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你们做事太不小心了。”
“要杀了他们吗?”
“不,这个节骨眼上杀人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没错,只要稍一调查就会知道他们消失前来过这里,而我们也会随之暴露。”
“那岂不是只能让老大洗掉他们的记忆了吗。■■,你该带着■■去港口了吧。”
“哼,■■才不屑干那种粗活,看他们身体还算壮实,正好帮我们把货搬过去。”
“嘻,真不知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
“雷古勒斯同学,请看着我的眼睛。”
——那是由无数疯狂积淀而成的黑暗。
雷古勒斯自梦中惊醒,就像他刚才的精神想要冲破梦境回到现实一样,心脏也跳得仿佛要突破胸腔。原本盖在胸口的笔记本随着他的坐起缓缓滑落,啪地掉在地面,所幸没吵醒仍在沉睡的舍友。
被什么人追杀的梦他从小做到大,并不稀奇,但刚才的梦不太一样,背后紧追不放的是数个黑影,和自己一同逃跑的还有一人,而且,自己被按倒在地的触感极其真实——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右脸颊,那里的确留有淡淡的结痂擦痕。
这个梦到底藏有什么意义?
距离闹钟响起还有段时间,雷古没有心情睡回笼觉,捞回笔记本便大字型躺床上回顾起这段时间的搜查历程。
如果说炸弹和那通莫名其妙的广播还能勉强解释为过激的恶作剧,那么阿斯特利和韦森特的死则加剧了事态的严重性,彻底抹杀了人们残留的侥幸心态。所以他将这几日的调查成果匆匆归纳记下,一来是为了理清思路,二来……如果这座岛真的被炸毁,或许可以给外界留下一丝线索。
雷古的目光扫过一行行钢笔字,脑内也回顾起当时的场景:
突然响起的广播,随之而来的震动、巨响和升腾而起的浓烟构成充满黑色幽默的开幕。
与希瑟结成临时搭档,一同调查了超自然社和体育馆的地下一二层,虚惊一场。
出于误会踹坏了映画社的门,一番解释说明后得到了达兰克老师和潘豆顿先生两位队友,给他们展示了生物社的镇社之宝。
当晚回到宿舍时发现宿舍里除了舍友克雷尔,还有耶米利、帕西瓦尔等人。“我听学生会的敏特酱说,十年前好像发生过什么事儿,有间老旧厕所还留有当年的血迹,我打算明天去搜查一下。”记得这是帕西瓦尔说的,虽然他常常玩牌(雷古勒斯总觉得这是和赌博联系在一起的),在这种时候却显得十分可靠。
十年前?或许较为年长的校职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雷古立刻就起身前去虽然暖气充足但却由于充满一人生活气息而略显冷清的舍监室,不出意外地,屋里没有非常时期跑来表白心声的女性,而是和往常一样只有尤里安舍监一人。“我是那之后进的学校,知道的就是该让你们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是好事。”雷古勒斯问来问去,也只得到了这种答复。
黄昏下楼顶上飞扬的红发触目惊心,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拔腿狂追,为了抄近路不惜爬窗从烹饪教室穿过,还打扰了阮莓同学对墨鸢老师的喂食,爬上天台迎接自己的却是劈来的钢刀,刃尖折射着温暖的夕阳色抵在颈间却冰凉刺骨,幸好那只是未开锋的练习用道具,所谓赤鬼也只是个喜爱跳舞的红发女生。
与希瑟劝说歌唱社社长未果,在达兰克老师的帮助下总算有了进展,谁知传说中只在舞台出现的人鱼姬竟然是这几天熟稔起来的潘豆顿先生(男)。
男生宿舍消防门前的莹蓝幽魂不是目击者睡昏了头,也不是非洲籍学生穿了白衣服到处晃悠这么简单,在得知生物社丢失了一只鸡、朝北的女生宿舍在同一段时间里闻到香气、宿舍后的小树林有白骨、雷古勒斯从幽魂的现身地点闻出血腥味等线索后,希瑟用从化学实验室借到的材料成功再现了令男生宿舍鸡犬不宁的莹蓝色光芒,原理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鲁米诺反应。整个事件说白了就只是男生为了讨好想吃叫化鸡的女孩偷抓了一只鸡躲在宿舍里杀,却被濒死的鸡溅了一门的血,虽然擦干了血迹但又好巧不巧有人一个喷嚏把化学试剂吹散在那附近,就此制造出黑暗中的幽魂。
和达兰克老师潘豆顿先生去了港口调查,雷古还被港口的工作人员打趣“哟,这次带了女朋友一起来啊。”。
医务室的不速之客被证明是区区错觉,只是平白打扰了远清老师和夜霾老师。
动物小屋比往常暴增了许多寻求毛茸茸抚慰的人,导致马儿精神压力增大,差点一蹄子撅雷古头上。
希瑟独自调查无尽的阶梯被困天台,差点把雷古吓出心脏病,虽说这里面有一半是雷古自己的锅。
有人调查出这所学院十年前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绷紧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有人召开了一场试胆大会,然而第二天便发生了一件大事:两名学生的死亡。
冬天的冰水将两人的尸体保护得很完好,失血和低温让他们看起来就像被踩实的雪。
雷古勒斯和其他几个精通水性的人多次潜入水潭,头发冻成一缕缕结满细冰碴也没能找到凶器。
“两人并没有经受过什么折磨,应该不是仇杀。或许我们能从凶器推断出凶手的身份,所以凶手没有将凶器也一并丢在这里。”
“阿斯特利的身手也不弱啊,竟然就这么丢了性命……”
“他们一定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我要去他们的宿舍房间!”
“孤独一身者生,两情相悦者死。这才是世间的真理!”尖帽子的狂信徒挥舞火把盘旋在岛的上空,嘴角咧到耳朵根。
“阿斯哥哥,以我爷爷的名声起誓……”柯瑞森特抱紧独角兽小声啜泣,泪水沾湿了七彩的鬃毛。
提前一步化作星星的阿斯特利和韦森特走在桥上,随着他们脚步踩过,桥也渐渐崩塌成白鸽四散飞去,看着阿斯特利最后一次放鸽子,雷古的眼睛竟然有点发酸。韦森特边走边跟雷古勒斯解释:桥是我做的,前半截的材料是保丽龙,后半截是塑料泡沫。
雷古的思维渐渐像醉酒般七转八扭肆意发散,眼皮也渐渐沉重,竟然又睡过去了。
待到闹钟将他吵醒,那梦和那些回顾就像写在沙滩上的字,被潮水冲刷得只剩一丝痕迹。雷古勒斯抓了抓乱翘的头发迷迷糊糊说道:“保丽龙和塑料泡沫不是一回事吗……咦,我为什么说这个。”
他发现被压在手下的记事本,想了想,提笔在最后一页补充了一句话:“致我的学生缇可:你是个好孩子,我很高兴能有你这位学生,我也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祝你健康平安。”
“希望你能记得我。”他喃喃说出因为太过奢侈而没敢写进去的一句话。
——后山水潭旁——
雷古勒斯将用宽胶带和塑料袋层层包裹还在最外层缠了莹橙色清洁工制服的记事本抛入水潭,防水、防火、而且足够醒目,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保险的留存方式。
尸体已经被运走,但水潭边多了几束花,有支花束大概是因为献得早,素白的花瓣被冻得透明,沾着哀哀的小水珠,很是应景。雷古勒斯没有带花,因为他记得有谁和自己说过,“鲜花这种东西,要趁对方活着的时候送。”而且他和阿斯特利说起话来就容易变成双人相声般的斗嘴,毫无三年级学长该有的样子,即便雷古真的送了,九泉之下的阿斯特利或许也会爽朗一笑以“我只收来自可爱女孩子的花很抱歉雷古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之类的理由拒收吧。
他默默蹲下撕开一包鸽子饲料洒在附近的树下。没过一会儿,竟然真的有鸽子盘旋降落于此,收起灰扑扑的翅膀低头专心啄食。
雷古看着鸽子和自己呼出的白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残渣揣兜里,虽然脚自觉的沿着山路往校区走,他却一时不知该去哪。
希瑟他们应该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七大不可思议都调查完毕,没找到炸弹,在此期间其他师生也没闲着,整个校园都被翻过来覆过去地搜查了数次,同样一无所获。如果不是发生了杀人事件,或许这会儿大部分人都会怀抱着被FFF团耍了的怨念缩在有暖气的地方安逸地打发时间吧。
尽管这会儿依旧寒风呼啸,但雷古勒斯并不急于找个温暖的地点停下来休息,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内游荡,脑中仍在思考许许多多的可能性——或许人不是FFF团杀的;或许炸毁学校只是个幌子,FFF团想趁机转移军火、毒品、黄金或者别的什么重要物品;或许这是外星人的阴谋;或许阿斯特利和韦森特是死于内哄的FFF团;或许FFF团是感染了容易产生被害妄想的病,他们的目的是炸毁全岛杀死所有人;或许FFF团真正的谋杀目标只有少数人,凶手是十年前血案牺牲者的亲友,被杀的人是十年前的凶手或后人。
雷古摇了摇头否定掉最后那条,类似的猜想他不是没提过,虽然天气恶劣港口毁坏通信中断的前提怎么看都是侦探小说的王道开端,但十天只杀两人太过漫长太过大动干戈,“况且,如果真是侦探小说的剧情发展,那犯人的目标就是早已定好的,我们这些没做过坏事的人完全不用担心呀。”希瑟以她独到的思路再一次成功说服雷古。
雷古隐约觉察到了,自己一直把重点固执地放在寻找炸弹上,而不是寻找犯人。
岛上的人员原本就不多,余下的有大半是雷古认识的,先不提最近常常一起行动的潘豆顿先生和达兰克老师,就说那个出于不服气总来找茬的呱噪学弟乌秋、喜欢美少女但人还不错的学妹克拉耶丝、独行侠美少女学妹敏特、修剪植物十分用心的园艺工宫晓先生、朝气蓬勃如金毛寻回犬的动物小屋管理员利奥纳多先生……随便挑个人出来让雷古勒斯看,雷古都只能摇头说我不相信他是被抛弃七次就转而报复社会的家伙。
犯人真的就在我们之中吗?
他看到一头红毛的女孩对着一棵树打气,随后从树后走出金发的同级生,以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颤抖着走向达兰克老师。
他看到瘦小的女孩踮起脚尖从大个男孩短短的发间摘下洁白绒毛。
他看到学生会亮起灯光,里面有人影伏案疾书,有人影来回忙碌。
他看到蘑菇头的少年和少女各自捧着面具静静对视。看到银发少年快步走过,后面苦苦紧跟着俊美不羁的少年。漫步走过咖啡店“海螺”,还能从窗口瞥到聚精会神往咖啡杯里倒牛奶的物理老师,以及在一旁耐心守望的胖店主。
这些都是以前的他看不到的画面,是以前那个一心只想早日赚钱自立的雷古眼里没有的风景,如果让他选一个词来概括,就是“美好”。
不得不承认,这几天虽然都在忙东忙西不务正业,但很充实,很开心。雷古暗暗发誓,如果能活下来,以后一定要偶尔抽出一些时间拿来发呆,拿来做一些好像没啥意义的无聊事。而不是一味忙着打工赚钱。
如果二月一日那天没有广播,没有爆炸,这些画面还会发生在这短短几天内吗?雷古摇摇头,继续漫步在这座岛上,不肯停息。
最终雷古勒斯还是走进了舞会会场,因为这里提供冷盘,而他肚子饿了。
里面热闹得就像正在举行全国篮球大赛的体育馆,把舞会副标题“最后的狂欢”贯彻得淋漓尽致,有做正经帅气可爱变装的,比如旁边那对蓬蓬裙猫小姐与燕尾服狐狸先生,有做古怪抢眼变装的,例如舞池中央露出画了五官的肚皮乱扭一气的舞者,引来诸多口哨笑声叫好声,雷古依稀记得乌秋告诉过他,这是东方文化里对以乳为眼以脐为口的战神刑天的纪念。
他整整校服衣襟,坦坦荡荡以最普通的外表混入装扮各异的参与者们。
肚子填了个半饱后他便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以手撑脸闭目休息,视觉一被遮蔽,舞曲和脚步声立刻变得更加清晰。雷古就这么发起了呆:有女孩的声音闷闷地啜泣“老师我不想死”,可能正把脸埋在心仪对象怀里;有人一通“咕咚咕咚咕咚”后“咚”的一声倒在桌上,似乎是豁出去把自己灌醉了;有人在哈哈大笑,脚步狂乱又带着几分韵律,大概是在跳踢踏舞或者弗朗明哥——雷古对艺术没啥了解,能知道两种舞蹈的名字就不错了;这个高跟鞋利索轻快的节奏,听起来像是艾薇安的;没有那种重重的脚步声,海螺的老板大概没来;这个脚步点在地上非常轻,或许是娇小的艾尔恩老师。雷古耳朵虽然灵,但也只能分辨出特征较明显的或是老熟人的,比如缇可走路懒得抬脚(所以常常平地绊倒),会带有较多的摩擦声,比如这个脚步声,听起来倒熟悉得很,像是……
“希瑟?”雷古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诡异微笑的胡子男。
在平地跳起三尺高前雷古注意到了面具外淡金色的侧马尾和与之相称的紫色丝带、以及其他种种属于希瑟·亚德里安的特征。
“被吓到了吗?”希瑟拿开V字仇杀队的面具,嘴角流露出丝丝恶作剧得逞的喜悦。①
十二天前港口被炸毁,前天发生了实实在在的杀人案件,而今晚就将面临引爆炸药的考验,在怎样疯狂都情有可原的这个环境中,希瑟的镇定太过珍贵且异常,但雷古勒斯却连一丝怀疑都不曾有过。尽管他常常为少女说出的言语感到意外,搞不懂她采取的行为是出于什么原理,但不知为何,雷古就是能接受并乐在其中。
即使是生在几百年前,或者穿越到别的世界,她也依然是这个样子吧。
不曾伤害过谁,不曾控制过谁,不曾迁怒于谁,不曾污蔑过谁,不曾嫉妒怨恨过谁……人类之间相互伤害的方法应有尽有,雷古却不曾见她实行过其中一样,如果有人应当得救,那其中必该有她。
“如果送花,请趁我还活着的时候送。”不知何时何地出自何人之口的话再度于雷古心中响起。
雷古勒斯直视着希瑟的眼睛,他莫名想起乌秋创建的拜紫眼睛神教,据说有紫眼睛的不是妖精便是妖王,只要诚心盯着膜拜终有一天会被妖精召见云云,雷古当然不信这个,此时此刻,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双眼睛很美,忍不住开口道:“谢谢你。”
“谢什么啊?”希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谢谢逗笑了反问道,雷古却被问住了。
谢什么呢?谢她在爆炸发生后立刻来找自己组队,让自己不至于参与进男生的内部消化?
谢她不嫌弃自己的鲁莽笨拙粗枝大叶,让两人的友情得以持续至今?
谢她当初没被眼神阴沉的自己吓跑?
谢她即使察觉到自己对缇可的感情也没有拨打幺幺零而是待自己一如既往?一个高三男生对初二小女生心动这种事,像亚纳那样后退并投以异样的眼光才是正常表现,雷古自己都时常怀疑这是病,没药救的那种。
想打对勾的选项太多了。
“以上皆有。”雷古勒斯直接说出结论。
“雷咕咕——”希瑟正要说什么。
“噹——”
礼堂顶端的大钟鸣响了,这可能是它十年来头一次在如此扰民的钟点上响起,然而能在此时睡着的强者也寥寥无几,没有人感到惊讶,无论是学生会的安排还是FFF团动的手脚,以能响彻全岛的钟声去宣告一个能决定生存或死亡的时刻并无不妥。
雷古勒斯突然两眼一黑头疼欲裂,他下意识扶住一旁的餐桌,差点跪倒在地。
“雷咕咕?”希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大海另一侧。
有什么自黑暗中挣脱像花苞般绽放舒展开来,挤得雷古脑壳生疼,那是对他来说陌生又鲜明的画面,但很快雷古便意识到,这是原本属于自己却被深渊活活吞噬的记忆。
“噹——”
巨大的负罪感和绝望向雷古袭来,让他原本就低垂的脊背又被压弯几分,希瑟更加担心:“雷咕咕你等一下,我去找医生。”她敏锐地发现了人群中的远清医生,正要挥手招呼,手却突然被攥紧。
“跟我走。”雷古勒斯拉着希瑟就走,“我们去找■■,是他,是他们干的,他有办法让你活下去。”他用另一只手粗鲁地拨开人群,向着舞厅外面跑去。
尽管两人昨天刚刚手拉手一起走过,但希瑟却觉得这只手有点陌生——它是冰凉的、不住颤抖的,急促的步调完全不像是拉着女孩子小手时该有的速度,力道也大得不像话,仿佛在担心一松手便会有一方坠入深渊。
“噹——”钟声仿佛在嘲笑雷古的惊慌失措,不紧不慢地响起。高空的明月尚存半圆,仿佛揭示着两人当中只能有一人生存的命运。②
“骗局,这是一场骗局,难怪我们找不到炸弹。”雷古勒斯几近崩溃,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炸弹,但我们都会死!”
“这群该死的疯子、杀人犯,我也该死——哈!没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奔跑在前方的少年虽然在笑,勉强能看到的脸颊一侧却遍布水痕。
“噹——”第四声如约而至。
“你们都不该死,至少你要活下去。”不知是在恳求还是命令。
“希瑟,活下去。”抑或单纯的祈愿。
“噹————”
②2016年2月14日是正月初七,月亮刚好半圆。
◆谢谢希瑟,能抽到你做搭档的我十分幸运,这场猛戳萌点虐点的互动实在太棒了,我都没想到自己能出这么多图文……
◆文里雷古的所思所说句句真心。
《后日谈·雷古勒斯Side》
雷古勒斯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声音,只能看到一个围成巨大正方体的黑色栅栏,栅栏内自己与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栅栏外却有另一个自己在拼命喊着什么并试图撼动栅栏,他用拳头砸,用头去撞,把自己弄得血迹斑驳,却于事无补。
剧烈的疼痛将雷古勒斯自昏迷中拉回现实,他勉强撑开僵硬的眼皮,眼镜早已不知掉在哪里,呈现在他视野中的是一片混沌。漫天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将他与远方的景色隔离,吸入肺中的冷空气刺激了胸腔,让他心脏像是快被捏爆般痛苦。他下意识想捂住胸口,身体却像一具不听指挥的空壳。只能一点点重新找回知觉、积蓄力气。恢复流速的血液让四肢产生滚烫的刺痛感,从四肢流回的血液又让心房冷得快要结霜。没多久,他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仍紧紧握着什么。
是冰凉的手。
雷古艰难地将头扭向右侧,手的主人就倒在那里,尽管雷古勒斯突然说了等同于承认自己是FFF团的自白,突然拉着她逃离人群,这只手却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挣脱的意思。女孩姣好的面容如同睡去一般被雪掩埋了小半,散乱的金发和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点点雪粒,口鼻处的积雪没有丝毫被呼吸融化的迹象。
雷古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清楚他永远失去了什么。
但他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路旁的灯光由于学生会的安排彻夜亮着,周围除了风声和礼堂隐隐传出的舞曲再无杂音。那场热闹非凡的舞会就像灰姑娘遗落的水晶鞋,摔得粉碎。
然后音乐声中断,半分钟后重新响起了森然肃穆的曲调,雷古记得自己曾在葬礼上听过它,那是为死者奏鸣的镇魂曲。
有数个人影零零散散地汇聚于礼堂门口,雷古认出了曾毫不犹豫将他打倒在地的塞缇丝,死气沉沉判若两人的乌秋,面带微笑怡然自得的动物管理员利奥纳多,以及将雷古和亚纳催眠洗脑的外文老师却澜。
咚!
雷古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他的躯壳中重新升腾起力量,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杀人凶手,右手悄悄松开,将附近一块有着坚硬锐角的石头抓在手中。
那几个人谈了几句,乌秋便自顾自进了礼堂,其他人则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去。雷古勒斯盯着他们逐渐远去毫无防备的背影,只等着力量攒足……
突然,塞缇丝停了下来。
“塞缇,怎么啦?”利奥纳多出声问道。
“我感受到了杀意,带着浓浓的憎恨。”少女转身回望,湛蓝的双眼直直穿透黑暗与风雪对上了雷古勒斯的目光:“和些许悲伤。”
利奥纳多心领神会,立刻向塞缇丝凝视的方向奔去,雷古勒斯只来得及将双臂挡在面前,整个人便被如猎豹般扑来的利奥一个侧踢踹飞,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直到他后背撞上树干才算完。
一阵清亮的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不光提前恢复了记忆,也没有死于暗示造成的心脏麻痹,真是令人惊讶的意志力,雷古同学。”利奥纳多带着毫无做作的钦佩与惊讶看着他。
“也可能是两个催眠术相互削弱了效力。”昔日的国文老师却澜饶有兴趣地打量挨了利奥一脚还能挣扎爬起的雷古。
雷古觉得两条手臂离废不远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不光是年龄,这帮危险份子的杀人手段也不只有催眠术。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将右手藏在身后,一刻不敢大意地紧盯着信步踱来的利奥,只等着对方离得近一些,更近一些……
“汪!”不远处传来的犬吠叫住了利奥,趁他扭头寻狗的瞬间雷古拼尽全力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过去,却被利奥轻描淡写偏头避开。
“石头?真是可爱的武器。”利奥手晃了晃,掏出一把闪着雪亮寒光的匕首。“你也好,阿斯特利也好,为什么都不肯安份地渡过人生最后的十三天呢?”
雷古勒斯瞪向那个此刻还能笑出来的金发男人:“阿斯特利?他是你杀的?”
有什么东西踩着雪快速接近。
利奥纳多笑得更灿烂了,他点点头,垂下来的微卷发丝随之摇曳:“表情不错,详细情况你还是去天国问他本人吧。”
两只狗儿呼哈呼哈地向着利奥纳多奔跑,身后是四串蜿蜒交错的梅花印子。
“我能去的只有地狱,但不是现在!”雷古勒斯一把捞起体型较小的那只狗挡在胸前,掐得它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
“哦不是吧,你以为这么个小家伙能保护你吗?”对方向前踏了一步,将另一只狗挡在身后。
"别过来!"雷古勒斯作势要扭断它的脖子,利奥纳多见状竟真的举起双手,一脸无奈。
见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的偏方竟然起了作用, 雷古立刻乘胜追击道:“后退,回到你同伴身边!如果我会死,它也别想活!”
“……真不知道我们谁才是反派了。”利奥苦笑一声,高举双手慢慢后退,还扭头冲同伴们喊道:“BOSS,Emblic(狗名)是个好孩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放过它们吗?”
却澜点点头,雷古看不清他隐藏在深色长发下的表情,塞缇丝则径直按着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远去。
雷古勒斯看着他们三人确实地离开了,才长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抱紧小狗。但紧接着从礼堂出来的人影又让雷古绷紧了神经。
那个人影比乌秋要矮一点,走得跌跌撞撞,失魂落魄。
“亚纳?你还活着!”雷古勒斯努力迈动僵硬的双腿靠近他。
亚纳却好像没有注意到雷古,只顾捧着一个鸟形面具喃喃自语。
“你还记得我们被催眠之前的事情吗?不要发愣了,快和我走!”雷古勒斯急切地腾出手拉住亚纳,对方却一个激灵将面具紧紧抱在怀里,仿佛以为雷古要抢它。
“振作点啊!他们随时可能再将我们灭口!”雷古揪紧亚纳的衣领低吼道:“你和我或许是最后两个知道他们罪行的人了!对了,我们可以作为证人揭发他们,让他们得到制裁!”
亚纳却只是茫然地问道:“学长,晚上好,你干嘛抱着一只小杂种狗?”
“……可恶!”雷古松开已经精神崩溃的亚纳,转身向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苍暗的海面承接着纷纷扬扬的雪,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码头仍被黄黑相间的警戒带隔离着,爆炸中心的焦黑色放射状痕迹还在,钢筋上连的大块混凝土压弯了树木,破碎的玻璃被随意地堆在角落,附近的海上什么都没有,掉落海中的残骸或沉于海底,或被洋流卷走,救援的船只也始终不见踪影。
在来的路上雷古勒斯不止一次看到他人的尸体,或孤身一人,或成双成对,他们或许是羞于参加没有舞伴的舞会,或许是想和重要的人静静地迎接子虚乌有的审判之刻,无论理由是什么,对死人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雷古勒斯呆呆地看着码头破败的景象,他不知道为什么亚纳会被放过,但他不觉得继续留在这座岛上也能苟活下去。应该找个山洞藏起来吗?或者找个牢固的房间把自己反锁起来?或者就藏在这附近等待救援船只的到来?自己能彻底摆脱那帮家伙吗?用狗来威胁的可笑方法又能持续到几时?
从玻璃的碎片中映出一抹淡淡的金色,雷古内心警铃大作后退几步,紧接着就有两枚细小的银光擦着他的衣服飞过,这反而帮雷古下定了决心,他将狗扔向银光飞来的方向,自己扯掉外套和围巾三步并作两步跳入海中。将两位不知何时将他包围的金发死神留在岸上。
也把那个人和其他亡者和愚蠢且无力的承诺统统留在岛上。
冰冷刺骨的海水差点让雷古勒斯的心脏又一次罢停,全身的刺痛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直接掉进了地狱的针山,但他无暇顾及这个,求生本能让他拼命划动四肢尽可能远离岸边,在厚重阴冷的水底潜游到极限才浮回水面猛吸一大口气,立马又潜回水底用力游动,远一点,再远一点,他们的故乡就在海边,无论春夏秋冬海里都是戏耍的好地方,他可说是海水泡大的孩子。如果说在岸上必死无疑,那么到了海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雷古勒斯拼命在脑中回想有用的信息,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和在它南边的狮子座星座让他确定了应前进的方位,太平洋上空清澈的空气令群星十分易辨。他记得昨天无意间扫了几眼的太平洋船只航行线路图提到过,14日这个方向会有船只经过,如果运气好赶上了就有机会得救,如果运气不好,那也是离陆地最近的方向,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撑到那个时刻。
“看,那个像反写问号的就是狮子座。”
海像是在怜惜在如此绝境下还要挣扎的雷古勒斯,时不时用浪头将他拉入怀抱。
“你猜那颗蓝白色的星星叫什么名字?”
风阻拦着一次也不曾回头看的雷古勒斯,叱骂他的怯懦和无情,
“Regulus(雷古勒斯)。”
岛在雷古勒斯的背后轻声呼唤,问他为何要逃离自己,抛弃自己。
“它是一等星中最黯淡的一颗。”
唯有星辰默默为他指引方向。
“但实际光度足足是太阳的一百五十倍。”
雷古勒斯拼命忍住泪水,他没有浪费宝贵水分的余裕。
“不觉得很像你吗?”
他在心中默念却澜等人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像投入复仇火焰中的木柴,帮他从残余的生命里榨取前进的力气。
“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他默念那些无辜亡者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就像注入血管中的光,让他身躯源源不绝产生温度与力量。
“彼此彼此。”她笑了。
半月被落雪的乌云重重遮掩,而天上的繁星始终闪耀。
——Fin——
◆不指望好看,只求给整个故事好好画个句号(圆满吐魂)
◆再见,偏马尾的希瑟。
◇硝子の棺——玻璃救命。
◇塞缇的银针可是抹了剧毒/麻药的银针。
◇他可说是海水泡大的孩子——雷古:我差不多是条咸鱼了
◇从此雷古的人生完全变了个样,丢了半条命,捡了半条命,复仇第一。但他最不能原谅的还是自己。
◇无颜见缇可。
◆游泳要记得脱衣服。
◆冬泳最好是从秋天就开始循序渐进,贸然冬泳很伤身体,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