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你就能回到大路上,到那时你就知道,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小径罢了,和其他普通的小径一样,没什么不同。
于是我转身往回走,但来时悦耳的鸟叫现在让我心烦意乱,起先我还压抑着心底怪异的感觉,逐渐地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是有人追在我身后似的,最后我终于跑起来!
我慌张地跑,跑啊跑,跑啊跑,一直跑到跑不动为止。我已经失去了距离感,但幸好我还能看到太阳,比起我往回走的那时,日头又落下去了一点儿。按这时间算,虽然小径仍然没有变化,但我应当距离路口很近了,我实在跑不动了,但又不想停下,就还是往前慢慢走。
假如我就这么一直走,走出了这条路,这个故事也没什么好讲的了。何况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些该死的好奇心,要不是这样的好奇心我也不会偏离原本的大道拐到这条小径上来了。
于是我一步一步往前走,但脑子却出神地想着一些事,一些古怪的事,比方说——
我想到,比方说,我怎么竟然连一只鸟儿也没看见呢。明明它们就在周围!明明它们叫得那么欢快!而且鸟的叫声此起彼伏,倒像是相互之间在传递信息一样。我越想越奇怪,越奇怪越想,最后竟停了下来,我看着道路两旁的矮树,树非常密,层层叠叠,但如果非要往外走的话,如果我一定想要去看看那些鸟儿的话——
也不是不行。我只要掰断一些树枝,就可以从这小径之中脱身而出,进入矮树林,甚至更远的地方,或许那些鸟儿隐藏在那里面。
我一想到我马上就要回到既定的大道上去了,那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又变得悦耳极了,于是我开始掰那些树枝,我想,玛丽啊玛丽,你不看个仔细怎么能安心呢。
我力气很大,很快就在矮树丛上弄出一个能容人通过的洞口,我想我只要进去看一下,就看一下,然后我就回到小径上来,再也不回头,一直走到大道上去,然后在夜晚来临前,我就能在我的目的地美滋滋的睡上一觉。
我打定主意就只是去看一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觉得那是个好主意,总之我往那个缺口踏出了一步,又一步——
又一步——
矮树丛之后连着更高大的树木,树木挨着树木,进入森林之后光线骤然暗下来,而我好像是撕碎画布的老鼠,从画的破洞又钻到了深处——
更深的地方——
我快走几步,抬头四处张望,树木的高枝儿上什么也没有,没有鸟儿,没有其他任何的生物,这里安静极了。
那豁开的洞口是一个联通外界的通道,光从洞口透进来,在幽暗森林里十分耀眼。而我正借着光四下里走着,找那些该死的鸟儿们,我只需要看一看,只需要看一看,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它们全躲起来了,就好像刚刚叫个不停的鸟儿突然之间全死光了。
我自顾自找着,那光却逐渐暗了下去,我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个洞口——那个洞!它正在变小!
我不太确定,但——
更多的树叶正从它边缘闭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生物正在蚕食那光团,周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我来不及细想就往洞口冲去!但那两三步的距离却随着光的消失,越变越长了!我拼了命地跑!我从没跑得那么快过!但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每过一刻就变得更小一些!很快就从一人高的洞口,缩得只有一个木盆那么大,接着缩成一个拳头大小——
眼看就要消失在我面前了!
越急越乱,陡然间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绊倒!狠狠跌在地上!
当那团光消失的最后一刻,趴在地上的我终于看清楚——
在那洞口周围,在我踩着的泥土两边,在树叶下,全是牙齿!全是牙齿!全是牙齿!全是牙齿!
牙齿!牙齿!牙齿!牙齿!牙齿!
我的天啊!巨大的牙齿!密密麻麻的牙齿!
一些埋在泥里!一些露在外面!露在外面的部分圆圆的,白白的,洞外透过来的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就像沾了水的鹅卵石一样!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身下坚硬的泥土和头顶的树叶都翻腾起来!阴影交错!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嘴正要咀嚼!吞咽!它的食物!
故事结束了吗?没有!因为——
你还记得吗,如今死人会复活。
要是三年前,恐怕我和我的故事都要血腥地结束在这里了,不过当日头又升起,我从最近的教堂睁开眼,坐起来,发现我只是回到了上一个镇子,距离我的目的地仍然是只差一天的路途。
当我向人们谈起此事,我发现当地的失踪案可以追溯到征服者威廉赢得英格兰那会儿,甚至——
或许——
在这片土地上出现第一位国王,第一位骑士之时,就发生过无数次了。我想,可能一开始它只有短短的几步路,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失踪人数的增加,那小径越来越长,鹅卵石越来越多。
可是随着神的旨意降临,死亡不再是终点,随着死人从这片饥肠辘辘的土地上逃走,传闻也越来越可怕,逐渐不再有人踏足此地。
而我呢,我,玛丽·莫里森向来是一个固执的女人,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但我还是要去我的目的地,我甚至在半路上又撞见了这热情好客的老伙计,还带走了一大把鹅卵石呢!
现在,我的朋友,我可给它找到用武之地了,假如你想杀掉我,你就尽情来追猎我吧,而我要布置一个致命的陷阱:我要把这只怪兽带到你面前来。
忙的起飞甚至差点忘了打卡,虽然有同事剧情但是太少就不打扰了(土下座) (几乎完整)挪用了询问戴维亲妈的话
正文:1528
———————————————————————————————
作为受害者之一生前时常光顾的地方,被列为重点调查地自然是情理之中。沈北宁和两位同事一同搭车来到弓道馆前,这几天连着阴云密布,正是出行的好时机。不远处就能看到戴维,他侧着头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正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紧接着一阵风略过,塞特塔尔以极快的速度飘到了戴维身前。
“啊什么什么,什么魔女的家族?”
沈北宁和艾尔跑过去的时候戴维刚好挂断了电话,展开本子徐徐道来侦探联盟调查到的新消息。根据侦探们的私人途径调查,那位引发了一系列恐慌的罪魁祸首艾玛博士是一位德国人,虽然是孤儿但因为出色的魔法天赋受到青睐而加入组织,并非是最初大家预测的来自什么隐秘的魔女家族。不过也不排除她会是什么家族的后裔,只是目前没什么证据可以证实这点。
“不愧是侦探,真厉害啊。”
塞特塔尔点点头赞同了艾尔的话,几人汇合之后这才推开了白银弓道馆的大门。
起初沈北宁还以为这弓道馆今日闭馆只是没锁门,里面只有寥寥几盏灯开着,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没有任何的装潢,好像刚遭遇过一场洗劫,看起来这家店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了。看有人来立刻有员工围了上来,还没等几人开口对面率先一句就是:你们是来收购的武器的吗?
饶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等到武器售卖一空这家店就要被盘出去了吧?擅于询问话术的戴维承担起了审问的职责,艾尔在一边有些苦恼的做着记录。一番询问下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家店的监控早就已经是摆设,自然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四人讨论着要不要再蹲守几天或者去周围调查一下,就又有一伙人在门前下车。他们统一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左顾右盼一番再从门口鱼贯而入,看起来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要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会这么巧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挪得之地最近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但是这样遇到未免太过碰巧,而且对方真的会这么蠢吗。
商讨之下由擅长潜行的艾尔和自带优势的塞特塔尔去先行进行盯梢任务,如果确认真的是挪得之地的成员,沈北宁和戴维会出手迅速把几人逮捕归案。虽然知道年龄差巨大,但戴维还是给艾尔买了点食物,在沈北宁“对方对食物会一口吞”的建议下买了酸奶杯。
最后有些出人意料的,那几个看起来就鬼鬼祟祟的家伙果然是挪得之地的成员。不过只是一些新加入的成员,看弓道馆低价售卖武器本来是打算捡漏的。
“之前只听说在国外很盛行,居然已经渗透到英国来了啊。”
在押送几人回埃癸斯的路上,戴维不由感慨起来。其他人还没说什么,那坐在后排的邪教徒就率先开口了,内容空泛,无非是永恒的幸福如何如何,越说越激动甚至把自己都感动到流下泪来,沈北宁无语,其内容颇像他还在家时听说的“信xx得永生”一样的言论。但是嘛,也不算难以理解。
事情解决之后沈北宁和戴维出去吃饭,在达〇乐和萨〇尔之间沈北宁还是选择了后者。这家店正在弓道馆附近,而弓道馆似乎也没有彻底没落下去,目前仍在艰难营业中。
“感觉案情清晰多了,不过邪教搞出这么大阵仗,也需要警察出手了吧?”沈北宁把披萨一角卷成卷,一边吃一边整理结案报告,顺手还在亚马逊订了个跨国快递“不过说起来……这总是个深奥的问题,关于活着什么的。”
“虽然面对危险愿意铤而走险,但也还是要享受生活啊~”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会抱憾终身的,不过挪得之地的人那天说的……”
“我理解她们需要一个能治愈创伤的理由做寄托,我也曾想过如果有上帝存在,某些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魔法,甚至可能真的也有神后,我想做的、能做到的事仍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还是老样子的无神论者呀。”
“要相信人的主观能动性嘛,毕竟许多神迹都是人创造的呢。”
“那就为了还能继续吃到这么美味的披萨干杯吧!”
玻璃杯触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有种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但这算是沈北宁觉得很高兴的时刻了。
冀州出现大旱灾,刺史李恢依照惯例前往龙王庙求雨。
庙祝递给李恢一把香说:“请刺史轻轻夹起香向龙王祈祷祝愿。”
李恢冷哼一声,推开庙祝,踢倒供桌,指着神像骂道:“龙王?你怎么能享受百姓的供奉,被尊为龙王呢?龙王的职责是让风雨顺应时节出现,以求国家太平,人民生活安定。你三个月不下雨,你怎么能被尊为龙王呢?我限你三日之内下雨,不然烧了你的庙!”
过了三天,天空没有下雨。李恢命人烧毁龙王庙。可天空依旧没有下雨。当地的老百姓听信太清道的反叛奸诈之人的蛊惑,认为李恢辱骂龙王会加重旱情,纷纷包围官府。李恢害怕了,派人到滹池祭祀河伯雨神。天空还是没有下雨。
当时一名村民不满官吏的层层剥削,又听说李恢辱骂龙王,烧毁庙宇的事,就聚集几百人围攻治所。李恢吓得放弃城池逃跑了。后来太清道的盗贼领袖张道韫占据冀州,在龙王庙的原来位置修建有八个角的祭坛。祭坛建成当天,道韫穿着绣满黑色篆文的白色道袍,手里握着九节杖,登上祭坛,祈求上天下雨。
道韫刚刚走上祭坛,天空便下起了小雨。百姓没有一个人不为此欢呼的。旱情因此得到稍稍的缓解。
无名史说:“哎呀!我以前听到董子有关天意与人事交感相应的学说,没有不感到质疑的,如今却因为这桩故事我的怀疑好像冰块置于阳光下一样消失了。李恢这个人啊,生活放纵奢侈,为官后从来没有推行过利于百姓的政策,上苍肯定不会不讨厌他的。那么到了关键时刻,无论是祈祷还是谩骂,都不会有神灵帮助他了。不知道他在晚上装扮成农民逃跑时,有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呢?现在有一种谣言像风吹过大地一样在中原地区传播开来了,他们说:‘张道韫是有德行的人啊,不然他的求雨行动怎么会成功呢?’说这话的人很难说他们明白世间的道理了!当时与冀州相邻的并州幽州都开始下雨,黄河的水位不断上涨,这难道不可以推断出冀州的旱情即将缓解吗?是天意让旱灾停止,不能认为是张道韫的德行影响旱灾啊!”
——节选自《仙人遗稿·任诞》
abo线 因为只有abo线的izm才会喝酒
命题作文:喝醉酒后搂着对方一个劲地撒娇,对方的反应?
因为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并且主任给她们批了一个长假,泉做完总结报告后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半打菠萝啤,并且发短信给15说,今晚我要吃披萨。
泉回到家之后,先去浴室泡了个澡,洗完刚好听到15开门的声音,泉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跑过去家门。打开门看到爱人顺便把披萨外卖拿上,“欢迎回家。”泉伸手拿过披萨,扯着下对方的衣袖,“你去换个衣服,等下我们看电影。”踮起脚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口。
把披萨放进微波炉,在加热的时候飘出了好闻的气味,顺便从冰箱里面拿出冰块,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啤酒倒在冰块上,响起了气泡裂开的声音。
把热好的披萨拿到沙发上的桌子,泉在影片盒里翻找着,已经没有人会看DVD,这些是在老街的店里淘回来的。看着放映机吞下光盘,然后电视机亮起来。
15换好衣服走出来,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是上次泉逛街买回来的,她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小码的卫衣,就穿在身上。她做在沙发上,泉坐在毛毯上,头轻轻靠在对方的腿上。
她们一起看过很多次这部电影,每一次都想不明白明明她都能准确地记住下一句台词,还是能在演员表出来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她也不喜欢这个电影的结局。但她不会说出口,因为她觉得泉很喜欢,所以每次都会陪她看。
快到结局的时候,男女主角在傍晚的海边拥吻,泉已经喝了三罐菠萝啤,脸颊已经浮起红晕,披萨也吃掉了一半。可能今天比较高兴,所以她没有哭,但是还是吸着鼻子。她坐上沙发,贴近了15,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像以前一样,到结局的时候,她擦了擦眼泪,很小声地说:“如果有奇迹的话,他们是不是不会分开。”
15想,按两人的身份,他们在一起的几率很低,当她正想回答这个问题,才发现其实泉没有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她似乎在思考她们之间的关系。是的,15在心中默念,如果有奇迹,他们一定不会分开。
泉比以前更快地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并给自己打开了第四罐啤酒。15发现她已经摄入超量的酒精,至少在平时她一定不会打开第四罐。在她出声制止之前,就被泉像八爪鱼一样盘在了身上。喝过酒之后上升的皮肤温度,和保持冰凉的仿生皮肤贴在一起。“我也好想去旅游,好想去海边,想去看日出,想去玩水。”
泉的手臂挽住了对方的手臂,呼出来的温热气息萦绕在15的脖子旁边,“可是这工作何时到头,钱又挣得不多,天天加班,还得受那个秃头上司的气。”
“还得跟你这个木头。”她喝上头了,竟然还敢用手指碰了碰15的额头。
15伸手把那只手抓住,发热的手心快要烫着她的仿生皮肤,她没有真的生气,但是也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对方,“我怎么就是木头了?”
“你不懂我......你也不懂去海边去旅游多浪漫。等我以后,有时间有钱才不跟你去。”
“要不明天就去吧,现在就去买机票。”15从口袋拿出手机。
泉愣住了,她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看到她很认真地看起了机票,“可是......”
“不要等以后,或者等做到什么时候之后,趁现在,我们一起。”15拿走了她手里剩下半杯的啤酒,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嘴唇,很轻就像蜻蜓点水一般,“我不信神,但是我相信现在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杯子里,剩下的啤酒,还在冒着气泡。
私设:在镜像论前感情升温第一阶段 属于双方都有好感
跟原游戏剧情有魔改 去除了史塔西来回收 由自己回收
等泉赶到洋馆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到处残留着交战后的痕迹,人类被切开的尸体,鲜血中混合的帕拉蒂斯残肢还有千疮百孔的墙面。
“AK15…你在哪?”泉的声音在颤抖,直到她看到那条断臂,那条曾经多次把自己拥入怀里的手臂。瞳孔极速缩小,心脏停跳了一整拍,就在断臂不远处,看到了她。
损伤过度的素体,搭载的狼眼系统也下线,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深紫色的漩涡,无机质的眼睛反射着泉颤抖的双手。她快步跑过去,被拌倒在仿生血里,染上了黑色的衣摆。
“15……”然而人形已经没法回应她,更没法握住她的手。泉第一次见到,躺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15,她平时那么强大,谁也伤害不了她。而现在,断开的手臂露出了连接的电线,素体上遍布穿透性的刀痕。
“指挥官!”随后到达的AR15,“请振作起来,附近有残余帕拉蒂斯,把核心回收后我们还有返回安全屋。”她抽出匕首交到泉手上,可是她快要握不紧了。“没问题的,只要核心没受损就可以替换素体。”在柏林的这段时间,AR小队的几位目睹了指挥官和那位人形之间的事情。“请一定要坚强。”
泉双手握着匕首,刺进素体的触感让她害怕,甚至脱力让匕首掉到了地方。做不到……完全做不到,她知道只要取下那个核心就可以带回去,但是必须使用外力破坏,就像人类做手术一样,剖开皮肤,露出心脏。
“指挥官,我去协助安洁了,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请不要松懈。”那天她走前,像往常一样,说着严肃的话,却突然放轻了语气,“注意安全,等我回来。”她拥抱了她的指挥官,第一次主动地去回应她,因为她知道这样可以让那个女孩露出微笑。她们在柏林,在那段偷来的时光,像普通人一样,度过了一周。只要有备份,人形就不会真正的死亡。
“所以,请把我带回去。”在模糊的泪水中,她在幻觉中看到了那张脸,再次拿起匕首,插进了素体。
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家。
RO635敲了敲门,发现门并没有关上,泉窝在沙发上,只脱了外套,里面衬衣的衣袖还粘着仿生血。她怀里抱着一个核心,呼吸平稳但很轻,睡梦中的眉毛也没有舒展开。她太累了,一直都没有休息过,进食也近乎没有,15的备用素体在基地,运输需要时间,但这段时间并不能松懈,她似乎一直在工作。在挖完核心走出洋馆后,她好像又需要成为那个坚强的指挥官。RO走进去,帮泉拿了张薄毯盖上,收走了只喝了几口的粥。
赫丽安的来电打断了泉的休息,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并提醒她备用素体到了。她关闭通话之后,把核心捧在手上。
这就是她的心脏吗?
打开箱子,把核心安上,等待备份上传。
AK15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安全屋,通过备份回忆起发生在洋馆的交战,但是记忆中断在素体报废的那一刻。
恢复的视力让她一下子看到了泉,但她愣住了,因为面前的女孩,在无声的流泪。她以为她会责怪或者像之前一样,流露出一些私下的小脾气。可是狼眼系统一下子就能得知,对方异常高的疲劳值,袖子的血迹,还有紧咬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嘴唇。心智里早已开始变质的情感促使她,下意识把对方抱在怀里,感受到对方眼泪弄湿了自己的衣服,还有那双颤抖的、瘦弱的却狠狠拥抱她的双手。
她看到了。就算对方看过多少次人形战损的场景,就算她在有备份的情况下总是全力以赴,这都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她不想再看到她为自己,留下那么多泪水,明明她的指令就是保护指挥官。
她收紧了手臂,把安放核心的地方,贴近人类女孩的心脏,告诉她,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