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隐秘公约的企划主,过去本人曾在不止一位网友的小窗对lain老师的企划进行过恶意揣测和中伤,包括:
1.过度亲妈眼神,认为lain老师未来的末日废土风格的哨向企划灵感来源自我在公屏发的卫星。
2.在没有实锤的情况下,散播lain老师的《日落时分》企划曾经阴阳过其他企划组的不实言论。
3.借题发挥,恶意揣测lain老师目前运营过的所有企划都是剽窃他人的企划创意进行的设计。
4.将他人对lain老师的人鱼企在运营中出现过矛盾争端的猜测作为论据之一进行传播。
在此澄清,以上言论皆为我本人对lain老师企划的恶意揣测与编排,属于谣言。并在此郑重道歉,发誓今后不会再在任何地方发布类似言论。
#进行一个卡#
以及
#为什么我第二轮会被教会赶出去#
以及
#神父把门甩在我脸上#
——————————————
达拉尔镇,教堂。
神父拎着鞭子挨个询问前来的人,要求人们为神奉献。
当他走到玛丽面前,那女人却反问他:你又奉上了什么呢?
神父诚挚地回复:我每天都会鞭打自己,希望神能够满意我的痛苦。
玛丽:你在被鞭打的时候会感到痛苦吗?
神父道:当然,那很痛。
玛丽笑了笑:对,很痛,但我看你不但不痛苦,反而很享受。
神父从未受到这样的指控,气得脸都红了:你是说我欺骗神?!你是在说我有所保留?!
玛丽道:不,我没有,我相信你是用最可怕的鞭子鞭打自己,而且打得要多痛有多痛。
神父气道:你最好是!你最好是这么想!
玛丽道:当然了,我相信你会反复折磨自己,而且折磨到每天晚上都会放声尖叫,顺便一说,我在其他教堂也听过这样的叫喊。但就算如此,你还是不会停,击打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你被打得皮开肉绽,背上只剩一片烂肉,直到血流得到处都是,直到你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一切都飘浮在空中,直到你只能意识到痛楚,整个人全然变成盛装疼痛的容器,你才会停手。
神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确实每晚如此,他自豪于自己的无私,假如这个镇上缺少他和他的虔诚,神一定会立即降罪给眼前的女人,她本来应该为此感激他,但从那个女人嘴里说出的话却可怕极了。
玛丽摊手道:但我不认为你痛苦,神父。而且我不认为神会满意。
神父气得发笑,附近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看向这里窃窃私语,但那女人毫不退缩,仍对他吐出毒液:我们都知道,神想要的是痛苦!痛苦仅仅是疼痛吗?
她大声嗤笑,每个人都听得到:不是!不是!痛苦是经年累月的忍受!痛苦是被强迫被侮辱的信任!痛苦是恐惧,是无助,是面对未知的绝望!
痛苦——
痛苦是一眼看得到头又每时每刻都在体会的可怕将来和当下!
而不是——不仅仅只是肉体的疼痛!
神父!驱使你每天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不是痛苦!而是爱!你爱祂!所以你非难自己!你这个狡猾的人!你嘴上说你痛苦极了!你把自己的痛苦奉献给神了!
但——
啊哟,我看啊——
你乐意至极!
我看啊——
你在鞭打自己的时候不但不是奉献!反而是索取!
当然了,鞭子打在身上怎么会不痛呢?可是虽然痛,我看你却没有一点点忍受苦难和不情愿的样子!
你闭眼大喊大叫却毫不觉得羞耻,就是因为你知道你很安全!鞭子落在你身上,你就退化成只会释放情绪的婴儿!是不是神父?我的乖乖!你觉得会有妈妈满怀爱意地满足你的所有需求!只要你会哭,你就能得到满足!
就算你死了!你倒在地上!变成冰冷的尸体!那沉睡也不是终结!
而是通往圣地的道路!祂等在那里!你追求祂给予的信赖!安全!
追求祂与你同在的狂喜!
她突然低下头,影子笼罩在他身上,神父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笑道:哎呀呀,你怎么会痛苦呢?小婊子,其实你每天都享受极了不是吗?
这话她说得又轻又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接过他手里的鞭子道:你自己对神的侍奉糟糕透顶!却好意思来问我?
来吧,神父,你在何处祷告?
我们去那里,我让你看看,我会给神奉上什么,我会叫你和祂都满意的。
不瞒你说,这我可是熟练得很呢。
一)日程安排
第一轮休息期延至:5/25,请在当日24:00前提交打卡
第二轮一阶段延至
1)报点/技能使用:5/26~5/28
2)休息期:5/29~6/1
*即本阶段打卡至6/1晚24时结束
第二轮二阶段延至
1)决斗/自由对战/PVE:6/2~6/7
2)休息期:6/8~6/11
*即本阶段打卡至6/11晚24时结束
+++
二)打卡限制调整
1)在一阶段中遭遇的事件/决斗,在作为“有效技能”的同时,可叠加字数作为本轮打卡。
例:玛丽遇到帕梅拉放置的陷阱,在一阶段为此创作3000字,则同时满足技能生效条件(500字)+打卡要求(800字),在二阶段不必再次打卡
2)PVE任务从“教堂任务”扩展至“教堂任务&一阶段遭遇的背景板事件”
本投稿为目前幸运十一连的卡池物品预览,详情见:https://docs.qq.com/sheet/DYXp3enNHYndtaXZG?tab=BB08J2
若有疑问请私信学院长。
传送门归档记录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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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企划《国定杀戮日系列》
【国定杀戮日·肉食兽】(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979/)
参与角色:【伊利西恩】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4526/
【国定杀戮日·旅途愉快】(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007/)
参与角色:【“阿扎赛尔”】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0894/
【国定杀戮日·百鬼夜行】(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042/)
参与角色:【“ZEN”】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0373/
【国定杀戮日·逆行演化】(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2068/)
参与角色:【米凯拉·C.柯莱克斯】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69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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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肉食兽】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171/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580/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095/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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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旅途愉快】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235/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388/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475/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573/
Log④: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696/
Log⑤: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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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百鬼夜行】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552/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682/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720/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69745/
Log④: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061/
Log⑤: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366/
Log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659/
Log⑦: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0982/
Log⑧: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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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逆行演化】
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1405/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1955/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095/
Log③: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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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官方发布内容见各次企划主页
传送门归档记录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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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企划【MONSTER DISH】(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969/)
参与角色:
【弥迦】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63502/
【零】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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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设纸】
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76375/
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57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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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
吟游诗人任务-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361997/
吟游诗人任务-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888987/
钓鱼大赛任务-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257/
屠龙任务-弥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57439/
食梦貘任务-弥迦/零: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8606/
霓阉任务: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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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107/
Log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8551/
Log⑤: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08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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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投稿】
小怪投稿合集: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221/
传送门归档记录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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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企划【艾尔芬号最终列车】(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924/)
参与角色【J】(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70406/)
↓
【人设纸】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190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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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
序章+一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4766716/
第二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7085557/
三章+终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24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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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摸鱼】
Log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4753123/
支线: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090/
*通篇皆是发生在本篇三年前的事。
*请在心中默念三遍作者在造谣。OOC属于剪毛,可爱的卢卢属于绯哥!
01.
飞机降落的那一刻起,邹俊辉对“生活在第五次工业革命后的二十二世纪”的事实有了深切的实感。
从离开机舱到出关仅花费二十分钟,海关出口处的AI告知他预订的车辆已在地下停车道就位,并向他的手机传输了地图。而当他乘坐的直达电梯开始下降时,邹俊辉又收到了行李已运达酒店的短信通知。
该说真不愧是元超纪元级设计的超级城市吗?可真方便啊。邹俊辉腹诽着打了个哈欠,随着出租车驶出隧道,窗外也变得亮堂起来。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正在快速倒退的风景。黑色柏油路向前延伸,其尽头是这座年轻的超级城市;向都市驶去的有无人驾驶的大巴车和出租车,还有数台正在空中飞行的“汽车”。
邹俊辉突然来由地坐直身子,一旁的音箱旋即传出一串机械音:“XX公司的最新型飞行汽车ST-90,承载上限20吨,最高时速120公里/时,以极高安全性和性能为傲,缺点是耗电量较快,单台不含税价10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
“是是是,我知道咯,多谢你的解说。”“我了解了。距离您的目的地还有大约十分钟,请您不要遗忘随身物品。”
鉴于这座城市的设计者两个月前才因公务造访了他的故乡,而相应的改造工程也得到三年后,即2120年末才能完成第一阶段的建设,可谓是前路漫漫。而如今缺乏车辆对应基础设施的山城……邹俊辉只得在叹息声中收好东西,彻底打消他的想法。
……严格来说,他与卢卡斯·琼斯的初次见面正是因为两个月前的公务接待。
官僚老爷们一个传唤便将他巡访猫咖的周末计划全部打乱,他们一再强调这是“左右县城未来的大项目”,邹俊辉不得不陪笑着前去迎接那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大人物。而走下车的便是这位刚和父亲联手完成了超级城市的金发青年。
虽是同一届麦卡锡奖获得者,那时的邹俊辉对这颗明日之星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白纸黑字而已。于是他走到卢卡斯面前,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02.
但他也没料到,卢卡斯·琼斯本人最先要求接触的风土人情会来自这种地方。
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极具动感的鼓点伴着吉他和歌声开始挑战他的耳膜,过于艳丽的霓虹灯令本就浑浊的空气又下沉几分。年轻的身姿在舞池中央起舞,抑或在台下欢呼着合上演奏的节拍,又或者聚坐在一起把酒对霓虹灯哄堂大笑。
“哗,这不是老邹吗?什么风把我们的大忙人吹到这儿来了?”
当上了年纪的酒保走到他身后的吧台时,解铃人正透过鼻梁上的墨镜观察人群,手边的那盅绿茶早已凉透。他头也没回地答道:“那当然是工作咯。”
酒保沉默半晌,眼神随着他四下打量后突然哈哈大笑两声:“我还在想怎么了,原来是带孩子啊?”
“嘿!”这下邹俊辉听得不乐意了,他连人带椅子咕噜噜地转过去,故作气恼地对酒保指指点点,“这次可是上头儿下的委托,可是关系到咱们市将来的大事啊!”
“哦哦!我就说那小孩怎么长了副洋人模样,原来那位就是从老美来的……?”“诶!对咯!”
邹俊辉又咕噜噜地转回去,继而把目光投向人群,而这回他的墨镜差点摔到地上——他转身和酒保聊了会天的工夫,那个分外惹眼的身影便从人群里消失了。
解铃人故作镇定地把墨镜推回鼻梁,仰头把凉透的绿茶一饮而尽。还没等酒保开口他就从座位上一跃而下,信步没入霓虹灯照射不到的混沌中。酒保见状不好说些什么,便也默默走开。
直到十五分钟后,酒保在舞池附近再见解铃人时,金发青年被邹俊辉架着肩膀,软绵绵地靠在对方身上,似乎已经睡了过去。而后者眯起眼睛笑着,空出来的手还挥别了酒保,看着一点都不难堪:“走了啊兄弟,他的账都算我头上,下回我一块儿结了。”
03.
“这是我搬到这里以来最快乐的一天。”两鬓斑白的妇人微微咧开嘴,脸上的褶子也随之扬起来,“多谢你,小伙子。愿上帝眷顾你的每一天。”
“我才是受您照顾的那一方,女士。”解铃人向妇人微鞠躬,也露出不动声色的笑,“衷心祝愿您的明日也是美好的一天。”
在互相拥抱后,孤苦伶仃的老妪缓缓背过身去,随着虹膜锁应声解锁,那个瘦小的背影一步步走上前,自动门噌地一下打开,又合上了。解铃人驻足凝望许久,直至整点报时的钟声开始在城市上空回荡,他才缓缓转过身去,摸出墨镜戴到鼻梁上。
邹俊辉抬头远眺这座城市的夕景。夕阳相比地平线还有段距离,这意味着接下来还有段足够让他漫无目的地散个步的空闲时间。
“请问您接下来——”“哪儿都不去,不用为我安排行程,谢谢。”
在他的勒令下,口袋里传来的机械音停息了。邹俊辉双手抱在胸前,细长的麻花辫在他身后左右甩动着。
这座城市生活上的便捷度高到令人发指,其人性化设计也做得极其优秀。通过海量数据计算和云端服务器实现包括但不限于一键叫车、自动排出两公里内前十位的午餐餐馆、自动规划行程和目的地等功能,也就不难理解人们想来这座城市体验一下这般轻松又愉快的生活想法了。
但是他此刻有些烦躁。究其缘由的话……应该和他坚决拒绝植入AI的宠物机器人差不多。
邹俊辉看着荧屏上蹦出的天文数字,沉默着把手机放回口袋,信手摘掉了墨镜。
即使有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交换,即使技术再发达也无法用AI取代,即使物质生活丰富便捷也无法填满。这一系列问题的谜底,大概就是那位孤独的老妪迫切希望解铃人为她解下的铃铛吧。
……话虽如此,这般显而易见的情感需求应当不会被那位名叫卢卡斯·琼斯的天才看漏。
邹俊辉拐进一个绿植不错的小公园,挑了块养护还算好的草坪上坐下。向AI传达了网络信息检索的指令后,他又向元·超纪元级的情报商发送了情报请求。
直到太阳西沉,邹俊辉还在揉着太阳穴阅读情报商发来的文件时,挂在程序后台的节目直播兀自响起了音乐和女声: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这位!2112年麦卡锡城市规划师奖获得者,今年新开放的超级城市的总规划师!自美国升起的明日之星,卢卡斯·琼斯先生为我们讲述他的设计美学和梦想蓝图——”
邹俊辉立刻切出直播窗口,他一个月不见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灿烂地笑着朝镜头招手致意。解铃人单手托住脑袋,鼻腔里无自觉地发出气音。
“才一个月不见就长高了吗……?”
04.
“多谢惠顾——”
邹俊辉拎起机器人递给他的纸袋,跨过凉爽与微热的境界线。他不禁按下鸭舌帽帽檐,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他路过机械音和人声一道叫卖的小摊,路过充满孩童欢声笑语的乐园,路过方言和笑声齐天的休憩所,那个纳凉亭终于近在眼前。
“卢卡斯,你的——”
邹俊辉举起纸袋走上石阶,他的呼唤在瞥见城市规划师时戛然而止。二十一岁的金发青年正倚在柱子上平静地小憩,他怀揣着封面绘有星云的、有些老旧的笔记本,耳机里还在播放他最爱的乐队的成名作。午后阳光为他镶上条淡淡的金边,现在对方看起来像只在阳光下睡着了的小猫。
解铃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端详过对方的睡脸后心说:难怪传闻道很多人没法拒绝这小子的请求。
邹俊辉把纸袋放到小圆石桌上,和卢卡斯的笔袋放在一起,再拿出对方想喝的草莓雪冰。他捏捏塑料杯,里面的浅粉色沙冰已经开始融化,他又回头看向仍在熟睡的城市规划师,突然心生一计。
“——呜哇?!”
当看到卢卡斯因脸上的冰冻感而梦中惊醒并发出怪声时,邹俊辉还是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受害者见状眨了眨银色的双眼,故作气恼地鼓起脸颊:“嘿!你在干什么呢!”
“噗哈哈……咳,没什么。”邹俊辉把杯子递到卢卡斯面前,微笑着道:“您的外卖到咯。”
卢卡斯嘟着嘴摘下耳机和笔记本,从解铃人手里接过杯子,嘟囔着“下不为例哦”边低头猛吸一口,他的眼神旋即一亮:“姆?这个好喝诶!”
“毕竟是当季热门饮品嘛。”邹俊辉也抿了口冰绿茶下肚,“合你口味就好。”
“挺好喝的!可比我前两周在东京喝的同款雪冰好多了。”卢卡斯握住吸管,把正在融化的冰沙和奶油搅拌在一起。
“哦?你刚去过日本?”邹俊辉挑眉。
“是呀,他们请我去给他们的超级城市规划提意见呢!”卢卡斯放下塑料杯,掰着手指数了起来,“除此之外我还跟着父亲去过英国、非洲、澳大利亚……”
“是吗……”邹俊辉拖长的尾音有些意味深长。他身子前倾,直直地望进那双发亮的眸仁:“那你规划城市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喜悦?兴奋?”
“那当然是两者都有啦,我小时候起就爱干这个!”卢卡斯站起身,自豪地举起他的笔记本拍了拍,“我喜欢把我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感受到的大家的过去和现在都记录下来。”
“然后,在这些累积而成的基础上再去想象、构筑、引领大家的未来。”卢卡斯又把笔记本揣进怀中,合上双眼,“这不是既有趣又浪漫的事吗?”
“而且啊,我相信人类的脚步终有一日会踏遍整个宇宙。”城市规划师再度睁开双眼,向听者露出耀眼的笑容,“到那时,我想设计一个建造在外星球上的都市!”
不知是阳光直射下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邹俊辉只感到现在的金发青年晃眼到无法正视。同为“麦卡锡奖”的获得者,相比面前这个放眼人类未来还为之作出卓越贡献的“天才”,自己迄今为止的努力反倒像是儿戏。
“啊……呃、嗯,那真是了不起的梦想啊。”
邹俊辉不知道吐出这句话时自己是什么神情,更摸不透自己口是心非的真意何在。一切声响都像是被蒙上毛玻璃一般迷离,唯有清晰的鸣响在他耳畔回响。
站在眼前的明星落回他的身边,笑着询问起他身为解铃人的目标和理想。而他咬住下嘴唇,攥成拳的双手指关发白。他的喉结木然地上下滑动,潜藏在他心底的暗泉如开闸泄洪般涌出。
直到他又瞥见卢卡斯眨了眨他的双眼时,邹俊辉木然的头脑才幡然醒悟过来,他赶忙摇摇手说:“不,刚才的话还是请你忘——”
“但是,基金会不是认可了你的努力和才华吗?不然也不会把‘麦卡锡奖’颁给名叫邹俊辉的中国人了?”
谁曾想卢卡斯直接握住他的双手,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再挺胸抬头点吧!虽然我还不了解你,但你一定是这山城里最重要的一份子,也是所有人予以信任的解铃人。这不就是独属于你的价值吗?”
邹俊辉愣住了,自己的迷茫仿佛在这个青年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避开卢卡斯坚定的眼神,又看向被对方捉住的手,沉默片刻后堆笑着答道:“……谢谢你,我会再想想的。”
语毕,卢卡斯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似的松开手,拿过快化完的草莓雪冰,信手开始翻阅笔记本。邹俊辉则低头看着手里的饮料杯,沉在底部的冰块早已全部融化。
“……卢卡斯,我有个想拜托你的私人请求。”
在良久的沉默后,解铃人扭过头去打破尴尬的气氛。城市规划师抬起头,他正面迎上解铃人一副认真又为难的神情便下意识问道:“什么?”
“那个,我们市的改造计划——”
05.
“喂喂,老邹吗?你是不是搭今天的飞机回来啊?”
“原本是这么定的,”邹俊辉回答着电话那头故友的问题,话锋一转道,“但现在改变主意咯,我要去美国一趟。”
“啊?!”老友的大叫震得他耳朵有点痛,“你去那边干嘛?大伙可还在等你回来处理事情耶!”
“找朋友度个假很正常好吧!”说着邹俊辉已经排到了登机队伍的第一个,在面板上按下指纹的同时他抢话道,“我要登机了啊老高!之后联系!”
“嘿!等一下——”
听得那头只剩下嘟嘟嘟的回音,高烨无言地挂断了电话。他俯身捞起占领他的床的白猫和橘猫,自言自语着揉弄它们的毛发。
“哈喽,你们的主人快要被拐走喽。你们说要怎么办才好呢?”
自然,猫咪们只以呼噜声回答了他莫名其妙的问题。
莱昂戴着兜帽,掩盖住了自己那一头过于显眼的头发,抬头望向眼前这栋高大的建筑——三层的石头城堡,一些装饰还能隐约看得出曾经的独属于贵族老爷们的华丽。
而现在整个庄园都被达拉尔镇的居民们占有了,他们中某些人的祖辈甚至是参与建造这座城堡的工匠,谁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能住进这里的一天。
莱昂“嘿”了一声,他也没见过贵族老爷的城堡呢,来都来了,不如去见识见识。
一进入到室内,一股阴冷感瞬间袭来,莱昂打了个冷战,看向那个开在高处的狭窄的窗户,难怪这里面又潮湿又阴森,简直像墓地一样,还不如他之间住过的小木屋。
“看来贵族老爷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嘛。”莱昂小声嘟囔着,走走停停东张西望,时不时用武器拨弄门挡帘和桌上的瓦罐,像只手欠的猫咪。
首先发现的值得注意的东西是一些纸制书,质感粗糙,上面的文字写得很满。
莱昂拎起书的一角放在眼前看:“……晚上……呃……8……什么的……”
他只认得有限的几个单词,根本拼凑不出具体的语句,只能和这写满“知识”的书籍大眼瞪小眼。在莱昂的认知里,认字的不是贵族就是有钱的商人,而一楼明显不是贵族老爷本人的居所,居然也有人识字,还收藏的这样的书,看来就算是老爷的狗,也是高级狗啊。
一楼应该是储物间,随处可见置物架和大箱子,当然,已经被搜刮一空了。可能达拉尔人也没几个识字的吧,这才把那几本书留到他来发现。
莱昂不抱希望地翻了翻一些堆满杂物的垃圾堆,却还真让他发现了实打实的好东西。他惊喜地把那几枚钱币放进衣服内袋里,然后更卖力地翻找起来。
他现在改变自己的看法了,就算这里现在破破烂烂,但毕竟是子爵住过的地方,只要肯努力,总是会有好东西的——废弃的金山也是金山不是。
哈,像寻宝游戏一样。
在一些陈旧的摆设之间,莱昂发现了几瓶玻璃瓶药剂,由于光线昏暗,他并不能辨认出它们是什么颜色,或许是蓝色,或许是紫色。他晃了晃瓶子,发现瓶底有一些棉花一样的沉淀。瓶底还贴着写了字的标签,那两个单词笔画飞舞,它认识莱昂,莱昂却不认识它。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药剂瓶揣进了怀里。嗯……如果找得到懂行的,就去问问这是什么东西;如果找不到,那就把它们卖给不懂行的!
莱昂这么盘算着,悠哉游哉往二楼走去,视线却捕捉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人影。莱昂瞳孔一缩,迅速闪身躲进最近的一个房间。
他拉了拉兜帽边缘,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那是个穿着全身盔甲的高大的人,比莱昂高,也比他壮。
穿着盔甲,难不成是城堡的骑士?现在还守卫着这里吗,那还真是忠心啊,哈哈。
缓过神来,莱昂才注意到自己倚靠着的墙体中,居然有微弱的呻吟声,像是什么人在求救。
莱昂一下子汗毛倒竖,迅速躲到房间的另一侧,没有了直接接触,也就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他紧紧盯着刚才传出声音的位置,什么东西,鬼魂?
二楼应该是高级一些的人住的地方,听说他们这些贵族的城堡会有密道暗门什么的,为了偷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莱昂放轻呼吸走过去,试探性地敲了敲墙,果然是空心的。
墙那边的人听见了他的动静,声音立刻激动起来,结结巴巴地央求他去另一个房间打开密道的门。
连通这个房间的密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另一个房间打开暗门,不会是陷阱吧?莱昂疑惑地想,但却摆出了开朗的语调,和里面的人对话,“没人教过你请求别人的时候要先自我介绍吗?或者你不如告诉我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才要考虑一下!”
墙里的人可能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发音有些含糊,莱昂很费力才听出他说自己曾是这里的仆役,被一帮混球锁在这里。他藏了一把好武器,如果能帮助他离开,他就告诉莱昂武器在哪儿。
或者,也可以替他去三楼找一个叫塔克的守卫求助,那是他的朋友。
听这人的语气,怎么像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似的,他要是饿死在里面的,每一日都在黑暗和灰尘中循环往复,死去活来,那还真是条可怜虫。
虽说莱昂对做善事没什么兴趣,但他想搞明白这到底是不是个圈套或者陷阱,毕竟可疑的密道,可疑的求助,还有可疑的朋友。
他假意答应了对方,真诚地要他等待自己带人来救他,然后一路溜达到了三楼。
通向三楼的楼梯扶手看起来都更考究,楼梯口站着两个身着布甲的人,他们一看见莱昂,立刻喝令你离远点儿。
莱昂露出一个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无害的笑容:“别紧张别紧张,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而已,你们有人叫塔卡吗,他的朋友似乎被困在了密道里,正在等待他的拯救。”
“好吧,他运气真不错……”其中一个似乎是塔卡的人说,“我会去的。”
他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发出一阵笑声。
好怪的态度,那家伙就是被这几个人关进去的吧,啧啧,真可怜呐。
莱昂假装无意地上了几节台阶,张开双手,语调夸张:“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能和你一起去救他吗,我得告诉他是我带你去的,他承诺给我报酬。”
塔卡旁边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我会去的,但现在还在执勤。”塔卡说,“你被骗了,他没有能力付给你报酬。”
兜帽的阴影投在莱昂的眼睛上,他冷眼看着,对那个大笑的家伙感到十分不爽。却在下一秒甩掉兜帽,露出了完整的脸,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欸——怎么会这样!真是个不诚实的人,明明承诺了吧,怎么可以做不到呢。”他的表情和说出的话放在一起,简直怪异极了,莱昂又上了几级台阶,现在距离守卫们只剩下了三级台阶,距离的陡然拉近让对方紧张起来,抬起武器对着他摆出了防备的姿态。
莱昂的笑容转向刚刚那个笑个没完的家伙:“这位先生,能告诉我您刚刚是在笑什么吗——”
然后最后一个单词的声音还没落下,他就突然发难,两把弯刀从他背后被抽出来,像两尾银色的游鱼划过,刀刃在那人的脸上带出两道长长的血花。
那人当即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是一串非常难听的咒骂。周围的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一边向莱昂攻击,一边大声呼叫,喊来了更多持有武器的人——看来守卫们完全占领了这层。
“欸?”莱昂动作一僵,有点傻眼,守卫像蚂蚁一样涌过来,这种情况下再不跑就是傻子!
他立刻调转身形,不再抢攻,转而跳上楼梯扶手,像猴子一样窜走了。
莱昂回头看了看,几个手持长矛的守卫追了下来,但是大部分只把他赶走就不再追击了,简直像是有什么结界把他们困在楼梯口一样。
那个被莱昂偷袭了的家伙还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发誓要把他剁成肉酱。
莱昂一边逃跑一边喊:“兄弟!我刚发现你脸上这两道不太对称欸!不如我明天再来给你画两道更好看的吧!”
他一路冲到二楼走道的尽头,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莱昂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踹开了它。
“骑士老爷!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被耳鸣和絮语折磨了半个月的布瑞克发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艘宇宙飞船。
银蓝色,流线型,处处体现科技之美。很好,我终于彻底疯了,布瑞克想。他还没来得及联系精神科医生,飞船舱门在他面前打开,米拉朝他打招呼。
“嗨,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
布瑞克不明就里,跟米拉走进飞船。他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科幻电影里的造物为何能走进现实生活。也许这是自己的幻觉,他理应不这么容易地遵从幻觉里人物的安排,但不知为何,他仍然这么做了。
他顺从地坐上副驾驶位,按照米拉的指引系好安全带。米拉娴熟地摆弄液晶屏幕,自动驾驶系统开启的提示响起,她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布瑞克。
“好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是说,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飞船缓缓升空,悬停在伦敦上空,城市景致一览无遗。
想到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空,布瑞克忍不住担忧:“我们这样,会不会触犯了隐秘公约?”
“已经没有什么隐秘公约,也没有什么埃癸斯了。”
米拉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她伸手划动液晶屏,调出一个画面:“你自己看看吧。”
画面是在太空中拍摄的,漆黑深邃的宇宙中,海蓝色的行星就像一枚水晶。但令布瑞克大感不妙的是,在那行星上空,竟有成千上万的陨石朝着星球袭来!
“3小时28分后,我们将面临毁灭。”米拉语气严肃,像在宣判。
“呃,好吧。”布瑞克干巴巴地说道。他感觉一切都缺乏真实感,像在做梦:“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幻觉,或是别的什么。”
“这不是你的幻觉,实际上,你最近出现的那些症状,就是导致宇宙毁灭的原因之一,而我们现在就要逃离这里。”
“只有我们?那其他人怎么办?”布瑞克不由得担心起更多人的安危。
“他们也都会找到自己的去处。”米拉示意布瑞克看向窗外。
伴随着色彩缤纷的火焰,越来越多的飞船腾空而起,冲出大气层消失不见,像是在放一场盛大的烟火。
“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呢?”布瑞克问。
“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任何世界。你可以选择成为人类,我说不定也会成为真正的魔女。也许成为天使和魔鬼,大象和蚂蚁,或者成为一阵风,一抔土,一颗星星……我们会在那里再度相识,成为朋友,敌人,家人,又或者我们成了陌生人,即便见面,也不再认识彼此。”
布瑞克的头脑逐渐明晰起来,新的知识与概念闯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疼欲裂。他是布瑞克,魔女曾经的使魔,同时也只是他人创造的角色。他的角色关键词是自由与忠诚,看似矛盾的词汇却在他身上统一。他并未拥有其他宇宙的身份,但今后很快就会拥有,他会成为其他人,继续追寻着内心渴望的自由……
但布瑞克用力摇了摇头:“我不想那样。”
米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她是曾经的毒药师,现在的药剂师,小恶魔的表象下隐藏了温柔的本性,那是她为保护自己打造的獠牙。她会和布瑞克争吵,和好,恋爱,分手,复合,结婚,最终幸福地离世,一切本该是这样,但显然,他们的故事要在这里终结了。
“至少比待在现在这个破烂地方好一点儿吧?我可不想跟这里共存亡。你不期待未来吗?”
“我会期待未来。”布瑞克说。
但紧接着,他又看向米拉,眼中像是有光芒闪烁:“但是,我还没能了解现在的你。”
米拉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但她很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那么,我们还剩下3小时25分。”
再见!所有的同事!再见!我们会在下个宇宙重新相遇!
我好爱写悲情小故事我简直就是量产烂片菠萝罐头之神。
真的很烂俗但是:
好喜欢菠萝~~~好喜欢菠萝~~~(幸:你最好是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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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W市一处宁静的、少有纷争的,和平的小巷,从此处再拐进去,距离本篇的主角的家尚有数十米,而他显然被某人绊住了脚步。
“幸真的不打算做音乐生了?”面容仍未脱离高中生稚气的高大男性这么开口了。不知是否是另一人的错觉,那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类似于松了一口气的意思在里面,在后者的耳中仿佛变成了菠萝那样带着刺痛感的声音。
“有没有可能我三天前就这么说了。”而后者听完只是叹了口气,“是说你真的不看sns的吗?”
“但是你的sns一天会弹出20条提醒耶。”前者举起机型旧到乔布斯都要出来和他握手的手机,可怜巴巴地控诉完,似乎那声音中给津嶋带来的刺痛感真的减弱了不少,简直就像是真的菠萝一样。于是津嶋回味了一下言语菠萝的余味,自认为大度地原谅地原谅了对方。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我【唱歌跑调到能成为鸭舍里的王】?”男性听完忍不住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摇头否定了:“哈哈,没有啦,你不要太在意她说的话啦……”男性说完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对方的表情 ,才摩擦着手指问道:“……你真的不去吗?那个,她的……”
“不去……不去啦~”津嶋朝男性摆了摆手,转身走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虽然名字叫【幸】,但津嶋 幸的人生一向是不幸的。
否则,怎么会有人在自己的葬礼里中途退场,又被邀请去参加别人的葬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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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话,简直就像菠萝一样呢~”在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笨蛋高中生时,曾经朝一个女生这么说过。当时似乎是得到了“哈?”的回应,语气听上去锐利得夸张。
“我懂,我就对菠萝过敏呢——”发小没在读空气地搭着腔,我赶紧开口否定:“不是啦!”
“就是像现在这样,熟悉的人还能接受啦,但是外人听上去会很凶吧~像第一次吃菠萝就会感觉自己的嘴被扎到了一样。”我边说着,边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和耳朵。
“用一种感官去形容另一种感官,是‘通感’呢,好厉害的修辞手法。”一旁的另一位同学棒读地说着背景旁白一样的话。“拜托!我才没有在炫学之类的!我只是在提建议啦~建议!菠萝绝对是没有那个刺刺的味道更好啦!”我张牙舞爪地提着建议,那孩子皱了皱眉,拖长音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实话说,不管菠萝吃起来有没有刺痛感,我都蛮喜欢的,或者说至少【曾经很喜欢】,而当时的我确确实实只是在炫学而已。
我想起在我大概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暑假还会在奶奶的家里度过,奶奶从来不会买西瓜来消暑解渴,而是会买菠萝,仔细想想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第一次看见金黄的,切开的齿轮般形状古怪的水果被放在盘子里推出来的时候,我就断定这是外星来的水果。但奶奶说着“快试试吧”,我只好用牙签戳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只是咀嚼了一下,我便确定了,那的确是外星来的水果,它天生带点攻击性,想把它吐出来,又觉得这样是输给了外星文明,我只好把它狠狠嚼碎吞了下去,当时的我认为这样的自己是地表最勇敢的战士。奶奶只是微笑地望着皱紧眉头的我,“怎么样~麻麻的吧?”她这么说着,“你要记住这个味道。”我又吃了一块,边对奶奶说:“它怪怪的。”“菠萝是这样的,吃多了搞不好会上瘾呢。”她说完迅速地吃了一块,又拿牙签戳了另一块塞进了嘴里,而我只能在一旁啜着水,一边心想这么爱吃这种奇怪水果的奶奶真是个怪人,一边把牙签瞄准下一块菠萝。那个暑假过去,死在我们嘴里的菠萝不胜其数,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也许是别的原因。奶奶端出菠萝时的样子幸福得令人无法违抗,也许我只是顺着那个气氛行事,一直吃到了父母发现我舌头出血为止。
故事只说到这里的话,会是个能得到老师手画的花丸的好故事,但我的人生一向笼罩着不懂浅尝辄止,用力过猛导致烂尾的主旋律,像是某种寓言故事。
车程还有一个小时,父亲打过去的电话没有接通,但我们熟悉奶奶的习性,她讨厌接电话,喜欢听着她喜欢的铃声一直到电话自然挂断为止,所以这一通电话对于我们来说充其量只是提醒的闹钟。于是一个小时里,车上播放着父亲喜欢的爵士乐,我们半梦半醒,自说自话地谈着暑假的计划,看着车子显示屏上的时间一分一分地闪动着,将我们带领向另一个曲子,另一个,平静的,小调的曲子。
开头是持续的叮咚声,每回三下,急促地重复了四回。
然后是信箱里的钥匙串,以清脆的一秒八拍交错地晃动。
扭开门锁,伴随着人声,脚步声以将近十六拍的嘈杂持续了一两秒后戛然而止。
尖叫,停顿,另一声尖叫。
一般每回要重复三十次,共一百五十次以上的按压,父亲只做了六十来次,乐手似乎有点太紧张了。
某个铃声以令人紧张的拍子急促地响起。
我饰演着脚步声中的一串,在客厅来回踱步。
电视前的桌子上放着盘子,荧幕里播放着广告。
有什么东西像是糜烂了,比一般时颜色稍深,飘出甜甜的果香,果蝇们凑上去,摩挲手掌吮吸着其中的余味。
我清楚地意识到那是菠萝的气味。
也许我记错了,也许它并没有糜烂,也许它还新鲜着,胸口还有起伏,尚有鼻息,我没有凑近去确认,也不敢这么做。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或“腐烂”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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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津嶋 幸的,只有9岁的孩子参加过葬礼,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承载着过重气压的场合里,像是机器里买错了的零件一样不知该安置在何处,而他也没有像小鸭子一样跟在大人的身后,反而向那副黑色的棺木凑得很近,能闻到簇拥着老人的菊花的素雅的香气。
周围萦绕着平静得仿佛让人心脏都要跟着停止的大悲咒,一旁不认识的光头诵念着经文,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孩子的奶奶并不信佛,也不喜欢这样平静到压抑的曲子,那么这个音乐到底是为谁而奏呢?孩子看向父母,他们忙碌着,抽泣着,没有给孩子道出这个疑问的时间,孩子只好带着问题再次转向棺木的方向。
老人安静地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脸上带着美梦般的笑容,脸颊甚至有点泛红。他只瞥了一眼,便感觉心脏狂跳。原因无他,那副样子与他的想象,或是说印象不一致。
相比起印象中那张面容泛黄的脸,那副模样实在是太鲜活了,鲜活到让人感到恐惧。老人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坐起身来,像小丑盒里弹出来的彩带和小丑一样,嘲笑孩子那呆滞的脸——开什么玩笑。想到这里,孩子想要发笑,又旋即感到呼吸困难。他想到他那个菠萝过敏的发小,某次吃披萨的时候突然捂住胸口大喘着粗气,连自己脸上流下来的鼻涕都来不及擦,就被老师送往了医院。那是小学儿童节的庆祝活动途中。他想起这件事,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眼泪鼻涕流个不停。他反复急促地呼吸着,像是有比看起来更多的人和他争抢着空气,紧抓着胸口的布料,连身体内侧都仿佛传来刺痛,最终他自说自话地得出了答案:我大概是菠萝过敏了吧。
自从津嶋 幸这么想以后,每次他看到牌位里黑白的照片前用盘子放着金黄的菠萝片,他就感觉呼吸困难。那并不是喝水能缓和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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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菠萝,那个女孩子自始至终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不如说,菠萝无论是腐烂与否,似乎都维持着金黄的原状。
说到菠萝,其实我的人生和菠萝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交集,要说的话,其实和死人的交集都要更多一点。我还活着的时候,见过的死人大概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W市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小学前经常聚在一起玩的孩子,某一天就不见了踪影,等我们想起来要去他家找他的时候只看见了烧得焦黑的房子。
小学的时候,上学路上曾见到过被摩托车撞死的孩子,白色的脑浆与红色的血拖了一地,像打翻的果酱,我把孩子替换成猫写进了作文里,然后被叫了家长。“总不能写我见到的其实是死人吧?”我这么想着,最终开口时又替换成了“我找不到别人能说这件事。”父母听完似乎说不出什么,只是按着我的背朝老师鞠躬道歉。
小学毕业的暑假最后一天,我和发小买冰棍时路过一栋不熟悉的房子,里面的人从窗口一跃而下,像折叠的纸张展开了一样留在了地上,我们尖叫着逃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初中时无论何时总是穿着长袖制服,脖子上缠着绷带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从视野里消失了。我曾经借过她两三颗橡皮擦和一些漫画,问过“你不觉得热吗?”之类的话,但无论是橡皮擦、漫画,还是“不好意思”想必都还不回去了。
以及更多更多,回想起来才发现莫名不见了的面孔,就像是没放进嘴里的菠萝一样,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腐烂了。
高中的某一天,我们发现身后有个女孩子总是悄悄地跟着我们,“是要告白吗?”我半开玩笑地问了。“只是在取材,你是笨蛋吗?”女孩子说着奇怪的话否定了我自我感觉良好的猜测,“这里似乎没有比你更奇怪又运气差的角色了。”不得不说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她一条条朗读校规似的念着自己的笔记:“只要翘课必定碰上校长巡视、交作业必定被老师抽查、做完的作业会不见、体育课会被各种飞来的球打中、买饮料的时候硬币会滚到贩卖机底下……以及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到能成为鸭舍里的王,还特别喜欢上音乐课。”我还是忍不住感叹:“你也太注意我了。”她听完皱着眉回复:“哈?这种程度的事情同班同学都知道吧。”“我倒是不知道幸买饮料的时候硬币都会滚到贩卖机底下呢!难怪你老是花这么长时间。”发小没在读空气的打着岔,被她狠狠地反驳了:“那是因为你的眼睛根本没在发挥作用啊,你明明每次都是和他一起去的!那是什么?义眼?”“对耶!”发小不知道在恍然大悟什么,猛地把拳头敲在了摊开的手掌上。“真有意思,你取材来干什么呢?”我无视一旁弱智一样的发小,这么问了。“写小说。”她说着把笔记本摊开朝向我的方向,“顺带一提班里的人已经传开了,他们偶尔会花10日圆来看这个。”里面是用第三人称书写的日常,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过。“哎?这个情况我能收版权费吗?”“不能。”这就是我和凉子认识的经过。
-(因为这几天没有吃菠萝所以)待续-
(也有可能写不出来。【自知之明】)
和活死人不熟(不熟),一切相关描写都是孩子不懂事写着玩的。
部分互动与知花大人的文相对应→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42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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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OBLATION的表演,特别是那种让人感叹“血别溅我身上”,对生命或死肉表示轻蔑的夸张表演,魔术与乐器、唱腔的完美配合,简直是能让死者的心跳都重新恢复,这种程度的让人向往——直到血真的溅到人身上之前。
所以今晚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运气是有点差。
活死人的血与死人有所不同,它并不是流动的,同时颜色也会比活人的血要更深一点。比起在体内结构复杂的管道中时刻涌动的血,那几乎静止不动的血只是因为死的时候还在那里,所以维持原状地留在了原处而已。作为活死人第一次受伤的时候,痛觉迟钝到像是因为我的眼睛看到了伤口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粘稠的血液缓缓地从中流出来,像果酱面包里流出来的果酱。那时我就意识到:我似乎已经从生物变成了一个容器。所以当那具尸体摔落在地上,眼睛从眼眶里迸出去,用比头发还深色的血涂抹舞台地板上的时候,我也只能这么想:啊,酒瓶碎在了地上。背景里躁动的几声枪响,那瞬间仿佛只是游乐场里的射击游戏而已。只是人们推搡、碰撞着四散奔逃,本该是主导者的SENA木在了原地,随后鸟笼状的舞台随着其承载物一同崩裂,我才从那场混乱中拾回了一部分常识:即使是活死人,脑子损坏了也是会死的。
那时的场面简直像保龄球馆的球道一样,这也许是OBLATION最过火的一场表演吧——作为偶像生涯最后一场演出的话。如果这么和别人说话,也许我也会被狂热的粉丝狠狠击穿大脑吧,毕竟这里是W市,《活死人管理法》刚颁布三周年,上一个在这里被谋杀的活死人,凶手是被以【毁坏私人财物】的罪名起诉的。
我的红色假期,确实是以一片红地结束了。尚没有死去的大脑,不得不极生硬地开始思考,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奔离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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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人捂着伤口在原本安置着数个游戏摊位的小街里呻吟着等待医护人员,已经死去的人被以担架送上救护车前往转化中心,没有受伤的人一股脑地往游乐场门口的方向作鸟兽散,而夹在这些人之间的津嶋 幸,只能在伤者旁蹲了下来,剪下了一些衣物做简单的应急处置。
“真是不幸的一天呢。”津嶋这么冷不丁地开口了,一旁的老人不知是忍耐着伤口的疼痛,或是警戒着这个脸上有着夸张伤疤的活死人,或只是单纯没听清,缄默不语地将两手压在了腹部包扎的布料上,甚至没抬起头看津嶋一眼,但津嶋还是自然地把话接了下去:“老爷爷,您的家人在这附近吗?还是说您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呢?是的话,您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呢?这里看起来并没有特别适合老人的食物和游乐设施呢,不如说这里的无障碍设施做得也太烂了,腿脚不便的人在这里一定很辛苦吧,观众席又挤又窄,发生这种意外也只是或迟或早的事……说起来这是因为舞台塌了落下来的钢筋碎石什么的才造成的伤口吧?难道你也是OBLATION的粉丝吗?——”“不是!”一时间老人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反驳津嶋的话:“那样不尊重生命的家伙,还是死了比较好!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政府也是!随随便便就让这种有伤风化的家伙上台,简直是教坏小孩子!”“嘛,别激动啦老爷爷!就算说‘死了比较好’什么的,也是已经死了啦……”津嶋一边拍着老人的肩膀说着,一边悄悄地转开了眼神,老人仍叽叽喳喳地碎念着,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与医生略不相同的家伙朝着老人的方向径直地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还站的起来吗?”看起来是护士的人朝老人伸出手,和津嶋一起搀扶老人站起身来,躺倒在了担架上,而老人稍微愣了一下,又开始弹珠连发地问道:“我孙女呢?真子呢?她还好吗?她没事吧?她——”“老爷爷,请您冷静一下,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护士吐着棱模两可的官腔将他搬上了救护车,然后转向津嶋,问道:“你是老人家的亲属吗?请一起上救护车陪护老人,以及签署一些文件。”
津嶋摇摇头:“不哦,我只是路过的。”护士听完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转身走进了救护车。津嶋朝救护车车门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拜——拜啦,老爷爷——”一旁穿着白大褂的人挑挑眉,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津嶋一眼,然后跟着走进了救护车。写着“马坂近代科学研究所”的工牌在白大褂的衣袋前晃动了一下,津嶋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其上的更多内容,那身影就消失在了救护车关上的门里。这辆车,大概会驶向转化中心吧。津嶋这么想到。他真的很快就能见到“真子”吗?或者说,他还会想要见到吗?以何种形式?
一旁的人们轻飘飘地聊着天:“这可真惨啊,今晚转化中心的床位应该会很吃紧吧。活死人又要增加了。”
“是啊,真是不幸。”津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搭着腔。此刻转头的话,会看到他们都穿戴着一样的白大褂和工牌。小街的主角从喧闹的人群变为字面意义的行尸走肉的此时此刻,属于活死人的白衣天使,活人的白衣死神,正一边以事不关己的目光观察来来往往的担架与破烂布偶般的伤者们,一边轻蔑地计量着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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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人管理法》通过三周年纪念日的翌日,W市晚报以四十四具尸体占据了头版。
而即便如此,次版的版面上仍旧刊登了无关紧要的都市传说。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四十四具尸体和血仍无法将一份报纸填满?简而言之,死者的事是无关紧要的,或者说,关于死者的事,人们更青睐【留白】而高于【事实】,比起既定的【死亡】,也许虚无缥缈的【幽灵】、【鬼怪】之说在人们的心里更占据着高位。明明现实已经是这么鬼扯了?我忍不住这么想了。今天的人们还在都市传说般的生活里寻找着都市传说。
虽然这么大放阙词了,但现在我正站在我的母校的教学楼里,穿着我无比熟悉的旧校服……骗你的,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件是新买的。
深夜的教学楼,空旷得像饲养箱里给仓鼠准备的管道,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能听到回音,空荡荡的楼道给人一种哪里都能去的错觉,但实际上大部分的教室门都锁上了,没有上锁的那些门也许只是学校的有意为之吧,以及可以跨过的校围栏、没有关紧的外窗,藏在门口某个储物柜里的钥匙,小鼠轻巧地在未知的管道里屏息奔跑着,实则仍在规则的约束之下。一旁的音名的脸上并没有害怕的表情,毫无波澜的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容,不愧是安乐堂的资深员工,简直像老奶奶一样稳定,如果脚步声能再大一点就更好了,在明明不止我一个的路上只能听到我一人的脚步声发出回响,有时候还是蛮让人毛骨悚然的。
W市七大不可思议,也就是无人弹奏的钢琴、移动的生物教室模型、旧校舍的花子同学、多出来的666层楼梯、美术教室里的贝多芬画像、午夜自习室的灯光和人影,以及封印恶魔之门,不管哪一个听上去都像是课间随性的鬼扯,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八大不可思议里还有裂口女的存在,在活死人越来越多之后这个传说也被抛弃了。那么再过几年,无论是花子同学或是活着的大体模型应该也不会再稀奇了吧。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越过走廊阴森的画像们走到了音乐教室的门口,莫扎特在一侧墙壁上的画框里与我面面相觑,如果这个世界确实有天堂的话,这家伙一定是在地狱吧。我朝一动不动的人脸眨眨眼,扭了扭门把手,不知是疏漏或是如前所述的刻意为之,门并没有上锁,我轻松地将它打开了,手机的光亮随着门缝投进隔音最良好的这件房间内,照亮深处的书架和三角钢琴棱角分明的轮廓,我轻轻地走了进去。
“哇~钢琴!我以前可喜欢它了!特别是喜欢老师都不让我碰它的这一点!”我这么说着,一边猛地凑近那架听说校长特地从外国进口来的三角钢琴,把它的琴盖打开,在上面乱敲了几下,几声琴声像是钢琴自己都没睡醒一样发出闷闷的回应。
“说不定我也有成为七大不可思议的潜力呢!”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道,抚过这架高中时只碰过一次的钢琴的琴键,想着也许这个只会咣咣乱弹的都市传说,只是某个喜好钢琴的笨蛋鬼怪在作祟呢?当手指压上其中一个键的时候,指腹传来了奇怪的,落空的感觉,就像是琴键自己向内陷了进去,然后发出了声音。
一时间我的手悬在了半空,但钢琴好像没听见我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琴键自说自话地,随性地动了起来。
根本不成章法,没有规律,仅仅只是一路从琴键的左边到右边,又从右边到左边,一次只有临近的一两个琴键陷下去,如波浪般高低起伏着,就像是钢琴在呼吸一样。
“啊啊啊啊钢琴活了啊!”我大叫着,而音名“哎?”地凑了过来。
“真的有不会弹钢琴还爱弹钢琴的鬼魂啊!”安静的学校里像是只回荡着我和这架钢琴的声音,然后钢琴发出了它不该发出的,与音乐无关的声音——
“唧唧!”
“……唧唧?”我第一次知道钢琴这种生物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与此同时我第一次了解到钢琴会自己发出声音。与此同时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钢琴是一种生物。
“呀……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呢?”音名说着一手扶着钢琴的顶盖,一手开着手机的灯光观察着钢琴的内部,我也把头伸了过去。
钢琴是有着复杂的结构的乐器,我并不特别了解它是怎么运作的,我曾一度觉得那大概就像是活死人的身体一样,带着某种魔法般的力量而驱动着的吧。实际上钢琴的琴键底下有着弹簧、木制的转击器、勾状的金属部件,以及更多说不出名字的细小部件,联系着长长的琴弦,如骨架或肌腱般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空旷的钢琴内部肋骨般的缝隙间,黑乎乎的身影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里面轻巧地跑动着,将转击器压下,而其下对应的琴键也跟着压陷奏出旋律,那快活的身影就像是在管道中跑动的仓鼠。但这管道不管怎么说充其量只是长宽不超过两米的狭窄空间罢了,我不假思索地把手伸了进去。
“抓到你了!”
不出几回合,W市学生七分之一的恐惧就被我抓在了手上。
这个恐惧的化身,其实比看上去要更为庞大,无以名状的形体,锐利的爪牙,数十双手足,仿佛是在笑着的长在躯体各处的嘴,以及那仿佛能把一切撕碎的尖牙……开玩笑的,把你骗到了吗?实际上被我抓在手上的只是一只红毛松鼠,不过确实是字面意思地让人感觉毛毛的。
它又“唧唧”地叫了几声,随记像是放弃了挣扎似地在我的手上蹭了蹭,比起什么活死人图鉴,明显还是这种比较让人有收集欲吧?如果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都是这样的小动物的话,说不定今晚我就能全收集了。就叫它“红吉”好了!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把脸凑近那只小松鼠,狠狠地蹭了一把毛茸茸的触感,并收获了新的小伤口。
“一会带它去兽医院看看吧。”音名这么说道,我使劲地点头同意了。
小小的松鼠在我的手上乱抓着,顺着手臂一路爬到了肩膀上,一时间七大不可思议小得让人有点不可思议,我不禁将目光落回了那架钢琴之上。现在这架钢琴已经被驱魔了,变成了一架普通的只是很贵的钢琴。
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注意到房间里钟的秒针正一下一下地发出声音,那本是细不可闻,无关紧要的声响。此时此刻,对于一个活死人来说,时间的流动总是无关紧要的。
“好怀念啊,六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考的试。”我不禁脱口而出。
“幸君是音乐生吗?”音名开口问道。虽然很想大声地说没错!我的梦想曾经是做音乐人来着!但即使身上穿着校服,即使就连身上的细胞都还没有更新换代,我的心里好像很清楚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了。
“哦!我不是!但我大学想考音乐系来着!”于是我换了一种说法,同时在琴凳上坐了下来,接替红吉的位置,往琴键上压下另一串音符,我想起活死人还未成为常识的那段日子,我曾经问过医生:“那我现在能弹钢琴吗?”那人迟疑着肯定道:“没什么不可以的吧。”那时我激动的心情大概与现在无异:天呢!我一天都没有学过钢琴!遗憾的是考官的表情并没有医生那么委婉,虽然声乐我是有好好练过的呢。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唉,不过最后也没考上。”
“这样啊。”音名说着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像是随手按了一串音符的样子,但就是让我弹下去的音符听上去顺耳了不少,这就是传说中的和弦?或者说是运气、或是什么完美的配合吗?还是说今晚我突然在乐感上有所顿悟?我不太确定,但也忍不住开口惊叹:“哦!想不到音名居然会钢琴!”
想来,我的确没有太留意过同事的喜好,否则我怎么会错过这件事呢?老板喜欢纸牌桥、三时喜欢灵异故事,千鹤喜欢写言情小说和三时,这些我都知道,那我之前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音名喜欢音乐和星野 诗音呢?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大脑迟钝得可算得上第八大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应该把W市全市跟音乐沾边的人都关注了一遍的!——虽然就结论而言,我的确是关注了,作为同事而非同好。
手指凭着感觉在琴键上胡乱地跳跃,音名不知道是在和我合奏着,或是只是和我一样胡乱地点着琴键,我分不清,但这种没有乐谱的合奏本身就很有趣。
我随意地聊着学校的话题,虽然她并没有像我一样穿着学校的校服来这里,但从年龄上猜想的话,她应该也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也许还是我的同级生或者学妹?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她的印象。她听完只是说:“因为我和幸君不同班吧。”
七大不可思议的松鼠在我的一边肩膀窜到了另一边。手机微弱的光芒下,我们像是代替了曾经被禁锢在钢琴腹腔中的红吉,成为了都市传说的一部分。
说到都市传说的话,要不要现场编一个呢?我不知怎么地想到,那些在游乐园的骚乱中失去部分身体组织的人们,和他们丢失的身体部件到底去了哪里呢?人也能透过病毒进行自主转化的话,那么即使是将活死人的尸体嫁接到自己的身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不如说,这副不靠血液流动而运动的身体到底是如何驱动的?对于W市的大部分人来说,活死人都像是被琴盖包裹的钢琴一样充满了未知。那么即使有谁想要靠着自己去研究这些,也一定只是无可厚非的事吧?我张牙舞爪着把这个想法和音名说了,她只是歪着头淡淡地附和了一声,看来这作为都市传说还是有点欠缺,但是相比起什么钢琴里的小松鼠来说也是好太多了吧?
气氛诡异的夜里,我想到昨天那些像喝水一样自然地被死亡吞没的人们,那个以死亡作为卖点而迎来终末的偶像组合的一员,想着在早已毕业的学校里,两个早已死去的前毕业生与现殡葬业员工,随意地摆弄着进口的钢琴,像是在弹奏着死者的乐谱。红吉从肩膀上跳到了琴键上,压出一串低而沉的声音,音名的手机随即一阵震动,她接起电话,钢琴声骤然停止了。
“HIROKI的葬礼现场……出了点状况。”她表情担忧地说着。
于是死者的乐谱自然地迎来了休止符,而关于死者的工作又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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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作为活死人的津嶋 幸对温度的感知不大敏锐,略迟钝的触觉就像是隔着皮革在抚摸事物一样。在母校探寻都市传说的夜里,他的脚步是无比的愉快、轻盈,像是在管道中奔跑的仓鼠。毕竟,上千名少年少女所恐惧之物的正体只是一只毛绒绒的松鼠。若不是一时将太多冗余的生死或是是非非抛诸脑后,连头脑都变得迟钝的话,他想必不会错过一个事实。但他很快也会重新意识到这一点:那只松鼠并没有心跳。如果更仔细地检查它的毛发,或许会发现沾染了血块而粘结在了一起的部分,兽医大概会这么说吧:“这是一只刚分娩了一段时间的松鼠,但已经死亡且转化了,你们有看到它的孩子吗?”那架钢琴里只传出过一只松鼠的叫声。在钢琴的骨架中被困了许久的松鼠,它到底经历过什么,想必也无从知晓了。
顺带一提,松鼠是杂食性动物。
而那架昂贵的钢琴中的钉子、螺丝,弦,以及更多叫不出名字的细碎的部件,在这段时间里被松鼠啃咬,抓挠得松动失灵,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松动的部件仍旧会不受控制地将琴键与弦往下压,发出哀嚎般扭曲失真的音色,仿佛是弹奏着死者的乐谱。
『武器』
〖主武器〗改造长柄刀
[名称]钢狐
[基本信息]将原本长柄刀的尾部改造成可发射物品的装置,刀身的部分可以替换,一般为笔刀刀身。刀柄为一米五,可伸缩,最短为0.9米。
〖副武器〗枪型喷雾器
[名称]毒狼
[基本信息]详见喷火枪结构
『绑定技能』无
〖主动技〗
[名称]恶果之种
[分类]精神类
[效果]被种下种子后一旦出现伤害自己的举动,种子就会长大从而短期控制那个人
[冷却时间]一天只能种一颗,不能叠加
[副作用]当一种子生效时间结束后,自身会眩晕十分钟
[持续时间]种子的最长潜伏期为14天,控制时间为五分钟
[如何打断]在种子潜伏的时候喝下药,毒死种子或者在种子长大那一瞬间使自己昏迷
[备注]自身也可以控制种子的生长,一个人体内可以种下多个种子以来延长控制时间,过量的种子生长会导致人精神混乱,无法控制自身行为,可制成傀儡
〖被动技〗
[名称]大海的孩子
[触发条件]接触水
[效果]可以在水里呼吸
[冷却时间]四个小时
[备注]接触的必须是有实质的水,水蒸气,冰块不行。可以在水里呼吸六个小时,技能结束后身体会缺水,喝500ml水即可解除
『基础属性』
防御:30
力量:40
速度:40
敏捷:20
爆发:20
初始生命:100
【电影夜内容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42458/manga/#manga14】
在下带着胡乱写最后又是流水账的东西来了!
·有ooc和剧情出入归我问题
·把序章没写完的线索+安乐堂线索一起写了(虽然序章线索多一些)
·感谢和我互动的大家!
·正文共计784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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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万个档案柜里拉出的其中一个小小的档案,再从一摞数不清的A4纸里抽出一张单薄信纸。那大概就是稻沢椿的人生简历。
没有丰富多彩的阅历,也没有不愿就此沉寂的努力,简单的履历白净得像是造假一样无聊。
她对时代话题并没有特别感兴趣,毕竟是一个安于现状的普通人类。但也因为是安于现状的人类,需要随波逐流的话也需要付出能跟着时代浮沉的努力——不像是人只要放松就会因为物理关系而浮上水面,没有跟上时就只是沉入水底、躺着看流水不停经过的鱼骨。
W市周边的乡间日常总是有种复古怀旧的味道,或许该庆幸父母早早离开,她的世界里基本没有任何人对她指手画脚她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女子该做的事,也自然幸运地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心顾虑。
幸运地基本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大问题出现,又或者有过但基本顺利结束。总体而言,可以说是幸运地平凡着。
如果要让她讲自己的故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比起她的故事,她认为自己所认识的人们的故事要更吸引人,更符合常人的好奇和喜好:情侣抛开世俗殉情自杀,倒霉码农大街事故身亡,小伙为表决心挑战大冒险死亡等等..等等...
稻沢椿的人生就是这样一段可有可无,不知意义何在的个体记录。这种情形又大概和数千上万其他一样可有可无的个体雷同。
那么在这个存在(角色)是否在被动地坐等着什么契机?又或者在期盼着什么?又或者…
——这件事,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暂时无人知晓。那么就只能说,这个故事(她的人生)的走向就如无目的地的船只顺水漂泊,待船到桥头时,事情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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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W市《活死人管理法》三周年带来了在蒂诗倪乐园里举行的周年庆纪念活动。
椿平时对游乐园这类人气项目不感兴趣,除非是同事邀请或者公司团建——但似乎没有这种邀请或团建的情况。于是出现了“已住W市三年,至今一次都没去过蒂诗倪乐园”的情况。但是看着晚报的头条报道,她头一次生出了想去的念头。
原因无他,只因这么多回的电影之夜,又名《按着八角七斗看恐怖电影大活动!》对八角七斗的猎奇接受力增强计划并没有很好的效果——比如,尽管八角的忍吐耐力似乎是上升了,但是一旦达到极限开吐,呕吐时长也延长了。如果不是他提出的训练计划小儿科得像是他在给自己放水一样令椿咂舌,她真的不想挑起这个策划的担子。
虽然她可以不管,但其结果就是不知八角七斗这个名字猴年马月才有机会出现在娱乐圈栏目的小小一角上。有时候,她真的无语得很想告诉他说:喂,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艺(年)人(人)了,你该学会计划出有效的自我训练方案了——实际上她也确实这么说了,其结果是八角立即委屈巴巴地指着被椿否决掉的一堆提案,还有意思是“是我不想吗?是我不想吗?”的无声申诉。(然后他吃上了一记椿拳。)
所以在如此艰辛后,当她看到蒂诗倪乐园周年庆介绍的游乐项目时,椿突然灵光一闪。
“?!”
W市晚报啪的被甩在茶几上,打断了八角七斗看超市的本周特价小报。他抬头看看来人,又低头看看被翻到有了项目那一页:“怎么了椿姐?”
“我们去蒂诗倪吧。”
起初他以为她在开玩笑——虽然开玩笑通常也不会把报纸扔桌上,但稻沢椿死气沉沉的双眼又凑近了几分:
“我们去蒂诗倪。”
*** ***
乐园目标项目,惊叫鬼屋!
比起电影的2D体验,鬼屋这种沉浸式的体验更真实和刺激,听说有说不定能大幅度提升猎奇适应度。
而且,今年秋天八角会去的恐怖片剧组肯定会有类似的逼真道具,这也是一种提前熟悉的最佳途径。
以上内容大概就是椿在他们前往蒂诗倪乐园时给八角形容的本次计划。关于经纪人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残忍(“既然你不怕,那更要好好观察屋内的猎奇演员和摆设”)的计划这件事,八角感觉很弱小无助,很想哀嚎。奈何他们乘坐的公共交通上挤满了一同前往乐园的其他乘客,这个想法他只能在精神层面实施。
“我们也会去其他游乐项目的对吧?来都来了,不去多可惜啊。”八角在赌,赌椿不会花那么贵的门票钱光循环玩鬼屋。椿点头了:“我们可以去一次鬼屋,再去看一次其他项目,轮流来。”
八角沉默了。
于是在副标题为《有胆你就来》的鬼屋里出现了这样的情景:
一群由七人组成的游客正在阴森的建筑中摸黑前进,紧张等待着下一波惊吓到来。在队末,一男一女镇静地认真欣赏着暗红阴绿的室内血腥装置——如果男生的假装镇定也算是一种镇静的话。
“真是还好人够多,我们才能慢慢地前进呢;”听闻这里雇佣了不少活死人员工,再加上她的职业性,椿不难判断有些尸体确实是「真实尸体」没错,而有一些则还是用道具制作成的可以假乱真的尸体。赞赏鬼屋工作人员的敬业归赞赏,但该认真看这些逼真尸体的人不是她。椿转头将八角死都不肯回头看的脸摆向有血肉模糊尸块的方向,“倒是好好看着。睁开眼。”
她打了几个响指,八角小小地睁开了左眼,瞥见前面的其他游客纷纷看过来后立即振奋地挺直了背,努力撑住:“我,我醒了。刚才睡着了。”
“不错,那现在这种程度还是太小儿科了。”椿半开玩笑地抓起他的手,朝自己身后拉过去。她一侧身,一个完整的脑花赫然出现在八角的眼前,上下眼皮缓慢瞪大,时间让一切伸长放慢,而他的手也从逐渐变凉的空气中缓缓提醒着大脑:右手掌,就快要碰到另一个大脑了。
快要碰到了。
要碰到了。
碰、
第一圈的鬼屋体验就这样结束于八角七斗的原地晕厥。
“被抬走的感觉怎么样?”椿不知道巧克力味营养液对稳定活死人精神有没有功效,但她还是意思意思去买了一杯。八角伸手接过营养液,只想继续躺下,感受被太阳照射与没有任何花花肠子的纯净世界。“如果抬我的是舞台下的观众的话,我会更高兴。”他闷闷地回答道,又吸了一口营养液,“下次能不能买别的味道啊,椿姐。”
回答他的是椿确信巧克力味营养液对稳定活死人精神有效的一拳。不然这小崽子怎么有精神提要求。
“别躺了,缓好了就该去下一个项目了。”脚跟踢了踢还在地上装死的八角,椿指了指地图上就在鬼屋隔壁的烟花舞台,“来都来了,我们去看看还在准备的那个舞台吧。”
“还是说,你现在打算大庭广众下表演装死增加知名度了?通过这样累积知名度创造出一种新的偶像也是一个办法。”椿看了眼周围,事不嫌多地挤兑了一句。蓝发挑染眼罩型男手持营养液大躺不起,这种行为艺术般的举动不仅引起了周遭游客的关注,远方正在巡逻的保安人员也前来查看状况:“哎,你们没事吧?是中暑了还是怎么了?”
八角原地跳了起来,拉着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没事没事,哎走了走了。”
由于八角原本的计划只是逃离保安,直到椿拿地图拍了拍他的手臂时,他才知道他们错过了前往烟火舞台的捷径。那能怎么办呢,在这个已经在长路线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自然是边走边玩了。
蒂诗倪的新项目5D影厅听起来十分罕见,尽管对历史片没有特别感兴趣,冲着新科技的名头(以及不想这么快回去玩鬼屋的想法),八角提议他们去看《飞跃W市》这部电影;谁知道摊位会不会逛着逛着,他们就逛回鬼屋去了。
坐在带有安全设备的巨型座位中观影的体验有些奇妙,但至少并没有像一些科幻电影那样被关入蝉蛹或蛋壳座椅中那么与外界隔绝。椿一如既往地专注地盯着屏幕,接受着影片为观众准备的信息。
故事核心浅显易懂,是为了提倡活死人与人类共存而拍。影片最后的感人画面如映照在玻璃体上的火光来回转变。公众影院与家庭影院最大的不同之处不在于屏幕的大小,而是观者是否能在观影时自由抒发感想。上一次他们看电影这么沉默无言,还是上次看《不猛鬼街》第二部的时候。那时,他们的话题结束在了关于未知恐惧的探讨上。
影片的致谢名单结束后,椿依然坐在原位看着前方。八角没想到她居然感触如此深重,连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你原来这么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吗?”椿茫然地摇摇头,“没,我只是有一点晕3D。”
她遂试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看到右边的出口便抬腿走去。
“!”
——恰好看漏了隔壁座位的脚。
所幸她在被绊倒在地上之前,及时抓住了两边的座椅,这反应之快让八角确实手心空捏了一把汗。椿重新站稳脚,揉着太阳穴朝对方抱歉地点点头,“…不好意思。你的脚没事吧?”
*** ***
【他人之视】
安乐堂的殡仪师和马坂研究所的研究员就这样在游乐园的公共洗手间外等候着。
研究员的偶像妹妹在使用洗手间,而殡仪师所代表的准出道艺人则去摊位那边替她买水。
正常情况下,怎么想都没人会想到两个不同组织的后勤人员会有机会在组织合作之外的情况下相遇。但是,IMAX把人们连接在了一起——事实再一次证明,是人就可能会晕3D。
“……说点什么吧。”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椿,“说不定聊着聊着我的症状就缓解了。”
〖话题:飞跃W市〗
——原本樱井未央并不打算和她聊天,好让她多休息;但既然当事人这样说,那他首先能想到的话题关键字是刚才的电影。
“刚才的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是一部努力增加大众对活死人接受度的大片。你呢?”
“确实呢。我的话,感觉片子里提到的六年前的未知病毒袭来又神秘消失这件事蛮有意思的。”
“会在这种事上燃起研究欲,真不愧是马坂的研究员。”
“哈哈我们研究的不是那个病毒啦。”樱井未央顿了顿,“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保护我的家人罢了。”
椿头还是有些晕,她闭着眼:“你的父母应该蛮欣慰的吧。”她并不是在讽刺,虽然不知道初次认识的这位研究员到底是不是真的言行一致,但是会说出这种别人家小孩发言的社会人感觉要么是纸鸢,要么是真鹰。
“哈哈,希望如此吧。”即使是周末还是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笑了笑,“稻沢做的事也很值得大家尊敬啊,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他大概是想说你的父母也该为你而豪,但这个意思传到椿这边并没什么感觉。
〖话题:父母〗
——除此之外,稻沢椿和樱井未央的最大共同关键词大概是父母。
平时椿并不怎么谈及这方面的事,也不会特意八卦别人的家事,但在眩晕状态下的她大脑放空了一半,于是只是在有搭没搭地让对话持续下来:“樱井看世界的角度真是温柔,能培养出这么温柔的儿女,听起来你的家人们也很温柔。”她睁开眼,看向对方的两只黑色眼球里没有能让人读出的情绪。
在未央眯着的双眼中也只有一成不变的温和笑意:“是这样没错。”
在那件事情脱轨前幸福美满的过去就像一张温暖的全家福,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依然无法排斥他的家人。
父母啊…人一生中第一个,在她意识到有什么消极形容词飞过的同时,它也立即消失在了脑海里。寻找无果后,她随便用相近的(大概)词接上了空白,给予挑战的存在。
她在高中时参加他们的葬礼,在棺木前瞥看他们的遗容,毫无波澜地听着人们的追悼。
椿点点头,认可地重新看向前方:“真不错。”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未央晃了晃手中的饮料,方才在影院里他喝完忘记扔了,现在纸杯中只会发出吸管碰撞杯壁的声音。
停止对话的空白让她回想起来了。刚才从脑中逃走的那个形容是‘出生后第一个必须学会适应的’。
想起这个后还接着冒出乌云般‘必须承担其影响的不可避存在’字眼,不过她对分享这个并不感兴趣,浮雾灰溜溜地消散远去。
“之前你说,是八角的兼职经纪人是吧?”
〖话题:偶像〗
——第一次见面的这两人剩下的共同关键字就是这个了。
这个还算崭新的经历被提起,多是有后话,于是椿望向樱井。
樱井未央说,虽然未希比八角接触偶像行业稍多一点,但他最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对这个行业的了解欠缺。
“如果能从你这边多了解一下就好了。”
对方这么说的时候,椿能感觉到青年似乎有意识地在打听演艺圈相关的情报,只有圈内人知道的情报。于是她摇摇头,诚实回答,抱歉,我也没有很了解。先不说新入行的她在这方面没有足够资讯,她原本对偶像圈就只有偶尔看看选秀节目下饭的了解。那小子只是单纯病急乱投医罢了。
不过她并未忘记自己这个挂名经纪人的头衔,所以还是意思意思地问候了一下这位研究员的偶像妹妹。“听说未希还在休息中,她最近怎么样了?”
虽然樱井未希在转化后停止了偶像活动,但从网上粉丝们等待她回归的热度来看,这个和事务所签约的新人偶像团体应该还会有前进的考虑——怎么说也才刚出道,或许在恢复偶像活动时,会对轻松一点的联动活动感兴趣。家属并不是经纪人,无法敲定商业合作,但是她可以将这个崭新念头放在对方心上。
“这一点或许你问本人会更好,”粉橘发研究员露出了些微苦涩的笑容,但在侧望时立即变回之前温和明亮的微笑,“希望今天她能度过比较开心的一天。”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从洗手间回来的粉金发少女。她朝两人挥挥手,带着沾了水的手帕小跑过来。“稻沢小姐感觉好些了吗?”她把湿手帕递给了椿,温柔的浅蓝色双眼里尽是关怀,“虽然这没法直接缓解到晕3D的情况,但希望能让你舒服些。”
“谢谢,劳烦你了。”黑长发女子结果有些温热的手帕,意识到未希是希望热敷能缓解头晕的心意后,她回敬般点点头,并试着把湿巾敷在眼上。
双眼刚接受温热的治愈,冰凉的金属面随之贴上了她的右脸颊,突如其来的冰火二重天让椿立即拉下湿巾看向罪魁祸首。
被她这样瞪了一眼的八角七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举了举手中还淌着冰水的饮料罐:
“呃,这够醒神吧?”
*** ***
意外组成的临时游乐园小队很快前往了露天舞台。它虽然刚被建好,但只凭现在的黑王冠鸟巢就足以让站在舞台下的游客们感受到视觉上的冲击。
“届时现场一定更为震撼吧。”樱井未希由衷地感慨道,“能在这样的舞台上表演…”她闭上眼,看到自己也站在熟悉的舞台面向台下观众,回到灯光与音乐的照耀之下。
在她身旁的八角也只是看着舞台,椿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怎么样,你也想要20号来看看OBLATION的演出吗。蒂诗倪的票价可比普通演唱会便宜多了。”
八角的脸色变了一下:“啊…那就算了吧!《不猛鬼街》新的那三部快到期了,我该补掉它们了。”
黑发女人挑眉,似是认同般缓缓点头。还没等八角松一口气,就看到椿转头对樱井兄妹比了比舞台斜对面区的鬼屋:
“我们接下来要去鬼屋。你们要来吗?”
可爱的亚克力脑花钥匙扣在空中来回晃动,背景是吐累得坐到地上的八角。
“啊,这个挂件好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员被他们想要完成鬼屋的努力(主要是八角)给感动到,在两人第六次挑战完成鬼屋第二层未遂(除开第一层已经进了四次)后,负责二层的工作人员熟练地给站在二楼防火楼梯口的八角递出水桶完成作呕行为,并让椿随机抽一个完成鬼屋时才能获得的留念奖励。
原本椿还想再来一圈:能慢慢通过鬼屋,说明这个特训还是有点效果的。这个念头被游乐园的闭园广播给打消了,也让闭园广播的存在在八角心中提升到了一种拯救世人的神圣高度。
本日游乐园鬼屋提升猎奇耐性计划,也不太算以失败告终。想到这里,椿把脑花钥匙扣放到八角手心里:“拿着吧,这个钥匙扣应该算工作人员给你的安慰奖。”后者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胡乱地把它塞进口袋中。“今晚想吃什么?”他也像左手边的椿那样望向左侧的窗外向后跑去的街景。
*** ***
按照往常流程来说,遗体告别会是不需要后勤部门的殡仪师或遗体化妆师出席的。这是接待部门和临终关怀部门的活,而椿则通常会继续将行程里下一具尸体从冷藏库拉出来,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但今天的安乐堂人多得像是上班高峰期挤地铁那样让人窒息,还有队伍排到了馆外。
完了,要迟到了。
“我是这里的员工,请让一下。”椿高举工作证件,试图让这趟人海挤流之旅尽快结束。可惜的是,因为人太多,而且她没有穿着安乐堂的统一制服通勤,于是她的呼喊声淹没在缓缓挪动的人群之中。“那个。(她的音量提高了一点,)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人群动了,动了几厘米。
真是救了个大命。椿眼神死地努力前行,甚至一度产生了自己就是《露肉尸体在行走》里众多僵尸之一的错觉。
“安乐堂员工,让一下谢谢。”很快地,会馆中间大堂的人群中多了一个只会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句话的黑长发女人。人很多的这个想法已经被她忘在脑后,看了眼高举的腕表,椿努力左右张望,寻找穿了制服的同事。
“稻沢桑?”
临终关怀部门的天使小姐刚从员工内部入口出来,在此时此刻仿佛真的天使般发现了寸步难行的椿。
“啊,星岛!”后者努力地伸出手臂,想让这位一看就是正准备出门走访的,穿着制服(重点)的同事拉自己一把。善解人意的星岛音名也完全理解了椿的处境,伸出双手握住了椿的手。随着“嘿~咻!”一声,她一把将椿从人群里拉到员工限定的门前。“呼。”奶茶棕长发的临终关怀员轻轻拍去额间的几滴汗珠,“还好没被变成沙丁鱼们之一呢。早安,稻沢桑。”
“谢谢你,星岛。”赶着打卡死线的椿用最直接快速表达谢意的拥抱向音名表示感谢,然后向员工打卡点疾走,“我先去打卡,等你回来请你吃东西。”
“哒。”
确认时间卡印下没有超时的数字,椿这才慢悠悠把和式制服换上。整理衣服时,顺便看了眼挂在镜旁的日历后,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今天会人山人海了。
算算日子,距离5月20日OBLATION演出事故也有一些时间,该是举行葬礼的日子了。
(给明星活死人举办的葬礼,这也该算是人生的第二个葬礼了,如果第一次死亡时有葬礼的话。)
不过这理论上来说与椿无关:处理HIROKI遗容的工作在今天之前早已完成(虽然并不能处理多少,只能说尽量让周边肌肤和伤口显得与无伤时差不多。),所以在今日殡仪师的日程里,这些需要稻沢椿的尸体中不存在HIROKI的名字。
就在椿在制服外套好便于工作的防护服,工作间的电话响了:
“稻沢,快到x号告别厅帮忙!”
一边想起刚才的绝望景象,椿一边暗暗祈祷x号告别厅举行的不是HIROKI的遗体告别会,并迅速脱下防护服赶往会场。
椿从来与追星、粉丝、娱乐圈等话题沾不上边,也不了解他们的狂热。虽然托同事的福略有耳闻,但也仅此而已。所以在打开门并看到告别厅前方挂满密密麻麻的HIROKI脸照时,椿理解了狂热粉丝的痴狂有多夸张——排那么多同样的东西在一起的祭拜行为确实很像什么宗教祭奠用的法阵,对她而言这种东西还是有点像过家家、不够尊重死者了——先不说把粉丝爱好行为套用在正经白事上,摆这么多生前完整的脸在毁容死者身边的行为让椿挑眉。
如果他们学法老那样直接把生前模样引成面具敷在死者面上的话,椿还觉得这行为里有经过思考的一定善意在里面。
不过既然死者家属默许这个行为的话,那她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喊她下来帮忙的管事员工朝她招招手,低声对立即小跑过来的椿嘱咐她需要帮忙的任务:作为临时充数的帮手,去协助其他殡礼员工安抚今天数量超常的情绪激动悼念者,而椿需要负责的区域是棺材前右侧的位置。
会把她也叫下来,看来今天确实情况很紧张,估计全馆员工今天的大部分工作都会是在维持这场偶像告别会上。
在椿意识到剩下还活着的那一半双子还没出现时,粉丝们在灵堂放肆争吵起来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所幸,负责那边的同事立即上前协调,试图让两人冷静下来。
真是…家属可都还没开始痛哭。椿瞥了眼家属区,他们没有粉丝们那么张扬自己的悲痛,只是隐忍地努力遏止自己的痛苦。这群【外人】就先这么激动闹腾了啊。
如此不尊重他最后的告别会,你们喜欢的、悲痛的对象真的是这个人吗?
不过很快,葬礼的其中一位主角突如其来的行动立即把现场气氛转向了新的方向。
“啪啦啦啦——!”
终于出现的SENA上来就一把扯下挂画及在上面摆着的HIROKI徽章们,多余物被死者最亲近的家属拒绝的声音让椿觉得实在是大快人心。
尽管这个举动或许会导向新增需要安乐堂的他们和保安们一起竭力安抚粉丝,避免粉丝暴动的额外工作,但那也比一场扮家家葬礼要来得真实。
这才像个「人」嘛。
*E站怎么不能文插图啊
*I'm流水账废话大王
*如果有ooc我自动滑轨
Feb.24用他的伞杖点了点地板,扶手上的显示屏随着他的动作亮起来,随即便黑了屏幕。
“Parasol。”他呼唤到,声音轻得像是在喃喃自语,手里的动作也没闲着,再次试着通过晃动来把他那个脾气向来好不到哪去的人工智能“搭档”叫醒。电子屏幕再次闪烁,并发出沙哑的哔哔声,上面没有显示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信息。
看起来伴随尘雪天带来的辐射和信号屏蔽的影响一时半会解决不了。Feb.24心想。
他瞥了一眼已经先他一步坦然坐在卡座沙发里的“Nov.11”——这是卢卡斯·盖尔森在他们认识十分钟内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他们大约是在半小时前在地下停车场里相遇的,彼时卢卡斯正焦头烂额地找他带上飞船却弄丢的小女孩,而他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从飞船紧急迫降跋涉到这个废弃无人的研究所躲避尘雪,然后在这迷宫般的地下停车场寻找出口几个小时一无所获,疲惫不堪的Feb.24非常确信今天的运动量已经是他一年的运动量了。
总之,卢卡斯先向他搭话,对方有一双看起来温和的蓝眼睛,语气也彬彬有礼。长期以来Feb.24对大部分人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因此记人样貌的能力成了一大短板。他听完对方的问题仔细又慎重地回忆了一下,确信自己的印象里并无卢卡斯所描述的小女孩,然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对方点点头,转身离去,很快又折返回来自告奋勇地要当他的同行搭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中,Feb.24得知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卢卡斯是个警探,而他正在找的海蒂是他的养女。然后就是生日,警探表现得相当健谈,在得知Feb.24名字由来之后便擅作主张把自己改成了Nov.11,并且打算让海蒂也这么称呼自己。
“这可真不错。”Feb.24不置可否,忽然脑内灵光一闪,“我们的组合可以叫生日兄弟了。呃,大概是吧。”他还不怎么习惯跟认识不到十分钟的陌生人——现在应该算是队友——讲笑话。
“用生日当名字挺酷的,大家都变酷了。”卢卡斯说,“生日兄弟?酷得不能再酷了!”
他们从地下停车场碾转来到图书馆。卢卡斯查看了一下楼梯,门似乎是被堵上了,消停了一会的尘雪再度从空中飘扬,“我们恐怕只能在这待着了。”他得出一个结论。
“没关系,”Feb.24探身朝大厅里望了望,看到里面的卡座,“至少我们可以坐着休息。”
回到现在,两个人坐在卡座里面面相觑,突然没了话题让空气凝结一层尴尬。“我们可以看看随身携带的物品有什么能用的。”还是卢卡斯先起了话头,“飞船迫降需要维修一段时日,事出意外,加上这鬼天气,补给多半是不会给我们送的。话说回来,你喜欢枪吗?”
“哇噢。”Feb.24发出一声赞叹,“这么说你带枪了。”
“我是警探嘛,当然有警用配枪。”卢卡斯对上男人像少年般期待的眼神,如同魔术师般从外套内侧摸出一把枪来。Feb.24小心翼翼地凑近打量,这把枪磨损不少,看得出来是经年累月跟随它的主人出生入死。
“太酷啦。”他说,“它一定有很多故事。”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故事嘛,倒确实很多。”卢卡斯瞥了一眼他的腿,“你没摸过真的?我以为你的腿……”
“我没法入伍,唯一接触枪也就打打FPS。”
“抱歉。”
“早在战争之前的事了。”Feb.24说得轻快又坦然,但并不打算把话题进行下去。他拉开背包,“我没有武器,不过有一个便携工具包。”
“里面有什么?”
“读卡器、钳子、扳手、螺丝刀、多功能折叠刀和绷带,应该用得上。”Feb.24有点颇为得意地拿起一个像是轴承一样的东西,“这是我自己打印的零件匹配万用头,可以对不同尺寸的螺丝。”
“不错,都是很实用的工具。”
“除此之外我带了压缩食物营养条和水,省着吃大概能坚持一周,两个人的话应该也够撑三四天。如果顺利找到海蒂的话,可能还得再紧缩一下资源。”Feb.24清点着自己的物资,眉头突然皱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怎么数量有点对不上?那可能还得再省省了。没想到会遇上这档子事,不然我应该上船时带个随身小冰箱的……”
“没关系的,我可以不吃。”卢卡斯打断他的碎碎念,“没想到你带的东西这么周全。但我想补给应该不至于短缺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你是说在这等到物资送过来?还是说,”Feb.24狐疑地朝四周书架张望,“你打算啃这边的书,我是说,物理意义上的。”
卢卡斯被他的想法逗乐了,“也不是不行。”他说,“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虽然这里现在看起来废弃无人的状态,但我们在停车场时,那里停放的车身灰尘并不像废弃很久的样子,应该不久前有人用过。”
Feb.24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刚刚在停车场的所见,点点头:“有道理。说明这里还是有人活动,仔细搜索一下说不定能在办公室之类的地方找到吃的。”
“再说了,飞船下来的人这么多,总会有人和你一样带吃的,我们也可以抢别人的物资嘛。”
卢卡斯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因此在Feb.24听来恶劣程度加倍,他正要表达反对,卢卡斯就宽慰到:“开玩笑啦,你不用太紧张。”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谨慎行事。不能明抢,应该埋伏起来偷袭。”Feb.24说,他指了指自己的瘸腿,揶揄到,“拜它所赐,直接抢劫我可打不过,也跑不起来。”
卢卡斯眨眨眼,“告诉我你怎么想出来的。”他嘴角扬了一下,“关于腿的那部分。”
经过简单休整之后,Feb.24和卢卡斯决定按他们讨论的思路,在建筑里搜寻可能的物资并找到海蒂汇合。卢卡斯用手指戳了戳萝丝,蜂鸟从休眠中惊醒,发出不甚愉快的鸟鸣。
“萝丝,可以试试扫描图书馆的活动轨迹了吗?我要找海蒂。”
“当然——”萝丝摆了摆尾羽,昂起头,“不可以了!”人工智能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我都告诉过你一直处于强辐射环境下会扫描功能出现严重的干扰和信息误差,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外面这是什么天气?”
“尘雪!尘雪!”先前罢工的Parasol这时也罕见地尖叫起来,声音沙哑又粗粝,“消灭(Exterminate)!消灭(Exterminate)——*”Feb.24手忙脚乱地捂住伞杖把手上的发声孔,对卢卡斯露出窘迫的苦笑。
“Parasol触发了关键词。”他笨拙地解释到,“尘雪天问天气就会这样。”
卢卡斯咧了一下嘴角,“真是特别。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他们把一楼的阅览大厅从头逛到尾,零零散散地遇到其他几个一同来此避难的乘客,但唯独没有海蒂。他们回到一开始待的那个卡座,卢卡斯有些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拨弄着他那只因信号问题而陷入短暂休眠的智能蜂鸟的喙。
“我可不记得海蒂是什么捉迷藏高手。”他嘟囔着。
“但根据你的自述,你已经在二十四小时内第二次弄丢了海蒂。”Feb.24随手从茶几底下抽出一份报纸,一边寻找填字游戏版块一边不带感情地陈述事实,“所以要么你是一个不合格的监护人,要么就是海蒂确实是捉迷藏高手。我建议你还是承认后者比较合适。”
卢卡斯向他投来略带恼怒的目光,Feb.24没有理他,而是对报纸上没填写的填字游戏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但很快就发现上面的似曾相识。他翻到版头查看报纸的时间——2088年。
“真没劲。”这下轮到Feb.24抱怨了,“他们为什么不把报纸好好归档?这属实不应该。”
卢卡斯对Feb.24的话不置可否,他用余光瞥见茶几玻璃底下的几本图册,他从半瘫在沙发上的状态中弹了起来,伸手去拿压在最上面的《火星旅游观光手册》,开始翻阅。他在中签前确实没做什么功课,现在看一看也不赖。
没有字谜填,Feb.24也百无聊赖起来,他抽出底下第二本图册。说是图册,更像印刷精致的折页物料,里面还夹着一张名片。
“银色黄昏(Sliver Dusk),‘离暗就光,罪得赦免。’——”他一字一句地念着上面的话,对面的卢卡斯猛地抬起头:
“银色黄昏?”
“你是说这个?从这里掉出来的。”Feb.24扬了扬指尖的名片,快速地扫了一眼手上那张折页物料,“这张也是,上面写了一堆‘神爱人’‘环’‘赎罪’之类的话。看起来是什么三流传教手册。”
卢卡斯飞快地从他手中把名片和折页册夺了过去,一直面无表情的他此时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银色黄昏是最近新兴不久活跃频繁的宗教组织,至少他们是这么自称的。海蒂的父母的死亡跟这个教会有所关联。”
“你这么说倒是,我在论坛上看到一些相关的帖子。它们活动确实声势浩大,但银色黄昏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什么专门搞宗教类世界观的同人社团,下一步打算进军漫展。”Feb.24说,“原来是邪教吗?”
“我掌握的线索也不多,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银色黄昏的宣传手册。”卢卡斯看着手册和名片深吸了一口气,“天啊,海蒂……她最好是别接触这个。不不不,接触到也没事,她一定看不懂的,唔,应该……看不懂吧……”
Feb.24不擅社交,安抚他人的艺术基本算是无从得知,和安慰水平与之相反的则是对他人脸色的察觉。虽然卢卡斯的脸在碎碎念时没多少明显的表情变化,碎碎念的语气也不带起伏,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手上的宣传册和名片上,抿起的嘴唇表示事情肯定不容乐观。Feb.24非常确信自己从警探脸上看出一丝帕德梅*的神韵。
我该怎么做?Feb.24朝自己贫瘠的同理心发问,我是不是应该靠近一些?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握住他的手?
“会没事的。”他最后干巴巴地说。他永远只能抛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
出乎他的预料,卢卡斯把名片和宣传册放下了。“你说得对,她会没事的。”他扬起嘴角,将所有的担忧全数收进淡漠的面孔里,重新回归那个游刃有余的警探角色,“我得相信小海蒂。”
话虽如此,卢卡斯也没有了任何继续悠哉看旅游手册的心情。“还是得去找她。”他松了松领带,制止了正打算起身的Feb.24。“你可以不用跟上来,Feb.24。腿脚不好还是别做太多运动了,这是我的事情。”
Feb.24摇头,“不是,我是要去报刊阅览室。”他把手里那沓报纸叠起来,“把这些被乱扔的报纸都放回去。”
卢卡斯耸耸肩,他本来也没太多劝阻的资格,再说这理由确实无可反驳。
大概是由于前面的小插曲,卢卡斯不像一开始那么侃侃而谈了,而Feb.24本就不是一个随意开启话题的家伙。在前往报刊阅览室的路上,两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里。这会逐渐步入夜晚,透过长廊玻璃朝外望去,尘雪依旧在断断续续地下着,幽深的树林在昏暗的天色下更显诡谲。Feb.24看了看表,上面的日期时间告诉他他们在这研究所待了接近一天的时间。
“天气还是没好转。”一番斟酌之下,这次是Feb.24先打破了沉默。当然,他并不指望这句话能帮到自己多少,只是警探突如其来的安静令他感到不适应,这不适应为他增添了不安。Feb.24发现自己开始怀念先前卢卡斯时不时冒出的不合时宜的讥讽嘲弄和地狱笑话了。
“是啊。”卢卡斯随口应着,语气懒散,“拜它所赐,萝丝现在一点用都没有。哎哟!”
卢卡斯吃痛地捂住耳朵,一直在他肩上沉睡的小鸟此时醒来,这会正因为主人刚刚的诋毁上蹿下跳。卢卡斯伸手去抓,却被萝丝灵活躲过。他压低声音说了句脏话,不幸地又被叨了几口。
就在这场“人类大战人工智能”的闹剧要永无止境下去时,他们抵达了报刊阅览室。这地方显然有段时间没人造访,一推开门,Feb.24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出眼泪,卢卡斯早有预料,非常识趣地躲到他身后。这会外面的天色几乎完全暗下来,Feb.24摸摸墙上的开关,并没有预想中的光亮到来。看来整个园区的供电系统非常统一的出了故障。Feb.24叹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尘埃在刺目的灯光下漫舞,报刊架和书架安静地伫立在地面上,投下棱角分明的阴影。
卢卡斯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他看着Feb.24走上前,一一拍掉名牌上的灰尘,仔细核对着上面的时间,又或是突然从报刊架上抽出一份别的,放到另一个架子里。纵使卢卡斯再有耐心,他这会儿也开始对Feb.24的整理感到乏味。
“我以为你只是放下就走。”他抱怨到。
“耐心些,卢卡斯。”
“图书馆管理员都没你这么认真。再说了,这里已经废弃了,没人会看这些过时新闻的。”
Feb.24手里的动作一顿,“过时?”他问,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你觉得它们过时吗?”
“不然呢?”经过和萝丝的打闹,卢卡斯已经完全恢复活力,因此变得有些飘飘然,“这些新闻早就发生了,谁会在意过去的事情?这不就是过时。”
Feb.24转过头,神情严肃,“这不是过时。”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蛇一般冰冷的竖瞳和脸上鳞片状的皮肤在手电筒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阴郁可怖,“数据记录可以人为地篡改,但已印刷出来的报纸会用文字忠实地记录当时的事件并承载撰稿人的舆论观点。新闻会随着时间流动而变成漫长的历史。”
卢卡斯显然被Feb.24突如起来的认真震慑到了,“是我浅薄了。”他沉默几秒后举手投降,嘴上却不忘讥讽,“你应该看看你刚刚的表情有多吓人,你真的不是什么隐藏的连环杀手吗,Feb.24?还是天生有恐吓人的天赋?”
Feb.24一下关掉手电,试图用黑暗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难堪。“抱歉。”他生硬地说,“是我太较真了。”
“不,是我的问题,毕竟是我冒犯在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和观点。”卢卡斯的道歉听起来有多诚恳,动作就有多恶劣。他打开自己手里手电筒的开关,朝Feb.24的方向晃了晃,“黑灯瞎火可整理不好报纸,我还是帮帮你吧。”
卢卡斯明显还在寻他开心,难怪这家伙会弄丢自己的养女。Feb.24在心里嘀嘀咕咕,他背过身去,重新开始自己对报刊架的检查工作,以便把警探的戏弄抛之脑后。见Feb.24打算直接晾着他不管,卢卡斯自然没了继续捉弄的兴趣,也不想继续无聊的等待,更何况他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
“我去找海蒂,你如果整理完了就回老位置汇合。”卢卡斯简短地嘱咐到。
“等等。”Feb.24叫住他,带着迟疑,“报架夹层里有别的东西,你过来看看。”
“什么?是老鼠还是蟑螂?”卢卡斯摩拳擦掌,“需要我大显身手吗?”
“确实是需要你大显身手,警探。”Feb.24瞥了他一眼,声音重新塞满嘲弄。“说正经的,我在报架夹层里发现的这个。像是特意塞在这的。”他向卢卡斯展示手上的档案袋,封口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明显拆封过的痕迹。Feb.24掂了掂档案袋,“没什么重量。”
“你为什么不直接拆开看看?”卢卡斯上前,在Feb.24“这不好吧”的嘟囔声中一把拿走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他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突然像是摸到呕吐物一般把文件甩到地上。
“怎么了?”Feb.24疑惑于卢卡斯的反应,他蹲下去一一拾起散在地上的文件,在手电筒的光亮下辨认着上面的内容,“‘卡斯福·肯布瑞恩’……这不是前两年闹得很大的连环杀人案嫌疑人吗?”
“杀害数十人并伪造自杀现场,这混账犯下的罪行几乎说是纯粹的恶魔都不为过。”卢卡斯毫不掩饰眼底的阴翳和厌恶,“这是他的一审记录,‘无直接犯罪证据’,哼。”
“没有直接证据?”Feb.24更迷惑了,“找不到凶器?还是有不在场证明?”
“我没直接接触这个案子,只是内部培训的时候有所耳闻。这案子到现在还没二审,本身影响太过恶劣,在彻底尘埃落定前是不会公布太多细节的。”卢卡斯努力回忆着,“凶器好像是有涉及枪支,其他细节我也不记得了。话说回来,这份庭审记录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有人专门带到这里的,可能跟研究所有关联。”Feb.24艰难地起身,手上除了重新整理好的文件,还多了一本脏兮兮的笔记本,“这里还有一本日记本,我刚刚看了一眼,从内容上看应该属于这里的研究员或者,至少跟这里研究项目有关联的人。”
“里面说了什么?”
“唔,提到‘战争’、‘真相’、还有好多‘玛琳娜’。看来玛琳娜小姐应该对这位F先生——他的名字看起来也很酷——比较重要呢。大部分内容都挺谜语人的。”Feb.24随手翻动着,最后在某一页停了下来,“这里还有点意思,提到了‘肉芽’。”
“‘肉芽’?”
“准确来说,背上的肉芽。”Feb.24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迅速滑动着,而回应他的只有空白的信号格和空转的加载图标。Feb.24“啧”了一声,把手机收起来,“那个表述让我想起当初第一例天使症患者被发现的视频,那个人好像也是在背上长肉芽。”他解释说,“但这个……偏远的地方没电没信号根本查不了任何信息。”
“你是怀疑这位F是第一例天使症患者?”
“一个无聊的猜测罢了。从这本日记的时间线来看,他是在这研究所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出现症状的,说不定和这有关呢。”Feb.24耸耸肩,板着指头数着,“被迫滞留在一间废弃荒凉的研究所,没信号没电力,却莫名其妙的发现了宗教宣传手册、连环杀手庭审记录还有一个谜语人日记,几乎把‘这里藏着秘密和阴谋’写在每一个我们能看到的地方了。所以如果这间研究所牵扯到天使病的根源我也不会意外。”
“这么一说,这间研究所确实比我们想象得有趣得多。”卢卡斯若有所思,“那么你想调查这间研究所的谜题吗?”
“可以当做消遣的支线任务。”Feb.24将档案袋和日记本塞回原位,“反正现在还有大把时间。”
*出自《神秘博士》中Dalek的口头禅
*就是那张安纳金x帕德梅对话的星战梗图模板
1
“我要选他。”
站在跪伏在地的他前面的是领主的女儿和领主的骑士们,在稚嫩女声的话音落下后整片田间无人做声,而他只是将头紧紧地贴在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农奴只能弯下他们的脊梁或是低下他们的头颅,他们绝不可直视他们的主人,那是大逆不道。
但是他清晰地听见了骑士老爷们的声音,坚硬沉重的细长物体戳了戳他的肩膀,“抬起头来。”
他十一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看清了那些尊贵的人,高大的男人们穿着坚硬的铠甲,身披绣着复杂徽章的披风,而站在他们之间的那个女孩——就是领主的女儿。
她身材纤细,有着柔软的银色发丝,看起来像只刚出生的柔弱兔子,但是这只小兔子拥有可以让他的父母弯下他们身躯的力量——她的地位。将来她会代替她的父亲成为他们的主人。
他直起身子,而他的父母们仍跪在地上。
“我要选他。”女孩又说了一遍。
骑士们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迟疑,他们的视线在女孩看不见的头顶交换着他不明白的信息,但这些让他隐约察觉的女孩的决定让他们十分为难。
这时母亲的声音忽然爆发出来,尽管她仍然低着头。即使他们的声音稍微惊扰了那些贵人们也算是罪过。
“大人们!如果您需要……需要我们的孩子……”
“闭嘴!”他听见父亲的低声呵斥,或许过一会儿母亲会挨一顿毒打,但她没有停下,她甚至也直起身紧紧扶着他的肩膀。
“您看看,这孩子长相不错,也很机灵!不管你们需要他做什么他一定都会去做的!大人们!你们再考虑考虑……”母亲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女孩水晶般的黑色眼睛眨动,粉色的嘴唇再次张开,这次她的话语终于成为改变他命运的锤音,“我要选他。”
最后骑士们将他带离了父母身边,跟着骑士们的他被女孩紧紧牵着手,他偷偷回头看向那破旧的小屋,父母已然哭作一团。握着他的手的那只柔软的小小手掌握得更紧了些。
这是发生在基兰十一岁那年的事。
2
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以让瘦小的农奴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玩伴及护卫。基兰站在窗户下面,当树叶被风吹动,从缝隙间落下的光线也在他的脸上晃动,他微微眯起眼睛,向上方举起双臂。
“安琪!”少女的身影正在二楼的窗台边缘犹豫,茂密的树影掩护了她的动作,“我接着你,下来吧!”
“你真的能接住我?这里好高,基尔……”比安卡坐在窗台边缘,频频四处观望,她眉头微蹙,仿佛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我会接住你的,相信我,安琪。”
忽然少女转头看向身后的房间,她脸上的神色从犹疑变成了惊恐,“基兰……”她的声音也开始发抖,“有人——”
“快跳下来!”
最后比安卡闭上眼睛,身体在窗台边缘倾斜,而后她在基兰金色的眼眸中坠落,他立刻向前迈步,在衣裙掠过的声音中花朵与香料的味道溢满他的怀抱,比安卡投入他的臂膀,他立刻抱住她的身体,轻轻亲吻她的发丝,而后将她小心地放在地面。
“走这边。”他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沿着墙根按先前他已经探清的路线离开随时会被人发现的窗户底下,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开那里后查看情况的卫兵从窗户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在躲过巡逻的护卫时,比安卡油然而生出一种新奇的感觉,她漫步在自家的庭院里,却要躲过那些平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的骑士与佣人们,因为她现在正在做一件不能被发现的事。而那些人会将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她的父亲,这可不行。比安卡觉得自己正在变成那些爱情诗集中为了爱情昏了头的傻女孩,要是哥哥们知道了一定会笑话她的。
她的手被基兰紧紧握住,她记得几年前第一次握住这只手时,这只手要小得多,却已经布满了劳作痕迹,变得伤痕累累。现在这只手几乎完全可以将她的手掌握住,尽管上面仍满是伤痕,但温暖又可靠。
基兰,她自己选择的玩伴,他现在也已经变得高大,十二岁之后他们的身高都猛地成长起来,但当她回过神时基兰几乎已经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他就像她的哥哥们一样可以轻易地抱起她,而这几年里他就像他的母亲说得那样——
不管她需要他做什么他都一定会去做。
父亲不止一次地对基兰的出身表达不满,但是他只是看到了他的出身,他不知道基兰对她的感情。或许比安卡自认为不会受到父亲的话语的影响,但有时已经对世事稍加了解的贵族少女还是会思考基兰留在她身边究竟为何。
今天她会知道一切。
基兰可以理解父母曾经的举动与决定,即使只是一个护卫或是宠物一样的玩伴,他的生活也照比农奴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需要卑微地伏在地里耕作土地,期待着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收成,也不用一家人可怜地缩在破旧的房屋中用残破的布料御寒。高大宽敞的城堡中会有一张属于他的床铺,上面铺着柔软厚实的垫子和被子,他可以和那些骑士们一起学习骑马,剑术和射箭。有时比安卡还会教他写字和读书,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领主是不愿再让他学习识字的。
他和比安卡已经有了许多秘密,那些铺满歪歪扭扭的字体的羊皮纸记录了他们的心照不宣。
但是大部分的时光都在他们的心中,就像今天。布鲁特家族的庄园大到可以容纳下一个小小的山坡,这里过于靠近庄园的边缘,因而无人打理。青青野草在这里肆意生长,随着他们的走动掠过他们的脚边,比安卡时不时地会停下看看路边那些她从未见过的野花。
“你经常来这边吗?这里离训练场还挺近的。”
“是啊,”基兰接过她摘下的粉色花朵别在她的耳边,这让她苍白的发色间多了一点活泼,“以前这里偶尔能看到野兔,后来园丁们想办法把野兔都赶走了。”
“原来你喜欢兔子?”
当比安卡忽然凑到基兰面前时,他听见一声巨响从自己的胸腔中传来,甚至盖过了周围的风声,青草与树叶的低语也为之停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原来是他的心跳声。他的擂鼓般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比安卡也会听到吗?银白色长发的少女睁着漆黑的双眸看着他,像一只好奇的小兔。
“嗯,我……喜欢……”他点到即止地回答了主人的问题。这样就可以了,他必须到此为止,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对他来说他必须满足于此。他只能满足于此。
“是吗?我也喜欢,”比安卡收拢裙摆蹲下,基兰跟着单膝跪在她的身旁,顺着她的视线他看见一只睡在花蕊中的甲虫,“不过我也很喜欢小狗,但是爸爸只肯让园丁养那些猎兔犬。我想要属于我自己的小狗,基兰。”
她的意有所指让他的心情再次慌乱起来,基兰不知道应该对此作何反应,他能做的只有撇开眼神,用手指拨弄身旁那支无辜的小花。
“基兰,爸爸总是说我应该和配得上我的身份的人一起玩,但是我只想要你……”
“小姐……”但是不等他说完,忽然他的身体被推动着失去了平衡,当他倒在地上他的视野中只剩下了比安卡——他的主人。他的肩膀被比安卡的手压着,尽管他可以轻易挣脱她的压制,但基兰不想这么做。
“基兰,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
“我……”
“永远。”
他本不应说出的答案,他本不应逾越的鸿沟,现在在她的注视下他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些了,对他来说永远是一个沉重的词汇,但是如果他的主人想要一个永远,那么他愿意将永远背负在自己的命运上。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比安卡,”他说,“我爱你。”
“我也是,基兰,我爱你。”
当比安卡吻上他的双唇,他将手环上她的腰间让她的身躯贴近自己的胸膛,好像她奋不顾身地投入自己的怀抱。
直到一切结束,他们也不愿与对方轻易分开,如果他们就这样离开便又要回到那被礼教与阶级束缚的城堡中,他们不得不对彼此装作无事发生,对一切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最后是基兰先牵起比安卡的手,他使得比安卡离开自己的怀抱,像个护卫该做的那样,他拘谨地亲吻她的指尖。
“该回去了,小姐。”
比安卡只是垂着她黑色眼眸,细密的睫毛在她的眼中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里面的光。最后她摘下耳畔的那支小小的野花,娇弱的花瓣落进泥土,很快便无处可寻。她握住基兰的手,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裙摆与头发。
“我们都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看向远处的城堡。
“……是的,”基兰走在比安卡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3
只有这片本就无人打理的小山坡一如既往。基兰站在山坡的顶端,白色的小花在他的脚边盛开,但很快被他踩进了泥土。他踏过青草和土地,荒芜的训练场出现在他的面前,失去护理变得锈蚀的铁剑歪歪斜斜地放在架子里,原本平整的训练场的地面现在坑坑洼洼。骑士们都已经失去踪影,野草、昆虫与野鼠占领了这里。
每一处人类的废墟最后的下场。
他对那些生了锈的铁片子半点兴趣没有,于是他径直穿过训练场,绕进花园的小径。花园,现在倒不如说是荆棘的迷宫。没了管理和修剪,蔷薇的枝蔓四处缠绕、攀爬,比爬山虎更具侵略性地占领了这片土地。但这些蔷薇对他来说称不上是什么具有威胁的守卫,基兰拔出短剑轻易地砍断这些干枯的植物。
他再次站在了这座城堡的脚下。带着满身的伤疤。他感到脖子上的伤口隐隐发痒。
自他被比安卡杀死过去了一年左右,布鲁特家族以超出他想像的速度迅速衰落下去,以至于当他终于恢复到可以回来寻仇时,这里已经成了荒无人烟的空城。就连领地里的农奴们也不见踪影。曾经给了他与父母一个庇护之地的小小房屋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
谁都不在了。
脚步声回荡在布鲁特家族城堡空荡荡的回廊中,不间断的回声仿佛在指责他干扰了这里的清静。他对城堡的低语熟视无睹。
没有人做他的向导,也无人告诉他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那么多的人究竟是如何一夜蒸发让这里空空荡荡,那些蒸发的人又究竟去了哪里。不过基兰对这些事也并无兴趣,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只有一个。
他的记忆是最可靠的指引,他轻车熟路地来到这个房间的门前,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如此站在这里。他推开这扇门,梳妆台,小雕像,床铺……除了蒙上了一层尘埃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不,还有另一个变化。
她也不在了。
比安卡·布鲁特成了杳无音讯的遥远回忆。只有每晚的疼痛与窒息提醒着基兰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比安卡·布鲁特的人,她是他曾经的爱人,她是夺去他姓名的凶手,她是……给予他痛苦的人。
他金色的眼眸转向下面,地毯上除了尘埃没有任何污迹。蒙尘的痛苦之神默不作声。
基兰关上房间的门。
夜色将至,基兰来到他曾经居住的房间。或许他死了之后这张床被分配给了别人,但一切都无从查证。他掀去被灰尘侵蚀的床单,下面的铺盖仍干干净净。他不在意上面的霉味,能有一张床供他休息已实属不易。
忽然他想起什么,但他的动作却忽然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行。过了片刻,基兰的手指还是摸到床头垫子下的隔板,上面的缝隙似乎等待已久,他毫不费力地撬开这块木板,里面已经泛黄的纸张出现在他的眼中。
这是他们的秘密,无人知晓,无人发现。甚至在基兰离开后也无人在意这个死去的护卫、宠物究竟同他的主人一起藏着怎样的秘密。
记录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羊皮纸被撕碎丢进火盆,火石砸在火钢上迸溅出点点火花,落在写在纸片的角落里的名字上。
基兰。比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