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
01-安孙子 罗密欧
〈与之证明爱〉
利根川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自口鼻流出粉红色的液体。
小豆原不在她身边,我关了门,往她的房间走去,电扇划动空气,她房里的电脑机箱嗡嗡地响着,我往显示屏上瞥了一眼,仍旧是LPL的页面,不停有新消息被刷上首页。
小豆原不在家里。
我走回利根川身边,伸手扶起她的头,又有些许粉色的爱从她的鼻中流了出来。她的领口被蝴蝶结系得严实,看得人几乎要背过气去,我伸手解开那淡蓝色的结,满脑子却都是那条属于小豆原的粉红色领巾。
利根川的领口被我松开了,因此我也清楚地顺着那开口看到,她脖子偏下的地方已经泛出了粉红色的爱心,淡淡的粉色在皮肤上还不太刺眼,但谁都知道,放任不管的话,这痕迹将不断加深,直到化为艳丽的桃红色,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滚烫和疼痛,或许利根川将用她那双纤细的手将这些爱心统统从她身上挖去,最后剩下十个涓涓流出深红色血液的洞,将她的生命带走。
直到今日,因为爱意补给片的戒断症状而死亡的人数多到人们难以相信,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我伸出另一只手将利根川报了起来,把她放到房间另一头的粉红色沙发上,然后拿起一旁的纸巾将那些还沾在她身上的粉红色液体擦掉。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小豆原,她的样子,她的语气,她的脸。我想知道她去了哪儿,是否在外人面前发病了,是否此刻她的心也依旧被放在滚烫的大锅中,用沙哑的声音向掌勺人寻求着爱。
当我擦干净利根川脸上的液态爱,转而要擦净那些落在她白色衬衫上的爱时,我忽然想到,今天是十四号,每个月的今天,小豆原都要向政府汇报帮助的患者的情况,在回来的路上,再拿着政府盖章过了的志愿者工作证,去药店里以我的名义买上一千八百片的爱意补给片。然后她会躲在一个没有行人也没有监控探头的街角绿皮垃圾桶后吞下十五片药片,在古怪的药店——只是普通的药店“药罐盒”里——吞下另外十五片药片。在已经服用了三十片爱药后,她又会恢复到人人所熟知的样子,蹦蹦跳跳地穿过三个街角,用挂了一大串花里胡哨钥匙圈的钥匙打开房门的锁,来到我身边。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想到这儿,我不禁停下了拿着纸巾的手。我低头看着利根川,就算在昏迷中,她也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那张脸就像是最正直地执行者,正在控诉着我和小豆原的失职。
她怎么会吞下爱意补给片?或者说,她怎么会有补给片?我蹲在沙发边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明白这是小豆原将自己的定额药片分给了利根川,而且以利根川独自一人病发倒在地上的情况来看,恐怕不是她自愿服下的。
那么,能肯定的就是,小豆原肯定对利根川动了什么手脚,至于理由,依我对小豆原的了解,她做事的理由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才能明白。
我转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利根川。
她现在很安静,但可以想见,在我回来前的某个时间段中,她曾咆哮着、尖叫着、在地上来回打滚着,渴求能有一个人分给她一点儿爱。我可以想象出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碰倒任何一件家具却又痛得发狂的样子,她的室内拖鞋落在了通往客厅的过道中,但整个家中除了这一点的混乱外整齐得可怕。和小豆原当时的戒断症状相比,她没有将家中的一切都摧毁的愤怒,只是克制地将自己带到了客厅,任由身体在宽敞的客厅中打滚。
这样的坚持,我并不讨厌。
利根川是三个月前来到我们身边的,小豆原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补给片份额,向政府报告我的病情加重,需要加大药片的剂量。她自然是成功了,我也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点上政府迟钝得可怕。但同时的,多事的志愿者团队为小豆原派来了帮手,按他们的话说,我的情况已经接近危及了,因此担心仅凭小豆原一人的爱不足填补我的需求,增派利根川来一同帮助我脱离对补给片的依赖。
如果政府真正了解了我和小豆原的情况,一定会觉得他们的这个决定荒诞至极。我根本不是什么患者,二十二年来我从未服用过一片爱意补给片。而我的真正问题恐怕是自己无法理解“爱”为何物。小豆原曾开玩笑地问我要不要服用一片爱药试试看那种被爱包围的感觉,我盯着她已经出现粉色瞳仁的眼睛不说话,三十秒之后她放弃了她的决定。
“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吞下这药片的,”她将药片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中,像是在向我炫耀一般,“绝对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品尝到爱情的。”
我不知何为爱。且不说它虚幻的定义,就连世人常常赞颂的那些爱的具体体现,我都怀疑是否能被称为爱。
在雨天递来的一把伞上饱含着爱吗?对他人露出的一个微笑中饱含着爱吗?危急时刻护住对方的身体中饱含着爱吗?
人类的情感真的这样简单就能被体现吗?那已经做过了这些事的我和小豆原,我们之间能被称之为爱吗?
在病发时擦过额头的一双手上饱含着爱吗?在午后的阳光中凝视的眼神中饱含着爱吗?当夜不能寐时轻轻抚摸过的背脊上饱含着爱吗?
人类的情感真的这样简单就能被体现吗?那已经做过了这些事的小豆原和利根川,她们之间能被称之为爱吗?
在初次见面时加快的心跳中饱含着爱吗?在并行时投来的欣赏目光中饱含着爱吗?在看见对方躺在粉红色血泊中抽痛的心情饱含着爱吗?
人类的情感真的这样简单就能被体现吗?那已经做过了这些事的我和利根川,我们之间能被称之为爱吗?
无解。
人类的情感太过细腻复杂,尤其是爱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知道服下爱意补给片后的感觉,我猜就算我真正服下了,我多半也毫无感觉。人真的能被爱包围?被爱包围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幸福还是悲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麻木地坐在地板上思考着这些问题,利根川的头枕在距离我肩膀十厘米远的粉色沙发扶手上。
我想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小豆原 爱
爱意补给片重度依赖者,目前一日需要服用60片的补给片,但本人对此事极度隐瞒,对外声称自己是从未服用过药片的志愿者,对其他患者摆出“你们真是太糟糕了竟然要依赖这样的药片不过没关系哦我会给你爱的”的态度。(投射+自我厌恶)
服用药片的死因是因为一直倾心经营的博客热度被另一个名为“Juliet”的博客打败。
混入志愿者团体后被分配到的患者为安孙子 罗密欧。
利根川 恋
极度克己的志愿者,为了社会经验而参加此次活动,因为小豆原 爱的定时汇报声称罗密欧情况糟糕而前来帮助。但却发现了二人的不正常之处。本想将情况上报,却在小豆原 爱的诱骗下服下了药片,戒断症状非常强烈,转为了患者。
完美主义追求者,压抑自己的情感,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爱情,起先暗恋罗密欧,后被小豆原 爱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告白弄得有些混乱。
安孙子 罗密欧
非药片使用者,但因为小豆原 爱的报复而被政府认定为患者,参加了本次活动,并被(黑箱操作)分配给了小豆原 爱。
其实并不能理解“爱”这样虚幻的定义,对大多数事情都兴致缺缺。长得很凶恶,常被人误认为是不良少年,但其实只是一个喜欢手工的宅男。要说喜欢的话,目前最喜欢的是他养的一只名叫“哈特”的梭子蟹(♀)
博客名叫Juliet。
小岛 红叶
常规的药片服用者,虽有在服用药片,但依赖程度很低,也没有戒断症状。小豆原 爱的学妹,负责为学姐的阴谋跑腿。举报罗密欧是患者的人。
字数:12516
做了补充,但依然敷衍。
没有肝吃,没有动力,全程快进,只有打架勉强可以入眼。
凑合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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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见深林城城主一事,因为有光之雨骑士团的副团长牵线搭桥,完成得比所有人的预想都要更容易些。同芬德尔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城市的统治者一样,伊莱·林音也对在自己的辖区内开启一扇能够联通世界的大门表示了很大的兴趣,并且愿意为此全力帮助初来乍到的冒险小队。
当小队问起这城市之中是否有任何纷争或不和的迹象,使得第五季的神力无法在此处生根发芽时,深林城的城主也陷入了静思。作为北方精灵联盟的首府,城区之内还驻扎着珂旭骑士团,这里当然堪称一个和平安定的地区。伊莱·林音也无法说出此地何处可能发生危机,而最近令他烦心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今年降临得过早的初雪以及异常的严寒是否会影响到苏利文山脉之中雪精灵村庄的生活。
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冒险小队当之无愧地领受了向深山的雪林之中运送补给的任务,于是,猎魔人买回来的那些旅行用装备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地派上了用场。他们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便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城主所能供给的物资足够让山脉之中的三个村落都能够挺过最初这一段困难的时间,因此它们已经远超出了五个人所能够携带的数量——幸好,伊莱·林音足够善解人意,他为小队提供了运载货物的雪橇和作为畜力的雪橇犬,这些皮毛厚实、看起来与原生的丛林狼有几分相似,但却憨厚得多的大狗吐着舌头,呼着白气,小风车似地对它们暂时的新主人们摇着尾巴。
以诺对这群动物的到来似乎很高兴,有着黝黑皮肤的半精灵变着法地试图逗弄它们,不一会儿就跟这些好客的动物们混熟了——然而很快便能对它们发号施令,并且令这群颇有个性的狼犬们乖乖听话的还是有着丰富巡林客经验的芬德尔。狼犬们似乎更多的把以诺看作和它们地位同等的朋友,不听话,但会随心所欲地撒欢;然而对很快便从照料这些狼犬们的饲养员口中学会了控制这一群动物的口令的猎魔人,它们则有着一种面对主人一般的疏远而严肃的尊敬。
在整理好队伍之后,冒险小队便即刻出发了。他们之中没有人熟悉雪原,自然也没人知道该如何在一片深雪之上安全地行走,这显然为他们造成了许多困难:最不适应寒冷,因此在城外的山坡上格外步履维艰的沙漠精灵一个不慎便落入了被白雪掩没的地缝之中,多亏了他们准备万全的登山用品之中当然也包含着绳子,以诺才能迅速地重新回到地面,没有被掩埋在流沙一般向下陷落的冰雪之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样的断层之下竟然还有动物在活动。不仅仅是凭借不慎落入这个天然陷阱的半精灵的回报,小队中所有人从那道裂缝边上向下看时,也都成功地与那一群挤挤挨挨地向上仰望着的冬狼们对视了。来得过早的严寒并不仅仅令智慧生物们干倒措手不及,这群捕食者显然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食物短缺让它们难以仅凭皮毛维持自身的体温,不得不挤在这样的地下洞穴之中取暖。
与冒险小队同行的雪橇犬们对这个充满了掠食者气味的缝隙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但真正作出决定的是五名智慧生物。经过简短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不应该在野生动物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于是便撇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狼群,驱赶着好战的犬只们带着物资离开了这个地方。
但食物的短缺也的确使这些动物们变得更加饥不择食。作为地下洞穴的不速之客,冒险小队显然已经被这些饥饿的狼群们划进了菜单。在冒险者们离开了没多久之后,他们便发现了那群受到惊扰的野兽并没有同他们预想的一样安分守己地呆在原地,而是狡猾地兵分几路,从各个方向对整个队伍迂回包抄、赶了上来,并且摆出了一副想要将它们一网打尽的势头。
狼群显然并不明白什么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而这并不妨碍它们实际上做出了类似的举动。无奈应战的冒险小队在雪地上战斗的确不如在平地上哪样得心应手,但面对这样一群数量并不多的冬狼,它们打得也并不是很困难——更何况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帮手:
雪精灵卡姗妮娅·库切,切尔氏族的首领。就精灵来讲,她是一名相当高大健壮的女性,背着一把比正常型号大了两倍的长弓,射出的箭矢能够轻易地穿透那些野兽们厚实的皮毛与坚硬的骨骼。
在芬德尔向着这位女性的领导者自证身份之后,卡姗妮娅显得很高兴,并且愿意作为小队临时的向导,将冒险者们带到她与族人们的村落中去。的确如深林城城主所预料的那样,过早到来的大雪与严寒的天气使得深山中的冬季分外难捱。据对捉襟见肘的粮食问题操心不已,以致于不得不在铺满了大雪的山野之中乱转的卡姗妮娅所述,即便作为在精灵之中最为保守的一支亚种,她所领导的切尔氏族与另外一个村落的尤奇氏族对来自深林城的帮助也是持欢迎态度的,可是由英格威·门捷列夫领导着的斯诺氏族却显然不这么想。
即便是在苏利文山脉之中,这位野蛮人首领的极高自尊心与顽固不化的个性也是出了名的难缠。除此之外,他还常被评价为一个根本不像是精灵的精灵:与他因为悠长的生命而普遍显得包容而单薄的同族们不同,英格威有着极端好战且慕强的性格。他相当排斥外来的帮助,认为斯诺氏族世世代代便生活在雪原与深林之中,他们自己也能够过得很好。不知是因为这位首领的影响,还是英格威的性格是由斯诺氏族之中应运而生的,总之,那一整个族群似乎也都这么想。
不过,现在冒险小队首先面临的问题并不是顽固不化的族长和他的族人,而是另一群保守排外而且多疑的雪精灵。即便有切尔氏族的族长卡姗妮娅·库切作为中间人,想要这个村落之中的所有人都勉强接受外来的冒险小队以及深林城补给的存在,还是颇费了他们一番功夫的。
当他们最终勉勉强强获得了这村落之中原住民的信任,并且将来自深林城的补给从雪橇上卸下来一部分交由对方妥善地保管之后,日光已经逐渐隐没在山坡上的树梢之下了。那些暂时脱离了雪橇上的缰绳束缚的大狗们摇着尾巴在雪地上四处撒欢,在那些带着他们长途跋涉的人们脚边粘着,抬着头用眼神要求它们的晚餐,并且在冒险者们真的将它们的食物拿出来的时候拒绝安分地排队等待。芬德尔试图训斥、归拢这一群不肯乖乖听话的动物们,但它们的数量对一个单独的巡林客来讲还是太多了,因此他最终还是没能避免某些事态的恶化:机智地选择和森精灵一同行动的Kk身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并没去拿狗粮的斐尔也安然处于这一团糟之外,然而剩下的两位则不幸被毫无秩序可言的狗群围攻,并且干脆被扑倒在地上,灌了一脖子的雪并且蹭了一身狗毛。
最后将笑生和以诺救出来的是卡姗妮娅。雪精灵的女族长本是前来邀请冒险者们共进晚餐并且在此地留宿一晚的:积雪的深山夜晚暗藏了许多不适合长途跋涉的危险,即便是经验最为丰富的雪精灵也不肯在这样大雪封山之后的无光夜晚中出行,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叫帮助了自己族群的恩人在黄昏时分离开。
对于这样伴随着热汤与床铺的友善提议,小队自然不可能拒绝。席间宾主尽欢,冒险者们又多问了些有关今年异常的大雪以及周边雪精灵村落的情况,并且得到了一份地图。他们在当晚进行了一番计划,决定从这里开始兵分两路,以诺、笑生与斐尔一同向着尤奇氏族的方向进发,而芬德尔与Kk则尝试去说服顽固不化的斯诺。刚巧,在切尔氏族的村子之中,有一个女孩要前往尤奇的村子看望她的恋人,可以兼做冒险者们的向导,因此地图便被分配给了芬德尔与Kk。第二天的早上,队伍分配好了将要分给两个村落的物资,并且也将拉雪橇的犬只一并分配完毕,不需要等待向导的猎魔人与精灵牧师便即刻出发了。
他们再一次走进了深林与雪原之中。深山里的气温比平原低得多,一方面这令并不适应寒冷天气的外来者们不得不裹紧了自己的衣物,而另一方面,这却也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便利。过低的气温使得地面上的积雪再次冻结,在表面上形成一层薄而脆、却并不很滑的硬壳,对于轻盈的精灵来讲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即便深山的森林之中,地面上的积雪深度已经没过了正常人类的膝盖,而对于芬德尔和Kk来讲,就算加上沉重的御寒衣物,他们踩上去只会产生一个微微的凹陷而已。
从数量上来讲比之前的规模减小了的雪橇犬队在精灵们身边撒着欢地扑腾。这种乐观而单纯的动物很容易就会有个好心情,跟着新朋友一同去一个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足够令它们兴奋。与两位精灵不同,这些动物们的大半条腿都陷没在积雪之中,腹部的皮毛在洁白的地面上拖曳出一片片细微的花纹,但这些雪橇犬却似乎丝毫不因此感到疲惫。为了照顾这些动物,精灵们走得并不快,因此大狗们仍然能够在雪地之中上蹿下跳,掀起一片片白色的雪沫来。
这是一段遥远的路程。据卡姗妮娅所说,即便是在天气晴好、土地干燥的夏季,旅行着要从他们的村子出发然后抵达斯诺氏族的村子,也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而就冒险者们现在所面对的这种情况:大雪封山,难以辨识路途,积雪和他们所携带的辎重也拖慢了他们的速度。他们讲在这寒冷的夜晚里露宿野外,虽然雪精灵们还算是亲切地将一些能够躲避风雪的温暖洞穴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但在这样白茫茫的一片里,他们是否能够找到那些地点还是个未知数。
不幸中的万幸是,今天的天气在冬日里还算是不错。从林间枝叶的缝隙中看上去,天空虽然不可避免的阴霾发灰,但却暂且没有下雪的迹象;穿过树与树之间的微风不算常有,挟来的冷气也不像是在平原上时他们所感到的那样尖锐锋利。两位旅者仔细地比照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与他们周围的自然景观,谨慎而缓慢地前行,一路上的交谈屈指可数——并不是他们没什么话好说,只是这严寒的气温实在是让人不想要张口:冷风顺着口腔一直灌进身体里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猎魔人与牧师就这么安静地向前走着,间或有一两句抱怨或者相互鼓励,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是雪橇犬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它们陷落在雪地里时发出的吱嘎声,幸亏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运输犬,有着充足的体力,不然这个只有两个人、几条狗的寒酸运送队伍移动的速度还要更加慢一些。
他们就这样走了整整一个白天,一直到下午临近黄昏时,也都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然而这个小队今天的路程也只能在此地附近结束了,不论是人还是狗,全都又累、又冷又饿。Kk对照着地图寻找着雪精灵为他们标注出的能够过夜的背风树洞或者其他什么地点,然而那些有标注的地方距离他们都太远了,因此相对来说梗富有一点经验的芬德尔则环顾四周,试图就近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即便是一片几乎要被大雪埋没的树林到底也还是树林,巡林客的经验勉强还算是能够在此处通用。
然而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精灵在雪原上的确如履平地,但这不代表他们所带着的那些雪橇犬和物资也是这样。它们的重量显然比森精灵重得多,就在芬德尔在断崖边率先通过了一处地图上没有标注,不过看起来结实得很的石桥,并发出口令让那些雪橇犬们也一同走过来时,那座小桥不太安稳地向下沉了沉。
——这桥要塌。
猎魔人瞬间便理解了这座小桥并没出现在地图上的原因:这一段石梁无法承受太多的重量,实际上并不能通行。然而就在这个意识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本人还没来得及对此采取任何举动时,这最坏的结果已经开始逐渐显现了:
雪橇犬们因为脚下大地的异动而不安了起来,然而它们还并不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动物的观察本能让它们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Kk也紧随着载满了物资的雪橇踏上了那座小桥。
“怎么了——”
瑞图宁的牧师这样发问,然而在他的这一句话最后的尾音完全出口之前,出现在芬德尔预见之中,而他却没能来得及阻止的意外便发生了:
他们脚下的桥梁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闷响声之中支离破碎,上面所承载的两位精灵、几条狗以及一个载满了补给品的雪橇同解裂的石块一起向下,落进了山体之中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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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跟塌方啊山洞啊之类的东西挺有缘分的?”Kk半躺在火堆旁边,一条腿不自然地抻得笔直,向着在挨个儿照料那些大狗的猎魔人询问。而后者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说了一句“或许吧”。
从落下石桥这一点来看,他们并不算是走运,但就这件事情发生过后的结果来看,他们在遇难者之中又有着非同一般的好运气:地面上全都是积雪,不算很松软,但也不至于让高空坠下来的生物直接落在石头上摔死——事实上芬德尔与雪橇犬们几乎都毫发无伤,只有瑞图宁的牧师不太走运,在落下的过程中左腿撞在了石头上,一声脆响,钻心挖骨地疼。
高等精灵显然不像是受过训也受过伤的森精灵那样善于忍耐疼痛,骨骼断裂所带来的强烈感受让他在这样冰冷的气温之下也冒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他是牧师,因此他本应该是能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伤势的,然而过分强烈的痛觉令他无法集中注意向神祇祈求神术。雪橇犬们拖着因为坠落而断裂的缰绳一股脑地拥上来,低着头呜呜的用鼻子拱着牧师的脑袋以示安慰,直到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太妙事情的芬德尔跑过来,将那些把Kk围得密不透风的动物们稍稍赶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猎魔人检查着牧师的伤腿时,他们身边的那些大狗却商量好了似的,向着同一个方向一起吠叫了起来。还有行动能力的芬德尔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此时,猎魔人本已经坐好了起身的准备,连手都已经在刀柄上按好,只等着让利刃出鞘了——而紧接着,他又移开了自己的手,放松了下去。
他看见的是一群鬼鬼祟祟的大地精,探头探脑,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相互以它们自己才懂得的咕哝声交流,明显有着不小的犹豫。
甚至不需要猎魔人的知识,芬德尔本身就对这种小怪物有足够的了解。大地精,或者叫做哥布林,身高不会超过人类的大腿,体能也与小孩子没什么区别。通常来讲,它们以粗陋肮脏的布料蔽体,并且会携带一些简单的装备。这些不论是头脑还是体格都并不强大的组成部落在森林深处过活,有着原始的种植业与畜牧业——太原始了,以致于很多时候它们并不能自给自足。当整个群体都不得不挨饿时,它们就会凭借自己简单的头脑和粗陋的装备进行捕猎,大多数时候是动物,少数时候是不慎靠近它们聚居地的旅人。
而现在,芬德尔、Kk以及他们所携带着的大量食物补给品显然属于后者。
石桥崩塌从上空坠落的响动肯定已经足够引起那些哥布林的注意了。如果他们是直接落在一个地精聚落之中,那当然肯定会有不小的麻烦,而现在发现了冒险者和他们的物资的——就芬德尔在奥伯之中度过了五十年左右的丰富经验来看——不过是一支在部落中负责探索或者巡逻之类工作的小规模队伍。它们没有一个很明确的上级,或者说上级也拿不定主意,这让他们在行动上不会有很强的目的性,也很容易退却。
想要赶走它们并不很困难。芬德尔暂时安抚了被疼痛折磨的瑞图宁牧师,解开了将雪橇犬们束缚在一起的缰绳,发出口令,指挥它们并排向着那些哥布林们进行一次伴随着吠叫的冲锋。最开始时,那些大狗们还对这样的命令稍有些犹豫,但在森精灵劝说了一阵儿之后,它们倒也执行得还算不错。一排体型庞大、肩高差不多便与大地精的身高相当的狼犬狂吠着向窥探着旅者们情况的探索小队奔腾而去,哥布林们立刻便吓得六神无主,恐慌地四散逃开了。偶然会有那么一两只竟然还不死心地以然试图靠近冒险者们坠落的方向,或者单纯是因为过分的恐慌没头苍蝇似的撞了过来,守在Kk身边的猎魔人也只需要从自己背后取出弓矢,向着它们的面前射上一箭,这群意志不坚定的小东西们便立刻退缩了。
这场遭遇甚至根本称不上发生了战斗便结束了。芬德尔在确认了瑞图宁的牧师目前的状况之后,谨慎地在不碰触到伤口的情况下将对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他们所携带的那些物资散落在雪地之中,但就目前来说,那并不是主要的问题——夜幕就快要降临了,在那之前,他们得先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安置好伤员并且生起营火。
就如前文所述,这一次他们有着在遇难者之中人神共愤的好运气。几乎没有走出几步路,一个朝向十分理想的洞穴便出现在芬德尔的面前:地面是干燥的,深处连积雪都没有;只有一个出口,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防备洞口一个方向。照理来讲这应该是一个被野生动物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然而出奇的,它目前还算是无主之地。
于是冒险者们便堂而皇之地进驻了。芬德尔将Kk安置在最里面,首先收捡了一部分因坠落而散乱开来的物资,为洞穴之中生起了火,随后趁着天光还没有被完全隐没,再一次转身离开,抓紧收拢那些凌乱地散在地面上的货物。拉雪橇的那些大型犬们也跟着一窝蜂地进了洞,挨个儿抖着皮毛甩掉自己身上的冰碴儿和雪末儿,似乎还为谁能趴在与火堆举例恰当的位置上休息进行了一阵争论。经过这一段时间之后,瑞图宁牧师伤腿上的疼痛似乎也有所减缓,在猎魔人忙里忙外的这段空档里,高等精灵已经逐步恢复了施展神术的能力,开始治疗自己断裂的骨头。
“又下雪了。”捡回了绳子,并且将他们所要运送的东西结实地捆在雪橇上之后,带着一股寒风回到已经变得温暖的洞穴中的芬德尔带来了坏消息,“如果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可能得在这儿等上一两天。”
“也可能只有一个晚上,明早雪就会停了。”瑞图宁的牧师乐观地说,“不论怎样,我的腿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骨头上的伤跟皮肉上的那些不同,即便使用神术来治愈,也得要花上一阵儿才能不留下后遗症。”
之后,为了打发时间,两位精灵选了些天南地北的话题胡乱地聊着天。Kk暂时行动不便,其间便是芬德尔去照料了那些陪着他们一路共同跋涉过来的忠实雪橇犬们。他们从刚刚认识的时候一直说到现在,又说回去了各自的故乡,在严寒的北地对热浪滚滚的坎维沙漠与四季如春的绿林故都望梅止渴了一番,最后又说回德菲卡北部过于严寒的气温,遮挡道路的积雪,以及顽固不化的雪精灵。
既然话题赶到了这儿,那么牧师便不得不多问一句:“关于卡姗妮娅小姐所说的那位斯诺族长,你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说服他接受深林城的帮助了吗?”
芬德尔摇了摇头:“如果事实正如卡姗妮娅小姐所说的那样,英格威·门捷列夫固执地认为斯诺氏族凭借自己的力量便能在严冬之中生存,并且自视甚高,不肯接受一切外来的帮助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了。”
“什么?”Kk好奇地问,而芬德尔回答的语气并不算是很确定,并且始终皱着眉:
“……打到他服。”理论上来讲应该是保守、淡泊而爱好和平的森精灵这么说。
第二天一早,芬德尔只觉得,他们的运气真的好到没边儿了。
真的如Kk所展望的那样,雪一大早便停了,乌云也散去了不少,不很强烈的阳光以一个适中的亮度照在白雪上,晶体的反射让地面附近的光线比它应有的更加明亮一些。
在司掌重生的女神庇佑之下,瑞图宁牧师的腿伤也已经完全恢复好了。现在,Kk的腿骨已经和从上空坠落下来之前没什么区别,他本人也能正常地跑跳,并且进行下一轮长途跋涉了。芬德尔重新给摇着尾巴的雪橇犬们套上缰绳,带着这个休整了一夜的队伍顺着小路离开这一段缝隙。
旅者们对比着手中的地图,没用多长时间便重新找回了正确的道路,这一场预料之外的失误反而似乎叫他们发现了捷径,有大约半天的路程因这一摔而被节省了——只可惜这种过于惊险刺激的捷径没人想走第二次,不然倒可以在回程时将其告知切尔氏族。
出于对前一天出现的大地精可能会再一次来找麻烦的担忧,在旅者们离开时的最初那一段路上,芬德尔尽力在新落的雪地上抹去了这个小队伍行进的痕迹,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前进的速度——但最终,他们还是在离开切尔氏族的第二天傍晚时分找到了斯诺氏族的村落。
这一次的拜访不比上一次。在斯诺氏族,他们可没有一个居于领导地位的卡姗妮娅做中间人,况且这里排外的气氛要比切尔氏族更甚。在小队刚刚抵达的时候,迎接他们的甚至不是来者不善的眼神,而是明晃晃的各色已经蓄势待发了的武器。
“请等一等,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自深林城的使节,应城主伊莱·林音的请求,希望能与贵处的领导者英格威·门捷列夫谈谈。”
面对着寒光闪闪的刀剑,芬德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Kk挡在身后,朗声说道。然而这样的陈情虽然的确使对面的大多数人放下了武器,但实际上,两位旅者的境况并没有很大的改变。村庄的守卫者依旧不肯让外来的不明人士直接进入到聚居地之中去,并且简称一定要直接请示族长才行。于是,在真正的见到英格威·门捷列夫之前,事态便这么僵持住了。
还好,林间的村落普遍占地并不广阔,不过几分钟而已,斯诺氏族的首领便出现在了旅行着们的面前。英格威·门捷列夫是一个身负巨剑、孔武有力的雪精灵,他同他的族人们一样缺少色素,因此也显得同样洁白,然而他比他的亲族们更加的高大魁梧,并且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依旧只穿着单薄的织物。村落的领导者说话时声如洪钟,但那些词句显然不是冒险者们想要听到的。
“伊莱·林音实在是多事。”他没什么好气地抱怨,“你们带着他的东西,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们斯诺氏族铁骨铮铮,不需要其他人故作姿态的施舍。”
冒险者们在前一天的夜里曾经预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从卡姗妮娅的叙述来看,英格威铁定是会首先拒绝他们的。芬德尔与Kk演练过各种各样被拒绝的情况,并且首先制订了对策。他们预想过许多委婉的或是直接的,礼貌的或是生硬的——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他们一致认为最不可能的那种情况:英格威拒绝他们的方式堪称无礼。
瑞图宁的牧师犹豫着是否应该张口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猎魔人已经首先出了声:“——故作姿态的施舍?是什么使你第一时间便产生了这种感觉?难道你认为自己的部族需要他人的施舍吗?”
这几乎是与咄咄逼人的英格威同样无礼的态度了。自然而然的,斯诺氏族的首领立刻勃然大怒,并且立刻地,对着外来人下了战书。
Kk木然地看着飞速前进的事态发展。昨日他们的确也商量过,如果实在无法说服对方接受这些补给,便使用决斗赌约的方式强迫对方收下。那时他们甚至连英格威本人都没有见过,自然也不可能清楚对方的实力,这是只有在无法可想时才能使用的策略——然而现在,他们与正主见面不会超过三分钟,事情便已经向着这最坏的情况一路狂奔而去了。
“你在做什么呀!”在猎魔人与氏族族长谈话(或者说,争吵)的间隙里,瑞图宁的牧师小声地问。
“激怒他。”芬德尔也同样低声回答,“我看不出还能怎么和他沟通。”
Kk担忧地:“那么你有赢的把握吗?”
“不清楚,五五开吧。”芬德尔又想了想,“不,六四开。因为我现在的确挺想揍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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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比赛在雪精灵村落中间的空地上展开。这里平整而宽广,地面坚实、不光滑,并且没有积雪,这是英格威·门捷列夫所能为不适应北地环境的芬德尔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公平了。
为了战斗,森精灵不得不除去了身上过于厚重的衣物,幸好之前不间断的步行运动为他带来的热量叫他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冷风吹个透心凉。与之相对的,除了将双手巨剑拿在了手中之外,英格威倒还是那个样子。雪精灵族长随便地摆了一个架势,面对着在寒风之中明显觉得不舒服的芬德尔。
冰冷的寒气顺着猎魔人身上薄薄的衣料渗进去,对并不具备对面雪精灵那样抗寒能力的森精灵来说,这是简直一种叫他速战速决的强迫。在与英格威对峙了几秒钟之后,芬德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放弃了自己一贯较为保守的打法,选择了率先主动出击。
持握双刀的猎魔人试探性地变换了几次位置,随后当机立断地向着自己的对手冲去。寒冷暂且还并未阻碍他肢体的灵活性,他的奔行宛若一阵狂风,转瞬之间便来到了英格威的面前,左手白亮的利刃便已经向着对方的胸膛劈去。
英格威·门捷列夫流传在雪精灵之中的武勇之名倒也所言非虚,这样简单直白的攻击当然不可能得逞。雪精灵只要稍稍向上挥动手中的大剑,外来者的攻击便将会被轻易地挡下——然而事实并未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刀刃如同流水一般从英格威格挡用的剑刃上滑开,钢铁的轻微摩擦仅仅发出了一丁点清亮的蜂鸣声。芬德尔左手的第一次攻击只是虚招,他向左错了一步,避开对方如他所预计的那样移动的沉重剑锋,右手中长刀自下而上向着对方的腰际挥去——
反射着日光的利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完满的白虹,英格威在最后一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紧接着,强壮的雪精灵手中巨大的长剑便以千钧之势向着芬德尔的脖颈劈来,沉重的风压甚至能够吹得起猎魔人红铜色的头发。
面对如此强劲的攻势,森精灵并未想要直接面对。他从年幼时便被作为一个巡林客训练,在力量上并不算是出众,对于敏捷却颇为见长。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同样使他深知该如何发挥自己的长处:在剑锋来到之前,他已经顺势矮下身去,已经回到原位的左手撑住冰冷的地面,让英格威的攻击在他的头顶上掠过。与此同时,芬德尔右手中的刃具再一次向着对方的下盘攻击,逼得招式用老、无法及时收力的雪精灵不得不后撤开一段距离躲避。
“看来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对手。”第一个回合结束,英格威让他手中的巨剑重新回到初始位置,兴致勃勃地说。这句话的语气中所表达的感情色彩和字面上的南辕北辙,棋逢对手的雪精灵显然相当兴奋。而相对的,芬德尔的回应则十分冷淡:
“我只希望您别忘记我们之间的赌约。”猎魔人这样说,“我得说,如果您只有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两下子,那还不如趁早认输。”
“不会忘的。”雪精灵首领的语调颇为愉快,“在这片雪原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你这样的角色出现过了——我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只希望你的豪言壮语并不是空话!”
英格威的话音还没落下,持剑的人影便已经先到了。双手大剑带着千钧之势向着芬德尔的头顶砸下来,为了争取这一回合的主动权,不能再拉开距离的猎魔人只能选择擎起双刀来迎难而上——他没想硬接,两柄长刀的刀背铿锵地撞上来势汹汹的斩击之后微妙的倾斜了一个角度,这动作并非完全阻挡了双手大剑的去势,而是叫它的攻击方向偏转了。沉重的剑锋擦着芬德尔红铜色的头发掠过,即便使用了这种卸力的技巧,猎魔人的虎口依然因抵抗了对手巨大的力量而被震得生疼。
敌人超出芬德尔预想的力量令他惊讶,并且因为不得不使用了比预期更多的精力来招架,他一时间无法将自己的态势紧接着转换为攻击的起手式。这就给了英格威一个明显的空档。他所使用的双手大剑有着广阔的攻击范围,这使他可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里对敌人发起进攻——然而雪精灵的首领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在发动第一次攻击时,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对手纳入了攻击范围,而在这基础上,一击不中的英格威反而又上前了一步。雪精灵手中只划破了空气的巨剑想要回转、使用剑锋进行第二次攻击在瞬息之间显然是不现实的,但,使用剑柄却另当别论了。
英格威手中的巨剑有着与它本身的惊人长度在比例上相匹配的剑柄,现在,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哪怕是匕首也能轻易攻击到对方的程度的雪精灵有些别扭地反手持握着他的剑,仿佛是把剑柄当作凿子那样使用,令上面甚至可以说是小型单手锤的配重球狠狠地向着因为向上方防守而空门大开的猎魔人的腰际。
他的对手决计吃不下这样一记猛攻。猎魔人就在数秒钟之前见识过了他面前这位雪精灵大的出奇的力量,这一次攻击如果扎实的击中了,显然是足以叫他肋骨断裂、内脏破碎的。而现实是,这似乎就是事态唯一的可能发展了:这一次攻击到来时,芬德尔才堪堪重新掌握好身体的重心,双手的武器也没能回到便于防御的位置。英格威的动作迅猛,并且对自己的这一次攻击志在必得,满以为在这之后,胜负便能分晓——
——而他的对手再一次令他惊讶。一般人在面对这样直接而猛烈的攻击时,所做出的本能反应大都是尝试格挡或者退却,但或许是之前英格威本人的举动给了芬德尔另一个思路,面对这样强势的进攻,猎魔人也选择了不退反进。他在向前踏步的同时以右脚为轴偏转了身体,让从左边来的攻击只是堪堪擦过他的腰侧,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双刀也趁机分别向着对手的面孔与颈间劈去。
为了躲避这致命的攻击,英格威不得不放弃了接下来追击的动作,并且狼狈地向着一边滚去。芬德尔手中的两柄长刀并不是完全平行的,在雪精灵躲避的过程中,他的肩颈处还是被其中一把利刃擦过,划开了一道血口。伤口并不深,但温热的血液依然从中不断地渗出,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地变得冰冷,并且浸透了纤薄的衣物,让它们结实地粘在皮肤上,多少有些阻碍行动。
成功的对对手造成了伤害的猎魔人也并没有那样游刃有余。因为这过于突然的规避与攻击的动作,一时间芬德尔也失去了平衡。虽然他的确感受到了自己的刀尖碰到了对手的皮肤,但却没有余力将它刺入得更深。失去了平衡的森精灵向着右侧栽倒下去,他没有试图抢救自己已经差不多没救了的重心,反而顺势就那样倒在地上,通过受身动作迅速地调整姿态,几乎是与英格威同时站起来的。两人之间再度拉开了一段距离,第二回合结束,从表面上来看,似乎为对手造成了明显的伤口的芬德尔更占优势——然而实际上猎魔人自己清楚,他并没有完全避开对手剑柄的攻势。沉重的打击即便只是擦过他的身体,也依旧产生了相当程度的痛楚,而且位置有点不妙——不论是挥刀还是闪避,都是需要用到腰部的力量的。这在一段时间之内都为他的行动造成一定的阻碍。
在一对一的决斗之中,显然不会有牧师来将场中二人的伤痛消去。对阵的双方均因此而停顿了一会儿,而更早结束短暂的喘息、首先重整旗鼓的依然是雪精灵的首领:
“你确实令我十分惊讶,你的技巧的确配得上你的狂言,外来人。”他这样说了,但并没有给他的对手回应的机会——
——!!
比起怒吼,英格威所发出的声音更接近于某种野兽的咆哮。这巨大而富有威慑力的声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依然惊起了林间的一大片飞鸟,并且让空地四周雪松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下。雪精灵身上的肌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膨胀了起来,这令他本就魁梧的身姿显得更加慑人,芬德尔造成的那一道伤口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喷泉似的溅出了一点血花,但下一个瞬间,它就被鼓胀的肌肉封死、再也流不出血来了。
——这就是野蛮人的狂化技能。猎魔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做出便与规避攻击的姿态,在森精灵专注的精神之下,四周的寒冷已经无法影响到他了。
从现在开始,他绝不能再受到对方一丝一毫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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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与英格威的战斗并没有分出胜负。的确,狂化后的野蛮人在力量与攻击型方面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纹身与图腾所赋予他的特殊能力也相当难缠,但另一方面,这些能力全都是以他的理性为代价而换取的。猎魔人在身体素质上或许比不过他的对手,但丰富的经验和冷静理智的头脑,加上他本身所长于的敏捷依然令他不落下风。这两人的战斗从黄昏时分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们的体力几乎都被消磨殆尽,况且一边的观众们(即便是英格威所统治着的那些雪精灵们)也上前劝说,希望两人能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斗争。
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了一个问题:这两个实力旗鼓相当的战斗者在令其中一人伤重致死之前,是根本无法分出胜负的。
不过事后的结局还是令人皆大欢喜的:在经历了这一场不分伯仲的决斗之后,即便是最为保守的雪精灵族长也同意了接受深林城的援助——虽然他的态度依然有值得指摘的地方,并且看起来不像是对伊莱·林音心怀感激的样子。他的这种举动更像是对于与他实力相当的芬德尔的一种感激,证据是在那场决斗之后,他不仅将猎魔人与他的同行者一起留在他的村落之中住了一夜,还送了他一枝箭作为“友谊的证明”。
……虽然芬德尔并不清楚自己哪里和他构建出友谊了。
不过结果好即一切好。在Kk的帮助下,芬德尔身上的伤痕只花了一夜的时间便被治愈了,于是次日,他们便准备启程回到深林城中去。临行之前,猎魔人的确也对此间的首领说过门与暗月城的事情,但生性保守谨慎的英格威只是皱着眉头表示“我会考虑”,而他的族人们大部分对此也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冒险小队便将这当做一个委婉的拒绝,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总之,他们有惊无险的在切尔氏族的村落之中汇合了小队之中其他的成员,并且一同回到了北方精灵联盟的首府。在这一切做完之后,冒险者们手中的种子所散发的光芒的确也稳定了下来。将这个好消息回报给伊莱·林音之后,他们立刻便得到了在城中种下第五季神力的许可,泛着蓝色光芒的门在种子被埋入冻土之中后,也一如往常地展开了。
没有太大波澜的,十字军小队的初次任务便结束了。
大家好自杀狂魔anthem回来了(什么)
无关企划的全时间补足
感谢一直以来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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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尼克=Anthem 约书亚=Luna
#多米尼克#
我当然早已忘记我仍是蹒跚学步的稚童时,跪在家里的木地板上(后来它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霉味),用几乎凝滞的眼神仰视世界的感觉。
不过我现在能够知道——这栋房子很老(或者说不老但疏于清理),有一些主人并不怎么常去的房间——比如地下室之类的,连空气都飘着呛人的灰尘味。我不算讨厌这味道,但它总给我一种糟糕的——贫穷的感觉。
(啊抱歉我跑题了。)
话说回来,我现在正被我的父亲抓着脚踝,时不时还被抖几下,长时间的脑袋朝下让我觉得有点头晕,而背部也还在隐隐作痛。我努力睁大视野模糊的眼睛(该死的昼盲症和复视症)瞪视正前方空气里因为刚刚的剧烈动作——父亲把我摔到撞上墙壁,而腾起的灰尘。
它以一种奇妙的姿态升起,而之后无凭依地缓缓下沉,光线把它的边缘晕开,看起来反而像是一些小光点之类的东西。光使它们变得更暖——更加轻巧,飘近我的尘埃因为吐息而被吹远,但无数尘埃(该死……这究竟是有多久没有打扫过了)依旧在空气里飘荡着下落。
我几乎没有在听父亲的数落——反正也是些老话,而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那些小小的光精灵。没过多久他松开手,我垂直下落,摔在木地板上(虽然及时用手撑住没让头先着地,但现在我觉得手要断了)。
父亲穿着皮鞋怒气冲冲地(啪嗒啪嗒)离开,一直藏在我们卧室里偷看这边的约书亚跑了出来。
我有气无力地让他拉上窗帘,他照做了(每个角落都被盖的严严实实),然后打亮最暗档的壁灯。接着他抱起我的头(双手传来的痛苦让我想要哭泣)放在他的大腿上,笨拙但轻柔地替我梳理凌乱的头发。
“头还疼吗?”我想起他今天上午说起有点头疼,要早点午睡。“不疼了。”他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稍微侧过头想再睡会:“爸爸和妈妈——不管谁回来都把我叫醒。”约书亚曲腰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他的图画书放在一边翻看,“唔唔。”他含糊地应着。
我拧紧眉毛阖上眼睛,而后沉沉睡去。
#约书亚#
与哥哥不同,我还记着幼时的很多事情(尽管大多杂乱无章、东拼西凑)。大人们(尤其是爸爸)坚信这是聪明的象征,并因此给我更多的关心与注目。
但后来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变成了父亲殴打哥哥的次数比打我的要多得多,而且似乎他对哥哥下手也要重一些。
……唔姆,还是让我们重新说回记忆这件事吧。
我喜欢音乐,关于音乐的记忆能力也更强些。当然啦,我偶尔也像任何一个对音乐有自身品味的普通人一样哼哼歌(记忆的琐碎与混乱让我从来无法完整地唱完一首歌,而我对真假音切换的着迷,也让那些本就难以辨别原曲的呓语变得更加叫人反胃)。不过我在哥哥面前一向是老老实实地闭着嘴——他并不怎么喜欢音乐(真——神奇不是吗?)。要知道他宁愿用自言自语来打发时间,也不喜欢身边响着任何有曲调的声音。
我也喜欢看起来柔软的白云(注意,是柔软的);喜欢薄蓝色的天空;喜欢温暖但并不炽热的晴日(虽然我永远无法直视太阳);喜欢鸟儿轻快宛转的鸣叫;喜欢色彩鲜艳的花朵;喜欢眺望远方——但这样的话由幼时的我来说一定让人惊讶,我的意思是那些清楚我们家情况的人大概会如此。因为我和哥哥几乎不怎么离开家,在大部分时候我们不被允许踏出家门一步——也就是说我们不曾接受过系统的教育(“那该死的学费……我们一个子都付不起。”),因此我们负责看家以及做家务——虽然很累,但闲下来的时候倒也还不算乏味。哥哥喜欢在房子里四处游荡——大概是想要找到什么宝藏之类的玩意(你知道的,男孩们一般就喜欢这些冒险故事),而我则能在任何有图画书的地方安静下来。
我记得那时窗户上的污渍总是擦不干净。靠近厨房的窗户玻璃上有着厚厚的黄黑色油腻,而其他的地方就单纯是各种灰尘和蜘蛛网了。透过玻璃所看到的天空或外面的其他景色也随之染上了糟糕的阴影。
好啦,如果你一直有在仔细听我说的话(虽然大部分是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你大概会要提出疑问了——如果一切真如我所说,我不曾离开过这房子,那么我又是怎样得知“外界”的呢?
啊哈!接下来就是时候来让我炫耀一下我幼年的一次出走了,虽然全程几乎仅仅只是在哥哥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天哥哥又被父亲打了——当然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哥哥几乎天天被父亲责骂(而我大概是一周有那么两三次吧)。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最后父亲对哥哥吼道:“给我滚出去!”我想他一定是气晕啦,之前他从未这么说过——他更多的是把我和哥哥一并关在我们的小卧室里,饿上那么一天。
我看见哥哥的眼睛亮了一下(父亲当然不会懂这意味着什么),然后他顺从地站起身用袖子蹭蹭脸上红肿的部分(他瞥了藏在门后的我一眼,我对他做出“等我”的口型,他幅度很小地点点头),像是怕父亲反悔一样飞快地拉开门跑走。
而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努力惹事——把装了水的杯子砸在木地板上;撕烂我不喜欢的老旧图画书……就差没冲上前去打父亲了。最后我也荣幸地挨了父亲一巴掌,并被他亲自推出家门。
我围着房子绕了一圈大概地判断了一下方位,然后抬脚冲屋后那株大树走去——我记得之前哥哥隔着窗子眺望外面的世界时曾指着那株树对我说,如果他能够离开房子,他一定会去试试能不能一个人合抱住那株,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到庞大的树的树干。
走到那株树下花的时间比我想象得要长一点,而让我几乎发笑的是——哥哥居然真的在抱着那棵树的树干(当然,他没有环抱住)。
“好慢。”他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我来了。我耸耸肩(然后才发现他没有看我),“我们去哪里?”。哥哥松开树干——一下子从活泼的男孩变成严肃的兄长:“去街上逛逛吧。”
那时我们家附近的那个煤井还没被废弃(爸爸就在那里工作)——在它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聚落,虽然因为爸爸的意思,家建在了离那比较远的近郊——唔姆,不过我在这里还能隐约看到那上空腾起的烟尘与灰气。
哥哥毫不迟疑地抬脚往那里走去,而我回头瞥了一眼我们的家——没有人追出来。那么就这样放纵一天吧,我心情愉快地追上哥哥的脚步。
今天笼中的鸟儿要展翅逃离羁林——自由!自由!生而为了自由!
这大概是我生命中最为愉悦的一天了,我看到了我曾在上文所述的一切——还有街道上的热闹的人声与各种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玩意——这与我黑暗压抑的家是多么不同啊!
最后我们在家不远处停驻许久等待夕阳西下(啊啊虽然壮观,但是眼睛这么注视着那样刺眼的美丽也还是很难受)——哥哥虽然是无声地注视着那橘色的太阳沉下地平线,但他在颤抖——我能够感觉到。而我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偷偷潜进家后,我们幸运地发现父亲并不在家。哥哥热了冰箱剩下的饭,饥肠辘辘的我们很快将它分食——接下来是洗漱、熄灯、睡觉。哥哥向来不喜欢我搂着他的脖子睡觉,今天却对我照例伸出的手表示默许。
就在我快要坠入梦乡时我听见哥哥轻若梦呓的一声呢喃——“还会像今天一样的。”
我没说话,但将哥哥抱得更紧,然后微笑着愉快入眠。
#多米尼克#
比起其他洲——你知道,有些洲有森林啊海洋之类的,在我们这里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景点。尽管我的家乡——北达科塔洲(State of North Dakota)不够富有,甚至在全美都可以说得上是比较贫穷的一个洲。但我依旧深爱这里的广阔草原,在那之上漫步时,它会给我一种自由感。
那种无法被束缚的自由。
而现在我背着约书亚跌跌撞撞地,在北达科塔洲这片自由的土地上(你知道北达科塔洲还被叫做“苏族之洲”吗?),在它黯淡的星空下奔跑。约书亚发烧了,侧趴在我背上呼吸不畅地大口喘气,而我隔着(单薄的)衣料也能轻易感受到他吐息间那份烫人的灼热。当然啦,我也好不到哪去,被肋骨保护下的双肺因为供氧不足而烧疼,双腿迈开的步伐也逐渐变小。
若说最开始我是被恐惧(与隐约的兴奋)所支配而奋力迈步——你知道的,那些肾上腺素上升之类的老套说法。而现在我的喉间涌起咸腥的血味,四肢也开始发酸、无力。
“我们要死掉了吗?”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我把约书亚放下来稍事休息,他贴着我的耳朵用缥缈无力的气音如此问,“我好不舒服哥哥……我大概要先死掉了……”
我抱紧约书亚,由他皮肤传来的过高体温让我忧虑不已(好吧其实是几乎要绝望了)。但我不能在他面前露怯——我是哥哥,是约书亚交负所有信赖的人,更何况我们现在只有彼此,我不能在他面前显露出迷茫。于是我拍拍约书亚的背回答:“不,不会的。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虽然这么说着,但我的确不知道该去向何方。我的一时冲动换来了我们两人的自由——可那自由毫无方向。
第二天晨光熹微时我睁开了眼睛,约书亚纷乱的呼吸则贴着我的脖颈(感谢您我主……谢谢您让他活下来),让我那侧的皮肤有些发痒。我不太记得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进食或者喝水了——我的身体开始用轻微的脱水症状表达抗议,我猜约书亚也是如此——一直在发热的他的情况不会比我更好。
即使这次睡的时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长,我也还是感觉困倦。可我还是要拖着这副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约书亚去那里(而且我也不知道如果继续睡下去的话,我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那是我最后的希望。
愿神垂怜我等悲苦的羔羊,将我带去那应许之地。
#约书亚#
我知道你们可能一直都下意识地觉得,我们是单亲家庭吧?不过我们是有母亲的哟?但她活的就像个影子——大多数时候静默,对父亲的家暴行为完全作壁上观。我和哥哥曾试图从她那寻求母亲的关怀,但她连一个拥抱都不愿意赐予。
而她死之后我们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嗨!我说过她是死于车祸,而父亲就是与她同车的驾驶者吗?)——就是这么一件奇怪的事情,明明她生前也没有特意做过些什么来提高我们家的生活质量……唔,我想她还是从某种程度上约束了父亲。
因为现在父亲开始喜欢喝酒了。
以前的他当然也会喝一点(大多作为对自己的犒赏),但从他从不会昼夜不分的喝酒——睡觉——喝酒……他不再记得工作与我们(谢天谢地,这意味着至少他不会经常打我们了),而结果就是,父亲工作的煤矿炒了他的鱿鱼。不过其实这里的采矿业都已经变得冷清,附近几家的煤矿都已经倒闭了,父亲工作的那家因为还算是这片地区比较大的一个工厂而一直苟延残喘着——不过它也会死的。
我们都会死的。
啊哈!你可别抱怨被我突然的消沉吓得心惊肉跳的哟?我说可是实话——大家都会死,而我目前所面对的也不过是将死亡提前而已。
失去了工作的父亲没有了生活来源——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睁开眼睛能有酒放在他的头边上而已。我和哥哥费尽心思赊来食物和酒,我们不想被饿死,也不想被暴躁的父亲活活打死。
如果一切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那年我11岁,而哥哥12岁,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去一些小地方打工——哥哥说我们一把父亲欠下的债还完就去别的洲闯日子(嗯哼,把父亲丢下的那种),说实话我对此期待又紧张。
过了几个月,突然有那么几天父亲格外清醒——那几天他翻出衬衫,好好洗澡,出门的时候甚至用刮胡刀给自己刮了刮下巴!我和哥哥都非常不安——天知道他又要干什么。我安慰自己事情不会比现在更糟的。
结果上帝对我说,当然是可以更差劲些的——
父亲把我们的房子卖掉了。
我和哥哥被他带到一个地下室关了起来,而他自己白天总是不见踪影,只在晚饭时带些晚饭和第二天的食物回来。我的适应能力一向让我自己自豪——没过几天我就适应了总是黑暗的环境,但我开始发热了。
哥哥开始焦急起来(他不停地踱步,而我裹着毯子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开始畏惧黑暗),他在第二天父亲出现的时候要求他带退烧药来。父亲瞥了我一眼(眼皮松垂而眼睛布满血丝),他非常不耐烦地挣开哥哥:“明天就解决掉你们这些小杂种了,还要什么退烧药。”
我听的并不真切,但哥哥似乎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他一直沉默到父亲离开之后才重新开口。“约书亚……约书亚!”他的声音像是来自远方般缥缈,“我们得离开这里!”我舔舔干燥起皮的唇:“什么……?”
他抱紧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不会有事的。”
那天晚上我因为尖叫声而醒来,嗅觉与视觉同时开始发挥效用——但现在外面大概是夜晚,我什么也看不见(更别说我的视力本身就糟糕)。我听见哥哥愤怒的喊叫和父亲的怒骂与他痛苦的呻吟——“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哥哥用童音这么喊着,同时还有什么东西……嗯,被反复刺戳的声音。
声音混乱难以识别,一切在我听来被扭曲成了什么怪异的三流恐怖片的音效。
父亲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这时我才发现嗅到的那种难以言喻的腥味原来是血液的味道。
哥哥,在杀父亲……?我用快要冒烟的脑袋困难地思考着。
哈,我的好哥哥呀……这下我们怕是真的要逃亡了呢。
#多米尼克#
后来我们被警察当做不明身份的儿童(哈!原来父亲根本没有将我们的身份注册进去)交给了一家救济院——而在那里度过的短短两个月,就足够让我明白没有人会对我们好。
他们强迫我和Luna(为了隐蔽身份我们各自重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约书亚改成Luna,而我叫Anthem)分开,去不同的地方起居。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不管到哪里都有人想要带走我唯一的弟弟?
我对他们(救济院的工作人员)又踢又打,还咬伤了其中一个人的小臂。我对此很满意——我觉得这一切就像狮子对自己的领土宣示主权一样正常。但他们却一直在私下里嘀嘀咕咕的,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直到有一天他们让我体验了电击。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我的行为不合他们的心意,我就会被按在电椅上感受那糟糕的疼痛。
那像是击穿了全身的电流所带来的尖锐疼痛让我的精神逐渐萎靡——我的记忆力开始下降;我变得沉默寡言(因为心情长时间的低落着);对一切兴致缺缺而感觉世界毫无光彩。
他们不清楚我怎么了(一群傻蛋),后来在去医院例行体检的时候,他们让我做了(一向在表上装模作样的写上“良好”的)精神科检查。我不清楚结果是什么,但我和Luna很快就被转入了与那救济院同系统的一家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我的医生是个中年德国男人,我喜欢海因茨(我说过他叫海因茨吗?)严肃、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德国人都是这样的性格的话,我大概会在这一点上喜欢他们吧。与之相反的是,我讨厌他后来的一名助手——希瑟•欧可。他过于轻佻、急躁,一点也没有医生的样子(即使只是个助手)。我也讨厌他总喜欢往Luna身边凑,我能够察觉到那家伙好像有些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心思——身为Luna的兄长,我必须(必须必须必须)要把那份想法扼死。
客观来说,尽管我对这家医院还是有诸多不满,但我依旧把这里看作是家。在这里没有人会试图将Luna从我身边带离,仅仅是这样,我就已经能放心地闭上眼睛安眠,不用担心一朝醒来Luna突然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作为一个所拥有的一切只有弟弟的兄长,只要是这样就已经十分满足。
*断章*
是的当然——当然,我当然还记得那个孩子和他的哥哥。
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是了。那一年我精神医学专业研究生学位到手,打算继续攻读博士——也刚刚开始跟着老师实习——除了平时跟着老师出门诊(当然,我几乎只是打打下手),我的名字也在医院的精神病学科住院部值班表上。
我还记得我和那对兄弟的第一次交流(尽管不怎么长)——那时早已过了熄灯时间,从外面看房间里一片漆黑。但那天的月色挺不错的,我掏出卡划开房门走进病房想拉开窗帘。但进去才发现Luna(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依然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晃荡着腿小声哼歌,我得承认我被他吓着了。
“你该睡觉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压低嗓门冲有声音的方向说话。“现在几点了?”他停下歌唱,语气轻快地问我。我拿出手机匆匆按亮看了一眼:“23:48,所以你该睡了。”我把手机重新塞回裤兜。
那男孩轻笑起来,“医生你看,我都已经等到现在了——就为我再等12分钟吧。”我换了个姿势继续站在黑暗里和这个危险性未知的病人说话:“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午夜?”“当然是为了生日——明天我就是20岁了!”他的语气活泼得让我觉得他要大笑起来了。
“啊啊……”我按按额角,突然生出一种“见鬼去吧!陪他等这10几分钟又怎样?”的情绪,“那好吧。”我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时间到了我会告诉你的。”“啊哈!”得到回答后他又愉快地开始哼歌。
“你叫什么名字?”等了几分钟我无聊地找他搭话。“Luna。”他这么回答。“月亮……?抱歉,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像个女孩子。”我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着。他吃吃地笑着:“不,应该是疯子(lunatic)才对。”
我瞟了一眼手机,不太在意地回答:“哈,真好笑……还有3分钟。”他轻快地跳下床(也许是这样,因为我听见病床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微弱嘎吱声和什么东西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快乐地哼了哼:“等会请再提醒我一遍好吗?”他围着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一点也不嫌无聊地绕圈圈,我不太清楚那张床上有没有人——如果有的话只希望等会他(或者她?)别被这位(疑似有些欣快倾向)小病人给吓着了。
“时间到了。”我再次按亮手机,瞧着时间从3月16日 23:59跳到了3月17日0:00,“现在你想要——”我的声音被Luna突然爆发的尖叫盖过,我几乎是一脸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爬上另一张床(灯突然打开了,令人手足无措的亮光让我眯起眼睛),隔着被子大力抱住床上的人:“哥哥21岁生日快乐——!”
很明显床上的人已经被惊醒了(原来是那孩子的哥哥吗?),他们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孩子松开怀抱坐起来,他的兄长也打着哈欠坐起身——在无温的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们苍白但足够美丽的脸。
他们看起来像是双胞胎,不过如果今天一个20岁一个21岁的话当然不可能是双胞胎了——但他们是如此的相像——除了一侧刻意留长的刘海盖住的眼睛不一样以外(那孩子是盖住了右眼),他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年长些的伽倪墨得斯①转转眼珠看见了我,“这家伙是谁。”他用刚睡醒的沙哑声音问(语气有些暴躁)他的弟弟。Luna也顿住了,侧过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字?”表情看起来天真又可爱。
我眨眨眼,“希瑟,希瑟•欧可。”还没等哥哥做出些反应,Luna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的名字不也是个女孩名吗?”“是吗?我个人觉得挺中性化的。”我耸耸肩回答。
Luna翘起嘴角亲昵地揽着兄长的肩膀:“这是大我一岁的哥哥Anthem哟!来嘛哥哥,做个自我介绍吧!”他语气欢快地提议。Anthem无声地瞥了一眼弟弟(眼神很是复杂),对我吐出的话语却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离我弟弟远一点。”
被Anthem用那样防备的目光瞪视着,我下意识站直身子。而Luna不满地撅起嘴,却也什么都没说。我尴尬地抓抓脸:“那么……你们两位早点睡,我还要巡视其他的地方。”我冲他们礼节性地微微弯腰,Luna一脸遗憾,而Anthem依旧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我。
直到快要走出门外,我仍能感觉到Anthem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其中夹杂的情绪像是恨不得直接用眼神灼烧出一个大洞般的防备与冷漠。“哥哥为什么对新朋友那么冷漠啦——!”合上门时我听见Luna大声地抱怨着。
我的手在门把手上停了一会,心想明天要找老师问问这两个人的情况——不管是病情还是其他的东西。
你知道的……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多米尼克#
即使在现在看来,我也仍然觉得“那一天”毫无异样,没什么需要人特别留心的地方——简而言之平淡得让人觉得疲惫。但偏偏就是那一天——那该死的……!
抱歉,我的情绪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
但我希望你能原谅这样的躁狂——毕竟一切、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毁了。我努力压抑的,Luna和其他人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我被突如其来的稻草压垮了。
我记得在午睡之前我和Luna都一切正常(不能和时间表上计划的那样更吻合了)。下午4点我从午睡初醒的困倦中睁开眼睛,Luna不在旁边的床上(他又跑去哪里了?),而那个医生(能不提到他的名字就不提)正背对着我拉上窗帘,他难看的银灰色手机(Luna和我强调了很多遍那是天空灰……不过管他呢)放在杂物柜上有点吵地放着我不能理解,也无法分辨曲风的快节奏歌曲。
它开始切到了另一首歌。
开头的钢琴声让我的胃开始抽搐起来——不,我的意思不是说它难听,事实上,在我(一向糟糕的)音乐欣赏能力看来,我觉得那甚至还说得上是悦耳。
我吞咽了一下,艰难地尝试开口问那家伙这首歌的名字:“……喂。”但他一边跟着音乐在哼唱(“once……was……years old”),一边把之前系着窗帘的带子卷起来,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那么当他把带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转过身来时,看见我用比平时更加阴沉的眼神地望着他——因此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哦哦——”我们尴尬地对视着,他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地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暂停了歌曲(它最后唱着:“Soon I will be sixty years old”),“抱歉抱歉,我忘记Anthem你不喜欢听歌了。”他有些歉疚地微笑了(就像个蠢货)。
我依旧冷着脸:“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希望他没听出期待的感觉)。“7 years——Lukas Graham的,一首比较老的歌啦。”那家伙没怎么思索就回答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问:“Anthem你喜欢吗?”我尽量小声地含糊嘟囔:“前奏不错……”
“前奏啊……”他把尾音拖长像是在思考什么,“我记得还有几首从前奏开始就很棒的……”那家伙走过来把手机解锁然后递给我:“喜欢听的话继续听吧,我记得我好像有分类这种类型的歌……要耳机吗?”我默不作声地接下手机,然后不再理他。那家伙像是习惯了一般地笑笑,哼着歌离开了。
我点了那个尖端朝右的小三角形,然后切到歌单目录滑动着屏幕(Saaaaaaadness?这是什么奇怪的歌单名)。唔……有了——"THE BEST PRELUDE"。
我点进去随便点开了一首新的歌——然后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就近乎可以说是沉迷在那些有着精巧前奏的乐曲里。
……好吧好吧,我想我大概有那么一点点理解Luna之前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首……呃,降E大调……奏鸣曲②什么的了。
(听着!接下来的事我并不想多说……所以我并不保证你能不能听懂我简略的叙述。当然,就算你不懂我也不会重复的。)
其实如果要概括那天的糟糕——那大概一句话就够了——“那个时刻”又来了。
我听着音乐然后慢慢又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然后我梦见了很多人,和过往的很多事。Luna、母亲、父亲……所有那些曾在我生命留下或深或浅印记的人——他们有同样凄哀的表情,用哀愁的目光看着我——我不喜欢被如此注视,但你知道,梦境永远与你期待的相反。
我试图逃开那样悲哀目光的检视(我几乎不能让自己抬头直视他们的脸),但身体却被梦的力量控制定在原地。
而接下来,我看见了——我那时畏惧的那个可能。
Luna——我的弟弟,我生命中的赞歌——他幼年瘦小的身体如我当时畏惧的那般——在只有几颗星星闪烁的黯淡夜空下,孤单地躺在空空荡荡的草原上。我看见他漂亮的蓝色眼睛泛起死亡将至的浑浊薄灰,高热逐渐带走他的生机,他过于纤细的身体开始发冷——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呼喊我的名字:“多米、多米!多米……”他没有说“救救我”,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直到连口型都无法做出。
他最后冲我眨眨眼,一直强忍的眼泪还是沿着他的侧脸缓慢流下。“多米……”他发出最后的声音,咧起嘴角难过地微笑,他的眼中爆发出光芒(我天真地以为他是要好起来了),但那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眼泪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我跪在原地开始声音尖利地尖叫,用力踢打不存在的敌人,就像刚进救济院时被强迫与Luna分开一样……就像与他分开那样……
我的Luna……我的Luna……
从梦中惊醒时我明白有些事变得不对劲了——僵直和沉重感——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它们卷土重来,想要将我再次吞噬。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能败给这东西,我不要再痛苦一遍(若我被打败了,Luna……Luna该怎么办……)。我对自己反复说着——我会好起来的、我会好起来……我曾听说在非常伤心的时候,这样说可以缓解压抑的情绪——
可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非常难过,非常非常。
#约书亚#
我和哥哥在三家救济院里辗转了两个月,最后在这家医院里一直停留至今——哈哈,哥哥一直以为救济院只有一家的是吗?他的记性从那次事情之后就一直不太好,请原谅他吧?
哥哥在到达医院之后被诊断患有反应性抑郁症,而我则是……唔嗯……躁郁症什么的玩意。但其实我和哥哥几乎没有明显地发过病(那样的情绪一直都在心里——只是是否选择宣泄出来这一点的问题而已),直到那一天——
那天下午我很早就从午睡中醒来,但哥哥还在旁边的床上呼吸清浅的沉眠。所以我没有叫醒他,而是自己离开了病房去医院的人工湖旁散步,近来我很喜欢在那里面悠游自在游泳的几尾小鱼。
希瑟则是后来出现的,其实我不大明白——他明明是哥哥医生的助手,却偏偏更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哥哥也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或者说近乎厌恶,他一直警告我不要和希瑟走的太近,但却从不告诉我原因。
我倒是无所谓这种事情,不像总是被人评价为“内向、阴沉”的哥哥,我喜欢和人打交道。哈!这么看起来的话,我和哥哥实在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对不对?
我和希瑟在人工湖那块待了很久,他告诉我,我和哥哥的病情都在稳步好转——像是上帝要嘲讽他这个新医生一般,莫莉医生(我的主治医生)之后不久朝我们快步走来,神情凝重得我的胃一下揪紧——她对希瑟,也对我说——
“快回去希瑟,Anthem的情况不太好。”
我被准许进入病房时,医生们几乎已经处理好了一切——狼藉的房间被清扫干净,哥哥床旁边的血迹也被擦拭过了。哥哥被绑在他的床上,注射了镇静剂后的他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皱着眉沉睡。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我隐约能够听见希瑟在病房外和哥哥的主治医生(一个叫海因茨的严肃德国人)说话。他们本不应该就在病人的病房门前讨论病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紧急情况——总之我悄悄凑到门那边偷听——
“我离开的时候他看起来一切正常,老师。之后我和Luna在人工湖那里——”希瑟语速极快地解释(他只在慌乱时才会如此),而海因茨医生打断了他的话:“别总是和Luna待在一起,你知道Anthem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弟弟。”希瑟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知道了老师。”
他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该死,完全听不清),最后海因茨医生提高了音量像是要终结这次谈话般说道:“好了希瑟,我们去看看走廊的监控,看除了护工以外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接着就响起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我在原地发了会呆,也重新回到哥哥的床边。
哥哥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头紧锁,身体也轻微地颤抖着。左手腕(刚刚割腕的地方)上了纱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疼——如果疼的话为什么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我踢掉柔软的室内鞋爬上床,在哥哥身侧蜷缩着躺下(冰凉的绑带硌得我全身发冷)。我搂住他的脖子,就像小时候睡觉一样贴着他的脸,闭眼聆听病房里温柔但哀愁的沉寂。
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失去这个人了;我知道我即将面对即使睁开眼睛四处搜寻也找不到他的日子;我知道我将在不久之后的一天放开他独自活下去——他要离开我,背弃他的誓言先于我离去。
我紧闭双眼,感受哥哥温暖的体温。“我好难过多米,我好难过……”我苦涩地咬紧下唇,“我真的好难过……”我把声音说给安静的病房听,说给无声的器械听,说给窗外寂静的风听。
但真正想要他听到的人听不见。
多米、多米……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多米尼克#
我从医院里逃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这次我身边没有Luna。
沿着街道小跑的时候我倒霉地碰上了几个小混混,而他们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我被他们放倒然后踢了好几脚。现在额角火辣辣的,我猜等会就要淌血了。与此同时我的小腿抽疼着,胃里也什么都没有——我因这几年的良好对待而变得养尊处优的大脑叫嚣着警告我必须休息(这让我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但不行,我不能停下,我必须加快速度,时间就快要来不及了。
我从希瑟那里偷来的手表(扎眼的蓝色)告诉我马上就会是2022年3月17日——我的26岁生日(同时也是Luna的25岁生日)。
我要在太阳升起前回到水里去。
……够了够了求你住嘴,我当然知道还有Luna的存在(我的好Luna……),但我已经撑不下去——我找不到存活下去的动力;我看不到前路;我的心中没有愉悦,只有悲戚;我渴求过去(相对现在)平静的自己,但这次我明白(没有原因,我就是知道)就算用尽一切曾有效的方法,我也无法恢复原样。他们也不会再容忍我的疯癫——哈!谁会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我不能让那样的戏码再次上演(我只想痛一次,求你了,那种事情一次就好)。
是啦,现在的我就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我觉得我们无法再一次经受那种可怕的时刻。而且这一次我也不会再痊愈。”③
我的好弟弟,我亲爱的月亮,我生命中唯一的赞歌——原谅你懦弱无能的兄长必须先行离开,愿你在余下的生命里能够享有你应得的微渺幸福——你应该要幸福,因为你纯洁无垢。而我,肮脏的我啊!我本应要为我的暴怒付出被肢解的代价,但同时我的不幸说服了神明,他愿意让我自主选择死亡——那就让我回到水里去吧。
好了,我已经能看见这条从这个城市边缘流淌而过的河流河岸——尽管我更想去湖和海之类的地方,但时间来不及了。
我爱水,它会温柔地包容所有,被它裹挟像是重回母亲的腹中般安心、温软——是离开的最好选择。
……是时候回到水里去了。
那里没有人类。
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约书亚#
我稍微拉开窗帘,眯起左眼眺望远方开始升起的太阳。即使是这样并不亮眼的光线,我的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今天应该也会像前几天一样,是一个温暖的春日。
我知道希瑟会在7:45来病房叫醒我,所以如果我想要做些什么坏事……那就只能是现在了。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跑到房间里病人的私人物品存放处,轻手轻脚地扒出一个小木盒(在一堆塑料泡泡纸和对我已经有些小了的衣服后面)。这时我听见走廊里传来了莫莉医生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我把盒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拿出来,然后抓着它们跑回去重新爬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假寐(在莫莉医生打开门的前一秒我闭上了眼睛)。
她走过来吻了我的脸颊(我假装要醒来地皱皱眉),给我掖好被子,用不无怜爱的声音小声说着:“我们的小月亮生日快乐。”我装作被吵醒地“唔”了一声,她赶忙拂过我的额发:“不不,睡吧——继续睡吧,希瑟等会会来叫你的。”她再次亲吻了我的脸颊,静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我愿意接受这个祝福——因为很有可能这是我能听到的最后的人声。
我坐起身把藏在枕头下的小药瓶和几张照片拿出来,然后下床给自己重新接了一杯水。我把水杯搁在床头柜上,拧开药瓶把药倒在手心再次细数了一遍。
总共是25片唑吡坦④。
我不知道这些剂量能不能一次解决一切问题——要知道攒这些就已经花了我半年的功夫。而如果失败的话(我不想洗胃!),以后希瑟一定会亲自盯着我吃完药再让我睡觉,那样就更加不可能攒这么多了。
所以,愿一切如我所愿吧。
我将药片分两次塞进嘴里(有点想吐)然后喝了一大口水,把水杯放回原位后,我抓起照片几乎是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等待药效发作。
照片上的我、哥哥、希瑟站在一起对镜头微笑着(但哥哥几乎只是翘起了嘴角)。我知道一切不能重演,我也不怪哥哥在一年之前的出走(我坚持不用自杀一词)——我知道他已用破损不堪的心陪伴了我许久,我不能强求他留下。
我把照片放在胸前长吐了一口气,我想起希瑟和我说过哥哥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是微笑着的(我不愿意想这是否只是尸体肿胀扭曲成的效果),那么,我也应该微笑。
和哥哥一样微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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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伽倪墨得斯:希腊神话中的美青年
②降E大调奏鸣曲:应为降E大调夜曲
③出自 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遗书 其患有抑郁症
④吡唑坦:一种安眠药
*内容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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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从河边回来后,琉生就一直不大对劲。
清辉担忧地望着斜倚在窗边的人,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明明早已入了秋,这家伙却还是如此懒散地敞露着肩膀和胸口,任由来自清晨的夜风将裸露的皮肤吹得冰凉。他默叹一声,打玄关返回,捡起滑落在地板上的羽织替琉生披上,并把那人胡乱敞开的衣襟重新整理好。他的手指在琉生细软的发丝和沁凉的皮肤间穿过,对方却像忘了他这个人似地纹丝不动。
“我出去了。”
窗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坐着,空洞的眼神凝望着窗外。
清辉不再多说,将沉重的工具箱扛在肩头上,沿着小路往外匆匆离去。琉生透过窗口目送清辉的背影,带着寒意的风吹在脸上,让他觉得很舒服。那天被清辉从河里抱上来后,唯一记得的是对方湿漉漉衣服下的体温仍旧炙热,连同自己隐隐作痛手腕也在发烫——自打那时起,他就仿佛仅剩下一具空壳,总是呆呆枯坐着,或是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清辉有时候以为琉生已经睡着了,实际上侧躺着的人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感受着越来越明晰的灼烧感从腕部朝手臂的方向蔓延开来……
清辉没料到琉生会投河。
“我早就没有家了!”
琉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他没有见过的表情。在清辉的印象里,这家伙不是嬉皮笑脸地嬉闹着,就是撅嘴鼓腮地在生气——琉生的情绪总是一如初夏的晴空那般鲜明,轻浮得好像不曾有过阴霾一样——然而就是这个琉生,这个让他头疼不已、心烦意乱却又丢不下放不开的琉生,在他面前头一次露出了如此绝望到愤怒的表情。
他顿时不知所措。
眼前的人突然扭过头去,赌气般地跳进了河里。河水瞬间将投河者身上的衣物浸湿,有些露出石块的地方水流由于旋涡显得格外湍急,裹在肢体上的湿衣服显然让他行动不便,而那人还在挣扎着往河的中央走去。
“你疯啦?”清辉大喊起来,一边朝河边奔去,“快回来!”
听见清辉的呼唤,琉生猛地一个转身,由于水速的缘故,他差点跌倒。看见清辉已经冲进了水里,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别动!”
清辉不禁止步,伫立在水深齐踝的岸边。大约是一直没有阳光的缘故,十月的河水比想象中要寒冷得多,琉生脸色发白,浑身不住地颤抖,固执地在河中与岸边的清辉对峙着。
“谁叫你追来的?”琉生冲着岸上大喊,“谁让你出现在我面前的?!”他脆弱的手臂无助地击打在水面上,溅起些许白色的水花。
一轮满月将世界照得清冷又寂寞,两个黑色的投影在河水里被无限地拉长。岸边茂盛的枫叶在月色里笼罩着一层紫红的薄晕。琉生和服的衣摆在水流中如扇般展开,红叶纷纷在风中零落,落在岸边、落在水面、落在了他的肩头……当红紫色的枫叶缓缓从橙红色的衣裳上褪落淌走的时候,河流中央那个单薄的身躯看上去似乎也要随之飘逝了一般。
祭奠那夜,牵过的手心依旧残留着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寒冷的冬夜里将手掌环绕在烛火旁般舒适。黑暗中的一豆光明总是如此吸引人,甚至比漫天繁星更惹人珍惜,因为它是如此的真实,与你是如此的接近——那夺目的色彩、给人以安心感的温度、宛如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的火苗,就好像也具有生命一样……在你触之可及的地方。
当你试图握住它的时候,它又是那么虚无,甚至灼伤你,让你感到疼痛。
你要是不曾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发现自己是如此不堪。
就如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辉抛下他离开,僵硬的心脏就像风化的岩石碎片一样下坠,在空洞的胸膛底部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羽织和袖子遮住的皮肤燥得发烫,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躁动连同满身血肉一齐剥离开来,赤裸裸地袒露在眼前这片皎洁冷漠的月光之下——他会被所有前来围观的人们唾弃、嘲笑、指责……老人捂着口鼻,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污秽会伤害他们的健康;小孩子们用树枝挑起他的皮肉,拿石头投掷在他的下体和心口上;男人看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带着强烈的索求,露出少量遗憾和更多不以为然的表情;也许会有一两颗清澈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吧,那则是少数怜惜他的人所抛洒的痛苦失望之情。
琉生满以为自己的内心会为这幕宛如眼前发生的人间惨像而颤抖,实际上他只是身体沉重地枯坐着,漆黑的双眼地注视着清辉背影消失的方向。
百夜结束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太阳将复又升起,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会比被月色映衬得更加黑暗。
二周前,清辉成了一名木匠学徒。
师父和他的女儿都对他很好。他每天早晨出门,傍晚回去,扛着长方形的工具箱,在云朵穿行的月色下匆匆而行。这天,他乘着休息间隙打算继续前几天还未完成的私活,当他正用砂纸给那物什进行打磨的时候,老木匠握着烟管来到了他的身后。
“送人的?”
“啊。是的。”清辉礼貌地答应着。
“不是俺家那丫头吧?”老木匠吐出一口白烟。
清辉不甚明白地望向师父,一本正经地答道:“不是的。”
老木匠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却透着难掩的遗憾。
“你说过自己不是人类吧?”
清辉陷入一片沉默。
“别紧张。要是在意你的身份,我一开始就不会收你为徒了。”老木匠吧嗒着嘴,脚边的草丛里秋虫叫得正欢。“你为人诚恳,又踏实肯干。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我倒是蛮欢喜,我闺女阿枫也挺中意你的,唉。”
老木匠瞥了一眼清辉手中的物什,上面有些笨拙地雕刻着红叶状的图案。
“这是要送给那个穿着红枫色和服的短发孩子的吧,在时代祭的骚动事件中我看见你了,那天……她没事吧。”
清辉望着地面:“他没事。”顿了顿又道:“那家伙这些天没什么精神,我想他大概是病了。”清辉摩挲着手中的作品,粗糙的表面已然平滑了许多,想到这些日子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他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老木匠看了一眼清辉的表情,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管:“我先借你点钱,你去买点药给那孩子吃吧。”
“师父。”
清辉叫住了老木匠。
“我……真的很想成为人类。这样我就能懂得很多人类的想法,理解他们的心思,不会再犯下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错误。我也希望能一直跟着师父好好学手艺,而不仅仅是这短暂的百天之内。只是我们萤者,有朝一日真的能作为人类而活吗。”
“谁知道呢。”老木匠望着天空那持续存在的月亮良久,终是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人可以变成妖,妖又为何不能变成人?”
“琉生,起来吧。”
清辉放下散发着苦味的药碗,低声呼唤身边躺着的病人。可是对方只是一如既往地发怔,对他的声音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于是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打算将那人拖起来,而当对方的袖子滑落,露出赤裸的手臂时,他却因为过度吃惊而停下了动作——大量烧伤般的黑色痕迹在琉生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地遍布开来,向他张牙舞爪地示威着。
而琉生像是什么知觉都没有,从清辉逐渐脱力的手中重新躺回了地上。
“琉生,你病得很重。”清辉说道,“你得吃药。”
琉生的目光缓缓落在清辉的脸上:“我若是病了,你肯留下来陪我吗。”
“我现在就在陪你。”
“那白天呢,白天也陪我吗。”
“白天我得去工作。”
“可是有月亮的时候就算晚上哪……”琉生喃喃自语,带着委屈的口气。
“琉生,”清辉咽下叹气的冲动,“人不可能不赚钱而活下去。”
“我又没求你赚钱!”
琉生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他一跳,随后清辉脸上被什么零碎的东西砸中了。是钱。
好多张纸币,在空中飞舞着,落在地上。
清辉捡起钱,表情由诧异渐渐化为怒意。
“哪来的?”
“别人给的。”
“你又接客了,”清辉的声音微微颤抖,“在我出去工作之后?”
“是的。”琉生平静地说,“而且赚得要比你多。”
“你是故意的吗。”清辉的声音充满困惑和无奈,“做这种事很开心吗?”
躺着的人咬了下嘴唇,小巧的鼻子皱了皱。
“玲子说过,亲密行为是只对喜欢的人才会做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一个人能同时喜欢着那么多人吗?还是你就是单纯喜欢做这种事情——”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琉生猛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我喜欢出卖身体……我天生就是做这种事的人。看吧,多么下贱……如果不是因为玲子,你根本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你走啊,去跟那个木匠的女儿一起吧!我都看见了,她给你送饭时的样子,你们明明很要好不是吗?反正一百天后你就不在这世上了,我就再也不用见你这张讨厌的脸了,再也不用忍受被你丢在家里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了!走啊,赚你的钱去吧,快滚啊,给我离远点!”
突然间的狂躁让身上的暗纹像是火烫一样难受,他愤慨地用指甲朝着自己全力地抓下去,鲜艳的血痕顿时像红叶一样盛放在乌云密布的皮肤上——
琉生讨厌樱花。
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他失去了母亲。
清辉却喜欢樱花,在樱花绽放的时候,他遇见了玲子。
温柔的玲子教会了他很多事,也让他产生了更多的困惑不解。可是很多问题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他就和玲子永远的分别了。
那一天,樱花暖暖地飞,他试图亲吻玲子的时候,却被对方挡住了。
玲子睁大眼睛,接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清辉君,你吓了我一跳。她笑眯眯地埋怨,目光很温和。不行呀,这种事只能对喜欢的人做。
我喜欢玲子的。清辉认真地解释。
我也喜欢清辉君……只不过呢,有一个人要比清辉君更喜欢我,而且我也更喜欢他。
是那个把我制造出来的人吗?
玲子又笑了,脸蛋跟樱花一样红。
清辉君,请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一股坚韧的力量。
清辉君是非常温暖的人,也是一盏能够驱除寒冷和黑暗的明灯。你憧憬着人类,努力学习着如何当一名人类。可是……人类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不少给别人带来痛苦的人。如果有朝一日,清辉君碰见了让你感到痛苦的人,请不要轻易对人类失望。如果对方是个恶棍的话,那就狠狠进行回击就好啦。但是如果对方在伤你之前把自己伤得很深,那么这种伤害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求救呢……可能的话,尽量把他们从黑暗里带回来吧。
我不是很懂。清辉坦白道。
以后慢慢地就懂啦。
玲子将手伸向空中再收回,然后摊开手掌给清辉看。
她的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几片粉红的花瓣。
呐,如果没有玲子,你会喜欢我吗?
琉生这么问的时候,他一时没来得及回答。
之后琉生得病了,他便没机会将答案说出口。
我,很喜欢樱花。
我也很喜欢北原玲子。
玲子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而且如果世上少了玲子的话……
我就不会遇见琉生你了。
清辉放开压制住琉生伤害自身的手,端碗含了一口药汤,弯腰往身旁那张嘴里喂下去。
当他再次直起身,发现这么多天来,琉生的眼睛的头一次亮了起来,眼眶水汪汪的,终于算是有些活人的气色了。
“你干嘛要这么做?”
他听见琉生轻声地问。
“因为我希望你的病能好起来。”
琉生盯着他的脸,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没说完的话语,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眼里的亮光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清辉想将琉生脸侧的乱发理顺,却被对方掉头躲开了。
“别碰我。”他听见那个声音在说,“……我很脏。”
“有些病治不好,正如有些结解不了。”
邻居姉小路这么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只是当清辉半夜敲开他的门,向他托付照顾琉生的时候,姉小路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吃惊。
“永暗不是那么好找的,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我会尽快回来,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那么我走了。”
“听人说话啊喂!”
“再见。”
“啧。”
连夜奔波,路途虽不算很远,也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林中的永暗神社。在神社前报上地址和所求之事后,清辉终于踏上了返程。然而在经过一片僻静枫林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连串古怪的笑声,像是小孩子在嬉闹,又像是某种鸟类不祥的嘲讽。诡异的笑声在枫林中久久盘旋,时远时近,仿佛某个没有形体的生物在林间幽魂般地穿行游荡。当他意识到要逃跑之前,一股黑雾笼罩了他。从黑雾里伸出一只尖类似乌鸦爪子的细长手指,锋锐地穿透了他的躯体,再从他的躯体里抽了回来,连同身体里的脏腑一起摄取了去。
他跌倒在地上,那把未制完的梳子从衣襟里滑落,带着沾染上的新血。
正好是他想要的枫叶红。
字数:3350
一位身穿深红色法师长袍的黑发青年拿着空杯子走到桌旁,对一个拿着茶壶的老太太说道。“麻烦您了。”老太太笑了笑,把壶嘴对准了杯口,用香气四溢的洋甘菊花茶将杯子灌满。法师用轻柔的语气对老太太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开始和老太太攀谈起来。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
那个法师不就是……
他不就是……
我的整个世界忽然天旋地转了起来,胸口处传来的钝痛使我认为自己的心脏被掏空了一块。我紧紧地握住了佩戴在胸前的春芽圣徽,微微合上眼睛开始低声祈祷。
“慈爱的春之女神、复活者——瑞图宁,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从,请协助我破开虚妄,将我从过去的纠缠中解脱出来。我……”我已经说不下去了,眼泪一直在我的眼睛里打转,鼻子酸酸的,我脸上的每一个器官和每一块肌肉似乎都为哭泣做好了准备。
我艰难地抬腿走向了法师。我本来想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然后用手去抚摸他乌黑柔顺的短发,然后告诉他我很想他。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女神赐给了我一次新生的机会,我现在已经不是珂宁牧师月见草的妹妹了,我也不再是法师阿尔芒·巴塞隆纳的儿时玩伴,何况这人很有可能并不是法师本人,而仅只是他的后人,我那么激动干什么呢?
我用微微战抖着的手拿起了圣徽,向法师展示了一下,虚弱地说:“巴塞隆纳法师?”。
法师终于把注意力从那杯散发着香气的花茶转移到我的身上,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然后有点不确定地说:“是你啊。”,看他的反应,他可能是没有认出我来。
这不能怪他。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是一名八十多岁的白胡子老翁,而我则是一位年幼的精灵少女;而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有了重大的变化,他变回了二十多岁时的样子,而我则已经加入了成年精灵的行列,甚至还披上了绣有流水和叶子的水色长袍,并且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我是菲薇艾诺的雅丽蒂亚。”我自我介绍道,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不泄露出我内心的激动。
如果面前的法师是阿尔芒和其他女人产下的私生子女的后人呢?
从一开始阿尔芒就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然而没多久之后他又和比我更年轻的雅迪亚结为了夫妻。作为高等精灵——这个优雅种族的一员,我决定对这个愚蠢又贪婪的人类更宽容一些,所以我将雅迪亚也纳入了自己的同伴当中,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如果阿尔芒除了我和雅迪亚之外,又和别的女性拥有了另外一段关系:比如一起成为某人的父亲和母亲,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平静接受的了。
虽然雅迪亚长得很丑又很凡人,但我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密友——如果她的丈夫对她不忠,我是无论如何都应该第一个跳出来捍卫她的尊严的。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把自己和雅迪亚变成冰之王女的追随者,我只是希望能让阿尔芒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解除不正当的关系,使我们所有人都能回到生活的正轨之中,仅此而已。
“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试探着问。“雅迪亚呢?”
“我是来这里旅行的,雅迪亚……”法师从桌上摆放着的铜盘里拿出了一颗被厚厚一层巧克力包裹着的草莓,微笑着递给了我:“她不在这里,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能够找到她吧。”
我接过阿尔芒的小礼物,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笑的时候总会露出牙齿的丑八怪,她就像我手里这颗草莓一样被厚厚的一层脂肪包裹着,根本一点都不好看,谁会想要在宴会上看见她呢?看到她的身体就已经饱了,怎么可能还吃得下东西?
阿尔芒单手抱着雅迪亚的腰,用舌头舔她耳朵的画面忽然跃入脑海。
雅迪亚又没办法听见我的心声,我的良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责备我呢?
其实雅迪亚除了快要生孩子的那段时间之外,体形也并没有那么胖,不然她就没办法像其他的巡林客一样敏捷地在林间穿梭了。我还记得当他们二人发现我的存在之后,马上尴尬地和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雅迪亚的脸颊红得就像熟透了的草莓。
在此之后有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拒绝品尝这种水果,不过在草莓收获季结束后我就,马上感到后悔了。
——我还是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又娇小可爱的果实的。
幸好雅迪亚在丰收时预先做好了大量的果酱和果脯,不然在吃不到这种水果的那段时间里,我一定会哀伤地在画布上画满水嫩的草莓的。
“很少看到你们分开呢。”我把玩着手里的草莓巧克力。
”现在我们不在一起。”法师说。
我先将草莓放在拇指上,然后快速地传给食指,接下来是中指,再之后是无名指。当我正要把这个小点心传到小尾指那儿时,它却忽然脱离了我的掌控……
最终我还是在草莓掉在地上之前,成功接住了它。
我用空出来的手拨弄了一下垂落下来的发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一位可靠的女牧师了。”
“雅丽蒂亚牧师只要做自己就好了。无论是像孩子一样玩乐,还是温柔地为他人疗伤,都只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难道不是这样吗?”法师摸了摸我的头。
我后知后觉地拨开了那只手,板着脸严肃地警告他说:“你不可以随便摸瑞图宁牧师的头。”
“复活者教会有这种规定吗?”法师的眼睛马上被求知欲所充满。
想也知道教会不可能会明确地订立这样的规定,我低头思索了一会之后说:“你只要记得,你不能摸此时正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牧师的头就行了。”
“为什么?”法师拿起了一块被巧克力包裹着的蜜瓜,小口地吃了起来。
“因为她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四岁,而且开始和同伴一起为连通之神服务了。”我在说这话时,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拉文-希尔的珂宁神殿,甚至比我们二人真正站在那座神殿前更为完美。
阿尔芒并没有老去,而我也已经成长到了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程度。他的妻子并不在这里,我也不需要李行牧师的义务,能够像这样和阿尔芒说话,真是太好了。
“一百二十四岁的牧师小姐,可以给我讲述一下旅行时的趣事吗?”法师饶有兴致地问。
“你有见过皮可西吗?”我把手伸向帽子,示意蜜莉咪飞到我的手心上来。等了一会始终没有等到妖精的回应。
法师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用眼神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她有一对紫色的蝴蝶翅膀,大概这么高……”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小妖精的大小,然后说:“我还以为她一直待在我的帽子上呢,原来自己去玩了啊!”
“没关系。”法师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我对你和皮可西同伴之间的故事很感兴趣,能告诉我吗?”
“那天我们刚结束了冒险返回了第五季的城市。我在街上散步时忽然听见了嘤嘤嘤的哭声。那声音实在太小,而绝大部分人都忙于自己的事务当中,根本就无暇听不见她的求助。我吃掉了手里的草莓,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继续道:”“珂宁赋予了我一对灵敏的尖耳朵,我一下子就听见了这个声音,还有一只正委屈地站在花坛上的小东西。”
“然后呢?”法师问。
“我和她交谈了几句,了解到她是来这里找人的,就协助她在布告栏上发布了一个寻人任务。”我喝了一口橙汁,然后说:“发布寻人任务之后,不可能马上有结果。我在征得蜜莉咪的同意之后,就把她带回了旅店,引荐给了我们队伍的队长——兰蒂尼亚。”
法师改换了一下站立的姿势,“我知道那位皮可西女士最终加入了你们的队伍,但在一开始兰蒂尼亚女士是怎么说的呢?”
“兰蒂尼亚问了蜜莉咪的职业和专长,蜜莉咪就这么跪坐在我的手心里,坚定地说自己是一名武僧。”我比划着。
我毫不意外地在法师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即使是我和兰蒂尼亚,都被皮可西的发言吓了一跳呢。
“她可以变大吗?”法师问。
“不知道,至少我没看见过她变大。”我摊了摊手说。
法师不以为然地问:“你真心认为她适合加入到你们的队伍之中吗?”
“当然。”我点了点头:“之前我曾经向女神祈祷,请求她给我们队伍寻找一位武僧或者野蛮人队友,没多久之后蜜莉咪就出现了。”
“你知道,妖精是受到瑞图宁眷顾的一族,蜜莉咪的出现正好就是女神听到我的祷告的证明。”我用干净的手抚摸了一下身上佩戴着的圣徽,满怀感情地说:“我想女神把她安排到我们身边,一定是有理由的。”
法师用鼻子发出了:“嗯。”的一声之后,就安静下来了。
“兰蒂尼亚在征询过其他人的意见之后,就允许了蜜莉咪的加入。”我瞪了法师一眼,强调道:“没有人会拒绝一位神祇的恩赐,尤其析出善意的还是瑞图宁女神。”
法师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说法。
“当天晚上我请月见草牧师给她做了一些衣服,尼斯洛克先生热心地提出要使蜜莉咪在晚上能有个休息的地方。他将一个精美的盒子改装成了一个小屋子,”我转了转头上的帽子,有点担忧地说:“不过蜜莉咪到底跑到那儿去了呢?她那么小,我想如果把她弄丢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你可以陪我去找她吗?”
“可以。”法师就像小时候一样,总是愿意满足我的愿望。
我开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很久都不知道取啥标题,这个就将就着用吧。然而按照我的强迫症,下次的文女神恐怕又要继续笑了……
我知道这篇不对劲的地方比上次那一章更多,我回家再修改吧!快被折腾疯了OTL
在未打卡角色中随机抽取五名角色判定为死亡,抽签过程已在群内有直播。
红叶之月死亡角色为:
太阳爷
百里
天草卓巳
惊蛰
泉宗一
RIP
在回宿舍的路上偶然间看到熟悉的背影的时候,多洛希的步子迈得比往常要快了一点,傍晚突然下起来的这场阵雨来势汹汹,早在她看到他之前就将那个人淋了个湿透。当然,毋庸置疑的是,如果多洛希能像平日那般看得仔细,而不是焦急地赶过去(虽然可能不那么明显、本人也毫无自觉)在他的身边停下,踮起脚尖、努力举高自己的左手好让手中的雨伞能够为他留出一片相较干燥的空间的话,她就能在把问题问出口之前得到答复了。
“高冷前辈,伞,没有带吗?”做出行动之后她才亡羊补牢地稍加思索,平静地询问道,在歪斜的伞面闯入视野的时候就已经回过头来的年轻人这会儿微笑起来:“是啊,不过我是故意的。”他从她手里接过它,然后微微弯腰,雨具重新稳稳当当地挡住她被悄无声息地濡湿了表层的金发,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我啊,很喜欢淋雨,所以不用帮我打伞啦。”
显然,这位三年级的学长既然身为恒星级别的水系能力者,就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空气中水分比重的变化,这场在她眼中不期而至的倾盆大雨,对高冷而言大约也只是一位按时到来的豪迈友人。多洛希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欠缺考虑了,她毫无疑问是打扰到了他。多么的失礼啊,这下连再度开口的意愿都变得尴尬了起来,可一年级的学生还是找寻起了其他的话题,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这样做,这不由自主的行动背后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大概只是不想让两人之间难得重合的时间终止于一片寂静里。她想到刚刚他说的话。
“淋雨……”她将还不能熟练运用的语言重新组织起来,“很开心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问题,但好在也不是最糟糕的,高冷没有多做思量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此刻也正如他先前叙述的那般自在地站在雨里,水青色的发丝浸了水更加服帖,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一份虚无缥缈的神奇感觉。【也许是因为这副模样有点像在池子里畅游的鱼吧。】多洛希这样想到,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伞从他手里拿回来、又把它收起来放好,雨滴一如既往地密集地落下,很快她也就和他一样浑身湿透了。对畏寒的她来说,在凉意渐浓的秋日淋一场雨所能带来的乐趣确实要打上不少折扣,但她也确实没有后悔,雨水的冲刷让她从一直以来都蛰伏着的、实体不明的,不知何时又开始徒然膨胀的莫名烦恼中得以抽身,忙里偷闲地松上一口气。多洛希微微抬头,她想得到他的回应,怎样的都可以。
“多洛希也一起吗?那好啊。”虽然十分惊讶,但高冷终究没有阻止她的加入,不如说,他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她一直以来将其归于鲁莽愚蠢的、顺从于自我的行动似乎是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超乎寻常的意义和价值,她听到年轻人十分顺口地接着说下去:“不过淋湿的话回去会很麻烦,我送你回去吧,恩,顺便还能帮你烘干一下。”
该怎样去形容这仅在胸腔中昙花一现的、和喜悦有所区别的强烈感情呢?她可以与他同行了?她被允许与他同行了,他答应将她送回宿舍——那么,那样的话,就算时间实际上短暂到令人懊悔也没有任何问题。她想要和他聊更多,什么都好,只肖努力思考,提出他感兴趣的话题,这段路途兴许就能离目的地越来越远、永远也无法通到她的暂居之所去了吧?
“烘干,是吗?”“水能力在下雨天很有用哦,不然回去会感冒的,不过就算这样还是要赶快洗个热水澡比较好。”“前辈的能力真有用啊,”她说,“我的能力就没什么用处。”
火带来温暖、木促进生长、土立起庇护所、电点起灯、风扬起帆、念力创造奇迹、心灵诉说真实、时间逆转洪流、空间制造机遇,光明给予祝福,唯独黑暗,黑暗之中是什么都无法存在的,根植于恶意才得以诞生的这份与生俱来的小小的礼物,具备的特性除了破坏之外别无所长,无法为他人、大概也无法给持有者带来幸福的能力,对她来说,这是她从不希求,甚至厌恶,然而又不得不需要的——没有了这没什么用处的能力,她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她陡然清醒,理智从她尚且不知晓名讳的情感所组成的洪流与旋涡之中挣脱而出。多洛希·帕佩特提亚对于自己能力的不满和失落,对高冷来说具备任何意义吗?她为何就这样将这些只会搅乱别人好心情的抱怨、就这样不假思索地向他吐露出来了?
“怎么会呢,所有的能力都是有用的。”高冷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比她淋雨淋了更久,掌心微弱的温度却依旧足以让她混乱的内心平复下来,年轻人不无自豪地继续说道,“我家的老爸可是名副其实的废星,但是就算是这样,他的能力也很有用。”
多洛希抬眼,从那单只的眼瞳深处闪出了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亮,让那些得不到解答的疑问消融在雨滴溅起水冠里去吧,她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两人继续在雨里并肩而行,聊着不知所谓的许多事情,仅仅是在闲聊着,他们踩中雨水积起的水潭,水花蹦起来,像在脚下开起一盏又一盏透明的花。一开始只是高冷这样做,他故意用力地踏下去,多洛希在旁模仿,后来多洛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高冷就静静地看着她。从鞋尖开始延伸出去的、无数次无数次都只是硬木地板的舞台的虚幻世界,现在也可以是布满了雨水潭的水泥道路了,零碎的雨声环绕着她,悄没声儿地在她的心里留下一副将会被反复描摹的光景,她在行将就木的尾声中张开双臂转上一圈,雨声消失了,雨停了。
高冷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又拍拍衣袖长裤,依附于上的水汽就在能力的控制下乖巧地脱离下来,多洛希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拉过自己的袖口以履行先前的承诺,湿透的衣服黏着在皮肤上的感觉很快消失了,然而寒气还是残存了一些,洗一个热水澡还是十分必要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提一次这件事,在她得出结论前,她感到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又一次,又一次,会留下灼伤痕迹的什么在胸腔里炸裂开来,心脏强烈的搏动甚至使肋骨也疼痛起来,这种感觉可以说是万分痛苦的,可那又如何?即使她下一秒就会死去,这一秒她也是愿意望着他的,她看着他,想说什么,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那些字句还不够明晰,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成型,她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你的眼罩也湿了。”高冷似乎是走了下神,慢了几拍才指了指她的右眼,多洛希伸手轻触,点了点头:“嗯。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人寄放于己处之物,虽然所有者永远不会来向她讨回它,保护好它仍是她的职责吧。多洛希将手放下,他们继续往前走,没有再提这件事。
然后这段路,虽然有人期盼它永远都不会到达终点,却也终于到了尽头了,他们互相道别,高冷又叮嘱了她一遍,深怕她忘记了他所说的话一样,她也就又应了一遍,多洛希走进屋子,关上门、靠在门扉上,隔音能力优秀的材料没能将他离去的脚步声从她耳边剥离,她就站在那里,直到里屋里听到了开门声却迟迟没有看到来人进屋的学姐走出来找到她。
“我还在想你怎么还没回来呢……恩?怎么了?”东里杳担心地问她,“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呃,多洛希,你在哭吗?”“不,没有。”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出声回答,水滴是从右侧脸颊上滑落下来的,那不是她在哭,她也没有哭,“冷的话,大概是因为在外面走了有点久,抱歉,我先去洗澡了。”“快去快去,万一感冒了可就糟糕了。”
东里杳推着她走上楼梯,盯着魂不守舍的学妹拿好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才稍微放下心来,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想得出来这刚开学没多久、又有什么能让她的反应如此奇怪,很快她就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回到楼下,窗外第二场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
等到多洛希回到自己的卧室、看到手机上的未读提示时,高冷的信息发来已经有段时间了,她一开始回复的是英文,发送之前反应过来重新切换输入法打了几个字,可这会儿她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了,就彻底删完所有的字,转而发了一个表情过去。等了十分钟,高冷都没有回复,多洛希便把手机放下坐到床边,克利埃特在自己的床位上横得四仰八叉,她把它戴起来,布偶张开无舌的口,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想不出他会说什么,所以它什么都不会说。
“多洛希——吃饭了哦——”东里学姐喊她,她把它放好,下了楼。
这个晚上,多洛希难得没有在意那些只需尝过一口就永生难忘的美味,填饱肚子后就回了房间,高冷回复了,说他有些发烧,她不暇思索地起身,想要敲敲隔壁学姐的房门,但最后还是作罢了,只是一字一字地将回复打进输入框,确认万全后才按下发送:
“我没有感冒。”
“请一定要多喝热水。”
“早些休息,祝你尽快康复。”
高冷的回复俏皮又迅速,而她的回复就显得慢而死板,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好一会儿,道完晚安她就睡着了,连没拿稳的手机落下来砸到脸都没有让她醒过来。 这一晚她没有做梦,难得安稳地睡到了天边泛白,等到那双蓝色的眼眸轻轻睁开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
——————————
☆联动内容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854/
(拼手速打卡。啊啊啊互动的大家对不起tut!让我稍后再补……!)
时代祭是很有趣、很好玩的。
——只是这个结论,建立在不出事的前提之上。
京都鸭沂高校在中午放了假。下午,莉子换上平日的素色和服,带着吵吵嚷嚷的晴子去了祭典。
什么一天天在家里真是闷死啦、书上的文字还是看不太懂啦、对外面特别特别好奇啦……就让莉子感觉自己像是把五岁小孩关在家里一样了残忍。
……或许事实上也是那样。
在身边的,“初生”的,或许很短命的莹者,有什么理由不满足他们呢?
除此之外莉子想不出别的理由。在心底翻涌的复杂的思绪……莉子则是刻意不去想它。
晴子穿着莉子小时候的和服,既复杂又华丽的花纹和她罕见的粉色头发很搭,有些西洋人感觉的外貌也让周围的人频频回头。
她蓝色的眼珠滴溜溜地到处看,里面有几乎满溢出来的好奇和兴奋。
……
莉子一把抓住她过长的袖子,低声道:“走吧。”
虽然没到人最多的夜晚,不过现在的盛况也足以令人满意了。莉子在人群中感到些许烦闷,考虑着到晚上就回去的事情。
太一也出去玩了,家里的店有些令人放心不下啊。
“小暮、小暮同学!”莉子回头,看见的是熟悉的身影。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家里的书店没关系吗?”
是小文。莉子想不起她的姓氏。
小文和莉子是同样的鸭沂高校的高三学生,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因为彼此家里都是开店的,所以多出几分亲近之感。
“没关系的,只是歇业半日罢了,影响不到什么的。”
“这样呀,太一那样的性格,让你挺够呛的吧?”
“不,没有那样的事……”莉子对他人批评太一的话语下意识地感到抵触,转而换了话题,“小文你呢?在时代祭卖寿司吗?”
“食物在任何时期都有销路呀~”
……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完,莉子扭头去看晴子,却发现不知何时两人的手已经松开了。
她的身边空空如也。
「tbc」
字数3000+。这章是个人背景,时间还是芒之月的,企划结束前能写完所有吗这是个问题。
——
时间:芒之月·异变前兆
座間修凉夹着包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思百转。本该是解脱后的快感,却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落与繁杂。
此时正是是艳阳高照的晌午,天色骤沉,他抬眼看向天空眉间微锁,阴沉沉的色调让他想起八月十五的傍晚,天色亦是同这般黑沉,有无数如黑云般的乌鸦从东方而来,向西飞去,鸣声厉厉,令人头皮发麻。也是那日之后,家族突然召集起所有青年辈的子弟去往主宅。而他,自然是同弟弟妹妹一道前去了。召见之日,家主并未说清,只是言语之中提到不日将至一场异变,而福祸相依,也正是一场机缘,家族将从年轻一辈中挑选有才之人前去一试,而将前往之地乃是神秘的永暗神社。
他们被带领到神社附近的一条小道,永暗的侍者只让他们从小道的起点走到尽头,然后将小道旁的植物描绘一番写在纸上交给他们。此时已是酉时,天色昏沉,又不许掌灯,哪还看得太清周围的植物,但又不许细看只能匆匆走过。座間修凉一靠近小道时就已经发现路边泛着光芒的不明蓝色植物,他观察了四周却并未发现几人感叹,倒是妹妹拉了拉他的手一脸好奇,想要与他说什么的样子,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妹妹果然在他耳边说道:哥哥,我看到好漂亮的蓝花呢!但是怎么大家都没注意到呢?发着光呢!他瞄了眼原处的永暗族使者,正有人观察这里,他这时终于确定了什么,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复了妹妹。之后在纸上他也只提笔草草了事并未提到那种神秘的蓝花。第二日清晨,家族便宣布了入选名单,去时也有三四十人然而入选却只有五人,其中正有他的妹妹座間玉子。事后方知原来是永暗族的大人物要收徒,需要有灵力的人才可修行法术,昨日的测试正是查看有无灵力。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蓦地放松下来,重重地倒向了地板,然后畅快地笑起来,笑得咳嗽起来,似乎从出生以来从未如此轻松。
他知道:他赌对了。
他那对严格的父母第一次对从前并不是十分上心的女儿百般关爱起来,却是忘了这个一向教训着要出人头地为家族争光的长子,连他何时离开都并未发现。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因为突然受到父母重视有些无措却无法掩饰喜悦的妹妹,低叹一声。
也好,碰上严格的父母又被冷落没感受过多少亲情的妹妹想来也是借此得到了她渴望的东西吧,即使,那只是因为她的穰师潜质而已。对不起,我真是个自私的哥哥啊,个人所求皆有不同,人生亦有百种方式,希望你能过得好,玉子。
浅白发色的男子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目光,目光而迷茫地往前走着。
他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自由,可是这时他又该往何处而去?
许是天宫司雨的调皮,在主人公失魂落魄之时总要下一下雨淋一淋他才畅快,暗沉沉的天空一声闷响便噼里啪啦地落下了大雨,正暗自失神的座間修凉被淋得猛然惊醒,跑了几步
不得不就近躲到一家亮着杏黄色灯光的小店屋檐下,他刚站稳,正擦拭着因为沾染雨水有些视线扭曲的眼镜,突然“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对着大雨啧啧感叹了几声,然后笑着看他:“年轻人啊,若不嫌弃,进来坐坐吧。”
他连忙微微鞠躬低声了声打扰才跟着老头进了屋,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他掏出手帕细细擦起了眼镜,擦完放到了一边却是没再戴上。将额前微湿的发丝都往后拂去才觉得舒服一些。看向窗外的雨啪啪击打着玻璃,不知为何原本杂乱的心绪一扫而空,此时竟然觉得宁静异常,仔细感受,空气似乎中飘着一股药香。
老头这时端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请他喝。他礼貌地道了声谢并未在意,只端起来抿了一口,舌尖先是尝到了微微的苦,然后清醇的茶香弥散开在鼻尖,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竟然回味无穷,舒身暖心。
“老先生,这茶……”他抬头,十分讶异地看向老头赞叹道“真是好茶,谢谢您的招待!”
“嘿嘿嘿”小老头开怀,似乎很是得意,“那是啊,在下研究药材和茶道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来的手艺!”
“小伙子啊,你淋雨受凉又心绪不宁,喝我这道茶正是极好哒!”
座間修凉眉间一动,有些讶异:“您怎么看出我心绪不宁的?难道不能是因为骤雨受惊的?”
“哼,不要小看在下啊。”老头瞪眼,抿了口自己的那杯才慢慢说道:“你也闻到店里的药香了吧,我这是家药材店兼茶铺,我自然是懂些医理的,若是寻常淋雨受惊哪至于你这般面色苍白?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害怕雷鸣雨声不成?”
修凉轻轻点了头却不再提自己,岔开话题问道:“老先生这茶极好,我欲购买些带回家中饮用,不知怎么卖?”
老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满脸意味。
对面容颜俊朗的白发男子微笑的脸便僵了起来。
“前辈这是何意?”
“我看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小伙子要不陪在下聊聊天啊?”
座間修凉皱了皱眉,虽然他平时待人温和有礼,但不代表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老头看他面色不渝,反而先生气地叫起来:“哼陪老人家聊聊天都不肯,看来根本看不上我这茶,之前说要买都是骗人的吧哼!”
座間修凉一呆,似乎是没想到老头先生气了起来,看老头虽然生气无比的样子眼睛却盯着他看,他突然就好笑起来,舒缓了眉点头道:“好。”
“其实在下这店铺已经关门了,在下正收拾着行李不日就要回乡,你倒是一个意外之客。店里的材料所剩不多,剩下的我要带在路上喝,可不能给你的。”老头像是气没消,却是说出了大实话。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能喝倒一杯也是不错,不妨再听听先生的故事吧?”座間修凉安定地坐着,抿了口茶看老头。
老头见他居然不气不恼反而不爽起来:“你不想要我这茶了?!”
“可……”
“我还有方子呢!”
“哦……”
“哦什么哦,你要不要!”
“啊自然是要的,先生如何卖?”
看这年轻人突然这么顺从起来,老头觉得不爽极了又偏偏说不出此人的不对处来,只得干巴巴地继续道:“将我这铺子买了我就附赠你方子。”
“原来如此,原来老先生是想卖了这屋子好无牵挂地回乡啊。”座間修凉此时方才露出一丝笑意。“这倒是可以考虑的。”
“……”不知该压抑对方的淡定还是爽快,老头也恼不起来了,他环顾了一遍店内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追忆和感叹,还有一丝不舍。
“你答应地倒是爽快,可知我还有些条件的。第一,店名不可更改,第二,不管你日后要开什么店,我给你方子里的茶你还得照常卖。至于价格在下不多讲究,该多少就多少连带店里的家居设备都是现成的一起卖与你不多收钱。”
座間修凉静静看着这小小的店铺被杏黄色的灯光照的柔柔的,闻着药茶香,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如果就在这里安身,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不知去往何方,不如停下,慢慢地去思考,来日方长。
“老先生啊,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一开始你不就念叨着要讲吗?”
老头瞄了瞄他,看到他眼中真诚也放下了心来。
窗外暴雨倾盆,天色暗沉,室内暖光浅浅,几许温柔。这一道玻璃,竟隔绝了两个天地。
老头就这么说起了这家店铺和他的故事:老头是名药师,年轻时心气高来京都发展,想做出一番事业,便开了这间店铺,取名“百草生”。虽是药铺,但是他却不甘心只卖药材。老头指了指一侧的吧台,有很多高凳子和摆放着需要玻璃杯的货架,看起来,倒像是酒吧的吧台。他喜爱茶饮,加上自己懂药材便想结合做出药理茶饮,但并不局限于茶,其他的汤水饮品亦会涉及。但这在他所居住的乡间小镇则是无人问津,人们喝水喝茶只为解渴,绿豆汤之类自家可做并不需要什么新奇口味。
他满腔抱负不得施展,想着来京都定得到人们的接受。初来之时,因着好奇确实来了许多人品尝,时间久了也就趋向于平淡,并未大卖但也不算无人问津。后来得过且过,转眼开了三十多年便过去了……而今国内的经济萧条却是已经过去了,然而洋文化盛行,人们穿起洋装,看病去西医馆,京都的少爷小姐们即使喝茶消遣也是去茶厅喝起了咖啡,吃着西点……无论是药材还是茶,都已经在时代的潮流中渐渐褪去色彩,不再是主流。在这样的情况下,传统的东西就只会保留一流的品牌,而他的药材和药理茶,终究是没能打响名号。
“这么多年,在下也老了,也不再执着这些,想回家乡去过过平静的日子啦。”
“……”老头讲完了他的故事,并不长,但却仿佛停滞了时空,经历一场浮生梦境。俊朗的白发男子和耄耋老者一时间都静默地坐着不发一言,似乎沉浸在刚才的回忆里,哗啦啦的雨声清晰,一扫时光带着的陈旧味道,两人相视一笑。
“如今啊,这店我就托付给你啦。”
座間修凉心中敬佩,十分恳切地点了点头又道“今日匆忙未带分文,老先生容可否我明日去取?”
“诶,不急不急。我看天色已晚,小哥今日要不留宿在此?”
“这……”
“小哥莫不是忘了,接我这店可得保留药理茶的贩卖啊!这你得学会才行!”老头霸气地一挥手,“走!在下今晚就教你吧!”
“……”座間修凉心中无语望天,果然冲动是魔鬼,烂摊子不是好接的啊!
05
他们在日落时已经凉下来的风中登上了钟楼。
不,并非镶嵌着彩绘玻璃的那处,也非悬着四只锈蚀小钟的平台;而是更高层的狭小楼阁,隐约可见河流急湾上覆满的百合和香蒲在腾起的雾气中被夕阳笼住。莉莉·索利达斯抬起的手肘在橙红色的阳光下投下更多的阴影,她正在用一个小梳子似的东西将长发盘起——那是鲸须板制成的吗?布鲁诺的视线从女孩儿撩起的长发下移开,而日光在灰白斑驳的墙体上也显得太过灼眼,只得兜兜转转的回到阴影之中。
他们并未就行程交流过,在近午的时候他们曾经带着买来的面包回过一次临时住处,而治安官仍然处在把他的制服揉成一团的深眠之中。
“那是什么?”
“这个吗?”莉莉晃了晃纸袋,把里面的小甜点倒在掌心里,“签语饼而已,之前面包店里给的。该不会……?”
“闭嘴。”
“呜呼喵。”巡林客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把折叠起来的脆饼抛给了布鲁诺。边缘烤的焦脆的小圆薄饼在温热的时候就被包入纸条并且折叠起来,直到现在在少年的指间碎裂。
“‘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吃呀!’这算是什么啊?”布鲁诺挠了下脸颊,把纸条揉作一团,“你的上面写着——什……?”
莉莉·索利达斯把纸条和掰碎的饼干一起扔进口中,紧接而来的尴尬沉默之中只有细碎的咀嚼声。
“算了……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少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眼睛上的那是什么?”
“这个嘛,女人的自信?”
碾得极细的矿石粉末沾染在女孩儿的眼角,提炼过的鱼油与碳粉的混合物更加细致飞扬的勾勒出她的眉梢眼角。在落日余晖之下,莉莉·索利达斯的皮肤显出更加健康的暖色。在这种时候你可以感觉到她与斯林特尔的不同之处——神情也好,眉眼也罢。在精心的伪装之下巡林客看上去凭空长了几岁,洗脱了幼年的稚气。她朝着阳光挪了几分,倚着矮墙半张开羽翼。
大概算是伸个懒腰吧。层叠的白色羽毛展开之后露出巡林客后腰上悬着的皮鞘:一把短猎刀,一把小臂长的军刀。留意到布鲁诺的视线,巡林客露出一个亮出牙齿的笑容——不知为何让人心生畏惧。她重新把羽翼收起,长长的飞羽在大腿后面交叠起来。
来不及解释:穿过钟楼边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骚动,人类、半精灵与精灵的冒险者穿着装饰着金属钉的皮外套,正在跨过桥上陈旧的低矮断墙。像是守卫的家伙嚼着发焉的麦草,神情萎靡的目送那些冒险者踏过他在软泥地上写下的长诗行。
“临时招募的冒险者夜间巡逻队。”巡林客朝着格林区方向做了个鬼脸,“你觉得呢?布鲁诺,我可以跟你打个赌:今晚我们最少会见到这些家伙十二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惹人生厌。”
“说真的,你非要这么做吗?”布鲁诺比划了两下,放弃了,“这样跑到格林区里乱晃——”
“直白的说,装成妓女跑到凶案频发的区域去钓鱼。”莉莉抿了口水囊里的液体,在塞口留下一圈红色的影子,“我就是打算这么干。这不是有你——们吗?”她拖长了音调并进行了可疑的停顿,一股酒精的气味从那里飘来。布鲁诺无言的眨眨眼睛,在“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和“你对我们就这么有自信吗”之间抉择再三,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你就这么介意这种事?”巡林客凑得更近了,颜色略微不同的假眼在阳光下泛出更明亮的反光,葡萄酒的果木味道和她的话语一起飘了过来。
当然介意!布鲁诺大声的想着。这种话可不是能够随便说出来的那类。他的脑袋后面马车轧过碎石的动静清晰可辨,混杂在里面的还有脚步声和远处商贩的吆喝,布鲁诺头皮发炸的撑住矮墙。紧接着在他们的脚下小钟被敲响,嗡嗡的声音被聚拢在狭小的空间里。巡林客哼了一声,抱怨似的扇动着她的刘海。
“那……这?你化妆的技术哪儿学的?”
“允许你有师傅,不允许我有老师?”莉莉似笑非笑的捻住自己耳旁落下的一绺头发,在指尖飞快的绕上几下,“怎么样,我好看么?”
她大声笑了起来,仿若在开个玩笑。乔治亚在钟楼边的街上朝着他们抱怨的大声嚷嚷,连尼格勒都和了两句。布鲁诺滑下楼梯,夕阳把彩绘玻璃中的蓝色、绿色和紫色都洗成了一种奇怪的暗色。在钟声的敲响之后,夜晚几乎很快就要到来 ,不过此时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几乎暖和得发痒。
06
尼格勒打了个哈欠。这里的夜晚还是那样:潮湿、阴冷,到处都是模模糊糊的雾气。如果没有这样的遮拦,应该能见到月亮已经偏斜。
“你们说,真的有那什么,雾隐妖存在吗?”乔治亚转过头看着他。
“雾隐妖。”施法者重复道,“怎么说呢……不能否认这种生物的存在,但恐怕也不能完全把这些事归在它们头上。毕竟,若是专业人士都分不清雾隐妖利爪和尖刀之间的差别的话,我们还不如就此放弃,回暗月去新开的餐馆吃上一顿。”
没用,完全没用。倒不是说他们的饵不够尽责,已经有那么三五个被确定是客人的家伙的身体堆在巷尾,屁股上都留着符合布鲁诺的鞋印。只是雾气太重,这些风尘女子又在生意之中游荡,这全然是撞运气的打算,钓不上鱼儿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搞得人心惶惶……”牧师不由自主的把声音压得极低,“死掉的精灵、成堆的尸体和乱七八糟的谋杀,再想想之前的那片该死……咳,森林,行行好,有过两次就够了,请不要让我们再经历第三次。。”
没人搭她的话。布鲁诺看着巷口,眼睛一眨也不眨;尼格勒似乎进入了某种节约能量的模式,心不在焉的靠着墙壁。至于半卓尔,在这样的夜色和雾气下,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谁也找不到她。乔治亚重重的叹了口气,几乎不再担心惊扰到潜在的连环杀人凶手:如果他真的存在,那耐心未免太过剩了。我们的凶手可高可矮,但应该至少长得不赖:如果一头鱼人从夜晚的雾气里接近妓女们,恐怕不需要刀子就能制造尖叫和恐慌。琢磨片刻之后,她已经得出结论:根本没人在乎,他们今晚的时间要全部浪费了——
一声惨叫。一直木愣愣的尼格勒抖开羽翼,追上了先一步飞起的莉莉·索利达斯。巡林客在空中轻捷地翻滚,从巷间伸出的屋角边掠过。一柄匕首在黑暗中撞到了墙上。施法者喃喃数词,忽悠悠的光团不紧不慢的朝雾里飘去。女孩儿发出被惹毛了的动静,因为浓雾和黑暗她回击的匕首只是扑的落进地面。对方避着光亮,却被紧随其来的火球燎着了衣物。这点微弱的火光给乔治亚和布鲁诺指明了方向,纺织物的焦臭味一时间相当浓烈,不过那点火焰先是一越,然后飞快的小范围旋转了一下忽而就灭了。对方显然是趁着距离尚远直接压灭了身上的火,不过这点时间也够牧师点燃一片光明——
“什么人!”暗街的另一端赶来的一小群人外套上的铁钉纷纷闪烁起来:正是傍晚所见的那群乌合之众。巡林客猛地一挥羽翼,飞快的拉起高度后落在这群人背后。
“路过的。”女孩儿又露出牙齿笑着,“我们怀疑凶手藏到你们中去了。敬请你们稍等一下——等到卫队来临。”她甜滋滋的说道,似乎更加期待有人不愿等上那么一小会儿。巡林客取出贴身带着的信号弹:轻微的动响,火药气味和更加明亮的光芒:从治安官处讨来的信号弹在半空中咝咝的燃烧着,把正下方的人们影子缩到最小。
“我们凭什么照你说的做。”这个临时团体的领头人一字一句缓慢的说道,信号弹把他浅色的毛发和头脸都照的惨白。
“确实。”巡林客笑了笑,“您的直白真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您也应该很清楚——哎呀,包庇疑犯的临时冒险团队,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咯?”
“疑犯的同伙装出一副无辜样子阻拦执法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解决的问题,你也应该知道。与其在这里和你们夹缠不清,”他环视着,目光从他们年幼的脸庞上一一扫过,“不如把你们的细胳膊绑成一串。这样一来,就没任何东西挡在我们前面了。”
队伍的后面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少年们不知是谁发出轻轻的嗤声,莉莉卷起嘴唇:“要拒绝请求确实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过是上下嘴唇相碰。我们有最少半打证据。“她用脚尖挑起半幅烧焦的斗篷残片,小心的搭在小臂上,“不过一个也没必要同你们说。不过这不是请求,只是比较客气的威胁而已。看在瘟疫的份上——”她叹了口气,隔着人群她也看不见自己的同伴们:“嘿,别紧张。”
领头人面孔上看上去血色尽褪,不知是出于气恼还是蔑视。巡林客没有再说话。她军刀上的晦暗反光作出了回答。
07
尼格勒很想问这两个人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货,但最后他只是嘴角蠕动,什么也没说。幸好治安官先生没再多问,只当是小孩子玩闹的逞能——紧接着是一捧水被泼在石板上的声音,布鲁诺被安杜鲁先生抓进浴室里,附带几句含糊的威胁;乔治亚的脚在他旁边焦虑的点着地面,尼格勒并不打算鼓起勇气去观察她的表情;至于另一个罪魁祸首,莉莉·索利达斯躲在椅子边缘摇摇欲坠,用翅膀把自己埋了个一干二净。
当布鲁诺换上安杜鲁的衣服,他们被治安官的严厉眼神强迫着成排坐好。
“对不起,先生。”莉莉说。
“不必道歉,小女孩。”治安官讥讽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们因为鲁莽的行为被伤害到,就算是道一百个歉也不会有所帮助。这没有任何借口可言!”男人的声音显得异常平板:“你可以尝试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吗?五个孩子。”他的目光从乔治亚和布鲁诺脸上划过,“挑衅一打全副武装的、成熟的冒险者团队,浪漫小说上这么写了吗?”
“不——是,哎呀,我的意思是‘不’——”
“这是会让你特别犹豫的那种事情吗?”
“浪漫小说上确实有这种情节,不过不是我们作出这种事情的理由。”巡林客不太情愿的回答道,“当时……当时我只是想把他们留下,只因为,啊,毕竟有人死了,只是普通的太过紧张而已。安杜鲁叔叔,我们只是想抓住坏人。”
布鲁诺脸上的平淡表情挂不住了,他拢起来的湿头发忽然散下来一绺,被安杜鲁严厉的眼神刺了下,他重新挺起胸,双手没半点毛病的叠在膝上。
可能是主要的刺头也就是这两个小东西,治安官在面对尼格勒和乔治亚的时候表情还是柔和了不少:“你们是这两个——的朋友?”他又用眼神戳了一下布鲁诺和莉莉,“以后做事可要注意安全,关键时刻也要相信大人啊。”
“是,安杜鲁先生。”尼格勒嘴角的形状其实表示反对,不过一般会被不熟悉他的人解读成顺从的微笑,“说起来,最后治安队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吗?”
“啊,你们捡到的斗篷……”治安官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斗篷这种东西,风格和尺寸本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所以凭着那一点也查不出什么。”
尼格勒的眉毛扬了起来,莉莉咳了一声:“其实他是想问……嗯,尸体的情况。”面对治安官责怪的眼神,她只是扬起下巴瞪了回去。
“你们当然可以问。”安杜鲁干巴巴的说道,“我也当然可以不回答你们——”
理所当然的,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发出了失望的声响。“不过就算不告诉你们,到了明天你们还是会看见由小报添油加醋的内容。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告诉你们好了。这次我们几乎无法确定还是原来的那个凶手干的:受害者腹中被塞了东西,还留下了挑衅的话。”安杜鲁清了清嗓子,“‘鲜血无法流过卡伦特河’什么的,还不清楚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谢谢你呀,安杜鲁先生。”莉莉插话道,“如果是目击者访问,我们在这已经留的够久了。请——”
“天还未亮你们还打算去哪儿惹麻烦?我早该猜到的,你们一刻都不会让人安生。”
巡林客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无声的说了点东西。治安官哼了一声,答道:“中午之前回来。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不,就算是再给我做饭也不行。下午一定要回来。”
08
瑞瑞安·黛珊,一名格林区的妓女,正用她不合季节的劣质羽毛扇挡在她的胸前。很明显从这些稚气未脱的小毛孩身上根本赚不到钱,更别提还有女孩儿和……嗯,类人生物。她打量着尼格勒,猜测他的具体年龄,最后还是转而往年龄较大的男性身上靠去,害的布鲁诺不得不一路躲到路的另边。
尼格勒不得不移动临时赶制的潦草画像,把那张纸片隔在女子和布鲁诺之间。瑞瑞安凑近了打量几眼。
“哟,这不是里佐·银月吗。”她使劲的扇着扇子,乱糟糟的鬓角更乱了,“子爵女儿的精灵小情人,长的可俊了,就是死得不明不白。”她用一种刻意的语气拉长音调,“真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呢……哼,还不是名声之类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什——他就是,呃,他已经死了?”尼格勒结巴了,这个据称已经死了好久,诸多关于凶杀案八卦的主角,居然很可能就是凶手,而这名凶手昨夜还犯下一桩谋杀。不过毕竟是临时学来的画像技术,有失准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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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记得自己红着眼睛以怎样一种心情从物部面前逃开。或许是用了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但连他自己的都觉得那样的借口不堪一击。好在物部没有多说什么或者追上来——那孩子相当地懂事和通情达理,他可以像个败家之犬,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像丧尸一样漫无目的地跌跌撞撞。
真是狼狈。他不甘于此,可内心的沉重让他无法喘息、无法思考,他第一次感受到面对事态的无力。此非往日单纯的境遇危机,而是更深层次的、难以把握的、让人束手无策的事情。“我是谁”这种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否则那群哲学家也不会从古希腊仰天长啸到当代。
或许只有广崎世也能给他确切的答案了,可对方绝对不会照做——或许他现在正紧锣密鼓安排着计划,考虑如何用好友这枚棋子的性命换回父亲。糟透了。大脑根本无法运转,更别提考虑出一个自保并击溃广崎的方案。现在他被困在牢笼中,像是被迷茫注入了麻醉,坐以待毙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或许还能再垂死挣扎一下,就算身为守卫者的他不能逃出牢笼,也要用最后的力气竭声嘶喊,告诉另一个人这里很危险,让他保护大家。
弗朗西斯?虽然对方是他的好友,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彼此也能够互相信任,但在台面上他们的关系太过明显,如果自己遭遇不测,恐怕弗朗将陷入麻烦之中。他信任的这个好友应该是被保护的对象,而不能再让他冒着危险成为守护者。
那么剩下的人选只有两个,去试试看吧。他稍稍让自己打起精神,小跑下到宿舍区。
他用拳头有些急促地砸着对方的门,里面的人应声不紧不慢地走来开门后,下一瞬间,狠狠把门摔了回去。
他想都没想,接着在门锁要扣上的前一瞬间,死死扒住门缝,上前一步,把半个身子塞进门里。
“等下,长居,我有话跟你说!!”
也不顾上管前几天的恩怨,用近乎是请求的语调,消磨锐气,向对手低头。
论气力,长居和他不相上下。但拥有特定才能的他自有方法应对这种情况。抵在门板上的两股力量仅仅僵持了几秒钟,很快便压倒性地向内涌去。虽然手段有些强硬,他总算看见长居平静之中带了些厌恶的脸。
“是关于你心上人的事情。”他在对方第二次下逐客令之前,抢先一步解释道。看着长居放下防备的架势,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些,他乘机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反锁,自顾自坐在对方的床边,一边放缓方才奔跑而变得紊乱的呼吸,一边有些急切地把自己的愿望传达出去:
“我知道你和广崎世也纠缠在一起只是想和我作对,保护弗朗,姑且再确认一下,你的目的确是只是如此吧?”
“我只是想保护弗朗西斯先生。如果你是来给我说这些的,那么请回吧。”
长居蹙眉,面前少年如此随便的举动让他感觉很不自在。或许等他走了之后,自己该去换个床单了。
“不,我还没有说完。”他摇了摇头,放在背后的手掌攥紧床单。“之后事态或许会想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我和弗朗都会有危险。这是我的直觉,不会有错,在暗地里待久了,对厄运的感知会很灵敏。”
“我不会让弗朗西斯先生遇到危险的,但是你就……”
“没必要管我。”他抢先一句断言道。手臂有些发颤,他向后移动,把手臂放在长居看不见的死角,外表继续维持着衣服泰然自若的样子。“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会出现那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或许是下次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或许是学级裁判……总之,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靠近弗朗西斯;作为代替,我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替他化解那些迫胁。”
顿了顿,他用长居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不知是说给自己下定决心,抑或是说给在他心中已经支离破碎的亲友的残片:“……至于我,无所谓了,我也不会再相信救赎。”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他起身,缄默着走向门边。路过长居时,他迟疑一瞬,停下脚步,释然地向大衣口袋中插着手,笑了笑,淡淡说道:“抛开那些偏执的爱,你这家伙还是蛮好说话的嘛。”
“谢谢。”长居没怎么领情,礼貌性的回了一句,“不过我可不觉得和黑道少爷牵扯过多是件好事。”
“不会再有更多了,保护好你的心上人就够了。”
他摆摆手,留给对方落寞的背影,轻轻关上门。手依然留在门把上,似乎还带着断不掉的眷念,他依靠在门边,抬头望着炫目的白炽灯光,视线变得模糊。如果有烟的话,说不定能派遣掉这变成一团乱麻的心情吧。许久,他长长叹气,转头瞥过写着“长居累”的门牌,像是播放电影慢动作一般,僵硬地移开了手。
——弗朗就拜托你了。
放下了心里的一半挂念,他继续沿着走廊,来到尽头。
——“杰克”,这是他要找的另一个人。除了弗朗西斯之外,也只有他明确表示信任自己了。另外,这家伙的头脑和身体素质都相当出色,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带给大家希望吧。
百奇这趟很倒霉。
鬼见看着他又是被吓到又是被变异植物唰唰抽了两个大耳光子,最后嗷嗷叫着躺在地上不肯动弹,不禁露出几丝难得的微笑。
虽然在最后还遭到了变异的大型甲虫围攻,不得不急忙乘着坦克冲破大门离开,但这次探险是值得的。获得两位此处地下基地研究人员的日记与研究纪录,大片区域地图,枪支弹药,还有或许是最重要的东西——此处所有牺牲的人都想保护的、不明的绿色管状试剂。不管这试剂有何用途,一定能解答这一切灾难的源头。
先不深究尤利安居然随便捣鼓了一下就能把坦克开起来的原因,众人不知不觉已离那军事基地很远了。
残阳渐渐坠入了地平线,让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血红色。
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连啃咬尸体的乌鸦和丧尸都没有。
寂静得令人发毛。
百奇忽然抬起头,两手攀着坦克仓盖,一抬身体便翻到了仓外。“百奇,怎么了?”鬼见马上问道——他知道百奇对危险的敏感程度,不让他也不会在灾难发生之前便逃离了早稻田研究所。
百奇没有应答,双眼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前方,瞳孔照映着残阳的红色,反射出奇异的光。
鬼见拿起坦克舱内的观瞄镜,细细看了四周一圈——直到他在极远处看到了几个反光的亮点——“百奇,快下来!”他用力扯了下百奇的裤脚,同时对尤利安说道:“在前方几公里的地方有埋伏……恐怕是……”
“治安官。”坐在一旁的利津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一条士力架,说:“恐怕他们对我们上次在他们手里逃跑,还没搜刮到一点资源,在耿耿于怀吧。”
“他们人很多,”尤利安说道:“逃不过,我们就用这辆坦克冲出他们的包围。”
夜幕降临。
黑漆漆的破败街道里,四处都是拿着武器、散发出异能光芒的“治安官”团伙,而鬼见他们的那辆坦克,早已被爆破在路边,有些人急匆匆地爬进里面想搜刮点什么,然而一无所获。
“那几个混蛋,用炮射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现在在包围中居然还能跑了……”这个曾经和鬼见面对面交谈过的治安官头领,此刻面目狰狞,回头对所有人低沉地说道:“他们也有异能。现在管他妈的能不能搜刮到东西,总之,杀了他们。”
所有人听到都愤怒地一声声答应起来:“找到他们!”“杀掉他们!”像群狼一样散开,在一条条小道、巷子里杀气腾腾地搜寻那四个人的身影。
鬼见四人正在一条无人的小路里急行,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十分狼狈——在被炸弹异能炸中,整个坦克都被炸得翻了过来,而尤利安只来得及带着所有人瞬移到坦克之外的空地上,便被治安官的几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更是有将身体化为锋利刀刃的能力,整个手臂化为一把半米长的弯刀,直向他们重来。
“你们退后!”鬼见喊了一声,同时运行起了“上帝的视角”,端着手中的枪就朝来人几个点射,顿时就有几个人被射中腿脚,摔倒在地不能动弹。
然而那名弯刀人的动作却异常灵敏,在鬼见抬枪准备第二次瞄准时已经冲到他的面前,而鬼见只来得及抬举起枪身一挡,那人抬肘划过的刀光里,枪管瞬间断为两节,鬼见的右手臂顿时被划出见骨深的伤口。
见鬼见受伤,在他身后的百奇低吼一声便冲上前,对着准备再来一刀的弯刀人脸上就是一拳,将那人打飞出了好几米开外。
鬼见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百奇的力气为何如此之大,右臂入骨的疼痛让他猛吸凉气,对着还想追上去的急叫一声:“百奇回来!我们要逃……”话没说完,百奇便已听话地回过头来,把他拦腰扛在肩上就往后跑。
几步外利津和尤利安已经神色着急,一等百奇和鬼见靠近,尤利安便又紧皱眉头,带着所有人瞬移到了附近的一个胡同里。
“怎么到胡同里来了!”尤利安急得说了一句,却也因为两次过于靠近的异能使用频率,而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利津查看着仍旧被百奇扛在肩上的鬼见,只见他整条右手臂已被鲜血染红,血液顺着沁透了的袖管缓缓地一滴一滴跌落在地上。“这么深的伤口!”利津赶紧拿出压缩干粮咬了一口,他放在鬼见手臂之上的掌心渐渐发出白色的微光,“快点,快点啊!”利津就这么对着自己的手叫道:“平时不觉得,怎么这个时候就觉得治疗速度太慢了!”
鬼见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在经过坦克被炸时的震荡,右臂一刀之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停地失血之后,他的眼前已经一阵一阵地发黑。虽然获得了异能,但他的身体,也依旧是一个普通少年的身体罢了,失血过多一样会死。
忽然从胡同入口处,隐隐传来有什么在四处嗅着的声音,愈来愈近。四人不禁顿时屏住呼吸,停下了一切动作,只盼那声音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一双在黑夜里闪着绿光的眼睛,还有犬狼那独有的口鼻,生在一人脸的轮廓上,一边嗅着,一边渐渐地在墙边露出了他的头。绿色的眼睛在看到四人的一瞬眯成了两条细缝,长长的口鼻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要张开发出兴奋的高喊:“他们在这——”
人的潜能有多强?异能是开发出来的产物,还是通过危机激发出来的人的潜在的造物?
时间好像在动手的一刹那缓慢起来——就在那仿佛狼犬一般的异能者缓缓将头往旁边转,眨眼,张嘴看到森色白牙的细缝时,鬼见左手紧握自己染血的右臂,仿佛要用尽全力一般,他那还在从伤口流出的血滴瞬间浮起,在空中从圆形变成了子弹一般的尖锐形状,随即只听到噗噗几声,在所有人都没缓过神来的时候,那血滴形成的数颗子弹已经穿进了那狼人的胸膛。
他连发出一丝声音的机会都没有,便直直地倒下了,再也没有动弹。
同时,鬼见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又是如何在一瞬间,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
(病了实在画不动画,只好把几段想的剧情写一写,多少字谁能帮我数一下,pad码字真是酸爽)
在渐渐熟悉起来的白光散去之后,五人听到的是一阵欢快的乐声。甚至种子的光芒也指向乐声的方向,仿佛在邀请五人前往乐声的来源处。
兰蒂尼亚回头看了看这次刚刚加入的队友之一——这位新队友正像是她的伙伴析米尔一样坐在牧师小姐的肩膀上,从传送的光芒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又被喧闹的乐声吓了一跳一样,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
牧师小姐用指腹摸了摸皮克西的头顶,低声说了些什么,名为蜜莉咪的皮克西小姐点了点头,神情却似乎放松了不少。
在雅丽蒂亚惯例性的征求意见之后,尽管心中充满戒备,兰蒂尼亚还是做出了向乐声前进的决定。
比起一边奏乐一边前进的人,五人组显然要走地快得多——不一会他们就追上了这个散发着欢乐氛围的队伍。兰蒂尼亚很简单地就从他们简朴的打扮和简单的乐器推断出了这是一支农民队伍——这样的阵仗在她短暂的童年中她也见过几次:镇外山上大户人家的婚礼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队友,发现两位诗人对这乐曲露出了相当感兴趣的表情,而行动力强大的牧师小姐已经搭上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在问些什么。
以太的黑色翅膀挡住了兰蒂尼亚的视线,风元素裔下意识皱了皱眉,接着注意到翼族不在他原本习惯呆着的,队伍的最末端,而是跑到了最前端——她回头看了看,却看到那个位置上站着刚入队的高等精灵。这位自称是叙泽特师傅的高等精灵(当然这一点兰蒂尼亚已经向咒舞者确认过)在与新队友第一次见面时便自称是一名诗人,让兰蒂尼亚不由得留了个心眼:一个看起来爱好和平的诗人却教出一个杀胚咒舞者,这怎么听都感觉是个不那么现实的事。
以太似乎也对他很戒备。得到了一个与实际情况不那么接近的结果,兰蒂尼亚把注意力放回了前方的对话上,这时女孩正好谈到了这一行人的目的地:“我们要前往罗伊镇。”
“那是哪?”皮克西小姐立刻丢出了一个请求更加详细说明的问题。
“就是……罗伊镇啊。”女孩却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犯了难。让兰蒂尼亚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小镇不由得生出“是个没什么特色的镇子”这样的印象。
“那么你们要去做什么呢?”眼见皮克西小姐因为这个回答也露出了有些窘迫的神色,兰蒂尼亚连忙接过话头,“是有什么喜事吗? ”
“啊,是这里的习俗,每个月月初,各个镇子会轮流宴请周围的村子。”
接着对话又回到雅丽蒂亚的掌控之中,聊起了这个并不多见的习俗。切洛和兰蒂尼亚也感兴趣的凑了过去——似乎是对此做出了反应,以太则往边上挪了几步。女孩看起来也对这个习俗的起源一知半解,只知道这是为了纪念一名英雄,更不知道这位英雄为了这个地区的人民到底做了些什么。
在兰蒂尼亚与女孩愉快地交谈的时候,队伍也慢慢接近了罗伊镇。当五人望见这座镇子的时候,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女孩觉得完全没法描述这个镇子:普通的建筑和普通的农田,这确实是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镇子——除了因为越来越靠近镇子,变得更加明显的饭菜香味之外,然而这也并不是什么可以被称为这个镇子特点的东西。
兰蒂尼亚再次确认种子的状态,发现它的光芒显而易见的不安定,她轻微地叹了口气,在心中抱怨起了这次旅途也同样不够顺利——不过,至少没有走错方向,她又这样安慰自己。
“——谢谢。我去找找和这个习俗相关的历史,顺便去看看种子选择的地方,”接过雅丽蒂亚拿来的苹果并且致谢之后,兰蒂尼亚开口道,“你们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很快回来。”
这样告别了队友之后,兰蒂尼亚便打着自己的算盘向人潮的中心走去——
直到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兰蒂尼亚站住了,对于看到异样存在的她来说,身边充满的欢乐的宴会气氛仿佛虚假一般。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就连肩膀上的析米尔发出的戒备性的鸣叫也充耳不闻——直到来人主动向她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啦,小……喔,不小了,兰蒂尼亚。”迎面而来的的中年人露出温暖的笑容,举起手向她打招呼,并且伸出手来顺了顺兰蒂尼亚肩膀上渡鸦小姐的毛,“都几年没见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喔,析米尔也好久不见。”
“……是的,已经好几年了,老师。”见析米尔没有挥开伸过来的手,兰蒂尼亚也收回了一些用来握紧腰间的橡棍的力道,颔首低眉行了一个数年来没有用过的礼节,“德莫拉一别已过数年,老师您可还安好?”
“明明去德莫拉之前你就改掉了这种说话方式的,现在为什么要再用呢?”男人摆了摆手,又不知道从哪里取出肉条来喂给析米尔吃,“托神明大人的福,我过得挺不错的——最近还有空放假出来玩玩。”
接着他摊开手,像是要向兰蒂尼亚展示自己甚至没有带着自己惯用的那根手杖:“那么你又怎么样呢,小兰蒂尼亚?”
“我接受那位新生神明的委托,为她在各个世界开辟‘门’。”兰蒂尼亚拿出忽明忽暗的种子给对方看,并且在心里对对方没带武器就是在休假这一论点嗤之以鼻,“我这次也是为了在此种下这扇‘门’而来。”
“这样吗……那么宴会的中心应当是你的目的地,不介意我这老头子陪你走一趟吧?”男人张开手臂,“当然,师徒久违地亲密接触一下我也不介意。”
当然这行为也只能得到少女的无视而已:“那么老师,这场宴会是什么人举办的呢?”
见到少女做出这般无视师长的无理行为,男人反而露出微笑来:“这个问题并不好,兰蒂尼亚。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只要看看周围就知道了不是吗?再想想你要问什么。”
从见到这个名叫布兰伍德的人开始,他就常常说着这句话,倒是合了兰蒂尼亚的性子,因而尽管不能到处溜达,在布兰伍德门下学习的三年也是颇为愉快的——直到这段日子因为那件事夏然而止的那一天。
随着沉闷的撞击声,院子门应声被撞开,正好在逗析米尔玩的兰蒂尼亚看到捂着伤口的布兰伍德跌跌撞撞走地进来。
这个一直看起来颇为从容的人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是还是学徒的少女前所未见的,也一时难以反应过来:“老师,您还好吗?”
“再想想你要问什么?”对方竟然反过来抛出一个问题给她,让少女的迷茫更深——然而布兰伍德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出了让一脸茫然的风元素裔更加茫然的话,“这时候不应该问你的遗言是什么吗?”
兰蒂尼亚再次回忆起这个颇为像是滑稽戏剧的场景,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制杖之后,再次看向眼前的中年德鲁伊:“问题是:为了什么而举办的,对吗?”
兰蒂尼亚决定暂时相信眼前的是一个亡魂、或是一个幻想,而不是什么人别有用心假扮的——类似的冒险谭即使同为连通之神的冒险故事中,她也听过那些吟游诗人传唱过不止一个,那么她遭遇到也不那么奇怪:这比起在一个明显不是温斯蒂的世界中,遇到对她和她死去多年的老师有着深刻研究,并且对她有所图谋的人这件事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为了死者,为了慰藉他们。”布兰伍德给出的答复却是和之前笑嘻嘻的态度颇有些不同,他向着宴会的中心走去,兰蒂尼亚也只好跟上。
“为了慰藉死者……包括那个所谓的‘英雄’么?”兰蒂尼亚把这个答案在脑海了停留了一会,对于眼前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猜测,于是她再次开口。
“到了。”她得到的却是一个简短而敷衍的回答。
兰蒂尼亚跟着对方的示意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台子,而布兰伍德想让她看的那个‘宴会的核心’,显然就是放在台子上被供奉着的那块银白色的石头。
“又是石头啊?”兰蒂尼亚小声嘀咕了一句,而更大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大家静一静——!”
声源就在她身边,为了让这个有些喧闹的宴席上的所有人都能听见而过于卖力的声音在她听来就过于响亮了。她揉了揉耳朵,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相当高瘦的中年人,不过从衣着就能看出过的生活算是优越,而且在众人的瞩目下也泰然自若,大概是经常经历这种场合。待到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此处,他再次开口说道:“马上就要入夜了,这次宴会也像往年一样,我们要告慰死者,祈祷他们能够安稳地轮回。”
随着他的话语,银白色的石头开始发出光芒,兰蒂尼亚身边的人都颔首沉默,似乎是开始祈祷,她低声询问身边之人:“老师,这是复苏者,还是复活者的奇迹呢?”
然而预想中的男声并没有传来,她转过头去,发现身边早已被不认识的人占据,先前与她交谈的男子则像是消散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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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大家是来报仇的哦。”
柔声的喃喃自语,传入了同样蹲守在城区角落的伊格耳畔。
没有分析关于这个王国的一切异动,无论是恍惚的意识迷离还是短暂的神智清晰,都没有真正关心过这场看似阴谋的事态演变。
看见了伊格朝自己投来的失明视线,似在疑惑突然作出的莫名发言。莫名发言,没有由来、没有依据、更加不打算作任何的逻辑辩解——
那仅仅是一场染上了血色的童话的梦。
这座王国充斥着叛逆的矛盾气息,浓烈得能让战神的忠实信徒隐约嗅出。恶即斩,以自己的视角认定为恶,不接受任何的外人意见与来自内部的分歧声音,屠尽该杀者,畅快淋漓。
那是一场无关善良过去的狠辣妄想。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现在的我回到了曾经抛弃我的贵族府邸。
——我的确不是你们的孩子哦?
——我高贵的‘父亲’大人。
遍体鳞伤的稚嫩手掌突兀握上来自成人的结实手腕,直至呼应心中杀意的暴戾鲜红骤然降临,以远超出孩童常理的可怖怪力强硬掰断,露出入目狰狞的断裂筋骨,畅听痛彻心扉的凄厉哀嚎。
——抱歉哦,现在的我才不想被你欺负呢~
五指并起成剑凌厉刺穿毫无防备的血肉胸膛。即使在梦中,他的血也依然温热,温热得想让我反复地,在弥留之际感受更多的皮肉撕裂之痛。
——那个会让你们乖乖欺负的笨蛋孩子。
——已经彻底长大了呢~
“莉芙……?”
将我从思绪里唤回来的,是伊格的担忧声线。
被送到郊外的老人和孩子。吃掉的不仅仅是同类的肉。
还有被无声堆积起来的,仇恨的心。
“伊格。”
环上了她稍微惊愕的纤细脖项,在静谧皎洁的夜幕之下。
“觉得麻烦的话,就杀掉那些孩子吧~”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现在的我成为了曾经应得的上流贵族。
那样的我,穿着好看的丝绸礼服,独步在人人为之侧目的豪华夜宴。
我有着异色的诡异瞳孔,却依然昂首阔步,踏过象征宴会主角的华贵地毯。
——感谢你们哦,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宴会的喧嚣尽头,银发的干练少女在悄然等待如期不至的宴会舞伴。
——我认得她。
款步走近,以居高临下的占有目光温柔牵起如履薄冰的腼腆手掌。
——她是我的。
环上不作反抗的柔软腰身,覆上温软缠绵的炽热唇瓣。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唔!?”
戛然而止的甜蜜梦境,是她措手不及的羞涩惊呼。依然温软的唇瓣触感,在提醒着此刻横蛮任性的占有重叠。
完全理解,甚至打从心底认同,那些归来孩子的杀戮复仇。
——感谢你们赐予了我宝贵的存活生命,也怨恨你们夺走了我应得的美好未来。
——这样的事情,很容易明白哦。
只是,最想得到的东西,从未在自己身边远离。
——抱歉哦~
没有歉意的妥协回话,只有依偎的紧密相拥,越环越紧,传递着细至毛孔的由衷呼吸。
——就算是梦境,也不想随便离开伊格。
贪婪地索求着唇舌缠绵的占有滋味,吸吮着被迫妥协的甜美湿润,在无人察觉的城府偏隅,越演越烈。
直至代表凛月行动的弦月通讯,突兀响起。
想塞的剧情好多……时代祭还没开始写_(:з」∠)_
再次感谢借我孩子的诸位w
总之让我先打个卡……
剧情我也会补全的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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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遇到的那个男孩子,会不会是……破落呢?
十六夜叶明得出这个结论时,心里并没有太过于惊讶。
无论是那人刚刚进门就想要离开的奇怪行径,还是他比三个萤者都更加敏锐的直觉,都让十六夜非常意外,而咖啡馆里夜久弥光说的那句话,更让他不由得对那人提起了警惕。
【最后咱们去的地方,就是我待的星空啊。】
妖海市里的幻境看似无迹可寻,可自从听了夜久那句话,十六夜脑中便像是出现了一条线,他大概将那些幻境理了理:
他们一行人在妖海市里的见闻大抵可以分为五块——骷髅船,女孩,庙宇,伪影以及星空,假设星空与夜久相关,那同鬼灯相关的便是女孩,同自己相关的是庙宇,剩下的两位一个是咖啡店老板——已经被夜久郑重介绍过的屋座修凉先生,在百夜初期便有了狂化的迹象,也是夜久滞留在京都的主要原因——是个纯种的人类,那本应出现在大祸之月的伪影他自然是无缘见到,那么那个偶然出现的男孩子,其种种行迹就显得尤为可疑了。
——可是,如果那人真是破落的话……
“十!六!夜!”小腿上的疼痛让深思的十六夜回神,低头果然看到鬼灯正叉着腰气鼓鼓的瞪着他,自己的裤子上则印着一个灰扑扑的脚印,“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啊!”
“啊啊,抱歉抱歉,我有点走神。”十六夜露出稍显歉意的微笑,安抚式的摸了摸鬼灯的头发,“怎么,选好了角色吗?”
鬼灯的注意力顺着十六夜的话转移,他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指着上面的充满特色的服装,脸上盈满了跃跃欲试:“对!我们来演这个吧!这个看起来超有趣的!”
“好啊。”虽然完全不知道鬼灯看上的是哪个历史人物,十六夜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次百夜,鬼灯从初梦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虽然变迁的新奇事物分走了他些许的注意力,但是更多的时候鬼灯都处在一种不在状态的恍惚中,似乎是在担心什么事情。鬼灯这种反常让十六夜十分担心,但鬼灯什么都不肯说,十六夜也不想逼迫他,便去主动去寻了最近比较有趣的事情——也就是时代祭——试图用此唤调整鬼灯的状态。
起码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十六夜看着鬼灯得到满意的答案,开开心心的跑回报名的地方,他的思绪忍不住又飘回了之前的那件事上——
虽然不明白为何破落会不几乎算得上是送到嘴边的萤者,但是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破落,都提前做好准备便是了。
*
“非常抱歉,安心院大人最近不见外客。”十六夜被人挡在寺庙之外,接见他的僧人面含歉意,却不能让他的心情得到任何抚慰。十六夜是偶然得知这处寺庙的主持是一位永暗,便有意上门求得一张永暗之符,虽然知道永暗之符不会轻易交予他人,但十六夜未曾料到开头便这般不顺。
鬼灯就端正的站在一旁,他对寺庙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此刻见十六夜面色不太好看,才抬头开口低声问道:“十六夜,怎么了?”
十六夜垂下的嘴角又轻轻勾起,他同接待僧人道:“如此也麻烦您了,我知晓了。”然后便拉起鬼灯的手离开,“没事,估计是那位主持不太方便吧,我们再找其他人就好。”
十六夜曾对鬼灯说过自己来求什么东西,但鬼灯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便没怎么上心,他心中已有一件到能占据全副心神的烦心事,更何况在鬼灯心中,基本上没有十六夜处理不了的事情。
不过十六夜也没想过自己能一次便将事情摆平,百夜中四处行走的永暗不在少数,更何况这次百夜他们还收了徒弟,据说是叫穰师,他们的信息可不如永暗那般保密。如果实在找不到永暗,那去求那些穰师也是一个法子。
——实在不行,那就只有强抢了。永暗的徒弟身上,多少会有一两张得用的符吧……
十六夜心中这样想着,便带着鬼灯往一所学校去了,有小道消息说那所学校的校医也是一位永暗,也不知此行能否顺利。
待到进了校医室,十六夜却没能见到看起来像是校医的人物,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人,校医室里格挡病床的帘子拉了一半,看着也不像是有人在里面休息的样子。
“十六夜,你怎么了?”鬼灯转了转被十六夜突然用力握紧的手腕,“你这样弄痛我了啊。”
十六夜闻言一怔,他连忙松开鬼灯的手腕,上面果然已经印上了红色的指印。
——我怎么会变得这般不小心了?
虽然知道这红印很快就会消除,比那些晚上印上去的其实更容易消退,但是十六夜还是有些心疼,他想在校医室里找一些冰帮鬼灯冷敷一下,却不想从帘子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小孩的模样,只是他的淡漠的眼眸昭示了他的年龄并不如外表那般年轻,他淡淡的瞥了十六夜一眼,然后就坐上了应该是属于校医的位置。
“两位不是学生吧,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十六夜略做思索,竟是跪坐下来给源今行了个大礼:“您是源今先生吧,我来此处是为了求一样东西,那东西对于先生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是能够保住性命的东西。”
被称作源今的男孩神色依旧淡淡的,他抬眸看了眼鬼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那你也应该知道,永暗是不会轻易将永暗之符交给其他人的吧?”他这样说,便也没有反驳十六夜对他身份的猜测。
鬼灯正因十六夜这般放低姿态同别人说话儿惊讶,在他的认知里,十六夜这家伙看起来温和,其实心里还蛮傲的,那家伙即使面对东方大主这样的神明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怎么会在这人面前低头呢?他有心想要拉起十六夜,又担心自己这样做会坏了十六夜的事儿,只能趁着十六夜现在低头看不到,怒气冲冲的盯着坐着的源今,似乎这样就用自己的气势能让这人答应十六夜的请求。
十六夜听源今这样说,思量这件事应该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他的姿态十分恳切,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求人的弱气:“源今先生如果愿意赠予此符,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在下必然会尽全力去完成。”
“十六夜!你给我起来!”鬼灯有些生气了,他不知道十六夜想要求得的东西有多么珍贵,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十六夜付出这样的代价!
鬼灯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坏事了,他直接去拽十六夜的胳膊,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十六夜已经做到这一步,万万没有就这样半途而废的道理,他固执的将额头贴在地上,说道:“拜托源今先生了。”
源今只对热闹感兴趣,对这样求人的戏码实在是兴趣平平。他将一张纸搁在桌子上,无视鬼灯身边已经窜出来的小火苗,说道:“我可没什么非得要你才能达到的目的,看在这小鬼顺眼的份儿上,我也就当发一次好心吧。”
十六夜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他收敛了一下心里的狂喜,将自己的语调压抑在平淡上面,他站起身来,又向源今鞠了个躬:“如此便谢过源今先生了。”才将那被轻飘飘搁置在桌上的符纸拿起来,揣进了鬼灯的怀里。
“诶?十六夜?”鬼灯脸上愤怒的神色还没褪去,现在又添上了些许疑惑,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许滑稽,但是十六夜并没有取笑他的想法,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情绪自有些难以平静。当下也不管旁边还有人在看,低头在鬼灯的嘴唇上偷了个香,直至把人亲的有些晕乎,才起身向一直兴致勃勃瞧着这边的源今颔首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得到了这符,即使萤者面对破落依然没有一战之力,但是现在鬼灯起码有了可以逃开的间隙。
分毫不费便得到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即使抛却了些许傲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