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http://elfartworld.com/works/35822/
就在打打打前KY一下!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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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时三刻 商店街
阴云密布的冬日街道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显得寂静寒冷、让人心情忧郁,而是在装饰品的装点下变得生机勃勃充满色彩。购物中心前立起了几十米高的巨大圣诞枞树,上面悬挂着闪闪发亮的彩球和装饰彩带。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上挂满彩灯。就算是商店街最不起眼的店铺,也在不遗余力地铺陈各式各样的圣诞老人、雪人、驯鹿雪橇塑像,大声宣告对于市民来说,这个节日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大……减……价?”
长长的银色卷发垂到肩上,眉眼带着异国风情的少女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一条看起来很暖和的红色披肩,读着上面明明是英语,却不伦不类地拼成片假名的标牌。
接着转向站在她身边留着短发,一直疑惑地沉默着,有点男孩子气的同伴。
“好像是,只有平时的一半价格呢!”
“平时的一半……你确定?我们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吗?”
短发女孩打量着像一面面小旗一样在风中飘扬的减价标签。
“啊呀,总之是个好机会,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带回家吧!”
银发少女披上披肩,在脖子前面打了个结,接着抓起红白相间织着雪花图案的毛线手套,还有像猫咪耳朵一样毛茸茸的毛球耳罩,兴奋地踮起脚转了个圈。
“这个……回去能用得上吗?”
“管他呢!我看这个很适合你!”
银发少女指了指编织成一体,可爱风格的白色手套和毛线帽。可当她再次转身征求同伴的意见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过了马路,顺着街道朝前奔去。
“喂,别这么急啊!啊……先是一一三,现在连你也……”
银发的少女皱起鼻子,从小小的搭扣钱包里抛出几张纸币,抱起刚刚装满的几个巨大的购物袋追了上去。
大概是附近不少公司从当天就开始放假,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多了三成,为了煽动狂热的年节气氛所有商店都进入了全面备战状态,连水果和生鲜店铺也加入这一行列来凑热闹。不过,那些色泽鲜艳,充满南国风情的水果,的确构成了节日的色彩之一。其中大部分像夏天与秋天一般带着叶片和枝干,而枝叶间凝结着冰霜,这样的反差让人多了几分对来年的期待。从入冬一直到第二年春季,这里大概不用打折也会持续现在这样生意兴隆大排长队的状况吧。
“小子,要这个吗?”
戴着船型制服帽子,穿着白围裙,身材臃肿的水果店婆婆用手托着一只青绿相间的柚子,从橙子和苹果后面探出头来。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站在这儿已经一刻钟了,你是迷路了吗?”
对面一直安静站着的男孩眨眨眼睛,点了点头,接着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
“啊——”
他张开嘴,嘴巴扩张成远比人类大得多,有如青蛙或蛇一般的角度,打算把那只柚子整个吞下去。婆婆惊讶得向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请让一下!!!我家的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银发少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手上的购物袋乒乒乓乓地相互撞击,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她飞速掠过水果摊,把男孩夹在胳膊底下跑开了。
“哦……”
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婆婆摘下帽子,露出稀疏的花白头发,几个苹果从苹果的山峰上滚落下来。
“一一三,听着,这里,全部的东西,只有我告诉你可以吃的时候,才能下嘴哦。”
银发少女在一间亮着橙黄色灯光,敞开店门,排布着巨大货架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首先我们要找到艾诺宁。”
她拉着浅绿发色的男孩走进去。后者好奇地打量着在冷水里张牙舞爪的章鱼、被草绳绑着的螃蟹、青色的北极虾、打开的贝壳以及各色各样,在冰块上堆成一座座银色小山的鱼类。这座连锁超市是当地捕捞大户的产业之一,卖场四分之一的面积都在出售水产生鲜。
“那里!”
银发少女在一群挎着购物篮的中年妇女之间发现了艾诺宁的黑色短发,她和一一三从人群中挤进去,黑发少女发觉了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在暖橘色灯光照耀下露出了宛如看到神佛一般的满足笑容。
“看哪墨杜,鲑鱼!鲑鱼!鲑鱼!!重要的事要说三遍!从这里开始到那边,全部都是!!”
……
“说到火锅的主材应该是牛肉才对。”
“鲑鱼。”
“汤汁要用骨汤和酱油呢。”
“鲑鱼。”
“还要买蔬菜和豆腐……放弃吧艾诺宁。再不快点结束,一一三要忍不住开始吃东西了。”
“切……被识破了。”
被叫做墨杜的银发少女转身阻止了把购物篮里用保鲜膜包好的食材偷偷换成鲑鱼肉片的艾诺宁。
“不对……在圣诞节吃火锅从根源上就不对头吧!”
“……管它呢。”
下午五时 街心公园
前天的一场大雪为杉树和松树罩上了厚厚的棉披肩,纵横交错的黑色枝桠挂着冰挂和残雪,勾连成形状奇特的雕塑。将公园划分为一小片一小片的冬青树篱上的雪已经变得零落稀疏,看上去像洒在抹茶点心上的糖霜。公园四周,大象滑梯和长颈鹿攀爬架也被雪掩盖了颜色,变得胖乎乎的。只有公园中心的沙坑上和空地上的雪被清理一空,这是因为社区前几天组织过手工艺品义卖,为孤儿院的孩子筹集圣诞礼物。而那些被清理出来,堆积在树篱一个角落的雪,被谁堆成了一个大雪人,还用树枝弄出了五官,过于写实的浓眉大眼和没手没脚的肥胖躯体十分不协调,一副可笑又讨打的模样,似乎是因为没有什么行人路过才得以幸免,站在那儿以一副过于严肃的表情眺望远方。
“啊,好无聊。看家什么的。”
扎着单股麻花辫的女孩把积满雪的长椅清理出一片空间,双手捧着从自动售货机里取出来,加热到微微冒着白色蒸汽的易拉罐,接着仿佛有什么不满,以豪饮啤酒的动作仰起头咽下罐子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年糕小豆汤。
“像个老头子一样。”
不过,比起缩在被炉里看综艺节目,选择穿着短上衣和裙子就跑进冰天雪地的女孩,看上去和年老体衰怎么也扯不上关系。她盯着远处正打雪仗打得开心的一群孩子,眼神里露出一丝羡慕。
“该不会瞒着我躲到什么地方把东西都吃了……危险,太危险了,差点上当!”
女孩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残雪,弯腰准备把手里的空罐丢进垃圾桶。
“砰”地一下,一个雪球飞来,从她的额头擦过,重重地击中了身后的自动售货机。
“哈啊????”
几个男孩子听到了质问的音调,其中似乎隐藏着马上就要爆发的怒气,他们迟疑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一个戴着滑雪帽,帽子下面露出的碎发遮住眼睛的男孩抬起头回答道。
“啊,不良姐姐,对不起。”
“不良??你这个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呜啊!!”
一个巨大的雪球飞过来,打在男孩的滑雪帽上。
“嗷嗷嗷嗷!好凉好凉!”
他身后瘦高的男孩发出了悲惨的嚎叫,后颈被塞进一大团雪。
“哎?……”
下一个戴眼镜的男孩两个厚厚的镜片也糊上了雪。
“糟了!怪兽狂暴了!大家快散开!!”
男孩们一边笑着,一边向四面八方奔跑。而女孩跟在后面展开了猛烈攻击。
“大姐头,你真是厉害……服了。”
十几分钟后,跑得气喘吁吁的男孩们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累得爬不起来。而少女得意地抛接着手里的雪球,接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哼,想跟我打还早了不知多少年。”
“原来应该叫阿姨吗……唔哦!”
一个还想嘴硬的孩子脸上又挨了一击。
“听好了,我的名字叫狄姆,不许用奇怪的称呼叫我,还有,你们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餐馆,小吃,土产店什么都可以!”
“哈?”
因为活动了身体而感到十分开心,面孔发红额上渗出汗珠的狄姆,以惊人气势大声宣布,接着意识到这语气确实有点像不良少年的敲诈勒索,于是打算放缓口吻。
“嗯,其实,我是想问……”
突然,狄姆的眼角瞥见公园一角的雪人那边,有个影子稍稍动了一下。
“漏网之鱼!”
她丢出另一只手里的雪球。
雪球以迅猛之势飞过去,在雪人的脸上炸裂,就连上半身也禁不住冲击力晃动了一下,狄姆没有打算击中躲在雪人身后的那个影子,而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然而刚才的晃动并没有停止,雪人经过这一击似乎无法保持平衡,整个头部滚落下来,连带上半身也四分五裂了。它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长发披肩,正眼含泪水怒视着她的——女孩子。
“哎呀,糟了。”
狄姆摸着头,有点不知所措。
“小春?”
“小春这个胆小鬼,一直躲起来了吗?”
男孩子们接连从狄姆身边爬起来,向那个女孩站立的地方奔去。狄姆跟上去,看到那个雪堆下面有个被压坏了的纸箱。
“……”
纸箱里堆着旧毛衣,上面躺着黑白黄相间,看上去很瘦弱的母猫,身边围拢着一群小猫。看到人群接近,它们像皮球一样弹跳着四散逃开,钻进灌木丛里,而母猫弓起背,尾巴上的毛膨起来,发出低低的吼声。
女孩手里拿着矿泉水和发热贴,看来准备更换已经结冻的水盆,这个小小的避难所已经不能再使用了。
孩子们发出惋惜的叹息,而女孩的眼神更像是无言的责备。狄姆挠挠头,叹了口气。
“了解了,我会负起责任来的!……啊不,我是说,我会帮忙解决的!”
——公寓的地下室,大概还有地方可以收留它们吧。
晚间七时半 游乐园
夜晚来临了,而这里却变得比白天还要明亮。
虽然日间的游乐设备不少都已经关闭,取而代之的是更适合夜晚的装饰和娱乐项目,游乐园中心矗立着的,高大的铁架,顶端在白天猎猎飘扬的各色旗帜已经隐没在夜色中,而现在那里垂落的是闪烁的彩灯,光像雨丝一样阵阵飘落,接着又同时闪烁起来,汇成光的河流将人们引向四周。柔和的橙黄、粉红、紫色和绿色的光芒映照在人们的瞳孔里,倘若梦境在现实中实现,被染上的,大概就是这样的颜色吧。
游人丝毫没有减少的地方是游乐园里的市集,这有点像是夏日祭的冬天版,小吃摊递出棉花糖、爆米花和冰糖苹果,悬挂着巨大玩偶的有奖游戏摊前面,围观的人和参加的人总是一样拥挤,盛装游行经过的时候,喧闹的人群会暂时驻足,看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表演队伍站在高高的花车上向他们招手。
旋转木马周围响着柔和欢快的音乐,旋律和它本身一样回旋着,起伏着,带着镜子和华丽装饰的内墙反射着乘在飞马和种种幻想生物背上飞驰的,孩子或是童心未泯的成年人的笑脸。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冷风从他们的颊旁拂过,然而那些微微发红的面孔上完全是快乐和兴奋的表情,仿佛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完全不会在意。
高大的观览车周围也装饰着彩灯,游人在它前面排起了长队,天气晴好的时候乘着它升上顶端,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从市中心林立的高楼,一直到环绕着城市的铁路,山脉和田野都能尽收眼底。而从暮色降临到夜色深沉,夕阳沉入山岭,云端鲜艳的色彩逐渐消失不见,城市亮起灯火,以一块巨大的棋盘的姿态呈现在眼前,这样的景象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观览车的机械手臂就这么不知疲倦地抬升着,将无数家人、朋友、恋人从地面送上高空,见证着他们在升上最高处的短短几分钟里,发出了怎样的惊叹,做出了怎样的约定。
游人们看起来完全褪去了白天的单调死板或是咄咄逼人,只是单纯地表现出开心的一面。笼罩在灯火和夜色之中,他们身影变得模糊,仿佛在夜色中,成为了梦的一部分,成为了永远不会消失的幻影。
男人坐在隐没在树丛背后,远离人群的长椅上,凝视着色彩缤纷的灯光和快乐的人群。这里的积雪没有清理,仍然像白色绒毯一样完好。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两行脚印。
少年的卷发垂在白皙的额头上,金色的瞳仁里反射出自己的影子,背对着光的面孔显得柔和而暧昧不明,男人觉得,这个样子很像曾经在教堂里看到过的大理石雕像,但远比雕像鲜活而富有生机。
“不管在哪儿,大家对过节都是一样热衷呢。”
“这就是,神赐给信徒的节日吗。”
“跟信仰没有关系,单纯是个寻开心的机会而已。”
少年露出促狭的笑容,稍稍倾斜着身体,靠近男人的脸。
“……这样的话还是换个时间说吧。”
男人以有点疲倦的微笑回应。
“怎么,不愉快吗,享受这样的节日?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从再次醒来的时刻开始,今天是最愉快的一天。……简直想要感谢那家伙了。”
笑容从男人的脸上隐去了,他深深叹了口气。
“但是,我是不是太过自作主张了?我……我们,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真的有权利这么轻松地……追求这种普通人类所追求的事物吗?慎一郎说的没错,我们的战斗和你们本来就没有关系,如果……”
仿佛要挥去不祥的预感一般,男人移开目光,没有再说下去。
“我最不愿看到的,是因为我的缘故把你们卷入危险之中啊。”
“啊……真是……”
少年一只脚踏上长椅,挑起眉毛,带上了恼火的表情。
“不是自作主张,而是妄自尊大,我想要获得力量而选择战斗,完全是出于自我意志,是我自愿的行为。唯那家伙也一样吧。”
“而且,从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开始,我们和那个世界就已经脱不开干系,一直逃避下去是不可能的,那么反过来去战斗,驯服那种力量为己所用,又有什么不对?”
“不要太小看人类了。”
男人放在膝上的右手紧紧握拳,接着又放松下来。
“……抱歉。”
“唯以后不会再参加战斗,也有了保护她的人,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虽然我对平胸是不是需要所谓的守护者感到怀疑啦。”
“……”
“还是,因为这家伙不在而感到了微妙的寂寞心情?好像老爹参加女儿的婚礼那种感觉?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够了。”
少年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刚刚拿到的气球垂落下来的细绳在男人的手腕上打了一个结。
“的确……有了想要与之相伴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以身犯险了吧。”
“从这个意义上说,或许我也获得了拯救。”
男人以用力的拥抱做了回应。
——被拯救的,并不只是你一个人啊。
街道上灯火通明,平日这个时刻早已安静下来的地方依然充斥着喧嚷的人群,突然,一声沉雷般的闷响盖过了音乐和人声,大家抬起头来,看到焰火在漆黑的夜空上,绽开了比霓虹更加绚丽夺目的花朵。
“哎?是焰火表演呢……”
“喔噢!好棒!”
“什么什么在哪里?我也要看!”
“别想趁我去阳台的时候偷吃牛肉锅!”
……
“那些孩子们,在地下室,应该没问题吧。”
“放心,房东已经答应在给它们找到家之前,先照顾它们了。”
“如果对着焰火也可以许愿,你打算许什么愿望呢?”
“就和今天这个日子的名字一样,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平安!”
……
“就这样什么也不去想……悠闲地度过节日,真的可以吗?”
“你在犹豫什么,那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如果虔诚祈求的话,我也可以特别准许哟。”
“为什么请求的对象是你……”
“拼尽全力的话,和平安宁的日子会来临的,那时候我希望每一天都这么开心。……和重要的人一起。”
……
“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
冬祭节日任务:货物夺还+降雪 任务回执
哈根·梅耶
Ace
哈格内特·阿斯塔玛夏
5989字,借用了哈格君~有OOC的地方不要介意,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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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河边缓缓前行,轮轴发出沙沙的响声。
突然,车身颠簸了一下,在浅滩上停了下来。
随后,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从车上跳下来,在栗色牡马面前停下,摸了摸它的鼻梁。那匹马瘦得肋骨凸出,两条前腿不断地打颤,它打了个响鼻,用力甩了几下头,斜着浑浊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少年低下头,对着马儿耳语了几句,接着转身向车上把面孔隐藏在兜帽底下的同伴。
“哈根,它说它再也走不动了。”
“啊啊,真是够了,连我都看得出它想说什么。”
他的同伴无奈地站起来,掀开披风上的兜帽,踏上马车的围栏向远处的树林张望。那里的树木非常高大,白色的树干直指天空,树冠上的叶片虽然一片金黄,看起来却并不像深秋的树叶一般干枯,而是呈现出光滑柔软的模样,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地上同样是一片鲜明的金黄色,落叶铺了厚厚一层,看起来像是经年累月才累积到这个程度。黄金穹顶和黄金地板,以及两者之间白色的立柱,构成了一座非常奢华的殿堂。
不过,也许只有人类或者地精会作此联想,这片金黄对于此地的主人来说,并不是在标榜富足,而是带着如同梦中世界一般的神秘气息,昭示古老过去的威严和荣光,同时将不速之客拒之门外:对不熟悉这个地方的人类或动物来说,这片景象虽然美丽,但走入其中会变得恍恍惚惚辨不清方向,弱小或生病的甚至连听见树叶沙沙的响声、看到枝桠间闪烁的光线,都会像听了催眠曲一般昏昏欲睡。
——更别提这个老家伙了。
“太过分了,我知道我们不受欢迎,但表现敌意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吧!”马车上的男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却有着一头与年龄不符的柔软银发,他擦着额间的汗水抱怨道,“多少也是花了十五个银币租来的马,现在搞得像我们在虐待它,离金冕树林还有这么远……”
“咔嚓”一声,什么东西在他脚下断裂了。男人因保持不住平衡打了个趔趄,幸好及时调整姿势,跳到了地上。
“现在连车也坏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连接轮子和车轴的地方,那里的铁钉早已锈蚀,经过一路奔波颠簸终于寿终正寝,让轮子和车身分了家。身边的亚精灵少年看到这一幕,把脸扭了过去。
“艾斯,你在笑吗?!”
被称作艾斯的少年用手掩住了嘴。
“果然是骨子里改不了的恶趣味啊,我以为你那些远房亲戚对短命种族的节日完全不屑一顾,不想受到打扰就会远远躲开,没想到他们居然下了这么大工夫把货物藏起来……”男人从车上拽下背包,向少年走去,“简直像小孩子淘气一样。”
“是你们太吵了。”
艾斯简单扼要地回答。两人一起向树林走去。
两人是前天来到已经弥漫着节日气氛的烬歌城的,哈根一眼就看到了任务通告版上的这个委托。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组织队伍就得匆匆上路,从踏出烬歌城的城门开始,想要取回货物的两人就受到各种阻挠:路上时不时出现的当地精灵比起路过更像在监视,而且没有一个指出正确的方向;碧风村的守卫态度温和但是语焉不详,对于拿走货物的精灵可能躲在金冕树林的哪个位置根本不说清楚,而是一个劲地劝前来完成委托的旅行者在当地留宿一宿,当他们终于找到肯出租马车的村民,却只得到这匹瘦弱的老马和被做过手脚的货车。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现在折回去损失就到此为止,否则说不定还得受伤。”
“够了……说什么也要带点东西回去,这是地精商会的委托啊!你不是知道和他们讨价还价有多难吗!”
“哼。”
进入树林,哈根一边叹气一边加快脚步,艾斯跟在后面,一边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哈根。”
“嗯?”
“冬祭节该做什么呢?”
长久的沉默后艾斯突然放慢了脚步,盯着一棵金色叶子的矮树,向同伴发问。
哈根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亚精灵。虽然艾斯的年纪是自己的两倍,但除了略为纤细的容貌和尖耳朵,看上去和刚刚迈过成年门槛的人类没什么两样。在这对人类来说已经算得上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能从模模糊糊的回忆中回想精灵国度的景色,更无法融入人类的生活得到普通人能够获得的节日祝福,所以直到现在,即使听说过“冬祭节”的名字,了解有关这个节日的知识,他似乎仍然不十分清楚,这个从贝斯特和弗洛拉那里起源,传播到大陆各个地方的庆典,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于普通人类,就单纯是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日子。”
“是吗……你们也有这种闲暇吗?”
“是的,人的生命非常短暂,所以只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攫取,也包括在和平时期尽情享受。从这一点上来说,贝斯特们的冬祭节和人类的观点非常契合,所以在卡萨里奥飞快流行起来,当然,商人们也想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听起来很疯狂。”
“疯狂、冒傻气而且多少有点危险,所以,精灵们是不能理解的吧。”
艾斯眨眨眼睛,嘴角下沉,露出有点失落的表情。哈根打算再开口说点什么。但艾斯突然把手放在唇边,做出了噤声的表示。两个人接着以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交谈起来。
“什么?在哪里?”
“十点钟方向。两个……不,三个。”
“啊,真麻烦,虽然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多少试一下吧。”
两人用斗篷遮蔽了身体,斗篷的颜色发生了变化,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两人蹑手蹑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看见,某棵高大的树下面,树根盘虬错结地包裹着一块岩石,那岩石的形状颇有些不自然。上面没有生长任何植物,落叶也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伪装术吗。”
“大概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吧。”
艾斯用眼神示意上方,哈根用眼角余光发现,一个精灵守卫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虎视眈眈地蹲坐在树枝上,并向他们的方向转过身来——
“糟了,被发现了!”
哈根瞬间握紧左拳,发动了手中的弓,白色的光箭向精灵飞去,艾斯也做出默祷的姿势,预备放出暗系法术,两人都认为第一击一定会被已经觉察到二人存在的对手弹开,然而,预计会被挡住的箭矢竟然斜斜地从精灵手臂旁飞过,扎在他的额角,接着没了进去。
精灵困惑地摇了摇头,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最后竟扶着树干坐了下来,合上了眼睛。
“……”
两人哑然地彼此对视,这才发现,对手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精灵守卫面对的方向,分明站着在烬歌城任务通告版前遇到的黑发少年。
“喂,那不是……叫哈格尼特对吧?”
“如果是这样早该跟我们组队,你们亚精灵真够表里不一。”
“……就算是同族,也别随便把我跟第一次见面的阴沉家伙相提并论。”
“总之他欠我们一个人情,眩晕马上就失效了,还是赶快把这边的事解决掉。”
哈根和艾斯继续隐藏气息,向前天在烬歌城遇到的亚精灵走去。起初哈根的确想和这个看起来在野外生活多年,经验丰富的旅行者合作,但只是讲述了委托的任务,哈格尼特身上就散发出一种像野生动物一样警觉和不信任的气氛,接着礼貌而冷淡地打了招呼转身离开。现在看到他诧异的表情,哈根几乎产生了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哈格尼特不远处还有一个精灵守卫,他似乎在苦恼如何同时和两个敌手战斗,哈根向他打了招呼,接着表达了合作的意愿。
“就是如此,我们去解决那边的,这个就交给你。三个人一起来得快一些。”
“好。”
得到了出乎意料爽快的回答,也许是因为不想和人类有过多接触吧。哈格尼特握紧了弯刀,间不容发地向锁定的目标冲去。
“和你那时候的样子果然很像。”
“有时间开玩笑还不如去把守卫解决掉。”
“很遗憾,那是侥幸,精灵抵抗眩晕术的能力本来就很强,刚才只是因为过于专注眼前的敌人忽略了我们才造成的效果。再重复一次的话,只能多少让他的行动变迟缓几秒。”
“真是没用。”
“精灵就是这么难对付,如果守卫是普通人类,改造出调整时间感的术式,让他以为冬祭节已经过去乖乖把货物交出来都能做到。所以,要劳烦有用的艾斯大人去发挥一下力量,朝着后颈狠狠砸过去就可以咯。”
艾斯投来一个抱怨的眼神,但仍毫不犹豫地冲向前去,哈根以流畅的动作在身后配合,向剩下的一个精灵守卫放出箭矢,艾斯以熟练的战斗动作放倒了守卫,接着向同伴奔来。
而哈格尼特也迅速地用刀背再次撂倒了站起来支援同伴的敌人,向那块树底的岩石走去,哈根不由得对那个倒霉的家伙产生了一丝同情。
——岩石?等等,伪装术好像还没解除……
正在哈根摸索着解除魔法伪装的道具时,他惊讶地发现,以沉稳矫健的步伐迈向那面墙的哈格尼特,胸前的空间产生了微妙的扭曲,他的身体在迈步时候似乎受了点阻力,但随即,那面巨石的外表像投射在墙壁的影子一样抖动起来,接着在空气中烟消云散。面前的,只是普通的存放物品的小木棚而已。
——无需吟唱也不用施法动作,产生的效果也能及于同伴,这到底是……
亚精灵果然很强,也很有趣,哈根在脑海中寻找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现象究竟是基于何种机理,接着他瞥见了堆放在木棚黑影里的东西。
——地精的降雪机?
……
“它暂时,不能用了。”
按了几次开关,周围仍然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哈根对着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机器的两个人做出了宣告。
“所以你要在修好马车之前修这个诡异的东西?!”
“毕竟这个场所很合适不是吗?空气湿润又有凝结核,而且无人打扰,发生什么也不会伤及无辜……”
“发生什么?你估计会发生什么?”
“颠末之森要是飘起雪花来,想必是难得一见的绝景。”
“不要绕开话题!精灵们追上来怎么办?”
“精灵王已经发出通告,碧风村的卫兵多少会阻拦一下,他们不会渡过埃尔默河的。”
“不能等回城让联合商会的人修吗?他们不是更熟悉这种鬼机器?”
“不行,你不是见过我的前助手吗。”
两人同时发出叹息。艾斯停止了提问,无奈地看着同伴在地上铺开了巨大的设计图和厚得像一本字典一样的操作手册,掏出手斧从马车扶手上砍下一截木片,开始削起木钉。而哈格尼特靠着已经蹲伏下来的马,困惑地打量着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亚精灵和人类,一脸想要发问但欲言又止的表情。
“抱歉啊,我的同伴在这种事情上不太正常。尤其是要跟地精打交道的时候。”
“我听到了。”
“你知道,地精们虽然外表显得很蠢,在某些方面倒是非常在行——比如研究古怪发明和做生意。拿这种事去问他们,只会听到‘你看起来不像我们的潜在客户但出于导师宽容和仁慈的教诲我特别打五折帮你更新第三版核融动力晶核凝聚器附加局部气候调整功能更换零部件加核心主板以后你可以用它解冻冰块给房屋加温生火烧秸秆收集灰烬也可以同时做这一切只收二十个金币’接着滔滔不绝地给你讲内部结构和运行原理……”
“你非常有模仿天分啊,艾斯。”
“我再怎么模仿也学不到精髓,只有同是疯子的你才能和地精一心同体。”
“你们……好像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
哈格尼特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好努力忍住要笑出来的表情,向已经开始敲打木钉的艾斯提问。
“很不幸,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两人的对话对那张复杂的设计图产生了兴趣,哈格尼特站起来,从哈根的肩膀上面向图纸望去。那上面遍布比面前机器复杂得多的局部分解图,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名称和注释。就算这样,还是无法把图纸和那个锈迹斑斑圆咕隆咚的机器联系起来。于是哈格尼特把目光转向操作手册,那上面多少会有些人类读得懂的文字吧……
“六种语言的说明书,有人类语。”
叫做哈根的人类从焊接面罩后面回答了他的疑问。
“……都是函数写的。”
……
“再不出发就赶不上祭典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艾斯已经修好了马车,焦急地催促着。
“还差最后一步!总之只要接上这个然后按开关……”
一直沉默无声的哈格尼特突然伸手从旁边触动了开关,看起来他也已经等不及了。
哈根扶着额头,看着造雪机像壁炉一样的机体里逐渐聚起了光,然后……“砰”。
拳头那么大的雪球从造雪机的某个圆形开口中发射出来,接着“砰砰砰砰砰砰”。
像子弹一样的雪球接连不断地以汹涌之势弹出,向四周发射出去,飞向天空、河流、大地,沉到水里,或者在附近的岩石上炸开了花。
“这是,打雪仗功能?改装一下应该是不错的武器。”
“总比上次把实验室所有的青蛙都变成小鸡的那个机器强。”
“换个档试一下?”
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的意外而感到稍微有点沮丧的哈格尼特,向远处退开了一点,但他立刻发现另外两人根本没有在意,于是躲开雪球继续凑近那个机器。
搬动了某个带有刻度的扳手,周围突然卷起了强风,接着机器剧烈摇晃了起来,指示灯开始闪闪烁烁,还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水!把它放到水里!”
三人像丢巨型炸弹一样把机器抛入水中,接着水面卷起了龙卷风一样的水柱,大家惊异地发现,水柱上方竟然有云开始聚集。
“这个效果也太……”
然而,云层之间交织出几道光线,头顶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一场暴雨仿佛召之即来。
“这是降雨加雷暴功能……”
冲进河中弄湿了衣服的哈根,在头顶上的云层落下下一道闪电之前,把扳手用力扳到了最上面的位置。接着就那样在水里盯着仪器显示屏上的文字。
“能源……正常。”
“供水温度……正常。”
“环境温度……正常。”
“制冰板……正常。”
“蒸发器……正常。”
“管道输送装置……未安装……忽略。”
“所以跟太阳再见向雪问好吧!”
机器中再次扬起了强风,云层被撕开一个圆形的裂口,什么东西从造雪机中喷涌而出,他们发现,那是带着凉意的白色细碎颗粒。它们聚集在一起,像从水中一跃而起的巨龙,一直冲向天空,再四散开,缓缓地飘落下来。
“终于……是雪啊。”
三人发出了同样的感叹,摊开手掌接触那冰冷湿润的雪花,接着仰起头,看远处晴朗的天空还没有沉落的夕阳和近在咫尺的飘落的雪,构成一幅奇妙的景象。
艾斯率先从感叹中清醒过来,奔向河中抬起那台仪器,把它放到货车上。接着三人驱使着马儿向烬歌城奔去。老马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雪,吓得有些脚步不稳,不过这也刺激着它拼尽全力拔足狂奔,而造雪机还在轰隆隆地喷着雪花,这让马车远看上去像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田野飞驰。
“哈格,看在今天合作的份上我告诉你地精的另外一个习惯。请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
“他们,喜欢给机器添加各种各样没用的功能……”
“这个今天已经见识到了。”
“却经常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怎么把它关上。”
“……”
烬歌城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快乐奇异的一个夜晚,深沉清澈的夜空中,突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与其他地方笼罩着浓云的雪夜不同,月光清晰地照耀着雪片,空中仿佛布满了闪着光芒的星屑,地上的雪像砂糖罐里的糖一样也闪着亮晶晶的光。无论是精灵、贝斯特、弗洛拉还是人类,全都仰起头盯着天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样的景象。
在意识到这场雪还将持续一整夜,给大地裹上银装、给深暗的树影围上白色轮廓、给房屋罩上白色屋顶,他们似乎感到安心,于是对身边的亲人、朋友和家人微笑着,继续投入到庆典的欢乐中去,只是娱乐项目又多了一种:玩雪。
装点着礼物和装饰品的冬青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先放在仓库里,接上高压冷却空气输送管和自动储冰库……”
“以整个仓库作为机械本体进行能量增幅、扩大降雪范围的点子也不错。”
“不过,一想到这么麻烦的过程,水系和风系的元素法师一挥手就完成了,多少有点……”
“我以为你早就不会在意这种事了。”
“大概,我活着的岁月里,免不了要一直为此烦恼吧。”
“那么至少今天可以不用去想,这是你们快乐的节日嘛。”
“也是你的。”
说着,男人从斗篷下面拿出什么东西,那是一枚圆圆的,金黄色的苹果,上面还带着脉络分明的金色叶片,在月光下微微发光。
“在金冕树林里拿到的,那棵矮树是苹果树吧。冬祭也有把果实作为赠礼的习惯呢。”男人把它放在亚精灵同伴的手中。
“节日快乐。”
欢迎可爱的歌手!其实算不上互动,好像有点设定偏差(土下座),只是想以目前的演出地点为背景写写北国的歌……如果圆不上就当完全没有关系吧!还借用了鹰小子说了句话……正式开企再来一起玩啊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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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我在寂静的深夜里听到过歌声。
那时夜幕笼罩着黑暗辽阔的旷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被冷雨洗濯过的一大块黑水晶,而那闪烁的星辰和贯穿地平线的银河就是水晶中的矿脉,星儿如同感受到秋夜的寒冷一般颤抖着,让月亮和银河显得更加孤高威严,遥不可及。
假如在这样的原野中放歌,不仅没有听众,连回音都不会留下,歌声会被寂静吞没,变成微弱悲凄的哭泣吧。
而那清澈而温柔的歌声并没有停息,而是重复着,重复着,似乎蕴含着某种坚定不屈的意志,即使那其中的词句被风声掩盖变得支离破碎,几乎已经不像人类的语言,旋律却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从那个放射着温暖灯光的房间传出来,向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飞去。
那旋律不属于宏大的叙事曲,铿锵的进行曲,或是充满爱恋之情的小夜曲,也并未在控诉什么,渴求什么,宣告什么。然而我却觉得歌声中已经包含了这一切的感情。
那是在经历了极其强烈的动荡之后从废墟中站起来,用双手重建了平安生活的人才能创作出的旋律,仿佛在平静地回忆遥远往昔曾经发生过的悲怆往事,诉说着无论经历多少苦难,生活总得继续下去,无论是王者还是英雄,最终都会委身于一捧黄土,而被火烧焦的土地和冰冷的墓园,接受阳光与雨水的润泽后,依然会开出小小的花来。
对歌曲,和歌手本人都燃起了好奇心,我轻轻站起来走出了房间,可是,仿佛回应我的想法一般,那歌声却戛然而止。
我赤脚站在关了灯的走廊里,听着逐渐盛起的风声,仔细分辨着那个旋律。
可是,歌声再也没有响起。
“昨天夜里府上有人唱歌吗?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
我问园丁。他正借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把秋水仙的球茎埋进土里。
“什么也没听见啊。”他抬起沾满泥土的手擦了擦额头,晒得黝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腼腆的表情,“那会儿我睡得像死人一样。”
“昨天夜里三楼尽头的房间有人唱歌吗?就在那个方向。”
我问从镇上回来的主人。他正举着火把,指挥着几个人把为冬天储备的大米、蔬菜和水果搬到地窖里去。
“那里……是杂物间呀?”
热情好客的主人困惑地看着我,接着咧开嘴笑了。
“明白了!奈德先生要写下一部小说!是侦探题材还是灵异故事?要我提供思路吗?能把我写进去吗?一个小角色就可以!”
他有点太过热情,我只能敷衍过去。要解释一整夜伏案疾书的人并不都是作家,作家并不都写小说,我公开发表过的作品只有蹩脚的旅行游记,恐怕要花掉我整个夜晚。
“昨天夜里你听到有人唱歌吗?听起来像是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我问身材高挑结实、脸颊圆圆的,鼻子上有雀斑的小姐。她从一摞旧报纸后面仰起头大笑起来。
“奈德先生总是在想些古怪的事情!在大半夜唱歌,除非是撒酒疯吧!”
“昨天夜里……”
“嗯?”
行事一丝不苟,像上紧了发条的自鸣钟一样的长子从单片眼镜后面,带着一贯怀疑和谴责的表情(据说他天生如此),以锐利的目光盯着我。
“抱歉,没什么。请把三楼杂物间的钥匙借我用用。您的弟弟托我在那儿找一件东西。”
这个理由不完全是谎言,我的朋友不幸在东非高地染上了疾病,无法按约定的日期返回家乡,于是委托长途旅行的我向他的家人致以问候,还希望他们招待我住上几天。
这样的盛情款待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负担,但我还是无法回绝这个曾经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来到这片土地,我才真正感到惊讶,为那位完全适应了炎热与风沙的朋友,竟然出生在这样一个气候温和、物产丰沛的地方。
我登上阁楼,打开那扇门,虽然有人定期清扫,这里大部分物件上还是覆盖着厚厚一层尘土,角落里结着蛛网,盖着泛黄粗布的旧家具和瓶瓶罐罐错杂地放置着,在灯光下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就像在葬礼上低垂面纱的吊唁者,哀悼着过去光鲜华丽的模样。
虽然我对窥探别人的隐私并无兴趣,但仍然难以抑制对这个房间的好奇。我轻轻揭开一张长桌的白布一角,下面是起伏如小山丘般的纸盒、箱子、梳妆镜、纪念品。那其中有不少不属于这个国家,而带着遥远的北方邻国的痕迹。
的确,我的朋友谈起过他具有异国血统的祖母,那位女性似乎有着高超的音乐天赋和深沉悦耳的歌喉,还收集了不少唱片。遗憾的是,这种天赋似乎并没有遗传给她的后代,朋友一家带着几乎虔诚的心情把唱片完好地保存起来,但那样美妙的歌声再也没在这栋大房子里响起过。
难道是故人的亡灵在唱歌吗?我摇头苦笑,就算把这写成故事,恐怕也只会遭到退稿。
突然,我看到桌上未掀起的白布下面,罩着似乎是铁丝编成的球体。
考虑了几秒这么做是否礼貌,我把整块布掀起来,驱散漫天飞舞的灰尘,仔细看着下面的东西。
那是黑色竹篾编成、比人的手臂还要高的大鸟笼,清洗得非常干净,好像根本没使用过一样,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鸟笼中间的横栏和笼子底部,都有摩擦过的痕迹。
难道是……
我的头脑中冒出更加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走到窗边,透过已被钉死了的窗子和脏兮兮的玻璃朝外看。那里有棵大树,高大的树冠几乎接触到窗口。
“喂!”
我看见树下的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我跑到院子里,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只剩下树木高大的、具有压迫感的黑影。
来不及了,我必须连夜出发,在黎明到来之前穿过旷野,到山脚下的树林里去,在那里才能勉强隐匿身形,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找到目前这个安身之所以前,我都无暇仔细思考旅途中发生的这件事情。或许漫长的旅途让我不再心怀希望,期待世界上真正存在着和我遭受同样诅咒的生命。我仰起头感受着随风飘落的雪片,再一次衷心感谢神灵或者命运还是别的什么,让我能够像现在这样,和诸多同伴一起平安地旅行。
——倘若我的猜测是真的,希望她……我想应该是“她”吧,有一天也能找到这个地方。
“喂阿尔,演出要开始了,今天有新人献声,不去听听吗。”
Erig从后面走来,拍拍我的肩膀。
哦,那个看起来很腼腆的孩子啊,竟然要在大家面前唱歌吗。
我点点头跟上去。
厚厚的积雪在我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在踏入剧场前的一瞬,我停下了脚步。闪烁的灯光让我一时有点恍惚。
那个旋律,合着雪花飞舞的节奏,轻盈跳跃地回荡在剧场的空间里。比我曾经听到的沉郁歌声更加悠扬,更加轻松,更加快乐,就像即将到来的节日一样充满了期待,似乎是在沉沉冬日的一个美丽的梦,梦中积雪融化,河流解冻,沉睡在地下的种子从黑色的沃土中绽放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