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企劃整體的風格不太相似,也和這個角色相關的其他故事氣氛也不太相似,對於這個背景來說其實稍稍有點雷,不過是比較重要的鋪墊所以寫一下……如果那個時候我還能想起來揭伏筆的話(】
一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淺井良仁被稱作天才的時代,似乎已經是遙遠的過去——
實際上,也說不上是天才,頂多是個理解東西很快、無論做什麼事都不需要父母費心、老成的孩子——無論是社交的法則還是學習的方法都能很快地理解,頂多是這種普通的聰明小孩而已。
出身的家庭也並不顯赫,住處只是普通的公寓樓,一家三口有兩間臥室,睡的是榻榻米,衛生間是獨立的,電視在主臥室,廚房收拾得很乾淨,陽台用來晾衣服,從窗口向外望去,是簡單的小孩子遊樂的地方。
父親是公司的程序員,母親則是做兼職的家庭主婦。或許會有又或許沒有的弟弟一直都沒有出生,即使到了小學畢業的時候仍然只是父母寫在日曆上的計劃。
無論是哪方面都沒什麼特別之處。
淺井良仁的人生就是這樣毫無波瀾,哪怕是石塊沉入水底,也引不出絲毫的起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種不為任何事所動的特性被人察覺了,於是大人便紛紛誇他是個老成的孩子。似乎是為了讓這種誇讚值當,這孩子有時候會做出有禮貌又很適當於孩子身份的舉動來,於是便使得大家更相信他是個好孩子。男孩天生就缺乏像其他孩子那樣四處亂跑的能量,過多的好奇心和疑問被對書籍的渴求代替,另一方面,即使是微小的情緒也被敏感的孩子很快地察覺,所以,這孩子可以做到照顧所有人的看法。
“既是天才,又是好孩子,淺井夫婦有這樣的孩子,還真是很幸運。”這是父母最常收到的反饋。而淺井良仁本人默許著這種誇獎,并一次又一次地讓大人們肯定這樣的看法。
二
六歲的初戀對象是堂姐。
我那時候不知道出現在親戚集會上那個穿著白裙子的花童是親戚,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覺得是很可愛的女孩,就借花獻佛地將父母插在紐扣裡的花給了對方。也說不上是什麼一見鐘情,頂多是小孩子對漂亮的東西心生嚮往罷了。
接下來從對方父母和我父母的對話中明白過來,我們是堂姐弟,於是持續了三十分鐘的初戀就在痛苦地掙扎和橙汁的酸味裡結束了。那個時候隱約從父親那與往常不同的態度和舉止裡明白過來,他是有點尊敬,又有點害怕自己稱作哥哥的人的。
真的很不尋常。
我記憶中的父親是個不苟言笑,又有點可怕的男人,每天工作回家後的時間就是抱怨,然後在妻子的大腿上睡著。要是在喝酒之後看到自己在看書,就會毫不吝嗇地誇獎我的好學,然後再在我母親的幫助下被攙扶進廁所。
父親對伯父的態度稍稍有些畏縮,但在提到工作的時候又會稍稍有些自鳴得意的小情緒出來,提到我在學校裡的表現的時候,會比提到他自己的事情時還要高興,好像這就是世界上最讓他興奮的事情了。伯父說的話會有片刻讓我父親的表情僵硬,但是馬上又因為下一句話而緩和了。
哪怕是六歲的我也察覺到了。
我父親他嫉妒又害怕自己的同胞兄弟這回事。
除卻臉上的滄桑不盡相同外,父親和伯父長得真得很像,如果其中一人拿著另一人的身份證,恐怕不會有任何人能察覺出來吧。這也是當然的,他們畢竟是雙胞胎。
幾年之後,父親有一次醉酒了。
他在我面前失態了——完全失去父親的尊嚴,僅僅把那訴苦作為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交流,全盤向我傾倒而出。或許是因為我們是父子吧。
“我討厭我哥哥。”我稱作父親的男人一邊喝著酒,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這句話,“從很小的時候就討厭,我哥哥他——令我嫉妒,無論是事業還是學業,總是他贏。”
我一邊翻看著課外補充用的書籍,一邊靜靜聽他繼續講下去。
“喜歡的女孩子也是和他在一起,老師要誇獎的也是他,無論我做些什麼,贏的那個人總是他啊。我已經受夠了。”我父親狂飲著杯中的清酒。
“不要喝太多。媽媽會不高興的。”
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似的,我父親停了下來,隨後哭了出來:“是啊,是啊,抱歉,我不該讓你來提醒我,我真的很抱歉……”
“沒有關係,爸爸只是太累了而已。”
“嗯,是啊,我只是太累了。”
男人那麼說著,將酒杯放了下來,頭低低地垂在桌邊。
“已經不想再輸了。”
我父親是過勞死的。
聽我母親說,是在工作的時候突然沒了聲音,過了幾分鐘後,同事以為他睡著了,就想叫他起來,之後才發現有哪裡不對。
在壽命上又輸給了兄長,我父親要是在天堂,不知會對這件事露出怎樣的表情。
葬禮是在我十三歲的冬天,明明只要再撐過幾天我就十四歲了。
父親並沒有等我變成大人就先離開了。
葬禮上我又見到了那個在親戚的婚禮上穿白紗裙的女孩,只是這次穿的是黑色的洋裝。她站在送葬的隊伍裡,低著頭看地面。葬禮過後,我曾短暫地和她說過話。
“保乃歌小姐,謝謝你和伯父過來為家父送行。”
少女的眼眶處泛紅,想必是剛剛哭過吧。
“我很喜歡叔叔……這真的是很不幸的事情。”客套的發言。
“非常感謝你和伯父過來,家父在天堂的話,恐怕會笑出來吧。”
這句話就好像炸彈似的,讓她產生了反應,被黑色的洋裝包裹的雙肩顫動著。那個年齡的女孩子都要比同齡的男生高,但我卻不知為何覺得她很嬌小。
“從以前開始啊,我就覺得,”
嘈雜的人群哀歎著我父親的不幸。
“良仁你啊。”
我母親正被她娘家那邊的人安慰著,勉勉強強地擠出一個笑來,紅腫的雙眼連粉黛也遮不住。
“太冷漠了。”
天氣很冷,耳朵裡全是噪音,卻什麼都聽不清楚。
“為什麼連哭都不哭呢?”
三
升上高中的第一個學期後半,我的成績就開始直線下滑,之前還能勉強保持班級的前列,後來就沒法再好好做下去了。
老實說有點厭膩了。
母親對這件事很憤怒,每次提到都會發火,沖我大吼大叫,之後又會在廚房的水池邊哭。父親死後,她就從家庭主婦變成了職場女性。這個年紀再重回職場真的很辛苦,想必在工作的地方也受盡了苦頭,不得不被比自己年齡小一輪的人指手畫腳吧。我沒有什麼要說的,成績下滑這件事確實是發生了。
我要為自己辯護,我並非因為父親的死而對學業不再上心,只是不知為何沒了力氣,也沒有回到以前的狀態的打算。
考上的高中離家不是很遠,但也不近,方便的是每天坐地鐵就好了;在學校裡沒怎麼交到朋友,但也不想去社交,社交是很累的事情;另外就是在學校裡有了上課時睡覺的習慣。我就這樣慢慢地習慣了高中的生活。
後來——我又見過了一次堂姐,淺井保乃歌。
保乃歌是在某天突然打了電話過來,沒過幾小時就登門拜訪,手上還拿著手信。母親很高興她的到來,又是殷勤的沏茶,又是問東問西,少有的明快情緒能從言行舉止中感覺出來。我請她到我房間坐坐,方便的話可以留下來吃晚飯。保乃歌沒有答應。
我問起幾年前的那天,她說的那句話,對方卻只是驚訝地笑笑,然後問道:“咦?有這回事嗎?那當時的我還真是過分啊。”
她真的完全記不起來了。
之後,我們兩個人又聊起來過去的事情,母親偶爾也在端過來點心的空檔過來插一兩嘴。
“哎,騙人,良仁的初戀是我嗎?”
“嗯。”雖然只有三十分鐘就是了。
保乃歌咯咯地笑了起來,記憶中的她雖然很可愛,卻沒有現在這麼漂亮,大概是化妝了吧。保乃歌看起來已經完全是個大人的樣子了。
“我來的時候還覺得很緊張呢,也不知道良仁現在是什麼樣子——現在一看,完全是大人了。”保乃歌一邊抿著茶,一邊笑嘻嘻地說道,過了會兒,她在我面前拆開了帶過來的手信,是八橋還有大福一類的東西,我分不太清甜點間的區別,只知道父親愛吃,保乃歌一邊解釋那是父母硬要她帶來的,一邊用饞嘴的眼神看著我。
真是的。
“一起吃吧。”我這麼講道,保乃歌高興地拿起了其中一個點心,配著茶水吃了起來。我一邊翻看著課本,一邊記筆記。保乃歌偶爾投射過來好奇的目光,但注意力馬上又被甜點奪走了。她吃完了以後,她又百無聊賴地看起了指甲。
“——良仁很用功呢。”
“並不是,我成績很差的。”
“騙人的吧……!筆記明明這麼整齊!還很詳細地用熒光筆畫來畫去……和女孩子似的!……啊,抱歉。”保乃歌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很快地道了歉,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普通地整理而已。”
“嗯嗯……我看不懂啦。”
“父親……以前經常讓我這麼做。”
片刻的寂靜。
隨後保乃歌笑了起來:
“啊啊,這確實像是叔叔會做的事。”
“父親過去,總是對我說要理解學到的東西,所以要經常思考。”
“咦,叔叔說過那樣的話呀。”保乃歌歪著頭,過了一會兒,又將目光移到了點心上。
“你想吃的話,可以吃掉我的份。”
於是堂姐便高高興興地將剩下的點心風捲殘雲地吃掉了。
晚上,保乃歌在我家吃了晚飯後,我送她去車站。雖然保乃歌再三拒絕過,但是讓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有點不太好。夜晚的周邊不知為何有種令人寂寞的感覺,大概是因為路燈的路燈的顏色令人聯想到雪吧。
“感謝招待,嬸嬸做的晚飯真的很好吃!”
“你喜歡就好。”
“總覺得良仁和我記憶中的有點不一樣呢,”保乃歌說著,在路燈下跳了起來,“嗯……真的差得很遠。”
“畢竟上次見面也有很多年了吧。”
“不是哦……我覺得呀,以前的良仁要更……怎麼說呢,不在乎自己一點,好像經常堆出來令人討厭的假笑,我當時就覺得,什麼呀,這樣的傢伙也能被長輩喜歡嗎——只是小孩子的想法啦,不要當真。”保乃歌轉動著自己的頭髮,過了會兒笑了起來。
“是那樣嗎?”
“是哦是哦。”
好像有野貓的影子躥過街道旁的垃圾箱,已經能看到車站了。
保乃歌深吸了口氣,停下了腳步:“我記憶中的良仁,要更可怕一點。”
“這樣啊。”
保乃歌抬起頭來,注視著我的雙眼,因為路燈很明亮,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表情。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おれ)自稱的?”
……已經忘了。
喋喋不休的保乃歌,不知為何讓我厭煩了起來。
快點閉嘴吧。
不要再講下去了。
所幸,接下來的路途,保乃歌都沒有再提及以前的事了,只是不停地誇讚著點心的味道。我們在車站前分手,保乃歌一直沖我招手,直到消失在月台上。
天已經冷下來了。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指尖凍得發麻。
母親正站在洗碗臺旁洗碗,我走過去,想幫她的忙。
——女人的雙肩在抖。
我拿起放在洗碗池旁的清潔用海綿,在其上擠了淡青色的清潔劑,母親還在哭,我沒有安慰她,只是等她緩和下來。過了會兒,她好像好起來了,打開水龍頭沖洗我用海綿刷過的碗。我還想洗筷子,卻被她要求停下來。
“你也很辛苦了,快去做作業吧。”母親這麼說著,凝視著水龍頭發呆。我聽了她的話,離開了廚房,卻沒有馬上回臥室做作業。從客廳的窗戶向外望去,能看到小區的兒童遊樂設施。
空蕩蕩的鞦韆被風拍打著,在半空中搖晃個不停。
【標題:淺井良仁小時候自稱是仆(ぼく)長大以後變成了俺(おれ),因為是中文所以沒法表現出來,在後面隨口一提(】
矮桌不停地發出好像馬上就要壽終正寢的哀鳴,紙筆在指間不斷地摩擦,五十張桌椅和五十個學生。記不清楚姓氏究竟是什麼的老師站在講台前,嘴唇一張一合,不知道究竟是在講什麼,我也沒興趣去記。
明明是充滿朝氣的初春,我卻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勁,嘛,就算不是初春也提不起來勁就是了。與我不同,坐在我的矮桌旁邊的傢伙正充滿朝氣地在課本上塗鴉,雖然很想起身來看看他在畫什麼,但是還是算了。春困夏乏就是指這種情緒吧,話說回來,這句話的後面接的是……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所以說,一年四季下來,根本就沒有能清醒地度過的時間。這可不是我的一家之言啊,而是從人類這種生物還是猴子的時候就領悟的道理。
老師講的話就是最好的催眠了,冗長的文科講課根本不需要舒緩的配樂就能讓人產生“想睡!”的慾望,我將從家裡帶來的被子裹得更緊了點,用課本做了枕頭趴在矮桌上。嘶,真冷,雖然已經是早春了,但還是不及夏天,要在班裡的教室睡著太勉強了。
——如果是我們班的話。
二年F班,是笨蛋中的笨蛋的班級。說是不會讀書也好,不會考試也好,或者只是單純的笨蛋也好,總之就是這樣被稱作“差生”的學生待的班級。
而文月學園的等級制度,是利用學生的成績將少年少女們分成三六九等,接著再給不同的等級相應的設施,其結果就是——A班的同學待在設備最完善的舒適教室裡,而我們F班的學生則要坐在沒有供暖和冷氣,連椅子都沒有的教室。
真的很艱苦呢。
另外還有一點令我睡不著的是,從四處射過來的視線。
“喂……那傢伙啊,是不是就是傳聞中那個分班測試上睡著的超級大笨蛋啊。”
“嗯,我比他要高二十分呢。”
“嗚哇……這還真難得,你不是一直都沒考過及格嗎。”
“因為那傢伙交的是白卷啊!”
——所以比零分高二十分也不是什麼好得意的事情吧。我在內心中吐槽著。
是的,我,淺井良仁,不幸在分班測驗的時候睡著,並且交了白卷,分班測驗中的年級最低分是我……我有自信比在座的各位同學都更低分。說我是笨蛋中的笨蛋也無可厚非,畢竟再蠢的傢伙也不會在分班測驗上睡著吧。
“懈怠啊……”喃喃感慨著,我將自己的頭埋在歷史書的紙頁間,逼迫自己進行再一次睡眠,直到旁邊的傢伙發出叮鈴桄榔的聲音讓我不得不起來看看他才做什麼。
這位同學穿著袖頭和上面縫了兔子媽媽團的圍裙,在矮桌後攪拌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粘稠物質,還時不時伸出食指沾一下嘗嘗味道。再仔細一看,這傢伙旁邊竟然還有便攜式電磁爐和保溫箱。
……不會吧。
在教室裡做點心也太誇張了吧。
……雖然卷著鋪蓋卷,脖子上掛著飛機枕的我也沒什麼資格評價這件事就是了。
只見我的同桌雙手飛快地在鐵盆裡面攪拌著什麼東西,同時輕輕哼著我根本沒聽過的歌,大概是他自己原創的吧,過了會兒,大概是攪拌完成了,他把手上的鐵盆放下來,打開電磁爐。
不會有老師過來管的。因為是已經被放棄的F班嘛,F是failed的F。大概同桌也知道這件事,(當然很可能是單純地想做點東西吃)所以並沒有停下來他的手。不知道是在煮什麼東西,過了會兒,空氣中散發出點心發甜的香氣。
“……在煮什麼啊?”我輕聲問道,對方聽到這句話,似乎很高興有人在乎鍋裡的東西是什麼。
“是布丁喵!”那是說是沙啞的女聲或是較高的男生都可以的聲音,語尾刻意地加了一句小動物的語氣詞。搞啥啊,我抬起頭來,想看看對方的臉——和聲音差不多,說是可愛的男生或是英氣的女生都可以的長相,唯一能證明性別的東西是校服穿的是男生的西褲,即使這樣,按照普通的標準來看也絕對是個容貌上佳的少年。
我在被子中蠕動了一會兒,看著他準備的便攜電磁爐和保溫箱:“那個保溫箱裡面放的是什麼?”
“冰塊哦!待會兒要用來冷卻布丁!”同桌似乎在解釋什麼讓自己頗為得意的事情,點頭說道,末了想起來漏了語氣詞,又加上一句遲到的“喵!”
“哦哦……”大概是因為餓了,或者確實對對方的行為來了興趣,我看著電磁爐上的鍋子,問起對方的名字:“你叫什麼?”
同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來:“八尾巧哦?已經連著做自我介紹好幾節課了,淺井君的記性真差啊喵!……啊!煮沸了!”正說著,鍋子中的氣泡噗嚕噗嚕地沸騰了起來,八尾同學動作十分嫻熟地將攪拌好的布丁粉丟了進去。
……嗯,如果是指今天的前幾堂課的話,我都睡過去了。
“感覺八尾同學很擅長做這個啊。”
“嘿嘿。”完全沒有裝腔作勢地謙虛的意思,八尾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誇獎。再過了會兒,他又把那些液體倒出來等待它們冷卻,放入裝滿冰塊的保溫箱裡。這傢伙準備得還真是齊全。
“這樣就算完成了嗎?”
“哎呀,還要再等三節課左右吧!在那之前要不要來玩井字棋喵!”八尾用動畫裡美少女翹頭的動作敲了敲腦袋,還沒等我答應就在課本上畫了個井字,仔細一看,這傢伙已經在課本上畫了不少東西,這才是開學第一天啊……我小心翼翼地不去碰旁邊畫的兔子媽媽,在棋盤上畫了個圓。
接下來的幾節課,我就在睡覺,偶爾爬起來記下筆記,和八尾玩中度過了。到了午飯時間,八尾滿臉幸福地去了食堂,回來的時候拿著炒麵麵包和蜜瓜味的果汁,我沒有在午飯的時候吃東西的習慣,所以在午飯時間就用飛機枕睡了一覺。
醒來以後不出所料地落枕了。
下午的課有數學和物理,許久不見地睡得很飽,我維持著落枕的姿勢,在矮桌上撐著下巴記筆記。八尾似乎也對理科比對文科興致要高,有在聽老師講課的樣子,到了最後一節課日本史,八尾又在桌子上玩起了瓶蓋跳棋。我因為對累人的競技運動沒什麼興趣,就趴在桌子上看他自己和自己下棋——寶礦力的瓶蓋明顯得到更多的偏愛。
八尾玩膩了之後,從保溫箱裡拿出來了早已被我遺忘的布丁。
“淺井君也來吃!”他用大勺子分好布丁,放在淺淺的紙質碟子裡面,再放到我桌子上。
我拿起他給我的小叉子,放在雙手之間,說到:“我開動啦。”
雖然只是布丁粉做出來的東西,但意外地很好吃。好好地向對方道了謝之後,我帶著八尾去了車站前的蛋糕店,請他吃了蛋糕作為謝禮。
我的家在和他完全不同的方向,所以在車站前說了再見就別過了。道別的時候八尾十分又活力地在月台上跳著招手。
……這傢伙也太有活力了吧,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
第二日,八尾帶著一套將棋來了學校,似乎還為了氣氛特意在校服外套了件羽織。我遲到了,所以在扛著被子進班的時候,已經快下第一節課了。順帶一提,寫在出勤表上的遲到原因是“男生早上不太方便的事情”。
八尾看到我來了,便拍拍我的榻榻米坐墊。
“這又是什麼啊……”
“將棋啊!”
“我不會玩。”我在同班同學和老師的目光下,攤開被子,披在自己身上。八尾對這個回答似乎並不在意。
“玩幾局就會啦喵!”八尾巧拉著我的手臂,把棋盤橫放在我們兩人的矮桌中央,側坐在矮桌旁開始了棋局。我一點也不會玩將棋,所以最初的幾局總是輸得很慘,另外就是側坐在矮桌旁對背部和腰的毀滅性簡直大得出奇,還沒玩上多少句,我就已經感到腰酸背痛了。
“高飛車——”八尾用手臂做出來飛車的動作,十分誇張地將棋子放了下來,“好啦,該你啦!淺井君——”
我低下頭來看向棋盤,知道自己又快輸了,剩下的幾步無論怎麼走都是死局:“八尾,你也太手下不留情了吧,我可是新手哎。”
“沒關係沒關係,不支撐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是誰贏呢喵!”八尾擺了擺手,讓我繼續下下去。可是,就我看來,接下來再怎麼動王將,都不可能避免被八尾“王手”了。我左右顧慮之後,還是只好順著八尾額意思隨意地動了一下棋子。
“詰——”八尾將夾著棋子的食指輕輕點在棋盤上,“哇——下局我來讓一讓淺井君吧?”
“剛才那段演說非常不錯,你們兩人不打算把這種精神用在學習上嗎?”
“……啊。”“……喵。”
天女目濡羽先生教授的是古典文學,在我所聽到的有限的傳聞中,是位異常嚴厲的教師。一年級上半學期的時候,我的古典文學還能保持低空飛過的狀態,所以沒怎麼接受傳聞中的作業地獄洗禮,下半學期的時候則……
“那麼,八尾同學,淺井同學,又見面了,請兩位隨便坐。”天女目老師笑瞇瞇地看著我和八尾,哇,惡寒,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和八尾趕緊在老師的要求下就近找了位置,教師辦公室的地形我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天女目老師慢悠悠地從桌兜中拿出來茶具,再慢悠悠地泡上一壺茶,然後慢悠悠地為他自己湛上一杯,最後慢悠悠地抬起頭,露出一個看似溫柔的可怕微笑。
“兩位要不要喝茶?”
“不,不用了。”“不用了喵!”我和八尾異口同聲說道,天女目老師抿著茶水,聽到我們的回答後便將桌子上厚厚兩沓紙張遞了過來。
“那麼,就麻煩你們兩位將這兩沓卷子……”天女目老師又抿了一口茶水,我看向紙堆的厚度,猜測他大概只是罰我們將講義送到別的班去,還好,並不是嚴重的懲罰——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天女目老師將茶杯從唇邊移開了,“做完。”
“……這個再怎麼說,做完都有點……”
“沒關係沒關係,不會讓兩位在一天之內做完的,兩天如何?”
……兩天也做不完啊!
“不支撐到最後一刻,怎麼知道會不會做完呢。”天女目老師以溫柔的語氣說道,我第一次感受到語言的刺人,不知道八尾聽到自己的話被用在這上面,又作何感想。要說世上有人長著佛陀的面孔般若的心,大概就是天女目老師了。
事已至此,再做掙扎也於事無補,我和八尾認命地坐了下來,開始寫試卷。
“八尾,你有多餘的鉛筆嗎?我的那根筆尖斷掉了。”
“有哦喵!”八尾將筆袋放在胸前,做出誇張地翻找的動作,過了一會兒終於從裡面拿出來一根鉛筆。
“謝謝。”
我接過鉛筆,筆桿末端不出所料地刻著代表選擇題答案的字母。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飛快,八尾一邊抱怨著:“想回家想回家——”一邊寫著古典文學的試卷,注意力下降的時候就在試卷的角落上畫小花,我則像往常一樣緩慢地做著天女目先生給的卷子。試卷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厚,每每做完幾張新的,就交給天女目老師審卷。到了最後一張試卷做完的時候,墻上的指針已經是七點了。
快到該睡覺的時間了。
天女目老師還在低頭審核卷子,我將頭靠在飛機枕旁,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看八尾賣力地在辦公室的教師用黑板上畫小花。
說起來,懲罰學生的話,老師也要在學校裡留到很晚——難道就不覺得累嗎,當做沒看見,早點放我們回去,不就好了?
可偏偏就是有這樣的老師,他們就不會有片刻覺得累嗎——我是完全不理解,隨隨便便把事情混過去是我的人生信條之一,事情只要做到“剛剛好”就行了吧。
似乎是終於批改完了試卷,天女目先生從桌子後抬起頭來,招呼我和八尾過去看看:“兩位的問題有點多,還得再修改一下,把筆記本拿出來吧。首先,你們兩位的試卷都不及格。”
這倒是不意外。
“讀不下去……”我舉手投降。
天女目先生並沒有理我:“仔細地思考字句中的聯繫,必要的漢字的意思則要背下來,這些有好好地聽課的話,都不是很難,有條件的話,可以買一下這方面的字典在家看看。把這些話記到筆記裡吧,然後是你們兩個人分別有的問題。”
“是什麼呢喵!”
“首先,八尾同學,請不要在試卷上畫奇怪的東西,這樣會影響整潔。”
“喵……”
“其次,不可以用詞彙本身來解釋詞彙,用紅來解釋紅,用白來解釋白,這可不是這道題在問的事情。”天女目先生在試卷上勾畫著,“這個錯誤淺井同學也犯了,請下次多加註意。如果沒明白這篇文章的話,希望兩位能用字典和注釋自行理解一遍。”
“……嗯。”
“還•有•就•是•啊,”天女目先生頓了頓,在我的試卷上標畫了一下作文一欄的分數,“不會寫題目要求的短歌,也別拿演歌的歌詞來混事啊……!淺井同學!綜上所述,兩位明天還需要做幾張卷子再進行複習。”天女目先生將試卷還給了我們,隨後揮揮手,“明天見。”
“……”“……喵。”
我和八尾拖著身子,像兩隻史萊姆一樣在地上緩慢地蠕動著。八尾的語氣詞完全失去了朝氣,直到踏出校門後才稍有好轉,快到車站時則完全好了起來,一邊大聲說著“餓死了餓死了!”一邊在夜空下抻懶腰。路燈把街道照得明亮,我在車站前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橙汁汽水,一瓶給了八尾。
站前的櫻花樹開得正燦爛,遠處,列車咬合軌道的聲音來了。
利津辰也再次看到老家的家宅時,被那頹唐破敗的建築物所震驚——或許是因為他留學時還是個少年吧,洋館看起來毫無年幼時記憶裡那種氣派。萎縮的房屋好像被土地吸走了大半,隱藏在泛著灰綠色的藤蔓內。比起看起來搖搖欲墜、發暗的房屋來,倒是外壁生長的爬山虎更富生氣些——植株好像要吞沒宅邸似的,完全覆蓋了洋館的四壁,只剩下出入通風用的門窗。仔細看的話,還勉強可以看到藤蔓間剝落的彩漆,其仿佛還在留戀洋館過去富麗堂皇的美。
或許是因為自己長大了、見識廣了吧,以前覺得華麗的宅邸,現在看起來竟是這樣的破舊。抱著對迎接自己的人小小的些許期待,少年深吸了口氣,按下了門鈴。開門的會是誰呢,是母親嗎?還是柊冴呢?還是父親所操控的人偶?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開門的既不是自己年幼近十歲的妹妹柊冴,也不是母親,甚至連人偶也不是,硬要說,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對方還是個少年,纖細得有點病態卻並不生溝壑的手腳從寬大的袖口中伸出來,抱在胸前——或許是因為身著靛藍色和服的關係,那點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得像尸體——辰也慢慢地將自己的視線往上移動,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好像被刀刻出來的喉結和纖細的脖頸,然後是少年的五官。
那並不是什麼精緻漂亮的五官,只能勉強稱得上是清秀,可對方的神情裡還有什麼讓人感到異樣的東西——辰也說不出那東西是什麼,只覺得有些不舒服罷了;少年紫藤色的頭髮修理得很短,看起來是卷髪,卻緊貼在頭皮上。
“你是……?”
在辰也的記憶裡,利津家并沒有這樣的人物,唯一能對得上年齡的,就只有——
“啊,是辰也哥到家了啊,歡迎回來,路上辛苦了吧。”著和服的少年輕聲道,隨即便殷勤地俯下身來,將辰也手邊的行李提了起來,他一邊這麼做,一邊推開了手邊的門扉,“剛剛下過雨,外面很冷,辰也哥請快點進來吧,不要凍壞了。”
“啊……是。”辰也應和著,隨著少年一齊進了室內。他是依稀記得小時候,家裡有個過繼來的弟弟,可那孩子不像眼前的少年這般……這般……辰也記憶裡的那孩子是沒什麼存在感的,無論是雙眼還是髮色,都是最為普通的黑,個頭則是小小一個,常常坐在角落裡,即使能看到,也不會放在心上,他甚至還因此一不小心踢到過對方,卻也沒得到對方哪怕一句抱怨……
“怎麼啦?”恐怕是察覺到自己的視線,這個小辰也幾歲的少年回過頭來問道。辰也不知如何作答,也只好笑笑。
“本猶……?”
“是,是我,我還以為辰也哥忘了我的名字呢!”
辰也所認識的本猶,不光在氣質上,就連在相貌上都和這少年不盡相同;如今得知少年就是小時候的本猶,只覺得有種奇特的新鮮感,好像重新對“利津本猶”這個存在認識了一遍。
“可以帶我到我的房間去嗎?爸爸沒把我的房間用作他途吧?”
“利津老爺並沒有動辰也哥的房間,請放心吧,床褥已經事先換過了,只是就不住人,可能在器物上積了灰塵,過幾天我再叫人打掃。”
“好,沒問題……”
久違地回到屬於自己的臥室,卻只有滿身的疲倦,辰也簡單地做了洗漱之後,便攤開被褥躺下了。窗外,院中枯萎的菩提樹搖晃著空蕩蕩的枝杈,偶爾打到玻璃上,猶如欲脫桎梏的籠鳥般狂亂地在風中顫動。
果然還是有哪裡不對,可辰也自己卻又說不出來那違和感的源頭。思來想去仍找不出答案,便作罷了。
他盤算著稍稍小憩,等醒來後再找母親和柊冴,父親想必像往常一樣,將自己鎖在書房裡,研究著通往根源的魔術吧。
利津一家除卻維新以來典當行商人的身份之外,是被視作邪道的魔術師。從明治時期開始,便使用著不知從何處偷來的蠱作為魔術,前幾任家主在發過一筆橫財後,便開始培養起適合魔術的後代——可就算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半吊子依舊是半吊子。儘管辰也的身上雖著魔術師的血,可魔術迴天生少得可憐。他作為長子雖然被予以優待,卻不被報以繼承家業的期望,反倒是小自己十歲的妹妹柊冴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不但生來就有魔眼,體內還蘊藏著原本不可能在短短幾代內被培養出來的魔術迴路量——利津柊冴無疑是個在巧合下誕生的變異天才,為了穩固那種才能,使後代繼承那樣的特性,利津從沒落的家族那買下來了本猶——作為養子和種馬。
“……想起來他來這裡的理由,還真是讓人不快啊。”
這麼一想,就一點睏意都沒有了。辰也在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後,便重新換上了方便活動的便服。
也許久沒有見柊冴了,既然本猶的變化那麼大,恐怕柊冴也長成與印象中的孩子不同的翩翩少女了吧——辰也離開家去國外留學的時候是十四歲,那時候七歲的柊冴便已被長輩們寄予厚望,現在的辰也已經二十歲出頭,想來疼愛的妹妹也已經是國中生了。
她若是不怪罪因為沒有才能而被流放的自己就好了。
辰也苦笑看向走廊上懸掛的壁畫,畫中的人物有張扭曲的臉孔,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他記憶中,家裡是沒有擺這樣的畫的。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停在書房門前。
壓抑而連續不斷的聲音,不停地從中傾瀉而出。
虛掩的門後是兩具交疊的雄性肉體。年輕纖細一些的那個男人,在另一位的動作下不停地溢出斷續的呻吟——那張臉,那個身材,辰也是不會忘記的——他父親正和他的義弟做著這種恬不知恥的事情。
辰也只感到一陣反胃,他用指尖捂著嘴,好不讓自己為眼前的荒誕景象吐出來,可雙眼卻移不開那道門縫。少年擺動著他纖細的肉體——那明明是對辰也沒有什麼誘惑力的肉體,此刻卻充滿了情色,隨後——
仿佛是察覺到了門外的視線,少年回過頭來,透過門縫斜睨了一眼。
被看到了。辰也想著,心下卻只有興奮。全身的臟器都在為那驚鴻一瞥而沸騰。那兩具像蛇一樣纏繞著彼此的軀體,不知為何喚起了他內心中一直壓抑的什麼東西。辰也跌跌撞撞地促使著自己的雙腿快些離開書房,直到到了臥室裡,才鬆了口氣似的倒在床鋪上。
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父親為何要和自己的義子做出那樣的舉動,但辰也算是理解了一件事——
他之前隱約從利津本猶的神情與舉手投足之間所感受到的東西——
——那是艷麗啊。
【下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761/】】
【Strato這個角色沒登錄elf,Amber是友人鴉宴的孩子,沒地方發總之在這裡存個檔吧】
冒險者Strato在森林的枯木堆上醒來。
他睜開眼時天空已暗了一半,視線深處,森林的邊緣隱匿於黑暗中。Strato撓了撓頭,隨後撐起身來,他摸索著著自己的背後,還好,劍還在,要是丟了的話,就又得回去了,而且他也沒錢買劍了,恐怕一回去就會被老姐暴打一頓——但事情還沒發展成那樣。他再看了眼四周,隨後在有些過分安靜的森林裡意識到一件事。
他的同伴不見了。
Strato為這個事實傷心了幾秒,抽出劍來上了路,狹窄的林蔭小道上看不見森林的盡頭,但他也不為這事實恐慌,因為事情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在他還和旅行的同伴們在一起時,他們就已經迷路。他在林間無目的地遊走,雖然還沒到黃昏,但早已看不見林間最高的枝椏。似乎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在指引他向前,偶爾,他能聽見風中有什麼小動物在竊竊私語,當他豎起耳朵仔細去聽時,他們的聲音又不見了。
他想停下來休息,但事實是腳下的森林並沒有給他那樣的空間,無論是腳下滑膩的青苔,還是及膝的灌木,此刻都好像阻礙似的。哪怕是方便行動的皮甲,都讓這行進變得困難了。令Strato更加不舒服的是,他意識到有什麼視線從林間,從灌木的縫隙中透過來,直直盯著他看。他又走了幾步,那種討厭的感覺還黏在背後,使他確定了那並不是錯覺。
“是誰?”Strato大聲問道,握緊了手中的劍,但森林之中只有風聲傳堂而過,並沒有其他的聲音,“好吧,大概是我太累了。”他自言自語道,又向著前方啟程了。他循著林間野獸的腳印,向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方向的地方走去,路倒不一定是錯的,因為從一開始難以行進的小道變得越來越寬闊了。過了會兒,Strato找到了棵適合依靠著的樹,便決定停下來休息一下。他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自己的劍;虬結的樹根此刻倒好像國王的寶座了。過了會兒,他入了夢鄉。
Strato出生在王國最為貧窮骯髒的貧民窟,最早的記憶只有帶著不同男人回家時,母親對自己和姐姐極為不屑的眼神。啊,他知道的,他大抵不是他母親的親生兒子,而是某個仙鶴一不小心送錯了的包裹。
他的冒險故事開始於一個閒暇的午後,在一個張貼滿王都懸賞的小酒館裡,那裡的人們都像田地裡的南瓜似的,十分聒噪,經常有男南瓜欺負女南瓜,也有女南瓜欺詐男南瓜;就是在那樣的下午,我們的勇者Strato與夥伴們一同揭下了除掉森林害獸的懸賞,他身上穿著破爛、充滿補丁的皮甲,那是用他能找到的所有布料釘在馬夫不要的皮甲上修補出的東西;他背上背著已經鏽了的劍,那是鐵匠便宜十個銅板賣給他的;他人倒是挺精神,雖然穿得破爛,但乾淨,只是口袋裡面已經沒有銅板了;他有些記不清楚自己夥伴的名字,他們看起來長得都差不多——像地裡的南瓜似的,但他慢慢從他們的缺口、他們結的果痂、他們有點畸形的形狀裡分辨出來誰是誰了,他們每一個都好像風景畫裡的小人,Strato用他們所做的事情在心裡叫他們。看起來有點兇的那個是隊長,他帶著一條狗,講話總是很神氣的樣子;弓手喜歡說些吃的話題;斥候有些討人厭,但是個好南瓜;魔法師,她大概是團隊的南瓜星。
隊長掌握著大局,是他下了通過林間的捷徑這個決定,Strato對此印象深刻,他想起在那時,魔法師抱怨起森林的小徑難走,似乎只有弓手享受此行。這隻隊伍很快迷失在森林裡,飢餓和困窘便開始壓迫大家的神經了。
Strato忘了路上的第一次爭吵是什麼時候了,只是這似乎也不能全盤怪罪於自己的夥伴。他們很久沒吃東西了,直到弓手獵下了一隻游鳥,這才讓團隊吃上了飯。過了不久就起了爭執,隊長要多一份鳥肉給他的獵犬,魔法師似乎對這個決定不快了。
Strato花了一陣子去拉開這兩個爭吵起來的南瓜。終於,同伴們走到了一條小溪邊。他們在那裡進行整備。溪水潺潺細流,透明得能看到底,連青苔都沒有。Strato掬起一把水,輕輕拍在臉上,好讓自己清醒些,隨後他看見溪的底端有什麼閃閃發亮的東西。
“那是什麼?”他問,弓手也發現了,他們撈起那個像是天上星辰墜地的東西——那是件薄紗,輕而柔軟,能輕易地從指間滑過。這還是Strato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他想,那是誰落在那兒的吧。
“這是什麼?”弓手又問了一次。
“這是妖精的輕紗,拿起來吧,”法師說道,“能賣個好價錢。”
“那我們還是放回去吧,如果它是別人的東西?”Strato問道,“它的主人見到東西沒了,大概會很著急。”他說著便捧起那縷紗,放回了河水,弓手有些驚異於這舉動,法師則不滿了。Strato對超自然的事物不要敬畏,而且,再怎樣都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你這個蠢貨。”魔法師沖他豎了中指,但沒再說些什麼了。Strato對這樣的侮辱沒什麼興趣,因此默許了對方的行為。
大概就是從這刻開始,團隊的隔閡越發大了。路上再度發生了爭執時,Strato只記得最後一刻自己去做和事老時的記憶了。
再度醒來時,身上只有一把劍;但也無妨,他原本就一無所有。Strato如是想,睜開了雙眼,睡夢與之前的回憶船上關係後,就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快。他揉了揉眼皮,隨後意識到面前的事物與方才所見的不同。
地上多了熱氣騰騰的鍋子,裡面烹煮著散發著香氣的料理,卟卟地吐著熱騰騰的氣泡;旁邊放著鮮紅色的、洗乾淨的果實,還有裝在琉璃罐子裡的蜂蜜。Strato花了幾分鐘去理解眼前發生的事。
“有人嗎?”他問,回應的只有鳥叫。
“有人嗎?”他問,答話的只有風聲。
“這是給我的嗎?”他試探性地問道,然後是寂靜,“我吃一半,然後把剩下的還給你可以嗎?你再不說話我就當做是默許了?”
一點人的聲音都沒有,Strato疑惑地看向地上的鍋子,熱騰騰的料理刺激著嗅覺,引發腹中食慾的暴動:“能不能出來,讓我感謝下你呢?”他問,但是仍然沒有得到回答,“這是在說不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做完禱告,便開始享用起這些不知從何處來的禮物。Strato並沒嘗過多少好東西,只在母親有尊貴的客人來時吃過一兩口蜂蜜,現下吃起來琉璃罐裡的蜂蜜,雖然美味卻只有負罪感。至於果實,森林裡是很常見的,就都吃掉了,鍋子裡的食物則吃掉一半,等著那位不知名字的慷慨家回來拿。
Strato等了幾個時辰,可對方一直沒能出現,他便做了離開的決定,到了那時食物已經涼了。Strato很快就發現自己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走。他試著用太陽初升時的方向做指針,但最後還是回到了園丁,樹木和樹木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子,層層疊疊的翠綠在風中掀起帶著清香的巨浪,陽光從上方順著葉片和樹枝的形狀投下散亂的樹蔭,有時停頓片刻,能感受到從三林外而來的徐徐微風。
Strato平日是喜歡這種風景的,只是現在,在迷路的情況下,它就不那麼迷人了。到了天色又晚時,他費了些力氣升篝火,并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森林裡走失了好幾日。或許他可以試試看打獵,但笨重的大劍比起在林間砍殺野兔,更適合伐木。他凝視著眼前的篝火堆,火的元素在柴禾上發熱,紅色的、赤色的、橙色的、金色的曲線在木堆上來回舞動,像是飛舞的螢火,向上方飄去,隨後消失在夜的黑暗裡。
“晚安,好心的陌生人。”他說道,然後開始了夢境。
這個夢境漫長而奇特,他夢見自己被拋棄在一片熱砂中,口乾舌燥。哪裡有水?他想著,隨後意識到水以雨的形式降在他臉上。水慢慢地、慢慢地浸透了他的身體,滋潤了乾涸的喉嚨。等他醒來時,他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嘴邊,他將那東西拿了下來,仔細地端詳——那是個做工精巧的水壺,上面印著他從未見過的團,在Strato有限的見識裡,他還沒見過被做得這麼漂亮的日常用品。
毋庸置疑的一點是,這一定也是那個好心的陌生人做的。
“真的太謝謝你了!”他向四周的森林喊道,“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謝謝你!”但是對方沒有回答,Strato心滿意足地躺在樹木上,隨後想到自己要更努力些,不然就太過勞煩那位好心的陌生人了。而且,Strato一直受到人家的幫助,他人的好意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再麻煩對方,他會感到不舒服的。他也得做點事情了,再麻煩那位過於害羞的陌生人,他恐怕會羞愧死的。要是那個好心人下次再來,他就要好好地對那人表達感謝,Strato向著,拿起了自己的銹劍,他穿過那些灌木叢,偶爾看見小動物的影子,便追上去。飛了好一番功夫,才算是能自給自足,Strato用自己那把鈍匕首處理了兔肉後,天色漸晚。遠遠地,天邊的烏雲把所有東西都融成了一片。
千萬別下雨。Strato在心裡祈求到,可事與願違。雨水起先只是滴滴答答地落在枝頭,奏起單調的鼓點,隨後多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雨掉在樹葉上的,木頭上的,還有泥土上的,所有聲音混合在一起,演奏著銀色圓潤的打擊樂。
Strato並沒有多少閒心享受這曲子就是了。好冷。他將自己的身體捲成一團,等待著這場雨快點過去,偶爾穿過林中的風比平日要更為冷酷,他開始想象眼前有一團火,將自己照得溫暖。若是真有就好了,他想著,合上了自己的雙眼。冰冷的溫度令他想起在幼年時的夜晚,他和姐姐走在貧民窟的街上,僅因為母親有“貴客”上門,就不能待在家裡。
盔甲內部已經灌滿了雨水,視線也早已被林間的霧氣模糊。Strato只感到自己的知覺越發被冰冷的雨水遮蔽了——這時,天上有什麼緩緩降了下來。
溫暖又柔軟的某樣東西覆蓋在自己的身軀上,有個人影走過來了——那人手上拿的東西好像要把所有寒冷的東西都驅散了。對方的臉龐在雨水中模糊,Strato明白過來那人大概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猛地抱住那人,緊接著,現實的溫度將他帶了回來。
他睜開眼,世界在他面前展開,以往所見的人物、動物還有建築全部化作了風景,成了令人漫不經心的過眼煙雲,時間靜止,瞬間凝固,耳旁的聲音嘈噪雜亂的同時又靜謐異常,所有的事物的色彩都退讓了,好像世上只有眼前這純白的少年存在。
毛毯滑落了。
對方受了驚嚇,想從自己的懷抱中抽出身來,Strato沒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只想下意識地抱得更緊。等白色的少年終於從自己懷裡竄出來時,少年跌坐在在了地上。
他又要逃跑了。
“請等一下!請等一下!”Strato抓住對方的衣襬,輕紗從自己的指間滑過,少年已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似乎正要打算逃走,Strato連忙抓住對方的手腕,卻一不小心使對方再度跌倒了,連帶著自己也一同跌落到了地上。他費了些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隨後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對方身上,便連忙說著抱歉站起身來了。對方似乎是嚇到了,一時間沒再離開,Strato僅僅握著他的手說道:“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幫忙,我想我一定已經餓死了,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感謝你!”
“我……”
“謝謝你……但是已經足夠了,接下來就由我自己走出來吧……嗯?”Strato抬起頭來,這才意識到對方的外貌與自己過去所見的所有人都不同。
說是光輝般的容貌不太合適,但確實是精緻清秀的臉,與其用耀眼來形容,不如說是像月亮一般靜謐;他白皙的皮膚上看不出日曬的痕跡,雪一般的頭髮伏帖在後頸上,是讓人覺得中性的髮型;除此之外,從兩側的頭髮中露出來的,是尖尖的耳朵。
是十分令人印象深刻的容貌。
“請問,您是傳說中的妖精嗎?”Strato問道,對方似乎又受了驚嚇,又要離開了,Strato連忙向對方表示自己並非帶有敵意的,“等一下……我只是……”
他恍惚間想起來自己曾聽他姐姐說過,要道歉就要好好地下跪,於是便跪坐下來,向那位妖精磕了一個頭:“對不起,讓您受驚了……!我叫Strato,應該,大概,或許是想要離開森林的勇者!謝謝你從我迷路起就一直照顧我!請問您該怎麼稱呼……?”
半晌,妖精才回過神,一雙銀灰色的眼睛盯著Strato看,視線——比刀更利,比矢更快,好像火炮一樣,在我們的勇者心口炸開了一個龐然大洞。只有Strato明白,那一定是命中註定的相遇。
“Amber。”
琥珀,Strato思索著這個名字,眼前的妖精確實像這個名字一般——是個澄澈的好心人。他又默念了這個名字幾遍,好將這個名字完全刻在腦海裡面。
而後這位在森林中冒險了很長時間的勇者,便失去了意識。
【WARNING:一定方向的政治不正確注意,非現實向,國家架空】
•在故事進行期間,WW1~2的科技發展水平
•魔法是與機關槍、戰壕還有其他東西一同在WW1時研發出的【黑科技產品】;除人類外有其他高等智慧種族
•世界大戰背景,整個世界觀的起點是“想看一戰飛行員打扮的人騎龍”。
•無TC原型國家
•京國的意思是“世界中心之國”,叫這個名字是因為無論哪個國家的世界地圖都是自己在中央
能接受以上的話可以繼續看下去。
種族
•人類:世界上發展得最為昌盛的智慧種族,文明的水平在一戰到二戰間。
•寄生種:從古至今一直危害著人類的“害獸”,儘管如此卻擁有高度智慧,有一定的群體性,繁殖很緩慢,新生兒的夭折率也很高。一般以融合的形式寄生在人類、動物或植物上。被寄生後的生物會失去原本的思維,淪為寄生種操縱的手腳。繁殖速度緩慢。
•鬼種:從古代流傳著的傳說卻從未有人見過,WW開始之後突然出現的種族。本質上是人類死亡之後肉體再生成了【別的東西】,因為已經死亡,所以有著【難以殺死】的特性。有著可以直接以肉體進行輪迴轉生、再生為人的特性。無論轉生多少次都逃脫不了變為鬼的命運。
•人造種:WW開始後,“魔法”盛行而出現的新人類。本質上是人類經過改造的結果。
•鐵鳥:有著鋼鐵羽翼的巨鳥。可飛行可乘人。
•龍:有著高度智慧的冷血動物。可飛行可乘人。
特殊名詞
•法師:在大概二次工業革命時期出現的技術人員,使用著新的發明產物“魔法”。
•戰場用特殊法師:以魔法這個武器作為基礎研發的“人形兵器”人造種,根據各自戰場的需求有不同的形態,共通點是高攻擊力。多數沒有智能,頭腦連接著儀器不停地刺激大腦的活性,保證其作為工具的適用性。
•飛行員:介於人造種與人之間的特殊存在,征服天空的戰士們。多數與自己的【坐騎】進行一定程度的精神與感知連接,同生共死。
•死亡花園:加特林、鐵絲網與“法師”。
•鐵鷹團:A國飛行員特殊軍團。這裡是史上第一個王牌飛行員誕生的地方。
•鬼種百人師:B國全員皆為鬼種的特殊師,無論是男兵還是女兵,甚至是少年或老人,只要是“鬼種”就會被收納於該師。
•“超種理論”:“將所有的生物個體堆放在一處,超人者自會在金字塔的頂端”——這樣的哲學理論。
•毒霧:出現在戰場上的毒氣,起初似乎還是有主張的攻擊,後來發展成了奇特的自然災害,所到之處生者滅亡,看起來是一團白色的霧氣從遠方而來,因此也被叫做死神的輕紗。躲避的方式是“非禮勿看,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同時不吸入霧氣。
•供給糧:方塊形狀的軍糧,口味複數,營養豐富,但老吃會膩。
•坐鯨艦:海軍的特殊武器,內部只可乘兩人的巨大半生物半機械體。多數有攻擊性。乘坐人員的其一為“艦的意識”——不能說話、不能上岸的人造種“人魚”,另一人則是具備完善意識的駕駛員。
•CODE:經由魔法或是科技的波所轉化的訊息體,被用作軍事秘密交流的工具。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特殊的CODE,同時自己有專門破譯他國CODE的人才。
•特攻隊:東島的自殺式攻擊隊,以病態的戰鬥方式和效率聞名。
•雨燕女子連:女性飛行員所組成的部隊,強悍的作風讓這群巾幗英雄立下赫赫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