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井胜明觉得自己脑子很痛。
这一切都得益于刚刚的那一场乱七八糟的会议,什么老大的老大要被杀了,什么突然要选组织候选人了,什么集思广益走什么路线救怎么救之类的,因为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许久也没得出什么具体结论,而他也不擅长思考这些麻烦吧唧的事儿以至于直到现在他的脑瓜子还嗡嗡的。
看来这个会议还要时不时的再开,真麻烦,搞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整点高达开开。
在会议中途的灵光一闪后,他似乎是认定了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并在会议解散的那一刻先行行动了起来:全然不顾一旁身为元超高校级的流言终结者——度会惠知的抗议和反对就朝着早已决定好的目的地方向冲向了出去。也许这就是身体比脑子更快行动的铁井胜明派作风吧。度会惠知因为工作上的来往早已认识这位以制造铁制品著称的工房同事,却也并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冷不丁的在会议结束之时便被这位仁兄拎着跑出去,她的脑子也感觉有点嗡嗡的。
灿烂的阳光,清澈的蓝天,明亮的白云,柔软的沙滩,微咸的海风随着海浪哗哗的声音拂来……如果忽视旁边鬼鬼祟祟的铁井胜明,这一切该是个多么美好的画面。
和此等美景格格不入的元超高校级铁匠,工坊的未来之星铁井胜明正以一种猥琐的角度将他足足一米九一的身高压低,猫在停机坪的角落。
“铁井胜明老师,你这是……”
度会惠知显得十分尊敬的称呼着铁井胜明为老师,这并不代表铁井胜明此刻的行为有多么高尚,只是度会惠知习惯性的称呼拥有一方才能的工房人为老师罢了。
“嘘……”
铁井胜明紧张兮兮地转过头并示意度会惠知不要出声。
幸好度会惠知的身材并不是很高大,站着就足以被旁边的箱子挡住身影所以倒不是很辛苦。而一旁一直猫着腰的铁井胜明似乎是有点坚持不住了,但还是不放弃的盯着一个方向,度会惠知却不好意思再次出声询问或者探头去看看他究竟在看什么,毕竟很可能出声的同时会再度被这人制止,于是度会惠知便不再出声,两个人以一种微妙的气氛默默呆在原地。
“就现在!!!!”
铁井胜明突然叫出了声,度会惠知本来还在发呆,被铁井胜明嗷的一嗓子拉回了现实。
“什、什么?”
铁井胜明似乎并没有空档对这位抓来的同事解释,他娴熟的翻身从一开始藏身之处的箱子中间蹦了出去,红色的身影直直的冲向了停机坪。
度会惠知一时间感觉自己没有办法理解铁井在做什么,但也没有时间犹豫,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直升机。很显然,铁井胜明的最终目标是停机坪上停着的直升机。
要说为什么,那便是铁井胜明掏出他腰包里藏着的扳手工具并跃跃欲试地对着直升机比划,看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把这玩意拆下来的样子。
虽然民用的直升机没有一般飞机那样巨大的体积,但总归是里面最多可以载六人的大型机械,近看之后和人一对比还是显得庞大许多。不知道是太阳照射有些中暑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度会惠知看着这幅光景脑子里晕乎乎地产生了一丝错觉:直升机似乎是在铁井胜明的比划之下瑟瑟发抖。
“铁井胜明老师。”
度会惠知想了想还是站定开口问道。
“你该不会是……想用直升机造高达吧。”
度会惠知说出这句话感觉十分别扭,这样不现实的猜测很少能从她这个流言终结者的嘴里说出。但联系之前行为和举止来判断,眼前铁井胜明的神秘举动似乎正是如此。
“诶呦?你很上道嘛。”
铁井胜明的语气显得有些得意又毫不避讳的赞扬,一边也手不停的对着直升机上下其手,似乎真要从直升机的某处找到一个突破点然后将它就地拆解一般。
“所以刚刚我们躲在那里是……”
度会惠知看了一眼方才和铁井胜明一起藏身的角落,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啊,当然是为了躲开那些服务员啊?万一被他们抓到不就完了。”
铁井胜明表情甚至有些严肃的回答道,其中似乎还有一丝怀疑度会惠知为什么要问这种常识性问题的神情,让度会惠知一时间茫然。
“这玩意儿还真是不好拆啊!”
铁井胜明拍了拍明晃晃的写着‘白砂财团’几个大字的直升机的门,在他比划的这半天时间里,他随身携带的小扳手似乎并不能对这个大型机械造成任何的实质性伤害,顶多在白砂财团的白上抠了一个豁口。
这架直升机怎么看都是那个元超高校级的油管主播——白砂明日香小姐的吧。
“要是在老子的地盘就好了,这等小东西分分钟给他拆喽!”
铁井胜明不服气的对着比他大上许多的直升机挥动扳手。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老子的地盘应该指的是铁井胜明自己打造铁制品的工坊。
“不过如果要拆的话……不是还有其他直升机吗”
度会惠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吐槽出声,很显然,对同为结社成员的白砂明日香小姐的直升机下手,度会惠知还是相当的不安。
“其他的?”
铁井胜明显然疑惑了一下,随即望向一旁陈列着的备用直升机。
“其他的颜色太土了,做高达会很丑。”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但看来一时之间铁井胜明也拿这直升机没有办法,纵然他有心想直接徒手拆了这个直升机,却也无法在没有趁手工具的情况下撼动直升机分毫,门上好不容易被他凿出来的小豁口便是证明。度会惠知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也是无力吐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直升机旁望着直升机又开始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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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你在这里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超高校级的弓箭手——弓长碎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停机坪的方向走来,似乎一行人正想要去往停机坪一旁的温泉酒店。而弓长碎星在老远处就发现了远处上窜下跳后又突然陷入沉寂、对着直升机大眼瞪小眼的铁井胜明,便打着招呼折了过来。
由于铁井胜明的那头红发太过显眼,众人走近了才看到在不远处阴影中乘凉的度会惠知便也一同打了招呼。
“啊,用弓的啊!你怎么来了。”
铁井胜明毫不遮掩的跟走上前来的弓长碎星打着招呼,虽然他的称呼依旧古怪:用弓的?感觉像是形容词一样的词语莫名其妙的被他当作名字来使用,一时间真不知道这人和被称呼者到底是熟还是不熟。但从弓长碎星所称呼的学长来看,两人似乎并不生疏。
“哦,还有猫和秘书、眯眼男和小丫头、长发电波男,你们过来干啥。”
铁井胜明大大咧咧地把在场所有人的外号(主要是他自己起的)全部叫了一遍,还未等人回应,他便自顾自的飞跃到了别的话题。
“老子在拆这玩意,两个人搞不掂啊。”
铁井胜明很快跟弓长碎星勾肩搭背起来,并回头示意了一下自己和度会惠知正在一同对付的庞然大物——白砂明日香的私人直升机。
度会惠知感到一时之间槽点太多有点力不从心,且不说眼前这个红发的脱线男子依旧执意要制作他的高达伟业,在被人发现后这人竟然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走上前去寻求帮助,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抓着自己躲在箱子后面鬼鬼祟祟,如果不是白砂财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还印在直升机身上,也许真的会误会这个直升机就是铁井胜明自己的东西呢。
不过好在不是她一个人对此有所疑问。
“那个……直升机是明日香的吧。”与弓长碎星一同前来的,被铁井胜明称呼为秘书的元超高校级的水族馆导游——多渊洋子冷静地问道。
“对啊,这不明摆的事儿吗。”
铁井胜明啪啪地拍着机身上白砂财团的几个大字,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么简单就能看穿的事情秘书还要再问一遍。
“如果您现在把它拆了…明日香日后该怎么离岛呢?”多渊洋子语气依旧冷静,试图劝解。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坐高达走啊。”
这下似乎是直接了当的戳中了元超高校级的极道千金,被铁井胜明随意的称呼为小丫头的神宫寺都的笑点,在几人身后爆发出一连串夸张的笑声。声音的主人现场给大家表演了什么叫做笑弯了腰,直接笑到捶胸顿足对着空气打军体拳最后差一点就在地上打滚,好在一旁的眯眼男,元超高校级的马戏团指挥月见里弥生眼疾手快将神宫寺都扶住这才阻止了神宫寺的继续失态。
“咪www铁www啊wwww”猫型生物、哦不猫型玩偶,元超高校级玩偶演员张咪喜怀里的电子屏幕传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虽然只是通过合成器发出的毫无情感可言的电子音,但是在称呼铁井胜明的时候竟然不可思议地发出了略带嘲讽的语气。
“咪wwww铁wwww不会是认真的www想要www造出高达吧www”
“啥玩意啊,这不是急着去救老大的老大吗?猫懂个啥啊,猫就别说话了。”
铁井胜明像是真的觉得这个和人一般大的巨型玩偶猫和他见过的普通小猫别无二致,并无视掉了张咪喜阴阳怪气的口气,以一种教训小动物的口气回答道。
“哦?你说的这个高达,能成吗”
水喰镜若有所思的问道,手里依旧晃着他的神秘水素水杯。明明是有着元超高校级的背取屋这个称号却被铁井胜明叫做长发电波男,能被这种不知所云的男人起这种外号,想来他的不知所云功力也不会太差。
“现有的工具来说,老子加上博学女人,确实是在五天之内无法完成啊!博学女人说的没错!”铁井胜明大方承认了。
度会惠知心里竟然腾起一丝丝感动,还以为这人的思绪已经飞到天边前往另一个星系,却还记着前几个小时她在会议上的发言,真是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虽然这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直接把自己归为高达伟业的一份子,但好在铁井胜明似乎并没有强求度会惠知去做一些她并不擅长的事,她也只好默不作声不去纠结这点。
“不过你们要来打下手的话应该能成!”铁井胜明直接了当的对在场人说道。“有结社的弟兄们在真是如虎添翼啊!”
感觉目标微妙的跑偏了,这人不是前面还在讲要去救首领吗?虽然不知道他口中老大的老大这种莫名其妙的称呼是怎么来的,但联系上下文来看应该是在说白鬼仁,而现在目标很明显的从如何解救白鬼仁的行动微妙的偏向变成了如何解决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造出高达。
“学长两个人比较难办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弓长碎星威武的面具下传出认真的声音,似乎是对铁井胜明这的高达伟业十分认同。
“有你在老子可就放心多了!”
铁井胜明大力的拍着弓长碎星的肩膀。
“咪wwww铁wwww中央公园的猫头是磁悬浮的来着wwww”猫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言论。
但很不幸的情况是,铁井胜明对这种信息的捕捉总是很敏锐。
“哦哦!这听上去也能用上!”
笑的面目扭曲的神宫寺都用肢体语言示意她也可以来帮忙,而水喰镜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如果是缺少工具的话…之前有仔细观察过地图,我认为在森林的周边应当有工作人员使用的仓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锯子之类的工具应当都有配备。”
多渊阳子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的表情开始发挥她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并冷静的提出建议。
“还有这种方法,老子都没想到!真有你的啊秘书!”铁井胜明一拍脑壳,显然他根本没有在意会议上分发的资料。
大家纷纷开始热心地为高达伟业添砖加瓦,队伍似乎是逐渐壮大了起来。
在一旁的度会惠知感觉自己的脑子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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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砂明日香,白砂财团的千金大小姐,白砂的掌上明珠,明明足够冠以超高校级的大小姐称号却偏偏要靠自己在网络平台杀出一片天地成为了超高校级的油管实况主的女人。当然,前者只是外界对她的评价,实际上她本人并不在意大小姐的身份和头衔,并在网络世界风生水起,有着足够一呼百应的能力。
她端着摄像机正在百无聊赖的录着岛上的惬意生活,普通人恐怕在这座私人岛屿上会十分激动,对着岛上各种新奇的陈设惊叹不已。但白砂明日香再怎么说也是白砂财团当之无愧的大小姐,这种程度显然还不够她为此吵嚷。
况且,足足五天的时间对一个过惯了快节奏的人来说实在是煎熬,只是拍摄岛上的风景也不够有趣,但涉及到会议记录的内容也无法拍摄,怎么想都会被那个黑脸审查官拿走拍摄设备一通检查,最终也不过是落得辛辛苦苦拍摄的素材被一通删除的命运。
但当她一边思考如何在岛上搜集到足够有趣的vlog视频素材,一边拿着拍摄设备四处搜寻游走时,镜头一瞥却看到不远处的停机坪上热热闹闹的围着一群人。
镜头拉近仔细一看赫然是兴致勃勃扛着工具的月见里弥生,一同研究手上皱巴纸片讨论着什么的多渊洋子和水喰镜,一副跃跃欲试拿着弓锯的弓长碎星,在一旁笑的转圈又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休息好了又接着爆笑的神宫寺都,似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一边起哄的张咪喜,以及在阴凉处观察一切表情有点无语的度会惠知。
而在中间的,则是那个在会议上语出惊人嚷嚷着要十天造出高达的红发傻大个铁井胜明——和她的直升机。
这里的她自然是指白砂明日香。
没错,这个漂亮涂装、优美曲线、印着白砂财团logo和字样的直升机,正是白砂明日香从自家机场借来的。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白砂明日香看清楚以后的脑子里也短暂的混乱了一下,但很快的她就回过神意识到铁井胜明对着自家的直升机指指点点意味着什么并且兴奋不已——这不就是绝佳的,拍摄的好素材吗?
白砂明日香也是少有的能跟得上铁井胜明节奏的人,不如说她自身也是这样快节奏行动的代表人物。想要做什么立刻去做,雷厉风行且不拖泥带水。就连考飞行驾驶执照这种对于一般人来说需要深思熟虑一段时间才会做决定的事情,她突发奇想一晚上就拍定了计划第二天就开始学习两个月后就迅速的搞定一切拿到了飞行驾驶执照,虽然无法驾驶大型的客机,但驾驶直升机这类私人飞机也是不成问题。
眼前的这架直升机也正是白砂明日香自己一人驾驶而来,也算是一次十分特别企划,毕竟没有人能够想到,白砂财团所属的最新型号的直升机也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以至于这大小姐开起直升机来就跟驾驶着一辆迷你双人汽车一般随便。
白砂明日香也是曾经和铁井胜明共事过的。过去一档体验打铁的企划上,白砂明日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为结社成员的铁井胜明来合作出演,当然不出所料的那期节目大获成功并带动了一波使用和制造金属制工艺品的奇妙风潮。
所以熟悉铁井胜明思路的她很快的明白了这人的意图,并火速地举着录制设备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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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井胜明固然是身体比脑子快许多的类型,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便已经做了,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便已经做好了。比起规划去做什么东西,铁井胜明更擅长灵机一动拍拍脑袋甚至不拍脑袋手上已经做完的模式。
但他也是不吝啬将自己的规划展露于人,所以在多渊洋子的强烈要求下他直接不知从哪个口袋掏出来皱巴巴的纸条,大笔一挥画出了他所谓的设计图。丝毫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他,绘画水平也可想而知,一旁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神宫寺都撇到一眼之后又是好一通爆笑,让人不禁担心是不是应该叫来元超高校级的战地医生里安娜来为她保驾护航以免就此笑过气去,只留下多渊洋子拿着设计图纸片和水喰镜大眼瞪小眼。
铁井胜明洒脱甩出设计图后便拿着弓锯和弓长碎星一起攻击起直升机的尾翼,在两个超高校级力量爆表的人外加趁手工具面前,直升机根本不堪一击,没几下就被拆掉了。
“这玩意真够不耐用的!”
铁井胜明甩了甩手评价道,一旁的弓长碎星也是点点头。
“打铁的大哥,需要我做什么吗?”
听到声音的铁井胜明明显愣了一下,但这一下的空档也是一转而逝,头也没回的继续攻击直升机,一副很忙碌没工夫管身后来人的模样。
“飞花女,借你坐骑一用!”
度会惠知此刻在一旁看的一阵黑线,人家机主都已经找上门来了,铁井胜明这人竟然还满不在乎地跟对方说只是借用一下,这是借用吗?直升机的残骸和尸体碎片已经在地上发出阵阵悲鸣。更何况,究竟是谁拉着自己像是躲鬼一样躲开那些服务员?度会惠知一时间有点搞不明白铁井胜明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行为模式似乎真的不能用‘常理’来形容。
好在另一位常识人多渊洋子并不打算客气,再怎么说多渊洋子也是和铁井胜明同级生出身的,自然也不用对这位脱线男有什么客气的行为,想必在他们之前的相处过的日子里多渊洋子没少遇到过这种状况。
“明日香已经回来了,弄坏了她的东西好歹给她道个歉吧!”
多渊洋子虽然已经习惯了铁井胜明这种脱线行为,但是这种态度她还是有些不满。
“弄坏?你在说什么啊!”铁井胜明眼睛瞪的老大。
“等老子造成了俺様世界一·超绝·无敌·宇宙大和·强袭喷进最新锐对天门特化战斗装置·高达〇〇号,飞花女骑上可不比那直升机更拉风???”
几人齐齐转过头去盯着这直升机的拥有者,结果担心却是多余的,白砂明日香这边也是满不在乎地将拍摄器械架到一边,并迅速地抄起了工具。
“打铁的大哥,你这个俺様世界一·超绝·无敌·宇宙大和·强袭喷进最新锐对天门特化战斗装置·高达〇〇号企划有意思,就这么来吧,我也来搭把手!”
说罢,白砂明日香打了个响指。
“不过,看来服务员们也想要帮帮忙的样子呢,让他们也来加入如何?”
早已在附近潜伏着围观多时服务员们也纷纷冒头加入进来。
“诶呀真是的!早知道老子何必躲躲藏藏!来来来大家一起干活更有劲儿!”
铁井胜明热情地招呼着服务员们。
狂欢。
用什么词能够最形象地形容眼下的状况那便只有狂欢。
自从白砂明日香表示了也会加入高达伟业之后,众人卸下了最后的心理负担,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改造事业。
拆解直升机再进行组装可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虽然出场人物众多,但也真切实际地配合着忙忙碌碌了一整个下午,而直到太阳即将下山之时,张咪喜拖来中央公园的磁悬浮猫头安装上去之后。
所有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成功了!!!”
“俺様世界一·超绝·无敌·宇宙大和·强袭喷进最新锐对天门特化战斗装置·高达〇〇号成功了!!!”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众人欢呼,在夕阳下猫头高达就这么威武的竖立在停机坪之上,增光瓦亮的机体被夕阳的余晖衬得闪闪发亮,哪怕是一开始的目的完全抛之脑后,这份共同完成甚至制造了一个庞然大物出来的满足感,也足以让众人为之雀跃。
铁井胜明一边热情的拥抱着同甘共苦的伙伴一边流着泪说着多亏有你们在才能完成感谢结社感谢老大的老大给老子这次机会之类的云云。
服务员甚至围成一圈对在场的几位元超高校级送来了热烈的掌声恭喜这一项伟业的完成。
“那么,铁井胜明老师”
度会惠知在人群中忍不住的顶着压力开口了,虽然她并无打断大家兴致的意思,但她有太多不明白的事。
“这个高达,怎么启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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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
"哥哥?"
从梦里醒来,眼前的便是两位长相十分相似的红发少男少女。
“哥哥你听我说哦,生药今天又被同班的那个小混蛋欺负了,但是我已经很恨的给了他一拳!”
红发少女挥舞着拳头,而红发少年则是可怜巴巴的在一旁抽泣。
“哦!真不错啊焦湖,就要给这种小崽子看看,我们家人也不是好惹的!”
“圣药别担心,我和哥哥都会保护你的,以后我们家再也不会被欺负!”
“嗯……哥哥,要早些回家哦……”
“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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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度会惠知的质疑下,铁井胜明拉着众人对着俺様世界一·超绝·无敌·宇宙大和·强袭喷进最新锐对天门特化战斗装置·高达〇〇号一通乱跳诡异舞蹈也没能让其启动,最后一拍脑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动力系统便就地解散高达伟业组,声称日后找到办法了再进行回来作业。
而猫头高达,则是对原本磁悬浮猫头的地方取而代之,屹立在中央公园的中心,静静地沉思着,等待它一展雄风的那一刻来临。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造出足够动力飞起来的俺様世界一·超绝·无敌·宇宙大和·强袭喷进最新锐对天门特化战斗装置·高达〇〇号。
铁井胜明暗暗地想着,便揉了揉眼睛踏着晨光冲出门去。
“呦,老大,兄弟!给你们看看,老子昨天辛苦一天造出来的好东西————”
“我要加入调查机关·天门。”
时值东京都立天门高校放学,铃声响彻走廊,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或投身社团活动,或为个人研修焦头烂额。对放眼世界屈指可数的顶尖人才,被世人委以拯救百废待兴的世界的期望与责任,他们的日程自然满当到叫人透不过气——尤其是三年生教室,仅仅放学过后十分钟,教室内只剩两人了。
而此刻,现·超高校级的黑客一改往常。他正襟危坐,注视面前的幼驯染,语气却云淡风轻到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小事。
“……啊?”
现·超高校级的手工艺人——黑泽子夜则愣了一拍,见状禁不住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利树,你的意思……”
“这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绝不是脑子一热的意气用事。”“我知道这是你精心考虑后的选择,但……”
不知为何,现在就坐在对面,中午还蹭食他自制的便当,昨夜还和他抱怨找不出程序bug的浅羽利树,已经走向他看不见的远方。
“我会上大学,只是确定了大学毕业后正式加入天门。”“不。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天门——”
“——喂喂!小盐(しおちゃん)在吗?手工部的社团活动马上要开始咯!”
唰——!教室门被不速之客大力拉开,在二人谈话间横插一脚。黑泽子夜微胀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他扶额叹息。毕竟放眼整所天门高校,会用这个昵称称呼他的只有一人。
“噢小利也在呐!不用赶回家debug吗?”扎着大麻花辫的金发少女走向二人,笑眯眯地弯下腰作倾听状:“什么什么?在说什么小秘密?也让小缝听听嘛!”
手工艺人正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只见黑客倏地起身挡在他面前,拦住了步步紧逼的少女。黑泽子夜瞥见幼驯染的侧脸,他板着张脸,眉宇紧簇,方才谈话时的浅笑已经不再。
“相川缝,18岁,天门高校三年生,新生结社绝望乡派系成员。称号是玩偶医生,和——”
“哎呀呀?想进天门的人就是这样非法窃取并泄漏他人个人情报的吗?那可真是不敢恭维呢。”相川缝站定,捻弄起颊边的发丝,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褪色。
“那也比伤害他人,四处破坏,让刚复兴的世界雪上加霜的暴徒好得多。”浅羽利树冷冷答道,攥紧双拳。
“听你这么说,只要能对暴徒施以制裁,不论使用什么手段,英雄始终具有正当性咯?”相川缝踮脚坐上一旁的书桌,打量怒气冲冲的浅羽利树,“暴徒也是人哦,总得享有最基本的人权与‘爱’吧?”
“和那些被你们剥夺了人生和未来的人们相比,你们死不足惜。”
见浅羽利树的口吻愈发激烈,黑泽子夜的心中警钟长鸣。他从未见过情绪波动如此强烈的幼驯染,赶忙站起身来。然而相川缝只是自顾自蹬腿,双手托脸嘟着嘴作人畜无害状:“诶——英雄就这样擅自裁定他人的结局,真的没问题吗?不如说这种行径像是独断专横的国王做出来的吧?真可怕——”
“行了。”黑泽子夜拍了拍浅羽利树的肩膀,跨到针锋相对的二人中间。他扭头看向玩偶医生:“相川,我马上就去,你先回手工部吧。”
“哈?!”浅羽利树猛地一跺脚,“子夜你疯了吗?这女人可是绝望乡的成员,说不定她下一秒就会把手工部室给炸了!”
“等下等下,小缝可不会做这么不讨好的事哇!”相川缝吐吐舌,“我们结社也需要人才呢,小利是不是熬夜过度啦?”
“别用那个称呼,显得我和暴徒很亲近似的。”浅羽利树白了她一眼,“那对一般人下手就是正确的?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可不只这所高校的学生!”
“道理很简单呀!”相川缝跃下桌子,张开双臂,“这个世界需要重焕新生,所以才有了我们新生结社!而这所高校的各位都是重要的逸才,是我们重塑世界秩序的同志!”
“但众所周知,改革路上必然会有流血,会有牺牲,会有代价。这是无可奈何而又令人痛心的事。”相川缝又抱住自己,垂下眼眸。
“不过,我们不会忘却他们的奉献!”相川缝突然原地转了一圈,再度张开双臂,“能成为世界新生的垫脚石,应是值得庆幸的,值得自豪的事情!”
“……别开玩笑了……!”
黑泽子夜瞥见浅羽利树垂着头,指关泛白的双拳震颤着。他暗感不妙,挪到黑客的身后。
“难道你想说……弥成失去他的双腿、他的未来、他的人生,这都是必要的牺牲吗?!”浅羽利树歇斯底里地嘶吼道,黑泽子夜赶忙上前扣住他的手腕。
“嗯嗯,对哦。”
相川缝灿烂地笑着。
“虽然我不知道小利刚刚提到的这个人是谁,但那一定是ta应得的‘爱’哦。”
“你说什么!?”“浅羽利树,冷静下来!”
在黑客将要向玩偶医生挥出拳头的那一刻,手工艺人从背后抱住了比他矮半个头的幼驯染。“放开我子夜!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浅羽利树不停挣动,奈何一个常年不运动的家里蹲无力挣脱他的怀抱。
“给我冷静一点!”黑泽子夜也反常地朝黑客吼道,“你刚才的行为就和四处破坏的暴徒没有区别!”
“哎呀好险好险!幸好有小盐在。不然小利今晚要预约急诊了呢!”相川缝拍拍胸脯松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都样子,“顺便一说,我的反击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哦!”
“行了。”在怀中的幼驯染平静一些后,黑泽子夜回头瞪了眼玩偶医生,“相川,你只是来喊我感觉部活的吧?那麻烦你和大家说一声,我要做升学准备,今天起不过去了。”
“嗯嗯,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呢!”相川缝立定比了个敬礼的手势,“了解,小盐!那我就先走咯!”
“不过。”
玩偶医生站在门前,朝正在安抚黑客的手工艺人露出笑容。
“随时欢迎你回来哦,小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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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不是小盐吗?”
某年某日,新生结社·工房。
相川缝饶有兴致在元·超高校级的手工艺人身边转了几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加入新生结社了。”“嘿诶——”
在瞥见黑泽子夜紧锁的眉宇后,相川缝略显惊诧的神情带上了一抹笑。
“欢迎加入结社,小盐。”
*全文3695字
*依然是修改后的重新投稿,感谢大家的互动和之前的收藏评论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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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ねたいことは、なんですか?】
“对久礼亲来说,生命的终点是什么呢?”
巨轮在无垠的海上乘风破浪,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二人身上。花道家放下茶杯,漂亮的红瞳凝望着对面的茶友。玩偶医生手边的茶已凉透,她左手托着脸颊,死死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距离那座红瓦屋四里路的地方,也能看到这样的海。
见发问者毫无解释的意图,鹫见久礼爱垂眸片刻后答道:“那应是花朵枯萎后,在泥土里腐烂的那一刻。”
“当花朵死去后,花将与泥土合为一体……”
相川缝木然地重复花道家的回答,其视线前方没有焦点。
“爷爷”的书上写道:海洋孕育了单细胞生物,是生命的摇篮。
村中的渔民伯伯大笑说:秀夫(我)可离不开海喃。
学校的理科课程教授道:自然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循环。
“我们”终将通过循环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个体将与其他存在合为一个整体,我想这是每个个体无法逃脱的最终宿命……”缝终于放下手,直视坐在对面的久礼爱。她歪过头,麻花辫随她的动作摆动一下:“久礼亲是怎么想的?”
“当个体死去时,能否成为自然规律的一部分已经无关紧要了。”
久礼爱小心地提起茶壶,温热的茶水灌入杯中。她捧起茶杯轻轻吹气,不紧不慢地抿下一口。
“死亡使个体失去了自我。从牠的自我消散的那一瞬起,不论牠成为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嗯嗯,久礼亲是这么想的……”缝又自言自语起来,食指指尖在桌面点了几下。没过一会她夺过自己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又长呼一口气:“或许在个体自我消散前就统一到宇宙整体意识中了?开玩笑的!”
“呼呼,是怎样呢。”久礼爱捂嘴轻笑一声,“再来一杯吗,小缝?”
“当然!谢谢你久礼亲。”缝把杯子推到久礼爱眼前,愉快地哼起小曲。
*
相川缝发现水族馆导游时,对方正抱着一袋零食甜点站在店门前,看上去等了一段时间了。缝退出柜台,向她招招手并小碎步跑过去:“这不是洋酱吗?中午好~”
“中午好小缝,你在找什么?”多渊洋子微笑着左右打量店内陈设的工具,“在做事前准备?”
“嗯,我只带了一套最简单的工具,总觉得会不够用——所以来找找能用上的。”缝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晃眼就到中午了,正想着去趟餐厅呢。”
“那要不要先吃这个?据说是受欢迎的糕点之一。”
“真的吗?我不客气啦!”
缝从洋子手中接过那包糕点,撕开包装咬上一口细细咀嚼:“姆姆……虽然表面裹的糖粉有点腻,还挺不错。”
“对吧,你喜欢就好。”洋子回以笑容,顺手拆开多乃兹,“小缝作为选举派还热心于计划,有些意外呢。”
缝咽下嘴中的蛋糕,默默别开视线:“洋酱,我的想法不会改变。如今形势变化迅速,boss也该退休了。”
洋子咬了口多乃兹:“只是结社现在不能失去首领。”
“所以我会做分内之事。”缝努努嘴,把包装纸丢进垃圾桶。
“嗯,但计划最终成功与否还是未知数。”洋子叹息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这可不像做咖喱饭那般把食材和咖喱块扔进锅里就万事大吉,更何况还有忘记勾芡,煮成咖喱汤的情况。”
“是呢,而且现状是我们处于下风呀。”缝手指抵着下巴作思考状,“洋酱有什么提高计划成功率的提案?或者想法?”
“首先是日程安排,尤其是各环节的时间、现场实际情况以及政////府和天门的人员安排。考虑到种种不确定因素和突发情况,事先前往109大厦踩点是必要的。
麟太郎说届时可以为计划实施争取时间,但仅仅一个方案当然不足以应对所有情况。加上我方人员也较为混杂,需要分成多个行动组开展营救行动,也就需要准备更多相应的预备计划了。”
洋子接过仆人打开的弹珠汽水灌下一口,又长长地叹息一下:“……另外,应该还有很多没考虑到的必要事宜,接下来四天半还有许多事要做。”
“嗯,按镜先生的说法,恐怕会更不称心吧,因此我赞成要提防老鼠。”缝咬了口仆人送来的热带水果可丽饼,“我们的一举一动几乎在对方的掌控下,确实非常棘手。”
“没错,所以我们更需要完善当前的计划了,哪怕只是装样子。”洋子点点头,拆开一个新的多乃兹。
“嗯——或许可以表面用Plan A,再准备一套Plan B作为替代方案,实际还有作为后手的Plan C。”缝掰着指头数了数,“但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敲定三个大的可实施方案,就算是洋酱也太勉强了吧?”
“老实说有点勉强,但能把老鼠揪出来的话不亏。”洋子紧绷的眉头舒展开来,“我们彼此都加油吧。”
【繋がりたいものは、なんですか?】
“……以上是我的全部汇报内容。”
流言终结者结束了她的发言,瞥了眼另外二人的神情后不自觉地退后半步。
“谢谢惠酱,那接下来——”“报告收到了。如果没有还要特别说明的事项我就先走了,不然今天完不成任务审查官大人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墓石工匠嗖地起身,连珠炮般丢下一长串语句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事态本应如此发展,但他的义妹快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天塚麟太郎扭头对上相川缝灿烂的笑颜,尽管他在努力抽回手臂,义妹仍然一副不愿轻易放走他的样子。惠知则又默默退后几步,用终端挡住自己的脸。
“虽然事态紧急,麟哥不必这么着急走吧?”缝扣紧麟太郎的手腕,“你没做什么亏心事,不是吗?”
麟太郎轻笑两声道:“确实如此啊,我坦坦荡荡活着,没做任何亏心事。但这世界又不都是由老实人组成的。就是说啊,老实人不太擅长面对一些做过亏心事阴晴不定的人啊。”
“世道确实如此,但这次机会多难得,不好~好谈谈可说不过去吧?哪怕做过亏心事也有浪子回头的机会呢。”“刚刚不是把话都谈完了吗?你们看上去也没有补充说明了。”
“那,”缝回头看向几步外的惠知,“惠酱没有想说的吗?”
“……”惠知放下终端,犹豫几秒后缓缓问道:
“你家近况如何?”
“……诶?”
表示诧异的语气词不加修饰地脱口而出。缝迟疑地看向她那求知欲旺盛的义妹,后者的神情昭示几秒前的那句问句是发自肺腑之言,绝无半点玩笑或调侃之意。
“如你所见,度会大人。”麟太郎的语气依旧,用词却急转直下。
“唔,但我们好久不见了。”惠知抱着终端补充道。
“也没有吧,还没到首领那种程度呢。”麟太郎挣开缝的手,话锋一转,“我以为度会大人叫我来都是有求于我,所以是又想要钱吗?”
“当然不是,”惠知摇摇头,旋即又移开视线,“……我很感谢你。”
麟太郎大笑几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要是给福利院捐钱的话,不光是说句感谢,小朋友们还会寄小卡片和花束给我,毕竟受了恩惠大家都会努力用行动表达感激嘛!”说着他转向许久没有发言的玩偶医生,“所以小缝是来帮我开感谢会的嘛?”
“我们没有开感谢会的余力啦!我是想解除麟哥的痛苦,让你们之间不再存在隔阂?”缝双手叉腰故作生气状,“家人间要亲密相处,然而现状让我夜不能寐。”
“我没有很痛苦啊,结社同僚之间也有在好好相处,小缝不用操这份心。”
正当三人争执不下时,路过此处的战地医生禁不住驻足观望,三人与里安娜·亚赫亚对上了视线。
“这不是亚赫亚吗!”麟太郎像是见到久违的老朋友似的走向里安娜,“有新的进展吗?”“我……”
经过短暂的寒暄,战地医生和墓石工匠离开了,留下缝与惠知面面相觑。
“惠酱,就剩下我们两了哦?”
缝慢慢走向惠知,她眼前的那位少女才是关键的破局点。
“姐姐会替麟哥好~好地听你说的,不想和姐姐聊聊吗?”
面对逼近的姐姐,惠知后退一步,手指在终端上迅速滑动,翻到了先前汇报用的报告文件和资料:“缝姐姐,我还没完成这次的任务,所以……”
“嗯?”缝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眨眨眼,“我知道哦惠酱,只是……啊!”她恍然大悟般捶了下手心,重新露出微笑:“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的,你和哥哥的关系也——”“谢谢缝姐姐但这次就算了,我还有实验要做就先告辞了拜拜!”
转眼间惠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留下缝独自站在原地,双手贴在颊边喊道:“如果惠酱想知道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哦——!”
“连退场方式都差不多,这对兄妹明明关系很好嘛……”语毕,缝无奈叹气,食指绕上颊边的刘海,“接下来要怎么做,‘爷爷’……”
【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ことは、なんですか?】
“噢!果然是缝酱!”
闻声而来的是声优·是永爱,她挥手招呼道:“缝酱下午好!我刚刚在那边听见你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思考一些问题。”相川缝抬眼迎上对方的视线,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话说爱酱身边的人都会坦率表达自己的心情吧?”
“哪里哪里,每个人都会有难言之隐啦。”爱摆摆手,拉着缝坐到木制横凳上,“不过缝酱愿意的话,不妨和我说说?”
片刻后缝叙述道:“有三只小动物曾亲密无间地一起生活,他们彼此都将对方视为真正的兄弟。”
“有一天,幺子的黑猫突然不辞而别,这给最年长的黄柴造成了莫大的打击。它们后来得以重逢,关系却早就回不到过去那样了。”
“次女的蝴蝶设法让它们和好如初,但完全没有起色,啊哈哈。”缝干笑两声,瞥见爱认真倾听的神情后收起笑容,攥紧交握的十指:
“但是啊,家人不应该是联系在一起的存在吗……”
“唔,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蝴蝶酱已经做得很不错啦。”
爱轻拍缝的肩膀,缝转头迎上声优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有些事不是独自闷头努力就能成功。而且当刻意想达成某个目标或愿望的时候,事情反而变得不如意,甚至事倍功半。”
声优伸手抱住玩偶医生,轻拍她的后背:“所以缝酱也放轻松吧!”
“……嗯,谢谢。”
玩偶医生闷闷地回答,轻轻拽开声优的手。
“对了!为了转换心情,等下一起去鬼屋吧!”
“我没空,谢谢。”
Promise is de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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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开头难是短小的人生格言,你不能反驳它,因为所有人在所有时间、任何时候、随便什么情况下都有可能遭到命运对此的报复,所以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去忤逆真理那小心眼的东西。即使它听上去很蠢而实际上——她从乡村教堂的修女……门卫,神父,随便怎么叫了,反正是这摊废墟里桑德拉连名字都不屑于问清的、仅剩的幸存者那儿听来了这段忠告。甚至随后继续耐心忍受了老人将近一个小时的布道,贯穿前生今世——所以是的。愚蠢,这就是很愚蠢的。关于反抗世界真理的因果报应听上去很愚蠢,实际上也很愚蠢,就是这样。如果耶稣觉得她的行为很失礼想要惩罚年轻人的狂妄,她还会先一步揪住他一尘不染的领口反问:为什么他要留她(修女)一个人?她怎么敢留下她(桑德拉坚持自己指的是修女)一个人?她凭什么权利留她(是修女是修女是修女老天啊快来个人救救我吧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一个人?
她登上自己在公交站等到小腿发麻,结果还满是潮气、发闷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大巴车,因为无法拒绝靠窗的座位而孩子气的刻意坐到看不见衰败建筑物的另一侧,紧紧抓着怀里的双肩背来逃避不想看见的东西,直至同样笨拙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反反复复地点了三次火才终于发动了。之后它左右摇摆了至少四五次才终于开出去了些距离,这场灾难简直像一场微型地震,弄得她头晕目眩,积压在胸口的呕吐物像岩浆在火山里翻滚。太愚蠢了,在他们终于上路,离开这泥泞的乡下小镇后她才有机会腾出原本抱着书包的左手,用弯曲的食指擦拭着滚出眼睑的滚烫泪水想这一切都太愚蠢了:擅自跑到不知名的地方、借宿在阴冷潮湿的烂教堂长椅上、听浑身上下散发出尸体般酸腐味儿的女人讲疯话、连不上网的笔记本电脑、不停发作的反流性食道炎。如果她把它们都写下来就能完成一部长篇小说,只可惜桑德拉·布莱克志不在此。
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即使从小就被虔诚的邻居、义警、治安官和送报员所包围,但桑德拉依旧成为了坚定的无神论者。她不相信圣经、女巫、恶魔法阵、塔罗牌还有水晶球的预言,尽管在1989年的冬天,她和祖母去观看马戏团表演时有个明显喝多了的吉普赛人直接跨过三排观众冲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脸随后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那样凄声尖叫道:“她能活两个世纪、两百年。打破他妈的吉尼斯他妈的世界纪录,操!”所以——是的,虽然桑德拉并不相信,但还是有人为她预言过的,代价是茨冈人随后便被当时77岁但依旧身板硬朗的费斯·布莱克抬腿一脚踢下高高的观众席、摔断了左腿。而鉴于他的本职工作确实是位占卜师,伤势对业绩没有太大影响,于是马戏团团长并没有找她们索要赔偿,反而为了道歉多送给两位布莱克女士两张门票。但当晚回家时正在气头上的祖母直接把它们都扔了并恶狠狠的发誓再也不去那个‘肮脏、混乱、下流’的鬼地方,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猜测马戏团的人还是不明白这位老女士暴跳如雷的点并不是观赏中途被奇怪的工作人员骚扰,而是因为后者对着未成年人大放厥词、毫不顾忌的口吐脏字感到火冒三丈的。总之费斯·布莱克那天简直太生气了所以一晚都没睡,当9岁的桑德拉凌晨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固定在墙体上的管道溜出屋子又临走前,还能从窗户外看到祖母坐在客厅里听收音机的背影。那是很大的一块背影,像一整个冬天、一面墙,但她不知道是什么。
孩子凭借记忆在陌生的道路上行走,试图寻找昨晚通往那顶有着红白条纹的帐篷的路,但干枯的杂草盖住了一切,所有曾经青春貌美的植物都仿佛在一夜间死去、尸体满地,她再也回不去那片灯火通明之地,只能从路边干枯的泥土里扣出两张没有时间限制的演出门票。她不确定这就是马戏团团长亲手交给她的那两张,或就是祖母盛怒之下在漆黑的夜里随手扔掉的那两张,但桑德拉知道,她想要它们。为了得到它们她可以承担任何风险,更不要提双手和睡衣被玷污的痕迹,这种付出与她内心的渴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黎明前,她把那两张票塞进上衣口袋里,眼睛看向来时道路尽头,宛如一匹狩猎虚空的狼,捕获猎物后从混乱的作案现场仓皇逃离,脚上的水晶鞋都能弃之不顾。当她回到家、爬回屋里正好到了起床的时候,桑德拉假装刚刚睡醒,打着夸张的哈切下楼路过客厅,看到祖母并无表情的盯着蓝底有粉色小碎花的壁纸泪流满面。黑匣子里的播音员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她当时听不懂其中的内容,只大概明白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但不明白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这坍塌在她听起来简直毫无意义到无聊。
现在想想她从祖母身上继承了太多的天性,刻意的神秘与疯狂的信任,致命的优缺点混合物。一个可以为收音机里的一句话彻夜未眠痛哭流涕,另一个则只冲着近十年素未谋面的发小一句话在北美洲大陆流浪了三个月,上个礼拜五,她终于花光了身上最后的钱。回忆到这里桑德拉才如梦初醒:她之所以在这个可能连电力都没被完全普及的镇子上游荡是因为自己最后的积蓄只够她走到这里,登上大巴车的钱不是从箱子里偷来的就说明她还持有一些人性的底线,以及认真的说、最后的车钱是修女给她的。也就只有回忆起这件事时她才愿意尊称为老人为‘修女’,假如死后真的有天堂和地狱,她绝对会带角的家伙们扔进开水里啦。她把额头贴在同样温暖的玻璃上,露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苦笑,如果可以她现在想打开电脑给爱思特发消息说:嗨瑞德,最新情况,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个?好消息是我在互联网上消失了72小时后的旅途终于重新开始缓冲加载进入新页面,坏消息是下一页上只写了这儿死路一条,所以我也马上就要暴毙街头了。她还想问爱思特知不知道胃酸能不能烧断气管,如果可以请麻烦它们快一点,因为她现在真的被慢性疾病折磨得崩溃、只希望自己能来个痛快。人总有奇怪的尊严,她的尊严是死也别吐在别人车上,呕吐物可比血液脑浆之类的东西恶心一万倍还有余,这大概就是她在自己的晕车彻底爆发前成功昏迷了过去的秘诀之一,即绝对的自尊心。
要说这么长时间来她没幻想过自己跟爱思特·瑞德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场景那是假的,桑德拉·布莱克20岁,正是充满浪漫幻想的青春期,假如她不妄想、就把历史流水账里的文艺复兴给删掉吧!当然话虽这么说,但在救护车上跟对方碰面显然不在女大学生的罗曼蒂克情节之内。就算有,场景设定也应该是在她马上就要死的情况下,但那实在过于莎士比亚风格了。甚至爱思特后来也坦白说没想到桑德拉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惨——“当你在异国他乡没钱了的时候首先该做的是寻求帮助而不是找个什么烂地方荒野求生,这年头连海难幸存者都不这么干了,他们就算一头栽在礁石上撞得头破血流也还会背大使馆电话呢!”——爱思特哭笑不得的斥责像摇篮曲一般,在救护车上把她从吸氧机身旁唤醒。对上桑德拉迷茫的眼神,她眼中那片模糊的绿只是伸出手贴在她额头上、微微用力,将其推回久违的深眠里去,回到吉普赛人朝她大叫着许下200年诅咒的童年记忆里去。
后来那两张脏兮兮的票被她装在礼物盒里送给了爱思特,做他们分手时饯别的礼物。桑德拉记得自己当时很幼稚的对她说:票上没有时间限制,马戏团又在全世界巡回演出,所以爱思特是早晚有一天能用上它的。可惜再过了都不到8个月她就从报纸上看到了他们的消息,很不幸,是有关火灾的。报道上说很多人都死了还有一部分人失踪,那是她第一次以打心底的近距离接触到‘死亡’这个概念并为之颤抖。
与其说在医院进行了快速的检查,不如说桑德拉久违的美美睡了一觉,从离开汽车旅馆后她就再没住过正经的房子,全靠椅子勉强度日,最糟的时候甚至睡过地板。所以在睁眼时她下意识地流露出格外遗憾的表情,坐在旁边的爱思特把掰成小块儿的橘瓣塞进她嘴里,让桑德拉在咬破它时流出的果汁能顺势渗入她干裂嘴唇的伤口里,引发阵阵火辣辣的刺痛。迫使她泪眼婆娑着清醒过来,一脸怨念的盯着自己的女朋友。
爱思特毫不心虚的回应了那个目光,把剩下的水果全抛进自己嘴里并有些含糊不清的说:“这素报复,亲耐的。你的长间发实在是太兰洗了,弄得我搜捅得要死。”她委屈巴巴地伸出现在看来依旧通红可怜的手,草绿色的眼睛里荡漾着永远平和的光。
她不轻不重地打开了对方,想张口说点什么,但嗓子干得冒烟、声带每颤动一下就撕扯着发痛,最后只能放弃絮叨。爱思特见她乖乖闭嘴,便用湿毛巾轻点着桑德拉的嘴唇来喂水,搞得后者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什么高位截瘫的行动不便人士,只能默默承受别人施加给自己的一切。在吞下去大约半杯水后她才重新恢复了语言功能,嗓音沙哑也阻止不了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这是在哪儿?美国医院的超级VIP病房吗?”
“好吧,你可以这么称呼它,但我一般把这儿称为‘我家’,不知道你在英国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你可以把这儿理解为和大学宿舍差不多的地方。”爱思特躲过一记角度刁钻的抱枕攻击,笑得几乎停不下来,“顺便你想知道的话,现在我们在哥伦比亚县。”
“哦?你说哪一个?”她拼命压抑着自己想朝对方狂翻白眼的不礼貌冲动,咬牙切齿地说:“真希望是禁酒的那个,我好现在就出门找个警察局给你举报了。”爱思特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她收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杂物先是离开了房间,不多会儿、又像一颗绿色的彗星‘嗖——’的出现,跳上床后直直撞进桑德拉的怀里,两个人同时发出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尖叫和笑声,毫无章法地滚在了一起。伴随着满天飞舞的羽毛,把春末搅浑成圣诞节的欢快模样。
海啸似的浪潮在闹腾太久后才停下,极强的报复心将两个人都搞得气喘吁吁的,桑德拉出了一身汗、脖颈和睡衣的背后全湿透了。但她倒是不觉得难受,反而感到异常轻松。从十指相扣的潮热掌心里,人们能同时感受到两颗狂乱、有力的心脏在跳动,她想瑞德也是一定知道的,否则不会如此用力地抓住自己,天啊现在她的力气可真大,桑德拉都感觉自己像个被娃娃机铁钳夹住的,任人蹂躏的布偶娃娃,区别只在于是否心甘情愿。
爱思特·瑞德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不再笑了,她把桑德拉的一缕卷发绕在手指上来回把玩,却不知道后者相当记仇到还记着她曾将它们说成是方便面的事,“我要说对不起。”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把桑德拉无忧无虑的笑容摁下暂停的僵硬在脸上,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好在爱思特并没有看她出丑的那一面,而是紧盯着桑德拉缠在自己手指上的那缕粉红色长发自言自语:“没有去布莱克女士的葬礼,我很抱歉。”
“我也是布莱克女士,”她试图用很烂的笑话活跃气氛,但没什么用。该死,屋里的空调到底被开到多少度了?这儿简直冷得像冰窖一样,她简直疯狂的想被抱住。“好吧,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但没什么。她好像早知道自己会死了,葬礼的宾客名单就压在梳妆镜下,我只需要照抄一份。她写的邀请人里也没有你,现在看来是早猜到你个大忙人有事所以来不了了。”她坦白着翻了个身,侧卧在床上,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爱思特咯咯笑了起来。
“那我还得庆幸自己学业繁忙不是了?在我的记忆里她可是个非常重视规则和规划的女人,要是费斯·布莱克的在天之灵发现有没被邀请的人出现在了自己葬礼现场肯定会气得从天堂跳出来回到地上,像蹦极一样。”桑德拉只是稍微想象了下就憋笑到肺部发痛。
“所以你到底在忙什么?我还不知道搞音乐的有这么忙呢。”瑞德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以示抗议,“拜托,我的专业可不是天天只要唱几首歌就能解决的轻松活,也是有不少要啃大头书和理论知识的枯燥环节。拒绝学科刻板印象,大学门槛的光辉之下众生平等。”她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左右顺序错了,桑德拉也懒得替没人在乎的耶稣纠正。
“胡说八道……”漫不经心的责骂被含糊不清的吻所拦截,分开的瞬间她从瑞德的舌尖上尝到一丝独属于冰淇淋的甜味。桑德拉钻进夜莺的羽翼下,即使它没有足以庇护自己的力量与坚强,但她还是渴求着枕在鸟儿毛绒的胸膛上安然入睡。爱思特轻轻用手抓捋着她那头难缠的发丝,让她再舒服不过了。
“把我从大老远神神秘秘的叫过来也是你和祖母的计划吗?”一直在头上轻抚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犹如急刹的火车,花了几秒重启后才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前进。
“有一半算是、一般不是。她大概预料到了你家被烧的事,但没猜到你会流浪街头。”桑德拉不满地在她怀里扭动,想为自己辩解,但费了半天劲也找不出半个词,最后像泄了气的气球、自暴自弃地垮了下来。“你都不问她怎么预料到自己死后家里会被烧吗?”爱思特似乎非常惊讶于桑德拉平静到完全不过问此事的态度。
“我不在乎……她神神秘秘的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做了什么都不会令我惊讶。即使她已经死了也不会令我惊讶,你懂吗,瑞德。她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她把头垫在对方腿上,看着床侧并不存在的镜头、睁大眼睛说:“我都敢说现在我们的经历也是她早就安排好的,所以即使陷入困境也只要等待就够了。”她说:我不想和费斯·布莱克抗衡。
没人能和半生都在操控别人的人抗衡,或者就算有这么一个人但也绝对不会是我,我是比不过她的。我没法反抗、你也是。因为我们就算下定决心的去出人意料,最后也会发现自己的努力仍在她意料之中,太令人受尽羞辱的感到丧气。
她又说:你知道吗,费斯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男人女人都有,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但每个人都非要跟我说那句——请别哭。重复听了31遍后我必须用力掐自己到破皮流血才能控制住即将冲破牢笼的尖叫与发疯。谁知道我有多想告诉全世界所有人,我巴不得费斯·布莱克残留的鬼魂都快点散尽?我想在她棺材上疯狂地跳脚,把她埋下去,一边说——再见,再见,再见吧,费斯·布莱克!让你的灵魂和尸体一起腐烂——快消失吧!
爱思特听她说着,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手指拂过她发丝和摸过竖琴琴弦的方式相同,甚至弹奏出一样平静的音乐。她没有因为对方的沉默感到任何不满或怨恨,因为桑德拉·布莱克比世界上任何人甚至是任何一个布莱克都清楚,即使瑞德开口,也只能传达幽灵的讯息。
是的,桑德拉。她会说:她从把你带离父母和城堡时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了,而你也一样,但最后还是选择跟她走了不是么。她只能这么说。
她的眼睛变成一处发源地。
电话铃响起时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左臂上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跟体质最差的过敏患者发病时一样骇人,他过分专注地凝视着它们迟迟不肯退潮的倔强,刺耳的铃声从主角被迫退居二线、沦为背景板,最终在无法避免的忽视中结束了悲惨的一生。矛盾的是,理查德完全清楚铃声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又在整个过程里究竟响了多少下。他的眼睛追着皮肤上凸起的应激反应,大脑飞向坐落在几百英里外、要不是D有讲他一定是以为那是小说或者童话家虚构而非真实存在于世界地图跟大陆板块上的目的地。
知与无知在加西亚的思维中呈现了完美的等量平衡:他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见谁、也知道他们是用了怎样的方式来找她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旅途只有D和自己结伴同行、也不知道目标人除了名字以外的任何事情。他在一切开始推动前就把档案室所有的文档都查过,没见过任何一个叫或者曾用假名是格里德的人。男人、女人,甚至连某个些许相似的行动代号都没有——他到底是谁?手里握着什么秘密?让D不惜亲自出手勒索一位普通人参与进这‘神秘’的世界中,逃过所有内部人士的监控秘密追查。名义上,D委任他为坎瑞拉·米勒的负责人,但在对方离开英国后他就再没能从瓦伦汀方面(坎瑞拉的假名成了本项行动的总代称,方便任何知情人为自己开脱)获取任何消息,直到未被接起的电话响起。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电话铃再次响起,和第一次时一样突兀、恼人,这次他身上没再冒出表达不适的皮疹,目光也终于变成了落在声音的源头上。这次他也没有接电话,即使拨打人极有耐心,最后也不过是迎来一个被迫挂断的告别。接着是最后一次,仅仅过了几秒钟,铃声三度响起,理查德像捕获猎物的猛兽,凶狠地扑了上去。“喂!”他语气很糟,像马上就会大骂出来似的,“阿特丽丝披萨店,您定的传统意大利风味儿确定要在上面加水果吗?”对方是个小伙子,有很重的南方口音,理查德毫不犹豫的吼了回去:“你打错电话了,我从没点过披萨!”说完他马上挂断电话,站起身来。信号已经收送到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出发,不能有丝毫犹豫。理查德回到卧室快速地把剩下的行李收拾好,在拿起有关戴纳·福克斯的文件时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最后把它塞到了最下面。
他离开了那间屋子。
她偏爱枯燥无味的事实远胜于精彩纷呈的故事,一切浮夸的修辞手法都是空虚的,或许它们可以取悦别人,但对她来说没有意义。所以梦寐以求的现在,D也只是站在高大的松树下,仰望着接下来要独自登上的山路。抽完这根烟我就去,她从嘴里呼出一口白雾,在心底默念说:抽完这根烟,我就去死。很多年以前她最后一次参观围墙博物馆时也是这么跟自己的秘书说的——别催我,耶夫琴科。抽完这根烟我就走,抽完这根烟我就去死。短短一句话先是被剖腹、接着又割裂成两段,超载称重了双倍的承诺,可那一天及以后她哪个都没能将其实现,现在D真的快死了才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只为这件事不断感到内疚过。
米哈伊尔的儿子坐在远处的轿车里紧握着方向盘,他目视前方、沉默不语,继承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亲生父亲所曾令无数人赞叹的坚定意志。他很擅长保持安静,一声不吭的样子像乡间田野中傻呆的稻草人,拥有轻易就能卸除别人敏感的戒备心的宝贵天赋。她知道他会成为了不起的人,比他素未谋面的父亲更难搞,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那时候自己早死了,国家怎样世界又怎样横竖不归她管,想到这儿D感到一阵心旷神怡,把烟头碾碎在树干上。
上路前她回到了车边一次,让理查德把手枪递给她,对方照做时没半点犹豫,但看她的眼睛里写满了自己想跟去的愿望。D只能假装自己老眼昏花没看到,她不想伤他的心。
通往山顶的路由石阶组成,位于粗糙和精致之间。她的鞋底每次落在上面都会发出一声细微如涟漪的波浪,先是轻柔地散开、接着融化在空气里。周围浓稠的绿色在薄雾的作用下扭曲成海水一样的翠绿,她越往上走、越是觉得一种难以抵御的头晕目眩正在发作。停下稍作休息时D先是半带嘲讽的心想这儿的生态环境未免太好了,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路走来她没有遇到任何动物。松鼠、猫,甚至是单单略过此处的鸟都没有,不过这诡异的插曲也仅仅是她犹豫了片刻,然后便继续向上,终于走到山顶的门口时忍不住为自己补充,太好了,这儿甚至连虫子都没有,真是个好地方。
推开低矮的篱笆门,一切仍是静悄悄的。她朝里走了好几步后才看到一栋二层楼高的木屋冲破灰蒙蒙的世界,从幕布下探出了头来,D不是个擅长喜形于色的人,但在看到这间房子时她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呼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她靠近那儿,没有敲门,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屋子后面,露天平台上,有人背对着她坐在摇椅上轻轻晃动。
她不再维持自己平静的好心肠,大步靠近对方,把高跟鞋在木底板上踩得叮咣乱响,“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能别再找这鬼一样的地方住了吗?每次找你都费死个人劲,我的退休时光可是非常轻松宝贵的!”D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她先是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接着抄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冰水。在她对面沉默听着的女人有一头暗金色的卷发,末梢打着蜿蜒的弯儿。
“你带枪了吗?要是带了我可得小心,毕竟你枪法可是出名的烂。”女人的嗓音沙哑且尖锐,让人联想到指甲划过黑板时发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回响,达芙妮当着她面翻了个白眼。“别废话了,格里德,今天被审问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还不如先给我放尊重点。”对方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了和骨瘦如柴的身体完全不符的洪亮笑声,达芙妮完全不在意,她继续喝着杯子里的冰水,被冷得牙根都隐隐作痛。岁月不饶人,对于她们来说都是,现在后悔没去参加葬礼也晚了
“我要是你我可笑不出来,格里德,这不好玩。你从澳大利亚‘买’了一个我们的探员,如果现在接手的人不是我,他们早把你枪毙五百回了。”
“才不会呢,我最多进去两个月就跑了,到时候你还得猜到底是我自己走的还是有人送我走的。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回来?”格里德把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背上,色调深至发黑的蓝眼睛里闪烁着高中生一样兴致勃勃的光芒,“再说了,我虽然买通了布鲁托,但是从没招惹过你们,我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们干嘛不给他工资开高点?”
“如果我们有那么多预算我一定把你聘过来,格里德,你是最棒的。”达芙妮眯起眼,用和儿童对话的温柔语气缓缓叙述着,成功恶心到了她,女人有些费力地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嘟嘟囔囔的骂着德语,达芙妮假装没听见而且也本身就听不懂,她只把俄语当成自己的第二母语就够了、真的够了。游学期间她还在圣彼得堡广场参观过正在展出的鲸鱼骨架,从此以后再没见过比那更大的东西。“啊……你是最棒的。”她头往后仰去,盯着头顶的木质天花板发呆,手在衣服口袋里摸来摸去,最后掏出一支崭新的香烟。
“谁杀了布鲁托?”格里德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她(即使现在根本看不见对方,但达芙妮也知道她正在看着自己),语气又陡然放软的说:“我知道他出卖了我,但不是我杀的他,拜托,我不傻。冷战早结束了,现在谁还能干在电影院门口杀人的事呢?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不稀罕干这事儿,别人更没胆子。再说了,你又没招惹我们,谁有空管他啊。”一缕长长的白烟从她干瘪的唇角溢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死了又死的幽灵,“再努力一点,格里德,你知道他到底是被谁干掉的,你还没那么老。”
格里德狠狠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有想讲的可以直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在说‘网络(The network)’,听懂了吗?你他妈的真是有病。”她没把头收回来,脖子像断了一样夸张的搭在椅背上朝后看,幸亏理查德没有跟过来,否则他回去一定会把这事儿报告给她私人医生,后者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冲着她开始尖叫。“我在说‘网络’的事儿,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在乎我们这种快死的老太太?在他们的档案里我们都应该被放进‘结束营业’那栏里而不是现在还大摇大摆的走在脚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弄脏他们。”
“……你确认你说的东西跟我知道的是同一个吗?”她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把手插进自己干枯的头发里,痛苦的呻吟起来,“操,我得喝点酒。”
“从什么时候起你们开始重新用这个玩意了?格里德,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到底是谁在电影院门口杀了布鲁托。”达芙妮摇晃着椅子,接着一个猛挺坐起了身子,她嘴里还叼着半根烟,一副惬意到不行的样子。
“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所以我才跟你确认咱们知道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一个。”
“又所以,你不否认我说的‘你们’咯?”
“这话术太低级了,我甚至不屑与反驳你。”她跟驱赶蝇虫那样的摆了摆手。“拜托,品位高一点,我的朋友,多给别人些信任很难吗?”
“让我再跟你说明白点,我的朋友。如果现在但凡换一种前提,这事儿我管都不会管,布鲁托死就死了,圆塔有那么多人随便挑一个闲的没事儿的去给他擦屁股就完了,反正肯定不归我管。而‘网络’?拜托,简直就是搞笑!我会直接大笑着把跟我说这事儿的人骂走甚至骂哭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看个电视最后,啪!永远忘了。但是你这个网现在连的是他妈费斯·布莱克的孙女,她亲手带大的孙女,所以你让我怎么想?我他妈能怎么想!我会说格里德你做个人行行好别再烦我了,你最好能理解一下我的苦恼,不然我崩了你。”她每说一句话有力的指头就应和着一下捅进桌子里,简直要在上面挖出一个洞来。格里德目光空洞的望着她食指重复落下的地方,在她的脑海中有这样一个画面:比死亡更为尤甚的寂静里,雅库特的猎人只露出漆黑的双眼做颜色点缀,他们挖下洞窟,把陷阱留给草率的雪兔们。
“给我一根烟。”过了很久格里德才开口,伸出两根像火柴棍儿似的手指,达芙妮不但慷慨的满足了她的要求,还帮忙点了火,体贴得让她想哭。达芙妮没搭理对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网络’依旧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谁都发现不了它。”她补充了另个重点,格里德点着头把细长的白色烟卷递进嘴里,嘟囔着进行了二次强调:“她是最棒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啊监控啊黑客什么的能发现她,不论你喜不喜欢都必须承认这点,瓦尔西耶夫,我为了保护她可以付出一切而且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想她留在这里也有错吗?你不必回答,只要听我说就好。人们来买啊换啊抢啊,我都不在乎、都不曾有一秒钟交出的念头,我会把她带进坟墓的。”
“你以为死了就万事大吉吗?”
“不会有在有别人更深入这个秘密,我也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你最好真的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她烦躁地站起身,先是不知所措地左右徘徊,接着用小声的嘀咕不停抱怨着,达芙妮的碎碎念如同夏季连绵不断的暴雨。起初,它们只是很小的水滴,接着毫无征兆的被放大,再之后疯狂起来、以完全不亚于枪林弹雨的残忍程度砸在无辜的人们的身上,她嘴中吐出的扭曲音节饱含愤怒,让另一端完全听不懂她在怒吼什么的格里德抓住自己肩膀,紧张地抽着那支烟。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缩小,圆圆的一点纯粹的黑和沉入海底的海洋之心一样,在深蓝色的摇篮里歌唱,她望着达芙妮,让对方疯狂的身影倒映在自己的眼睛里——假如瓦尔西耶夫现在回头,她会看到自己。他们都会的。
她没有回头。
没有。
永远没有了也不再会有。
格里德问你真以为世界上只有你有想保护的人而其他人都没有吗达芙妮回答不是但我认为世界上只有我保护的东西是有意义的而其他人都要位于今日的明日之后格里德笑了你还是很自私这成就了你达芙妮说谢谢她马上否认说不我可没有在夸你这是在说你冷酷无情简直就像个机器人我知道你没有去布莱克的葬礼我还能说什么呢罕见的达芙妮没有说话她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的反驳但也只憋出一句至少我看人的眼光比你要好这句嘲讽简直适得其反让格里德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她说相信我宝贝你真的完全不了解斯洛。
它们停下了脚步。
停止。
再往前倒塌也毁了我们窥视对方的洞和光。
“为什么是斯洛·奥斯卡?”她先是起身走下楼梯,然后又抬头看向倚靠着门框的旧友。
“因为她向我寻求帮助。”
“我以为背叛这种事试过一次就该够了。”
“别那么小题大做,她只是打了个电话,还是被你逼的。”
“我没做任何事。”
“那布莱克也是。”她说:“福克斯也是。”
她们迎来今天这场对话不知第几次的中断,操,她真是受够了,太够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又去摸兜里的烟,但最后只捏到空纸盒,她气得要死,被压在藏于胸口的自动手枪下的心脏以每分钟120下的莫名频率剧烈跳动起来。
格里德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不然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问她带没带?达芙妮真是恨死她那副永远高高在上未卜先知的样子能到牙痒,她回去又该和自己的牙医‘约会’了。
他在山下听到一声枪响。但抬头时,理查德没见到一只鸟飞出山林,也没听到尖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