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2022年填2016年的坑啊,哦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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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做才好呢?
奥列格随手抓住一片被风吹来的树叶,这名年轻的侏儒坐在无名之城一处断壁残垣上,膝盖上躺着的布包里已囤积了满满一包模样各异的树叶。在他的身后,一只毫无烦恼的白色雏鸟正快活地叼着叶片跳来跳去。
“不会被风吹走的树叶标本。”
他沿纹路抚平树叶的皱褶,自言自语着。
要制作十个无法被风吹走的树叶标本,这是他在天空德鲁伊阿卡什·耶勒那里领取到的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他才能与风元素生物进行契约。
但是……
“树叶标本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不会被风吹走呢?”正常来讲会把标本放在风中吹的吗?
这个任务里是不是包含着什么隐藏信息,“不会被风吹走”其实是一句提示,只有通过暗示解读出隐藏信息的人才能真正获得和风元素生物契约的机会?
“难道是因为风元素的风太大了,一般人都会吹飞,所以不会被风吹走的人才拥有和它们契约的资格。这个任务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不能让树叶标本被风吹走,其实是要我证明自己不会被风吹走……!”
“……不不,这绝对是想多了。”
地面上一名人类冒险者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个嘀嘀咕咕的景象,但他显然只从这一幕里看到了“无所事事”,于是抹了把汗,大喊:“奥利小子——!没事干的话就来帮忙!”
“嘿!我才不叫奥利小子!”全名足以写成一沓砖头厚的矮人语词典、称呼却被一再缩水的侏儒吟游诗人——奥列格·以下省略若干字,今天仍在坚持一直以来对自己名字的维护,坚决遏制想叫啥就叫啥知道是在叫谁就行的偷懒恶行!他将布包系紧塞回斗篷里,拉上遮灰的帽子,从矮墙上一跃而下。“来啦!需要我做什么?”
理所当然的,他的抗争今天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就像他的队友们向来将他简称为“队长”一样,人类冒险者也依然把他叫作“奥利小子”,并表示他们觉得这样比较亲切。
“你来看看这块石头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们两个怎么使劲也搬不动它。”
前不久与悲荒之神的战斗几乎摧毁了这个新生的城市,但是冒险者们迅速建立起了一套临时秩序,展开了无名之城的再建工作。奥列格作为一个孱弱的侏儒诗人,在体力活方面帮不上大忙,倒是在用提振士气的乐章给大家打气之余捣鼓出了一些协助挖土碎石的小工具,虽然这些工具多半都存在着各种问题而无法实际投入使用,但至少也有那么一两个能帮上忙。
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侏儒,奥列格的身高不多不少正好一米,又是细胳膊细腿的,因此当废墟形成了细小的缝隙,需要有谁钻进去看看到时候也会找上他或者妖精们这些身形娇小的存在。
比如现在,他矮身小心地钻进两堵断墙形成的窄缝,看到了问题所在——“左边被一道横梁卡住了!”他迅速退出身,拍拍衣服,向大家说道,“要往那个角度推。”
“噢噢,好嘞!多谢啦奥利小子!”
“所以说了我不叫奥利小子啦!”
总之迅速地搞定了眼前的任务,与大家互道了辛苦。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奥列格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疑问其实也可以集思广益一下。
“不会被风吹走的标本?”冒险者们一边继续搬石头,一边嘟囔着,“钉在墙上怎么样?”
“是要送人……啊不是,送给风元素的。固定在墙上就没有办法送人啦。”
有人笑着开玩笑:“那就直接连墙送嘛,或者把那栋墙连着房子一起送给它。”
奥列格无语。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出了很多主意,从粘在石头上到把巨多的叶子粘在一起(“那还能叫标本吗!”),许多听着都还可以,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算了算了,我自己想吧……麻烦你们了。”奥列格挥挥手,其他人也挥了挥手,就这样暂时告别。
小白鸟不知道刚才钻去哪儿玩了,一看奥列格要走了,马上飞过来试图停在他肩上。奥列格被它压得一个踉跄:“太沉啦太沉啦,快下来——”
小鸟歪歪脑袋,听话地停到了地上。
就这样,一侏儒一鸟在无名之城边走边寻找灵感。
一路上都是热火朝天的重建工作,奥列格看着看着就拿出随身带的本子记录了起来。
“这可都是些历史性的画面,将来可以写到诗里……”
“啾啾。”小鸟跟着叫了几声。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北部的山边。抬头所见依然是广袤的星空,他想起了自己上次急匆匆地来这里质问第五季关于暗月石的事情,突然有点想笑。
当时自己做下的决定是“亲眼见证这场冒险的结局”,而现在,他确实做到了。
“啊呀……当时讲话好像不太礼貌。”奥列格挠挠脸,“要不要去道个歉呢……”
大家刚来到无名之城的时候,第五季每天都在空中巡游,而随着冒险的结束,祂出现的次数似乎略微减少了。
不过,当奥列格爬上山的时候,第五季正好仍在山顶的上空附近。祂看见了奥列格,偏了偏头。
“你好。”奥列格跑了过去,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我是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的。上次怀疑你,讲话语气也很糟糕,真的很抱歉。”
第五季散发着柔和的光辉:“不必道歉,你还有你的伙伴都在这场战斗中做得很好。”
“另外我……还要向你道谢。”
“哦?”第五季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感谢你连通了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天空中的一颗星星,而我现在可以踏进不同的星星里,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
奥列格逐渐开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阿伦德尔在这里,怕是又会觉得一阵头痛。
“我信仰你!不是作为你的牧师,而是作为你的诗人。现在世界的通路仍有许多没完全连接,也有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或者对世界的连接心生犹疑。我决定继续旅行,告诉大家关于你的故事,关于这场大冒险的故事,还有更多来自不同世界不同种族的旅人的故事。我相信他们听到这些后,心里会有新的触动或者决断。我本来就想要做这些,而现在,我的目标更明确了:我想看到由这里连接全世界的样子!”
就好像由花蕊绽放出的花朵,花蕊是无名之城,与其他世界相连的通道即是花瓣。他想要看到这里完全绽放的美丽模样。
第五季面上依然是那样柔和的微笑,但是不是奥列格的错觉呢,祂的双眼似乎穿过奥列格的话语,落在了他描绘的未来。
下山后,制作标本的任务又落到了奥列格的眼前,他找了个目前打扫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开始沉思。
一个很轻的东西,怎么才能不被吹走呢?
从“风”这个环节来考虑的话,隔绝风?好像很难做到。
或者从“树叶”这个环节来考虑,增加树叶自身的重量?
好像可行,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重的树叶……重的……
连在一起……增加重量……
奥列格打开自己收集和保存树叶的本子,即使是相同种类的树叶,也有着微妙的差异。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就像没有两个相同的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故事?
奥列格突然恍然。
对了!如果把标本制作在同一本书里!因为书本身很沉的关系,就不会被吹走了!
这样应该可以吧?嗯,总之先制作起来试试吧。等制作完就把它带去给阿卡什·耶勒!
全文3222,可能包含令人不快的内容
进阶复仇处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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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时时刻刻都燃着火。
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时刻,当月亮悬在天上,珂宁的七弦琴编织出宁静的乐章,银色的光辉如同母亲诱哄孩童入梦的哼唱;又或者逝汀里尔中英魂们的私语随着北风落入云层化作白雪播撒,这些来自永恒之地的微光覆盖在挺直的松树上……加莉娜会获得片刻的安宁,难得的清醒洗净她近乎不灭的愤怒,雪精灵就像被水浸湿的木柴一般。她想起父母,想起曾经的快乐,偶尔想想未来;她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但她缺失的那部分——那些基础的、永远没法修好的部分——没法产生悔恨。年纪尚小的雪精灵会停下来想想,直到未定的情绪成为复仇的燃料,再次点燃她心中的火焰。
这天加莉娜从梦中醒来,贝壳将好梦送给她,为她挣得一夜安眠。也许是梦境给了她启示,雪精灵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她立刻行动,通过“门”由暗月城到深林。现下正是盛夏,兀烈卡卡躁动的吐息仍吹拂着大地,雪城也不免热气蒸腾。加莉娜顶着太阳站在白墙下,她无处可去。
巡林客呆站在原地,仿佛旅人闯入全然陌生的森林。年轻的雪精灵本该称此地为故乡。一股惆怅的情感击中了她,她干渴地流着泪。爸爸、妈妈,失去父母的孩子在心中呼唤,渴望一个能宽慰她的怀抱。想想你的小木马,她对自己说,你的护林员父亲在夜晚对着灯火雕刻,他想拿木头马驹讨你欢心,送到手上的却是矮矮的花猪;想想你的母亲,她在清晨为你编发,又在日暮时刻呼唤你,她带你认识树木朋友,那些山毛榉、桦树、乌桕、梣树,森林的护卫;想想那些美好的东西、那些仍能记起来的温暖情绪……加莉娜动起来,她在行囊深处翻找,摸索那个同贝壳放在一起的、同行人送给她的胸针。胸针的底座上嵌着一颗红宝石,是雪精灵眼睛的颜色,那时翼族法师将这小礼物交给她,作为对她内心恐惧的无声劝慰。加莉娜需要这个。她的动作越发粗鲁,手在行囊里头摸来摸去,甚至希望那金色的小针能刺自己一下,只要能证明它在。
可加莉娜什么也找不到。
就像攀登洁白的雪山,她一阶阶向上,看着纯洁的天光离自己越来越近,伸出手想要触碰蓝天,洁白的云朵就要被抓在掌心里,她似乎可以拥有梦了……
但是不,永远不会!
她落下去了。
雪精灵漫无目的地跑起来,她心中充满恐惧。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曾经的善意应当是真实的,她还记得那个城市,记得俯瞰的眼睛、扎入血肉的藤蔓和垂落的柔软手臂。梦,怪异的梦。对,它们发生过,她记得天空中降下的雨,记得寂静无声的公园,也记得向自己伸出的手……她的胸针呢?胸针也是梦……
那么它们不曾发生。
这个念头冰锥一样刺进她脑子里。加莉娜停下脚步,她的视线因奔跑而模糊,等她缓过劲、喉咙里终于不再泛着腥甜,现实便追上她。雪精灵停在深林城的东区,回忆指点她的脚步,她来到一切开始之处。护林员一家曾居住的地方成了糕点铺子,曾经爬满墙壁的藤蔓不见踪影,她在母亲指点下种的小树已经不见。在她来得及生出任何感想之前,悲伤的歌声响起,面色哀恸的人们抛出手中的白色花朵,就像代替他们流出的眼泪。衣着素朴的人群为加莉娜让出道路,以为她也曾受馆中人的帮助,特地赶来见他最后一面。仿佛是命运驱使加莉娜上前,她透过死亡与时间的阻隔看见儿时玩伴的脸。
——那支箭,一个玩笑,穿刺的疼痛。
“纪念他,”领头的说,“勇敢的人啊,一生善良,为了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一旁聚拢的人群唱起道别的歌,目送铺满白花的棺柩离开。加莉娜没有动,雪精灵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呆愣。她弄不明白。她想笑。生活的荒谬向她揭开幕布一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灵再次掀起波澜。
他想干嘛?她问自己。莫非他是对曾经感到愧疚,于是决定做些好事、好让自己摆脱过去不知事时犯下的阴影?一生善良,为了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虚伪,这恶棍!谁都别想好过!好啊,他死了,快活了,用生命挽救生命。
够了,够了?
我因此痛苦几十年,接下来还会痛苦几百年!我的精神因痛苦和愤怒而燃烧,等心烧完了,就烧我的身体!
新一轮的火烧起来,巡林客在盛怒中听见一个声音。
“抬头,”那声音酷似她的母亲,“抬起头来,看你的右边。”
那是一个准备归家的男人。
加莉娜认出了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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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男人来说,这不过是个平常的夜晚。
他不再年轻,不能再靠老法子挣钱,何况他也不愿那样;今天他结束自己的工作——雕刻木头。他手臂上的伤令他不能再提起过于沉重的物品,腿也走不快,于是他拿起雕刻刀和木工搓,学会一门吃饭的手艺。仿佛是受到某种诅咒,男人的妻子很早便过世了,他的血脉也在同他争吵后离开,所以他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小屋里。他害怕人群。
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长久的平稳生活让他失去戒心,很快作出应答。他打开门,看见披着斗篷的旅人。
“您好,”漆黑处传来问候,“我路过这里……想讨口水喝。”
年轻女性的声音让他彻底放下戒备,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稍等。男人拿碗接水,转身发现穿着斗篷的旅人已走进屋子。桌上的蜡烛发出昏黄的光,他感到对方的打量,那针刺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那里落着刺青。旅人的目光在那地方停了一会儿,接着离开。
“给。”他递出手中的器具。
对方接下了。
“你的刺青,脖子上那个。”旅人没急着喝水,她将碗端在手上,似乎并没有自称的那么渴。“它很少见……我旅行过好些地方,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形状。”
男人立刻抬手捂住脖子,快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他没有应答。
“对,几乎……”旅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记得那是十几年前,在更北的地方……一片森林里……”
她的目光又落在男人的脖子那块儿,好像能就这样咬下一块肉。
有什么东西被抛过来。
水从男人的头发上浠沥沥滴下,将男人亚麻色的衣服打湿,又和他脖子上那个洞里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最后落在地上,积成一个小水洼。男人瞪着眼睛,他发出嗬嗬的气音,感到生命与温暖一点点离开自己。为什么?他看见来人的眼睛,她的兜帽因先前的动作落下,独个儿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像烧起来的火。火……火,那场火!
“啊……啊……!”
“你想起来了?”加莉娜审视着他,“怎么,我还担心你做着样子,真的以为自己就成了个好人。”
红眼的旅人说着男人不认识的名字,她轻易制住男人的挣扎,将他的手钉在地上。她捡起之前的碗,将容器放在男人的脖子旁;接着她掏出短刀,让刀尖落在纹身的最顶端。她挪动手腕。
男人开始惨叫。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活,放过我;该死,怎么现在找上来了;还好那孩子不在;疼痛,疼痛;放过我放过我我一直在赎罪他妈的好疼臭婊子我不该开门好疼对不起——
或许是他说出了什么,旅人停下动作,她靠过来,仔细辨别男人试图说出的字句。她勃然大怒。
去死,去死,去死!
她发了疯地将短刀刺进男人的胸膛,又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割开他的喉咙,让伤口越开越深、越来越大。
男人不动了。
“呵,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加莉娜收起那小块纹着刺青的人皮,她在屋内翻找什么,最后放了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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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今天过得很糟。她昨天没睡好,工作心不在焉,回家的路上还被一群地痞骚扰。她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外墙破败,冬天能漏一口袋的风;地势还低,下起雨来门口能流出一条小溪。是下城区常见的房子。她边走边回头,好像身后那个人——帮了她的旅人——一眨眼就会不见。
“来吧,喝杯茶,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她说,“就坐一会儿,总得让我说句谢谢吧!”
加莉娜跟在她身后,没说话。她打算过几分钟就走。人类女性将雪精灵领进门,让她坐在客厅,自己去厨房忙活。巡林客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这里简陋但清洁,看起来像好几个人共同生活。艾达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几乎将自己的状况透了个遍。
大门再次打开,应当是同艾达一起居住的人:他们几个无血缘关系的孤儿从小就很要好,长大后也住一起,甚至还收留更多无家可归的人。
进来的同样是个人类。
加莉娜看着他的黑色短发和眼角的疤痕,感到一阵头痛。来人的面容模糊起来,他的个头似乎变大,眼神也更凶狠;他的疤,还有他略跛的腿……
不对,加莉娜想,我已经将他杀了。是剩下的那几个?不,不对。他还活着,看他的疤,对,还有他手腕上的刺青,我第一眼怎么没发现,这正是我在寻找的——
加莉娜站起来,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将手搭在剑柄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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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处刑人进阶
两年过去了,终于想起毛妹
两年过去了,更烂了
对不起,好烂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而我,又是因为什么,而向往远方?”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总是喜欢待在图书馆。因为书是特别的,那么她即使不特别,也不妨碍她淹没掉自己的渺小。
书总是在讲故事,它有着远古的气息,又或者带着轻浅的见识,又或如一汪泉水探下去却是深渊般拥有复杂的哲思……总之林林总总,总比她待在街上被小混混骂“矮个子,矮个子”地舒服多了。
她出生在格拉菲共和国的南端一个与贸易大城相邻的旅游城市茜切梅尔。由于风景宜人,也有着居民在尽力维护的一些古建筑遗址。所以吟游诗人、艺术家、舞者等等,甚至有些许精灵也会慕名而来光顾。而居民也因此而自豪,诞生出了记录世界存在之物的念头,所以图书馆藏书颇多,成为了她每个闲暇的午后必来的场所。
记得她记忆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友。每一个与她相处过的孩子都曾经或多或少说过类似的话:“你望向我的眼神,像望着一个异类。”还有的,用的形容词甚至是“怪物”。他们说她望向他们时的眼神像看着怪物……可她毫无察觉。她只是,她只是觉得,每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和气场,都像繁复的花朵,又像独特的花火,无法触碰。仿佛一触碰就会凋落,一凝视就会消逝——那样格格不入。
所以,图书馆是她的最佳去处,它可以让她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惊艳,或者残酷。毕竟,那都是以后去往远方,必须要经历的,好与坏,善与恶,荣与亡。
还好,这个世界,孤单的人并不是不被允许存在。即使她没有朋友,依旧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地活到了二十岁。但在二十岁的某一天,她突然在思绪飘远,再拉回来的某一刻,意识到——她是妖精,彻头彻尾地不是人类。
嗯,也对,没什么。
等会儿……妖精?
妖精?
妖精???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那她这到目前为止的一生算什么?体验人类灵魂思想?渗透进他族潜行埋伏?被人类召唤完善族内多样性?什么鬼呢……显然这些都不是。
她或许,只是,被遗弃了。又或许,妖精们,有着她目前还不知道的愿望和想法。
但她一瞬间有点想哭,因为,她从这一刻起,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独立一人了。以后,如果她说出去,就没人帮她了。
为什么会向往远方呢?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很久书海里的她,因为她在书海里很开心,想到远方也很开心。但是,如果向往远方仅仅是为了逃离近处,那远方还有意义吗?
有的吧,或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因为,自己的天下,要自己闯出来。要自己努力找到自己的归所,自己努力找到自己的同伴,此地不容我,自有容我处。
要去和父母说声再见了呢,伊·瑟莫诺。
再见,茜切梅尔。
【字数:1003】
字数:10774
然而只是一半。我绝望。
感想:
1.兀烈卡卡的牧师真的莽,哪怕见习牧师也真的莽。
2.芬你行不行,妈妈不记得把你教成了这么冷酷无情的一个孩子。
3.爱情就像龙卷风——来的时候迅猛无比,走的时候断壁残垣。
4.拉普索你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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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很可爱。”梵塔西娅对着一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苹果树做出了如此结论,“春天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带着赛仁一起来这棵树下野餐;秋天里她结出的果实也很好吃。我们都很喜欢她。”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夏天。
即便他们仍旧身处于四季如春的菲薇艾诺周边,正当空的艳阳依旧显得热力四射。被高等精灵少女夸奖为“可爱”的苹果树上也没有任何与它的同类相比显得更值得称道的部分:粉雪一般的苹果花早已经谢了,沉甸甸的果实才刚刚冒出一个小芽。此时此刻的它所拥有的仅仅是一树枝繁叶茂的翠绿色,随着拂过的微风飒飒作响。
紧接着,那棵树便被与少女同行的巡林客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者得出结论的速度也很快:
“想来是这样的。”芬德尔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一棵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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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最初的“门”尚还没有开启,第五季的名讳不可能为人所知,世界与世界的连接更是无稽之谈。所以,芬德尔仍然是供职于树行者的那个稍显孤僻、不苟言笑的巡林客;梵塔西娅则与自己成年的年纪还有那么三四年的距离,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怨兀烈卡卡神殿的主任牧师还在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她。
496年的仲夏时节,菲薇艾诺兀烈卡卡神殿中的一位见习牧师约请了一位经验丰富且具有一定实力的树行者,企图做一些普通的牧师不会去做的事情,比如深入奥伯森林。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梵塔西娅甚至没有想到她应该去请一位外援来。这位天真,孟浪,完全不懂得什么叫谋定而后动的见习牧师小姐对“一个成年的兀烈卡卡牧师应该能够粉碎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困难”(虽说她还差了那么几岁,但要知道,精灵嘛,三四年的时光在他们面前简直是不值一哂的跨度)这一点深信不疑,并且已经做出过了“在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深入森林”的傻事。如果不是年长她三十余岁的四姐拖着自己行动不便的身体将“梵塔西娅也不见了”这件事告诉给恰好在休假的芬德尔,说不定已经有什么大家都不忍见到的惨烈景象在她身上发生。
非常幸运,森精灵巡林客找到自己的目标的时候,梵塔西娅尚还没进入森林多远,说得更准确也更不留情面些,她在遮天蔽日的树木中间迷失了方向,因此完全偏离了自己预定的行进线路。她的状态不太好:饥饿,精疲力尽,灰头土脸,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些许,但没遇见什么大型的猛兽,也没多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伤口。
有关鲁莽冲动令人担心这方面的训斥,已经由轻歌家行四的赛仁内德以声泪俱下的方式耳提面命过了。坐在轮椅上的黑发高等精灵以诗歌一般的语言诉说着自己独自一人在家中时的惶然,随即无法遏制地产生了有关亲人罹难受苦之类的坏结局的想象,并且因此而担惊受怕;紧接着她又控诉了一番幺妹想当然的举动和对自己盲目的自信,并且要求对方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要去做什么,都一定要和身边亲近的人说一声。若是换一个人来对见习牧师来讲这些话,比如主任牧师先生,梵塔西娅肯定才懒得理会。可对她这么说的是哭泣着的赛仁内德——当这位美丽而脆弱得就像由水晶雕琢而出一般的精灵女士以自己细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捂着白玉似的脸庞低声饮泣时,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她在此时提出的要求。
于是,赛仁内德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地离开了,毕竟很少有人能从自我意识强烈的梵塔西娅口中逼得出一句她本不愿意的保证来。只是在这件事过去之后,明显还很不服气的见习牧师立刻跑去找了芬德尔——没错,这是一种类似于恶作剧的报复。她是答应了自己的姐姐不论去做什么都要和亲近的人说一声,但可没有谁规定过,“亲近的人”必须得是自己的亲人。
她还是要去奥伯森林深处。
芬德尔是个不善言辞的森精灵,又对比他年幼的其他人总是多一分宽容。这意味着,在大多数时候,这位在他人看来不是很好接近的巡林客在梵塔西娅看来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然而这一次,在见习牧师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对这位并非她的兄长、但实际上与兄长也没什么差别的“大朋友”和盘托出,并且强调了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之后,出乎她意料的,芬德尔皱起眉,否定了这一点。
“我只是去找拉普索!”见习牧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辩驳。
“你可能没意识到,”芬德尔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但在赛仁内德小姐或是我们其他任何人看来,你做出的事情和拉普索没什么区别。”
轻歌家行三的拉普索迪斯,也是家中这一代唯一的男性,在因为情伤颓废了一段日子之后突然间离家出走了。有目击者称曾经见到他离开了菲薇艾诺,向着森林深处的方向走去。而他平日里惯常带着的护身刀,以及被视若珍宝的七弦琴,全都被好好地放在了家里。
这也是为什么,梵塔西娅会执意前往奥伯森林深处,寻找她那“手无缚鸡之力还只知道给人添麻烦”的三哥。
在此时终于由芬德尔的提醒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同样可以归属于“不告而别,并且深入险境”的见习牧师小姐缩了缩脖子,但仍然倔强地辩驳道:“可是我跟拉普索不一样!他只是个柔弱的诗人,而且什么都没带;我可是全副武装,而且是个牧师!”
“未成年的见习牧师。”森精灵平静地反驳,并且熟练地无视并且打断了接下来必然会出现的“只差三年零七个月”的抗议,继续自己的话:“而且在我看来,你们没什么差别——你知道吗,熊在森林之中走过时留下的痕迹都不会比你留下的更明显了。”
作为一个兀烈卡卡见习牧师,梵塔西娅深知和一个一板一眼的珂旭信徒辩驳自己是否成年了这件事完全是自讨没趣,于是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我带了佩剑!还有圣徽!”
“那挺不错的,真的。”芬德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以致于听者很难分辨他到底是在认真说话还是在开玩笑,“起码你带着这些,所以当树行者见到你的尸体时,能用这些分辨出你的身份。”
于是,梵塔西娅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溢起一种难以置信和震惊。
就仿佛是觉得这还不够似的,树行者巡林客顿了一下,还好心地加上了一句补充说明:
“你要知道,森林里有很多种食肉动物。很多时候罹难者被收殓时都不是完整的。”
但这种程度的恐吓是阻止不了一个年轻气盛且有明确目标的兀烈卡卡牧师的,就像芬德尔从来也没用类似的话成功吓退过想深入森林的锡里昂一样(而且这个小家伙因为有着充足的德鲁伊知识而难对付得多)。在双方都进行过许多轮的退而求其次之后,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在赛仁内德知情的情况下,由芬德尔带着梵塔西娅一同进入森林,寻找拉普索迪斯。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个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一同单独离开菲薇艾诺的精灵会一同站在森林边缘的这颗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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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出乎梵塔西娅的预料,芬德尔是认得这棵树的。轻歌一家似乎都对这棵树有着特别的感情,并且倾向于将她脚下的那一片空地作为野餐或者聚会地点来频繁的使用,据说拉普索迪斯暗地里还偷偷给这棵树取了个神话故事里绝色美女的名字。
奥伯森林的边缘还是很安全的,就连不得不坐轮椅的赛仁内德如果努把力,仅凭自己也不是不能到达这个位置,更别说手脚健全的见习牧师和“柔弱的诗人”(但实际上,芬德尔知道拉普索迪斯有在一片混乱的酒馆里大打出手还揍晕了两个人类佣兵的丰功伟绩)。但巡林客第一次来到这颗树下时,在前面带路的既不是那位多愁善感发色火红的诗人,也不是这位想到就做来去如风的见习牧师,而是一位银发的半精灵女士,遍历盟约九城、足迹甚至可以延续到河网联邦的影舞者露明妮·银风。彼时,她正要与她的爱人,也就是拉普索迪斯·轻歌,在这棵树下见面。
芬德尔没有关心那场见面的后续,他将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不过后来,因为露明妮的关系,拉普索迪斯的面孔也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再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就与这位喜欢插科打诨的诗人相熟了,紧接着又认识了轻歌家所有的家庭成员,甚至包括供职于王宫卫队的辛弗妮和常年在外游商的索娜塔。回想起来,过于自来熟的拉普索迪斯本人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森精灵长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热情开朗如拉普索迪斯那样的的一个精灵现在反倒要寻死觅活呢?
可以说,巡林客是在认识露明妮·银风之后顺便认识与她相恋的拉普索迪斯·轻歌的,而且,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那种炽烈到仿佛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爱。最初时,芬德尔以为这烈酒一般刺激却叫人欲罢不能的醇厚情感主要得归功于露明妮人类的那一半血统,然而在他与拉普索迪斯也相熟,并且大约应该算是成为了朋友之后很快便发现,这位有着烈焰一般明丽发色的高等精灵也有着与他的半血恋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在长生种之中十分少见的烈火一般的性子。
不论其过程有多么的华丽璀璨,密林竖琴手成员与云游四方的影舞者之间能够令芬德尔的任何一个同族瞠目结舌的爱情终究还是以后者的离世而告终。半精灵有二百年的寿命,很长,但不够长。这年头只占了一个纯血精灵三分之一的生命,就算拉普索迪斯从露明妮出生开始便拥有了她的心,他依旧将会有大半的生命被荒废在爱人逝去的空虚世界里——何况,事实远不如这样完满:露明妮的确是寿终正寝的,但那时她才一百六十余岁。影舞者早年曾受到过的那些伤害过早地预支了她的生命力,而那时,她与拉普索迪斯相遇也才不过四十多个寒暑交替的时间。
在银发半精灵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原本光滑的肌肤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生出了皱纹,原本姣好的容颜也变得干瘪枯萎。在那段时间里,芬德尔鲜少去看望渐渐虚弱下去的露明妮——说来惭愧,他害怕再次看见这位亦师亦友的恩人:因为最叫人难捱的并不是失去一朵美丽的花,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朵花儿逐渐失去生机,由饱满明艳变得干瘪丑陋,最后缓慢凋零的过程。巡林客只在怀揣着微缈而不切实际的期望时会登门拜访,而每次他的所见都会打破那一点虚幻的奢望。露明妮那具干枯的躯壳之中已经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在他们初识时,芬德尔所见到的那个英姿勃发、大气不喘便放倒了整个酒馆中的登徒子们,还在他背上来过一段踢踏舞的半精灵影舞者的一点迹象了。令人目不忍视的现实让尚还年轻,未曾接触过这种凋零腐朽般的死亡的芬德尔难以接受,是以他的每次拜访都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但每一次他前往拜访的时候,代替行动不便的露明妮应门的总是拉普索迪斯。
拉普索迪斯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他应当也是痛苦的,甚至于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比芬德尔在须臾之间便觉得难忍的那种刺痛强烈百倍千倍,可诗人却忍耐着,强迫自己直视着爱人的终末——据他自己说,作为爱人,这是一种义务。
再后来的事情,芬德尔基本都是靠听来的了。据说,在半精灵生命的最后,她已经不认得眼前一直陪伴、照料着她的那位高等精灵是谁。精灵的记忆向来都是清晰而顽强的,因此芬德尔将这症状归罪于露明妮人类的那一半血统。昔日的影舞者所能回想起的都是她年幼时的旧事,而那些陈年往事之中自然是没有包括拉普索迪斯的——这对于痴恋着她的爱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刑罚,以遗忘将一颗被恋情牵系着的心灵放在烙铁上炙烤的事实足以让任何精神纤细的精灵心灰意冷甚至一蹶不振,何况是拥有那样燃烧着一般的感情的拉普索迪斯。
作为菲薇艾诺最为出色的诗人之一的高等精灵有着能够捕捉花朵绽放、叶片落地的细微音响的灵敏听力,有着能分辨树枝上两只几乎完全相同的雏鸟的精密视觉,他曾以为这是珂宁恩赐他的不二财富,然而此时,这一切都变成了折磨:他灵敏的耳朵叫他听见了艾瑞克自上空降临时飞羽的细微摩擦声,他锐利的双眼逼他注视着爱人逐渐凋谢的容颜。他的爱人呼唤着他所陌生的名字,悼念着他所陌生的往事,不再清澈的双眼偶然看向他时,所投来的眼神也是陌生的,此间种种无不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焰,无时无刻灼烧炙烤着精灵诗人可用于感受水波荡漾的涟漪或是秋风轻柔的抚慰的敏感心灵。
拉普索迪斯向任何他所知道可能有效的神祗祈祷,最开始是为了延续爱人的寿命,后来渐渐变成减轻她的苦痛。不知是否是他的祈祷换来了某几位大人的垂怜,露明妮在逝世的时候的确是平静而安宁的。芬德尔出席了这位旅者的葬礼,但他不知道该先震惊于这场仪式的简陋,还是长期漂泊在外的逝者竟没有几个朋友来参加为她的生命画上休止符的最后一场仪式,抑或是失去了伴侣的诗人仿佛也死去过一次的尊容。
在那之后,拉普索迪斯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去。他将自己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露明妮逝去的那间小屋里,终日与酒精和哀嚎为伍。芬德尔本以为,当他发泄够了心中的苦楚之后总还是会恢复的,于是便暂时离开了城市,进行树行者例行的巡逻。而当半个月之后,他带着一道由盗伐者造成的割伤从奥伯森林中回来时,却发现事情变本加厉的坏了下去。轻歌家的长辈与索娜塔都常年不在菲薇艾诺,辛弗妮难以从拱卫王室的任务中脱身,赛仁内德行动不便,幺妹梵塔西娅又过于年轻,对处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经验——芬德尔也很难说得上是有经验,不过至少,他能把这个一蹶不振的高等精灵诗人从遍地的酒瓶里拖出来,洗洗干净,换好衣服送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和他的家人待在一起。
实际上,单论年龄,拉普索迪斯要年长芬德尔六十岁左右,比梵塔西娅大了快一百岁,但现在整天萎靡不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的人反而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巡林客觉得他多少应该尽一些朋友的义务:原先的轻歌家是拉普索迪斯和梵塔西娅两个人一起照顾赛仁内德,现在则变成了梵塔西娅一个人照顾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这任务对一个未成年的精灵来讲未免会让人分身乏术。于是,他决定向树行者中的其他人告一个长假,然而就在他被囿于各种频繁的拜会与繁琐的手续时(以一个忧心忡忡的精灵而论相当令人不耐烦,但实际上也不过用去了一天半的时间。考虑到来回的路程,这已经非常简单了),拉普索迪斯和梵塔西娅就已经一前一后地不见了。
再后来的事情正如前文所述。总之,此时,他正与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一同站在这棵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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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发现什么吗?”梵塔西娅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她是真的没抱什么希望。根据目击者的证言,“密林竖琴手那个火红色头发的俊小伙”是往西边月河的方向走的,但只需要有基本的辨别方向的能力就可以知道,这颗苹果树明显在菲薇艾诺以东。见习牧师并不觉得她的兄长会绕那么一个大圈子来到这里,但更坏一些的猜测是这位失意青年一个冲动把自己沉进了月河,这是梵塔西娅绝对拒绝去相信的——所以,她才听信了显然在找人这种事上更加富有经验的树行者巡林客,即便他给出的建议和她以一般常识做出的推论大相径庭。
而芬德尔并没叫她失望。森精灵向少女指出了几处被压平的草地,被折断过的灌木,树根处翻起的泥土上用树枝写出又抹平到模糊不清的句子,并且以此判断拉普索迪斯肯定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
梵塔西娅惊异地察看了那些她在此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小细节,然后不得不承认,芬德尔说得多少有些道理。
“但这也可能是别人在这树下小憩才留下的痕迹啊?”
“不。从颜色看,这一块的泥土是被翻起来过之后才写上字的,虽然模糊了,但句子中‘爱’这个字还能看得清。”巡林客指着那一小片没有了植被覆盖,因此显得光秃秃的小土包,“普通的旅者不会做这种带着纪念性质的事,这有很大可能是拉普索做的。这棵树对露明妮和他来讲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他很可能在树下埋了什么有关的东西。”
梵塔西娅看了看那堆蓬松的土壤,又顺着它向上看了看苹果树的树干。就在它的正上方,还能看出一个大略的心形,里面刻着拉普索迪斯和露明妮的首字母。那是发生在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喜欢热闹的诗人有时会叫上许多人一起来参与他们所谓的“家庭聚会”,露明妮当然也在其中。那一次,正处于热恋之中的两只爱情鸟嘻嘻哈哈地在树上用小刀刻下了所谓的“爱情的证明”,然后紧接着就被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的芬德尔训斥了。他们的工程没能完工,不过那时的他们也觉得无所谓,据本人说,他们炽烈隽永的爱情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明,是以图画刻得非常浅。三十余年过去之后,树皮上的那些伤痕已经快要弥合——其中的一个主角,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若是平常,梵塔西娅一定会再次翻开树下的那堆泥土,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的确如芬德尔所说,埋藏着什么与那场历尽折磨最后才寿终正寝的爱情有关的事物,但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在此时只有沉默:她又怎么能去打扰她的兄长对自己凋败死亡的爱情的祭奠呢?
倒是芬德尔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去,毁掉了那个仅剩的“爱”字,刨开泥土,从里面挖出了两个成对的银质胸针。
“的确是他们的东西。”巡林客语气平静地说,此时这种平静则让他显得分外不近人情,“我见过露明妮戴过这样的一个胸针。据说这是她亲手做的,我想世界上不会存在第三个一样的饰品了。”
“——可你怎么能就这样将它挖开了呢?”见习牧师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你在做事之前,难道不能先想想拉普索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它们埋在这里的吗?”
芬德尔不为所动地将那一对胸针放在了自己的行囊里:“我没有那样地爱过谁,因此也想象不到。况且,比起考虑做这件事的人当时的心情,我认为确保我们现在没找错方向更加重要。如果我们找到了拉普索,大可以把东西还给他,叫他自己再来埋一次。”
梵塔西娅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是真的很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对方,但她又能说什么呢?芬德尔所说的话在逻辑上似乎没什么缺陷。
尚还有三四年才在精灵的大众观念中算作成年的见习牧师只得忿忿跟上树行者向前行进的脚步。即便理智上,她清楚对方只是做了一件惯于追踪、调查的人常做也该做的事,但感情上,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可是这样太冷漠,也太不近人情了。”梵塔西娅在芬德尔的背后小声咕哝。
即便她压低了音量,这也逃不过巡林客敏锐的耳朵。森精灵的声音安然地从前方传来:“或许吧。常有人这么说我。但在我看来,确保迷失在森林里的人能够活着回家比什么都重要。”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无人得见的深林里能发生什么。”他说,“因此还是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将其视作‘什么都可能发生’比较好。”
梵塔西娅不得不沉默了。
或许芬德尔本人没有吐露当年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的意思,但很可惜,露明妮知道这件事。这就相当于拉普索迪斯知道这件事,也约等于整个轻歌家都知道这件事。
在他还小时,差点在这森林的深处被邪神的牧师献祭掉。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树行者们行动迅速、恪尽职守。只是很显然,当年那件事还是为他留下了些很可怕的伤疤——不单指肉体上的。
“你会喜欢森林吗?”梵塔西娅问。
“这是个傻问题。”芬德尔说,“我是个巡林客。”
“没有人规定巡林客一定要喜欢森林。”
于是,树行者思考了一会儿,重新给出了一个回答:“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说。
“‘万物皆有生长的权利,鲜花与野草亦是同根而生。’森林只是赋予了所有生命生长的权利,而后平静地包容一切而已。不论是善行还是恶行,她都不会干涉。我在森林里的确会感到自在些,但那只是因为我熟悉这个环境。而对森林本身,我没有什么好恶——就像你不会对空气有什么好恶一样。”
“这想法很优泽。”
“是的,我母亲是优泽的信徒。”
“可是你信仰珂旭。”
“没错。”
“你是珂旭的信徒,却会援引优泽的教义,想必你很信赖你的母亲。”梵塔西娅揣测道。
芬德尔不置可否:“她是个相当出色的巡林客。但除此之外,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恶。”
森精灵本身没有那个意思,但二人行进间的气氛的确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而沉闷了下来。芬德尔本身不是话多的精灵,这种沉默反倒令他感觉更自在一点。在森林中,巡林客的视角与其他人是不同的,甚至与德鲁伊也不同。在得知他所追寻的痕迹的确是拉普索迪斯留下的之后,他甚至能凭借一片被压倒的青草或是被踢翻的石块在自己的脑内勾勒出这个人具体的行动来:
诗人在苹果树下停留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不懂得如何在森林之中前进的人,正如芬德尔之前所说的,他们留下的痕迹比经过的熊还要明显得多。巡林客几乎都能看见他是如何在密林的边缘徘徊,寻找一条野兽经常使用的小道,但他没有成功。这是菲薇艾诺的东侧,不是相对而言水源更为密集的西侧,野兽的踪迹也不是很多。拉普索迪斯不清楚这一点,还在原地打转了一阵,最终似乎下定决心,选定了一个方向,径直进入了几乎不能容人的密林之中。
芬德尔长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带。巡林客这么想,并且由衷地希望他能好好做一个柔弱的诗人,不要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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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梵塔西娅努力地把自己从层层叠叠的藤蔓之间挤出去,然后紧接着面对的是一堵墙那么宽的巨大树干。她努力地攀扯着那些盘绕在树干上、几乎与之融为一体的木质化树藤,向芬德尔所在的枝杈上爬去,与此同时,还隐约听见蛇类爬行时所发出的那种窸窣声,紧接着是巡林客在呵斥什么的声音。刚开始时,她确实还对类似的事情大惊小怪过一番,但现在,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已经懒得去管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听见有什么树枝之类的东西折断的声音,以及一些大概是表达不满的嘶嘶声,不过直到她最终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也没有看见蛇本身的姿态。
这是最好的。精疲力竭的梵塔西娅趴在宽大得并排躺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的树杈上,气喘吁吁地想。我很抱歉突然来打扰您,但请您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双方互不见面是最好的。
此时此刻,游刃有余的芬德尔好整以暇地发出“要不要休息一下?”的建议这种事,就显得分外气人了。
但是当然要。梵塔西娅以将自己整个人摊平在树杈上作为回答。
见习牧师以前从没想过跟随一个巡林客在森林中行走竟然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拉普索迪斯的足迹显然在地面上,但芬德尔的追踪是一个三维立体的概念,梵塔西娅完全搞不明白同行者选择道路的标准是什么。不过总之,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阴凉但是闷热的森林中走出了——据芬德尔判断——从不亏待自己的拉普索迪斯一天能走出的两倍距离。考虑到他从家里消失也不过四天的时间,或许明天日落时分,他们就能找得到这个离家出走的诗人了。
芬德尔没有说,但梵塔西娅总觉得,如果不是带着她,或许巡林客已经成功找到了拉普索迪斯也说不定。在进入密林之后,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森精灵花在教导高等精灵少女怎样爬树才更加省力上了——幸好作为见习牧师的梵塔西娅平常也有牧师的日课要做,在体力上没什么欠缺,否则恐怕芬德尔得背着她走。
这是黄昏之前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精灵们能够看见逐渐偏西的日光,但太阳还没有沉下去。走走停停的行进速度显然没有怎么消磨巡林客的体力,但森精灵还是靠着凹凸不平的树干坐了下来,面朝西方,看着从叶间漏下来的那点渐渐发红的阳光。
“夜幕降临之后,我们就不要再往前走了。”巡林客这么对见习牧师说(对后者来讲,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这一片森林似乎不是那么平稳。”
梵塔西娅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
“那条蛇不该出现在这附近。”芬德尔回答,“它的巢穴应该在更前面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兀烈卡卡的牧师便对此失去了兴趣。她不是几乎长在森林里的树行者,对奥伯之中各种动物的领地或者巢穴的位置没有任何关心的必要。她把自己翻过来,仰躺在这颗巨木宽大的枝杈上,看着头顶摇动的树叶之间撒下来的橙红色的光。
“我们会找到拉普索吗?”少女突然发问。
“会的。”巡林客回答,然而这似乎并不能让梵塔西娅安心。一从令人疲累的运动当中闲下来之后,少女的意识终于能从“下一步该怎么做”之中解放了出来,而这似乎令有些原本不在她意识之中的负面情绪疯狂滋长。
“你怎么能这样笃定?”她问。
“因为他是拉普索。”芬德尔答。“即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他也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拉普索。”
“什么?”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家?”森精灵反问。
“……”梵塔西娅一时语塞。
本来,她想要回答可能是为了寻死。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但在她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答案。拉普索迪斯是珂宁的信徒,他毋庸置疑地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但现在?他的心碎了,而一个心碎了的精灵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他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他离开菲薇艾诺的时候是往月河方向去的,然后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到了那棵苹果树下,再然后又向着南方曲曲折折地走了很久——梵塔西娅现在已经完全迷糊了,她不清楚他的哥哥想要干什么。
于是她只得这样回答:“我不知道。”
芬德尔花了一点时间筹措词汇,然后才开口:“我想,这可能算是一种‘巡礼’。”
“什么?”
“因为拉普索是不可能投河的。”森精灵说,“他不喜欢乌拉尼亚的故事。”
那是个同样出身于菲薇艾诺,有王族血统的伟大诗人,在绿林故都陷落之后自沉月河而死。
“除此之外,你知道有时候他会和露明妮一起在月河河畔散步吗?”
梵塔西娅点了点头。
那时她还不太理解,两个人一直腻在一起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话好说,但拉普索迪斯和露明妮就是做得到。诗人会带着七弦琴,和自己的爱人一同从月河上的港口出发,一直走到城市边缘,视情况或许还要往更外面走。但这时候的梵塔西娅得在家中看顾赛仁内德,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人最远会走到哪里,只清楚很多时候,这对游手好闲的恋人会把一整天都耗费在这件事上。
这个疑问在其中一方身故后,终于被芬德尔解答了。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棵苹果树。”这也是为什么,巡林客一上来就能直奔目的地。“然后他往南走,但不走正常的道路,而是钻进森林里,应该是想要取得什么只有在森林中才能取得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什么花,或许是什么好看的羽毛之类的吧。不管是什么,在弄到手之前,他是不会随便死掉的。拉普索曾经送出过挺多这样的礼物。他从前可能有什么没来得及送出实物的许诺——这一点你有头绪吗?”
梵塔西娅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思,而太阳终于沉下了西方的地平线,夜幕降临了。
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头绪。拉普索迪斯从前放出过的豪言壮语实在是太多了,达成的却寥寥无几——这一点和轻歌们的父亲一模一样,让梵塔西娅无从下手。但这位诗人也的确会花上几个星期、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将一顶花环编得好看,或者怎样将一只小鸟在木头上雕刻得活灵活现。期间可能会放弃很多次,但过个一两天,他总还是会重新对此发起挑战。诗人对露明妮所许下的承诺到底哪些是空头支票,哪些又实际兑现了,或许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而现在知道的人只有一个了。见习牧师有点悲伤地想,转而又对露明妮和她短暂的寿命愤愤不平起来。嗳,拉普索怎么会与一个半精灵相恋呢?不是说半精灵怎么样,而是——你瞧,寿命的差距就明摆着放在那里,拉普索还是一个年轻的精灵,并且一直都是个年轻的精灵,可就在这一段时间里,露明妮已经由年轻变得垂垂老矣,最后丢下自己的爱人撒手人寰了。
但是拉普索迪斯本人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唱进歌里:你要是能预先知道自己喜欢谁,或是因为预先知道这段感情的后果就不喜欢谁了,那可不是什么爱情。
爱情从来不是理智的,审慎的,或者经过权衡考量的。那是暴风雨一般骤然,激烈,裹挟着磅礴的激情与炽烈的干雷——
“——轰隆隆——”
梵塔西娅的眼前突然被一片白光笼罩。夜幕已经降临了,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光闪过,而且那声隆隆的巨响是什么?听起来离得非常近——
“是干雷。”从原地跳起来的巡林客环顾了四周,在被惊起一片的鸟兽鸣声之中得出结论,“天上没有雨云,只是干雷。这十分少见。”
梵塔西娅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跪了下去,开始祈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