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機-3】
【大概是對蒸汽機的後續處理做個交代,順便揭揭左手的壞心】
【嘉戴諾王國 城堡附樓三樓】
他想他曾經是有過別的名字的,也有過一個姓氏,只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連同曾經住過的地方,遭遇過的事情,父母,手足,全部都不記得了,唯一清晰的畫面便是那片焦黑的石板地,那排了字,燒紅的鐵棍。梅菲斯脫下左手的手套,摸著掌中那塊斑駁的異色皮膚。
“三打頭是西邊的黑市。”年幼的王子這麼說。“我在杜倫家裡看過……”細小的手指順著筆劃描出那排烙上的數字和字母,擔心的神情也逐漸浮現在臉上。“梅菲斯你……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沒有身份的人會被趕出去的——”
“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放心吧。”
但最後還是賭氣般地將它一點不剩地抹除,就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物品而是人。梅菲斯將手套套回去。或許不記得更好。
他推開一間房間的門,溫暖的火光令他的瞳孔收縮成細縫,他看著坐在桌前的人,雖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卻還低著頭書寫,沒有應答的準備。梅菲斯將身後的門關上,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然後他等着,直到對方終於招手讓他過去。
“取到了?”身著正裝的男子問,目光仍舊集中在筆尖上。梅菲斯想著這個人大概也有六十歲,儘管外表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加蒼老,身上還是帶著記憶中那股不可違抗的氣息——如果手裡再握著沾了水的鞭子會更相近,比起在皮膚上燒灼火和鐵,那是更令人害怕的東西。“聽說你們回來得很快,在瑪爾洛斯發生了什麼嗎?”
“沒有,過程異常順利。”梅菲斯回答,坐在男子對面的椅子上。“瑪爾洛斯國王要求的東西也已經在送去的路上。”
“聽說國王軟禁了公主。”
“是的。讓人稍微……修改過信件,捷芬一累就變得很好煽動,我該讓他多出去走走。”
男人終於抬頭看向梅菲斯,露出微笑。“做的很好。”
“謝謝老師的誇獎。”
“圖紙給我看。”
梅菲斯將紙筒舉過桌面,小心地不去碰翻墨水瓶或者堆疊的書堆。“似乎……效率比想像中的要低,也不是很安全的技術,如果要使用必須考慮各方的反對意見。稍早拿去給幾個學者過目,他們說這也能應用於交通運輸方面,不依靠人力和馬匹就能夠將大量貨物從國家的一端運到另一端,人民接受的程度應該會比較高。”
“你怎麼想?”
“我們擁有的影響力還不夠大,現在開始動作也太早了一點,就算能夠拖垮蛇家,王權也只會回到蛛家手中,諾圖誠然不是最理想的王選,他一旦上位我們能插手的餘地也不會剩下多少了。最壞還得考慮梟爵和舊貴族介入的情況……我們得先壟斷一條重點產業才勉強能和舊貴族抗衡,更不用說其他親王。”他停頓,觀察了下對面的人的表情,一抹疲憊的灰藍色中隱約透露出不甘——也是,他對自己說,在皇宮中再怎麼順利也沒有用,這個國家不僅僅是靠一個王在支撐的,有些東西,就算是捷芬將大印送給自己也無法輕易改變。“老師,我認為艾爾文斯大公的忠告並非沒有道理,要和舊貴族搶既有產業是不可能的……”
“不如從新的開始嗎——”
“是的。”
桌子對面的男人側過身,將圖紙展開,立在膝上仔細閱讀起來,眉頭緊鎖著,梅菲斯也猜不出那是在考慮方案的可行性還是對他剛剛的提議有所不滿。
梅菲斯自信自己能夠說服捷芬批准新載具的研發,只要不在謝爾門前搗鼓那個人也不會說話,最得利的尤德勒家族估計會選擇靜觀其變,另外的三家便僅剩跟隨的選項。在這個百年來都畏縮保守的國家裡面應用最新的技術,想必不會比和舊貴族爭奪一個礦或一片田簡單太多,但若是讓人們開始依賴速度與便捷,再逐漸替代掉人力……
這些被稱為王國的器官和脊骨的家族,可能比預期的還要容易撼動。
他的老師緩慢將圖紙收回,遞還給梅菲斯,順手把剛剛書寫到一半的信件撕成碎片。“行,我準了。”
梅菲斯鬆一口氣般地靠上椅背,想著自己終於也能給謝爾交代,連續長途旅行遲來的乏力感同時向他襲來,接下來他只需要應付捷芬就可以了。他閉上眼,有種乾脆就此歇下的衝動,聽見對方起身的動靜,然後一隻手忽然按在自己的頭上,也是他所記得的那份溫和,為了將所謂的神扶上神座而操勞,逐漸被消磨,而他能否理解都無關緊要。“老師手下的人手還夠嗎?”
“你不需要擔心這方面的事情。國王呢?在這裡逗留太久不好。”
“在將軍家過夜,明天還不一定趕得上早朝。”
“快回去,一周後我要聽到研發開始的消息。”
“是,老師,我知道了。”
【mf:去去去過夜去明天別回來讓我也歇歇】
【王國的貴族階級粗略是:頂上王家分了四家,每一家的孩子都有資格做太子,男女無分,雖然不是親兄弟姐妹但是有時候會以親兄弟姐妹相稱;王家之下五個舊貴族,其家長的頭銜都是大公,各掌管一方重點資源;再下去新貴族和其他】
【王國在二百二十六年前正式宣布廢除奴隸制,可是並沒有強制執行,只是慢慢地將奴隸替代掉而已,一般販賣人是犯法的(除非特例),可是購買/擁有不犯法,現在奴隸來源之一為黑市二為帶著銀色牛角徽章的人販,前者會給商品烙印,多為工作用;後者不會,多為娛樂用,一般也不被當成奴隸。和主線大概沒有關係吧不過和mf的人設有關所以提一下,設定全搬過來太多了就意思意思就好了】
【這個我拖了多久啊超久的】
【果然iden萬惡之源】
【拖延症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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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0年 羅爾帝南】
廝殺的聲音充斥著庭院,夜晚的雨也無法覆蓋,走廊的角落都濺了血,四處傾倒的屍體穿著他們自己的制服——但這一切都沒有對艾登造成任何影響,他繞過地上的障礙物,腳步匆促,直徑往地下的牢房走。厄洛伊跟在後面,確保沒有潛伏的敵人襲擊王子,他一句話也沒有問,進來的第一件事便聽說國王被俘虜,艾登想必是想趁著外面混戰去找他父親。
可是所有的這些卻又令人感覺奇怪,厄洛伊說不出來,只是心裡有些忐忑。
不久前,國王親自率軍來攻打這堡壘的主人,一個舉旗造反的貴族,本來打算夜裡將本來就難攻的城池攻破,沒想到對方顯然知道了國王的計劃,於是國王帶領的軍隊便陷入包圍——這是厄洛伊從僥倖逃脫回來報信的士兵口裡聽到了。
“走吧。”艾登說,“了結得越快越好。”
艾登將其他跟隨的士兵佈在上面,便走下長長的樓梯,火光在他兩側搖曳,照亮那平靜的臉,他們一直到達最下層,厄洛伊殺死了幾個守衛的士兵。人也太少了,他對自己說,不過想到艾登帶來的援軍數量,加上對方剛經歷一場惡戰,似乎也不足為奇。 “不要讓人進來。”艾登走過地牢的鐵門時這麼命令,然後他向厄洛伊微笑,“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靠近,知道嗎?”
厄洛伊關上門,放下門閂。“是的,殿下。”他從沒有這麼不安過,艾登的冷靜之下,藏的是無盡的煩躁。
地牢的長廊中僅僅能看見一個人的身影,手裡端著酒杯,彷彿外面的騷亂都與他無關,那人在和牢籠講話,偶爾發出嘲諷的笑聲。艾登朝那方向走去,回過頭示意讓厄洛伊不要擔心。
長劍在王子的腰上隨著步伐晃動,對面的人發現了這頭的動靜,轉過來,張開雙臂。厄洛伊能認出那閃耀的琥珀色戒指,是這個堡壘的主人,尤德勒家的家長。“你看,這不是來了嗎?”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艾登回答,在那人打算和他擁抱的時候退了一步。“舉旗造反的人還想要毀約嗎?”
“打算篡位的王儲也沒資格談條件啊。”侯爵說,一邊將手放在王子背後領他轉身面向牢房,“反正結果不會改變,我只是覺得該讓你們父子解決自己的問題。你看,我就跟你說帶頭的是你兒子。”
“艾登?”
厄洛伊本來在注意外面狀況,這時卻被新的說話聲怔了一下,雖然沙啞而且略顯無力,但的確是國王。他不自主地想跑過去,又突然想起來王子的命令,於是躊躇了幾秒,最後決定還是原地待命。他深呼吸,稍早自己便有這種感覺,艾登要殺國王,他知道這總有一天會發生,不過真的到了這一天竟然這麼難以接受。
若是可以,他寧願艾登命令自己做這件事。
“晚上好。”艾登點了點頭,“看來那藥是真的有用,我很驚訝。”
“藥?什麼藥?你為什麼跟那個逆賊站在一起?”一雙手握住鐵欄,“艾登?!放我出去!”
“好像他會再繼續聽你話一樣。”侯爵笑出聲,拍了拍王子,“你這個兒子,比你想的有野心多了,但你們就是不肯承認是嗎?所以這個小傢伙來找我,只有我聽他說話,真是可笑……”王子低著頭,靠在鐵桿之間。“我這樣會不會太失禮,照理現在他該算是國王了吧?”
厄洛伊朝四周張望了一圈,確保沒有人經過,他感覺得到在空氣中積蓄的焦慮,混雜著惱怒,逐漸填滿整個空間,彷彿隨時都能燃起火來。
“你承諾過我自治權,我還要稱你……”
“殿下,請不要——”
“不要過來!”
斷斷續續的唔聲被嗆到血液的咳嗽打斷,空氣在氣管的開口間進出,形不成一句完整的話。艾登仍握著劍,沒有放下的打算。侯爵向後倒,落地時摔破了戒指的寶石。厄洛伊收回剛跨出的那一步。
“他弟弟——”王子首先開口打破沉默,緩緩轉回去看向國王。“他弟弟倒是個很識大體的人,我該把他扶上去當本家。我不會問你覺得怎麼樣,就這麼決定了。”
“不祥之子,在大災降臨的時候我就該把你處理掉。”
“認真的嗎?你在這種時候跟我講這個?”他在牢前坐下,歪着頭好像在打量國王,“你曾經是那麼高大,我很怕,大概是因為你好幾次差點把我打死,還把我丟進地牢——我在地牢交到很多朋友你知道嗎?所有人都恨你,你……你會為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生氣,牽連視野裡所有無辜的人,你從來不聽別人說話,因為最無聊的理由和周邊的國家挑起戰爭,你隨便改動王法,無視教條——你們都是,你們要當王就不能好歹稱職一點嗎?”
“你覺得你能做的比我好。”牢籠中本來盛怒的话聲突然變成大笑。“把我放出去,你還有機會被免罪。”
“是,我覺得我能做的比你們任何一個都好,至少招來大災的不是我。”艾登頓了頓,“國家變得有點擁擠,把國境推到雅國的冰原附近聽起來如何?聽說那裡死了國王,被自己的子民吊死在皇宮裡面,現在只由當地的貴族勉強維持秩序,也差不多要分崩離析了。”
“你帶了誰來地牢?”
“厄洛伊。”
又是一陣虛弱的冷笑,“看到了嗎?你——可憐,可悲,軟弱,感情用事的艾登。朝臣將領之間你信不過任何一個,所以你只能帶著一個敵國的叛兵來殺我——你唯一能依靠的是一個敵國的叛兵,他還曾經從城堡裡逃走,一年後回來跪著求我重新接納他。”國王深吸一口氣,“三千五百年即將毀在一人手上,我看上主都沒法預見到。”
王子沒有回話,緩緩站起來,眼神中帶絲痛苦,如四年前他的匕首指向厄洛伊時一樣,不住地顫抖,緊握著劍柄直到關節發白,不知是因為想到自己即將殺死唯一的血親,又或者是因為心裡明白對方道出的都是真相。可是籠中的人的最後一句話已經成為點燃整個地牢的火星,焰氣瞬間竄起成為劍鋒反射的光芒,收不回去了,只能任此蔓延直到燃盡一切燃料。
“我見過教條。”艾登說,“在東邊的森林裡面,我見過它——它都告訴我了,我會成為王,矯正一切你們犯下的錯誤。”他緩緩地從侯爵身上摸出牢籠的鑰匙,將鐵門打開,忽視國王竭盡所剩之力喊出的警告。“再見了,父王。”
地牢裡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厄洛伊等著艾登出來,卻久久等不到王子的動靜。地面上的喧鬧沒有減弱,他開始有些擔心。
“殿下?”終於他決定開口,“殿下?該離開了。”
沒有任何回答。
厄洛伊起步,無論如何就算使用蠻力他都得把王子帶走,不用多久這裡就會變得危險,外面的人必定會想著優先把主人護送出去,特別是在自己即將落敗的時候,等敵方殘留的兵力撤回到堡壘裡面,他們幾乎不可能逃出去。他快速走到牢房前面,步伐底下伴隨著碎裂的聲響。“殿下?”他突然停下,是被眼前的景象阻止了,原本腦中做好的決定也瞬間被打亂。
艾登抱著膝蓋蹲在地上,輕輕地啜泣。無論平時再如何大膽,如何表現得心狠手辣,終究是無法做到完全的冷酷無情——可憐,可悲,軟弱,感情用事的艾登。
“殿下。”厄洛伊說。“再待下去會很危險的……”
“我知道。”王子回答,一邊深呼吸令自己的聲線平靜下來,他站起來,揉著發紅的雙眼,將手裡的劍遞給厄洛伊。“跟我換劍,出去的時候把侯爵的屍體帶著。”
厄洛伊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劍扔在地上,換上那帶血的利刃,弒殺了貴族家長和國王的武器在他手中一沉,他想這就是最嚴重的罪孽的份量。艾登經過他面前,舉止間還是平時那般自信,將父王的遺骸和罪惡都拋諸腦後,現在他是這個國家的王了,不能再為了一個人而傷心。
從堡壘三樓的看台能夠俯瞰前院的一切景象,也近的能向下面的人喊話。艾登隨手抓了一個被他佈在走廊裡的守衛,自己爬上了看台邊緣的圍欄上面。號角響起,底下交戰的士兵們抬頭,大半投來釋然的目光,參雜了勝利的喜悅,剩下的見到侯爵脖子上的血跡,逐漸被驚慌和錯愕淹沒。
“扔下去。”艾登命令。
厄洛伊將屍體拋下樓,在人群間激起一陣寂靜。
“這個人——不但背叛國家,妄圖割分國土和王權,還殺死了我的父親,這個國家的王。”王子高聲向眾人宣講道,“弒君者已經死了。所有尤德勒的士兵聽著——若現在放下武器投降,我會保證你們不會被處死,若繼續反抗,則立刻當成叛國之人就地斬殺。你們選吧。”金屬器具的撞擊聲隨著王子的話音下落,示意着戰爭結束。艾登扶著厄洛伊的肩膀從圍欄上跳下來,他仍舊能感覺到那雙手在顫抖,站也站不穩,可是淺綠的雙眼中卻平靜如水面。
“我們走。”王子微笑,“從現在開始你要稱我‘陛下’了呢。”
【這個貴族呢,是zeth祖先的哥哥,所以他們家一直是中立,支持王家整體而不是分支,搬去北邊是後來的事情了】
【果然還是kiril比較無情,ki甚至都沒難過過一絲絲】
【後來的那些學學啊eloy是怎麼攻略成功的(指指指)】
【算是“蒸汽機-1”吧】
【嘉戴諾王國 城堡地下室】
紅堡的地下比原首都的城堡複雜得多,雜亂無章的隔間彷彿沒有計劃好就這麼搭建起來了,經過漫長歲月許多部分已經無法再使用,剩下大多作為暫時的牢房——還有便是國王私人的宴會廳。隨著樓梯往下,空氣越發凝滯。
充斥在周遭的,是死亡的氣息,也是淫靡的濁影,梅菲斯通常會選擇迴避,不過也不是什麼太令人不適的氣氛,只是他不喜歡罷了。
長廊中只有一扇大門,鍍金的門面在兩旁的深紅色磚石之間顯得格格不入。梅菲斯的指節在門板上敲了四下,然後他稍微退後,等待有人應門。大廳內部的熱鬧氣氛也隨著這打擾變得安靜下來,憑著模糊的聲音他能夠辨認出幾個人,都是在國內最有權勢的高官和貴族,而那個急切地要人替自己鬆綁的,則是這國家的君王。
門打開,捷芬探出頭,身上還留有狂歡的印記,鑲了珠寶和羽毛的面具掛在脖子上,墜下的鈴鐺隨著動作發出聲響,遮掩起被繩索留下的紅痕。血腥氣和酒的味道從房裡漫出,捷芬瞇著眼,左手中抱著的頭骨交給人打磨過,鑲進了金碗成了紫紅色瓊漿的容器——先王要是知道自己的遺骨被兒子當作玩具,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他會說先王是個稱職的君主,寬厚仁慈,嚴厲公正,就是太樂觀了,雙眼望著遠方的美景便忘記腳下的懸崖。
著實可笑。
“要加入嗎?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我還得為明日出行做準備,你們盡興就好。”
“是嗎?”國王低下頭依在另一個門板邊上,輕輕撥弄左耳的耳環,似乎有些不開心的樣子。“那幹嘛來敲門?”
“蜂家的家長來領人了。”
捷芬回頭,向裡面喊了個名字,一陣騷亂後年輕的貴族長子便從宴會廳裡跑出來,邊扣著上衣的釦子,有些狼狽地向國王點頭表示抱歉,接著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昏暗之中。“居然怕成這樣。”他輕聲哼道,“這麼乖做什麼。”
“人家還得為繼承家業操心呢,別太怪罪。”
“操心……”捷芬咬了咬下唇,淺綠色的眼裡帶了絲憤怒,“從前父王——可從來沒有來接過我。”他上前一步轉身,手一抬,手中的頭骨就隨著動作被擲出去,灑出的酒標識出它的路徑,一同消失在剛才那人離去的方向,在地上跳了幾下,撞擊聲迴盪在牆壁之間。宴會廳中寂靜了半晌,接著又回歸原本的熱鬧。
梅菲斯沒說話,這小孩子般的脾氣不消一會就沒了。捷芬則望著遠處,就算他在黑暗中幾乎無法視物。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從脖子上扯下面具,隨手也扔在地上,揚起幾撮羽毛的碎屑。皮膚上的吻痕像是被人勒出的指印,在蒼白的皮膚上泛著青紫,伴著繩印,彷若在腳架上死去的人身上的傷口。
“不生氣了?”梅菲斯問。
“沒什麼可以生氣的。”捷芬回答,雙手越過梅菲斯的肩膀,向前一靠便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那是種介於沒什麼份量和有實感之間的重量。“我說——明天一定要走嗎?蒸汽機……去拿那種東西有什麼用?明明國內現在什麼都不缺,維持現狀一點問題都沒有,還是得去嗎?”
梅菲斯微笑,輕輕地揉著捷芬的頭髮。“擁有了就是一項資本,應用與否是其次的問題。你剛回國,不想立刻出行的話,我獨自去也可以。”
“那我還是一起去好了。不過你……你們的思維真的越來越像謝爾。”
“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說。“不需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知道。”
他們就這樣維持這個姿勢過了好一會,久到梅菲斯以為捷芬正在打瞌睡——長時間進行如此消耗體力的運動,就算是這個人也會受不了,更何況是犧牲了睡眠的情況下。他正準備將手裡的人抱起來,對方卻動了一下。
“梅菲斯——”捷芬小聲喚道,“如果我現在溜回樓上睡覺,裡面宴會還會繼續嗎?”
“大概不會,馬上就會結束的。”他回答。“想上樓了?”
“有點累,我們走吧,就我們兩個……但感覺他們一定會很生氣。”
“累了就不要勉強,先上去,我進去通知。”
“唔……”國王閉上眼思索了幾秒,再睜開時似乎是決定自己已經對宴會裡發生的事情失了興趣,他從梅菲斯身上離開,“那就——”
“這不是,梅菲斯卿?想加入嗎?”
捷芬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被從背後伸來的手攬住腰,長髮從他肩膀上滑落,和緩慢的語氣和動作一起漸漸將他包裹。
“不了,我來帶陛下去休息。”
“這麼掃興?”大公說,“明天在馬車上睡,不就好了?”
捷芬嘆了口氣,輕地幾乎不會被發現。接著他笑起來,“看來是逃不掉了呢。”被帶回宴會廳前他最後看了眼梅菲斯,甚至有點求助的意味——梅菲斯沒有動作,選擇視而不見,這不是他應該阻止的事情。“蒸汽機就蒸汽機吧,反正都一樣。那……早晨見,梅菲斯。”
大門闔上,隔絕所有的笑聲和喘息,梅菲斯提起他放在牆邊的提燈,走時經過被丟在地上的先王的顱骨,想要撿起來的時候,又覺得明天交給打掃的傭人也不是不行。關門前捷芬的眼神浮現在腦中,他記得那一個晚上王子摸著牆溜進自己的臥室,看不見自己忍不住流露出的滿意神情,自己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眼裡的哀求,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十四年來不變的微笑,九年來不變的請求,一點進步也沒有。
梅菲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大公說的那般怠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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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p對科技並沒有興趣,但也沒有在想國家利益就是了,純粹是累得不想出門】
【mf對科技也沒有興趣,但是他也是為人辦事】
【普及蒸汽最得利的大概會是將軍家,他們本家是做礦業的】
【一個小小小事是王家許多孩子都有遺傳夜盲,關燈就差不多瞎了】
前:http://elfartworld.com/works/168705/
五.【3876年 秋入冬 塔國南端】
貝弗特被那一聲巨響和隨之而來的騷動從睡夢邊緣拉回,恍惚之間還以為是樵夫的砍柴刀嵌入木樁的聲音。他順手去摸出枕邊包裡的匕首。頭頂有人在奔跑,窗外也亮起許多燈火的光。“不要動。”只聽伊凡思小聲地說了一句,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比平時多了一分命令的意味。貝弗特停下動作,天花板上方又是一陣腳步聲。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問。
“不是什麼大事。”下舖的人拍了拍床板,“把武器放下,好嗎?”
貝弗特遲疑了一會,才將匕首藏在枕頭底下,躺著感覺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抵在耳側,怎麼也睡不著。伊凡思則在下舖坐起,套上外套並穿上鞋。“你要去哪?”貝弗特問,想著自己怎麼也得跟著才行,對方只是將手指靠在唇前,示意他安靜。
有人敲門。
伊凡思等了一會才緩緩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一點縫隙,說話時帶著睡意,彷彿他是毫無準備地來應門。“怎麼了嗎?”
“把褲管提起來我要檢查你的左腳踝,”門口的灰衣祭司嚴厲地命令道,“裡面的那個訪客也是。”
“能先告訴我為什麼嗎?”
祭司皺了皺眉頭,一臉不耐煩。“教廷裡潛入了刺客,就在剛才亞內主祭差點遇害。”
又來了?貝弗特跳下床,也不在乎剛剛得到的指示。他站定在伊凡思身後,探出頭,面前那個年輕的祭司瞄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敵意一點都沒有藏起的意思。“有問題嗎?”
“乖乖照辦吧。”祭司煩躁地說,“伊凡思你……估計也幹不了什麼,我主要要檢查訪客。”
貝弗特稍稍提起褲腳,門後的人才顯得比較不警戒。
“亞內主祭還好嗎?”伊凡思微笑。
“受傷了,並不嚴重,只是現場看起來比較嚇人而已。不過主祭似乎也傷到了刺客,反正如果你們聽見可疑的動靜就向上報備,知道沒?”兩個灰衣的祭司從走廊跑過,逐門要求檢查身上是否有傷痕。年輕的祭司回頭,又傾身將手扶在門框上,壓低語調,聽起來有些匆促。“有件事情。”
伊凡思碰了碰背後的貝弗特讓他退開,後者不清願地回到床上,並沒有躺下,注意力仍舊停留在門邊的兩人。
“聽好。”祭司說。“你選擇西提爾主祭了是不是?沒想到你會做一個這麼奇怪的決定——不過亞內主祭讓我帶話給你,說如果你願意改而投靠大人的話,大人不僅免去你不能升職的束縛,還能確保在帝都的終生職位,親自做你的導師,說不定過個十幾年還會提拔你做主祭——我知道亞內主祭一直都對你很嚴苛,可是其實大人一直都很看重你,才會希望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祭司。”
“大人親口說的?”
“是啊——大人就連對自己的學生都沒有說過這種話!就算大人從前對你抱有疑問,但是聽到殿堂免你一死時,大人就一直有這個心思。”祭司停頓,“考慮一下吧,亞內主祭是現在最有希望成為祭司長的人選,明天希望能聽到你的答复。”
“我了解了。”
年輕的祭司隨著騷動跑走,伊凡思關上門,就著月光摸索到床邊。“到底是誰會想要殺祭司?”貝弗特問。“祭司的實權又不大……”
“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教廷內鬥。”他聽見外套和鞋子被扔下的聲音。“和貴族之間有點類似。”他本來還想要繼續詢問,可是伊凡思已經再次睡下。他摸著枕頭底下的匕首,閉上雙眼。
祭壇的大門被打開一個細縫,雨從裡面飄進來,打濕本來被打掃地一塵不染的地板。沒有月亮的夜晚,只有零星的燈火點亮雨滴,他從祭壇的內室走出來,聽到風的呼嘯聲還以為祭司忘記將門關緊——可是那人正站在大堂中唯一的亮處,缺少那一襲黑色令他顯得格外平凡。
“你在做什麼?門壞了嗎?”
對方稍稍側過臉,彷彿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聲音。貝弗特有些不安,他問到腥味,也不知道是來自不停的雨,還是那個他更加熟悉的東西。
祭司突然倒下——啊,原來是後者。
他跑過去,差點因為地上的血滑倒,他按著伊凡思脖子上的傷口,劃得不夠深,但最終仍會致命,刀口正好切在那些灰藍的紋路上,手掌下不斷湧出的滾燙液體刺痛他的皮膚。他要是離開這裡去尋找幫助也無濟於事,宵禁後街上不會有太多人,暴雨中呼聲也會被掩蓋……
“做點什麼的……你可以的吧……”他低聲乞求。“拜託……”
他們四周的光越來越暗淡,陰影將他們包圍,如同無數只細小的手在拉扯他的衣角。貝弗特感到空氣變得冰冷而沉重,讓他想起那件黑色的披風。有東西來了……他的直覺警告著他,要他從這地方以最快的速度逃跑。貝弗特傾身,手裡的人幾乎要失去脈搏。
偏偏在這種時候。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種恐懼,怕來臨的東西就是剛剛試圖殺死伊凡思的兇手——要不然還有什麼可以傷害這個祭司?“別死啊——”他咒罵一聲,氣息在嘴邊凝成白氣,他聽見腳步聲。
無神的深紫色雙眼轉向貝弗特,卻越過了他的肩膀。伊凡思微笑。
貝弗特突然感到手上一鬆,他慌張地想要繼續為伊凡思止血,卻掙脫不開那將他從地上提起的力量。抓著他領子的手指輕觸他的後頸,一陣冰冷竄過皮膚,順脊柱而下,隨後他便被扔向後方,沒有預警的撞擊令貝弗特驚叫出聲,下一秒就被什麼東西捆綁,無法動彈。他抬頭,望見一個高大的模糊黑色身影擋在他和伊凡思之間,踩在凍結的血泊上,也沒有使其碎裂,也沒有任何倒影,那東西的樣貌他從未看清過——或者是他無法記得呢。
是什麼?敵還是友?貝弗特腦中閃過各種最壞的情況,可是他笑了,伊凡思笑了……空氣的溫度幾乎降到冰點,本來來自傷口的熱氣也沒了。貝弗特感到有什麼碰了他的後腦,他顫了一下,對方沒有就此放棄的意思,直接粗暴地按住他的頭。手?他驚愕地開始想掙脫束縛,接著一股陌生的平靜充滿他心裡,正如他第一次來到這個祭壇時遭遇的那樣。
是在……安撫我嗎?他吐氣,任那平靜控制自己,貼在地上的臉被冰的生疼,那隻手才願意離開。那東西緩緩蹲下,伸出的手撫過伊凡思的傷口,他看到那東西也帶著和祭司一樣的藍紋,隱隱發光。
最後貝弗特聽見逐漸回穩的呼吸聲,只能疲乏地在心裡笑著這祭司究竟招了多少千奇百怪的東西在身邊。那東西再次站起,揚起頭面向南方,慢慢朝東邊移動。
“主……上?”伊凡思有些吃力地想要去觸碰身影,卻撩過那團黑,彷彿是在塔國能見到的流動的霧氣,隨著被手指分隔而消散——那東西就這樣輕易被攪亂,化作發光煙霧,一瞬間整個祭壇的燈都被點起,逼迫貝弗特閉上眼。
“已經沒事了。”他聽到熟悉溫和的聲音,睜開眼又是那微笑的臉,好像他剛睡醒,而外面已經經過黑夜準備開始忙碌——但祭司領口的血跡顯示他未完全平復的惶恐心情並不是一場夢。貝弗特爬起來,伸出手啪的就拍在伊凡思臉上。
“啊,居然真的還活著。”
“小心,會回來的。”方才還瀕臨死亡的人帶著戲謔的語氣稍稍向後退開。“來幫我把地板擦乾淨。”
陽光將貝弗特喚醒,他翻身,伸出手試圖去撈下舖的人,直到他的手腕被握住,那略高於常人的體溫順著皮膚接觸傳到自己身上,給他心裡帶來一些平靜。他每次都下意識以為那是生病的徵兆,不過對方告訴他這只是得到來自領主贈與的藍紋後,一些無關緊要的副作用罷了,冬天的時候特別溫暖——伊凡思也很少談論病痛,從未真的害怕過什麼,不知道是因為他奇異的能力還是因為他知道領主在看顧自己。“我說,伊凡思,被割喉的時候是什麼感覺?痛嗎?害怕嗎?”
“還好。”下舖的人回答。“有點冷。”
“今天你也要去投票。”
“是的,不過早禱結束之前我都不需要露臉。”他能想像此時伊凡思的微笑,“你想做什麼?”
“跟我說說那個被詛咒的主祭好了。”
早晨的走廊空空蕩蕩,若不探頭去查看廣場,便會以為此處無人居住。冰冷的灰石上結了水珠,在步伐之下被推擠成鞋底的形狀。伊凡思繞了路去給薩姆謝打招呼,後者警告他別要隨便亂走,刺客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次行動。
放心吧。
總是隨隨便便地就叫人放心,也不知道是要放在哪裡。
貝弗特想要是這個人真的要回答的話,大概會說把心直接交給領主,多簡單的一件事。真的就這麼簡單嗎?就這麼把心放下,一點都不保留,於是被割喉了也不會痛也不會害怕,就只是感覺冷而已嗎?貝弗特覺得他不該提起要來教廷的事情,這裡太大了,角落裡囤積太多秘密,太安靜,明明有許多人一起生活卻看不見他們的踪跡,眼角余光之中經常有虛影閃過,讓他想起來帝都迷宮一般的地牢。
的確不是個有趣的地方。
貝弗特坐在書櫃前面,翻閱著昨天沒有來得及看的手冊,心卻沒有放在字裡行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伊凡思說,“主祭的名字我不記得,但並不是個很好的人。那個時候首都還沒完全從樞城搬回帝都,暴動剛剛平息沒多久,帝國上下都很不穩定,畢竟才經歷一個極不稱職的昏君的統治呢。”
國王背棄了王法,無視官臣貴族的腐敗,甚至準備下令解散教廷——差一步就要重蹈帝國統一之前的覆轍,招來大災——這樣看來出一個異端主祭也沒那麼令人驚訝了。
“主祭當時常駐在雅國東部,大概是學院那個位置,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他和皇宮來往密切,在教廷裡面人望甚高。暴動後為了避嫌隱居了一段時間,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準備要接手祭司長的位置了。”伊凡思彎下腰,“那個時候,主祭才三十多歲而已。”
“真假的……”他轉過身,伊凡思則在他旁邊坐下,順手扔給他幾本筆記。“怎麼做到的?”
“有帝國撐腰所以爬升得很快,看起來也是很有為的人,很年輕就結婚,很年輕就做到主祭,也是因為太年輕的關係,野心過大,又缺乏耐心,就把從主上那裡尋求不得的願望全數轉而寄託在古物身上——”他停頓,“其實古物也不能做什麼,只是創世的過程中多餘的產物而已,只有偽神給予的力量是真的,但是和偽神交易太危險了。”
“好像你很有經驗似的。”
伊凡思微笑。“他和古物做了交易,可是仍舊做著祭司的工作,私底下集結異端的黨羽。教廷不知情,帝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暴動前皇宮中掌實權的都是它的崇拜者,殘留的一直到伊芙琳女王那一代才清理乾淨。後來,在一年的會議上,主祭一如往常地出席,向教條宣誓,就和現在這裡一樣進行投票。”
貝弗特翻過一頁紙,秘密麻麻地寫著名字與名字主人的背景,都是不曾在歷史上留名的人物——或許該說這也是一種留名的方式?犯人和平民都有,有些能橫跨數頁,也有的寥寥幾句就能概括,上千個這樣的人被記錄在這書庫中,他撫過那些有點退了色的字。一七年,祭品,姓名被塗抹,十七歲,男,職業祭司,出生不詳——往後連續十年都是如此。“你看這個……”
“投票第三天的早晨,主祭被發現死在祭壇下面。”伊凡思無視了貝弗特推過來的書冊,“還蠻嚇人的,基本上除了皮膚以外全部都融化了。主祭的家人也多少出現了意外或者疾病,幾年間相繼離世,妻子難產,只留下了一個畸形的嬰兒。”
“嬰兒呢?夭折了?”
“沒有,”他說,“孩子奇蹟般地活下來了,雖然消失過很長一段時間,不過聽說被一個商人帶走,一直活到高地防守戰爭結束,有士兵在雅國西北邊的小鎮上發現奇怪的屍體,大約是十歲的孩子,卻有兩個脖子,一顆頭被砍掉了,另一個因失血而死,不過那個地方本來就很異常,所以也沒有很多人在意他們就是。”
異常……貝弗特瞇起眼,他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印象對這個詞產生了反應。“雅國西北……”他小聲地念道,試圖捕捉剛剛一閃而過的模糊記憶。他突然直起身。“利潘姆市集?!我一直把它當作謠言——”
“很多人都覺得那只是當地的傳言,不過的確是真的,報告的士兵沒有精神失常。居民戴起動物面具,少年少女沿街殺人,近百人曝屍街頭,人們在馬路路口挖洞用以火刑——很難想像吧?”伊凡思側了側頭,“動亂的時代就是容易發生這種不合理的事。”
貝弗特緩緩地靠回書架,盡力吸收剛才得到的資訊,他想起昨日那個輔祭說的話,既然所謂的天罰是把異端融化在祭壇下,那麼此刻提著刀劍去殺人的確不符合相同的罪名。鐘聲響起,伊凡思隨著起身。“走吧,去投票。”他伸出手,藍紋盤繞與手指尖,“今天主祭們該開始吵架了。”
“我?外人能旁觀嗎?”
“不要被發現就可以。”
貝弗特握住對方的手,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又準備將方才抽出來的幾本書放回原位,目光在那本名冊上面停留了一會。“對了,我之前看到的那個——”他迅速地將本子翻到被塗抹的那幾頁,“你看這個,你說這是不是同個人?”貝弗特來回撥動紙張,每一頁都是一樣的字,除了年紀隨著年份逐漸增加。他皺起眉頭,“不過連續被獻祭十次,這是得多倒霉……”
伊凡思突然的沉默讓貝弗特將注意力從字上移開,他想起來第一個在教廷的晚上,對方看著窗外的眼神,他因自己可能問錯問題而內疚,但又不知道原因,於是更不知道該如何道歉。
“是同一個人。”祭司輕輕從他手裡接過名冊,頷首閱覽,藏起了他略顯悲傷的表情。“以前的人口沒有現在這麼密集,要找到合適的祭品比較困難,只要符合當年的要求就可以,重複也沒問題。符合十個條件的人很少,能撐過前九次的更少了。”他抬起頭時笑得竟然有些乾澀,“你想知道為什麼上千個名字裡面只有這一個被抹掉,是嗎?今天我真的是講了太多殘忍的故事……”
“我……”
“我們先去會廳吧。”伊凡思說。
貝弗特穿上祭司的淺藍色長袍,低下頭,寬大的兜帽形成陰影蓋住他的臉,感覺又回到工作之中,只是換了一件制服。這些粗布的衣服一直都很寬松,就算他比伊凡思高大也能穿得下——雖然他認為一定會立刻被識破。他們下樓,仍舊見不到幾個人,大概早禱結束後就直接進會廳了。
“這是從殿堂的那位大人那裡聽來的。”經過走廊的時候伊凡思開始說,“一七年的祭品是個被指控叛教的祭司,為了自證清白而自願被獻祭,活過了前九年,最後還是被定罪,第十次走上祭壇,自己跳入火坑。當時的審判長下令將他從記錄中抹除,教廷答應了,一方面這件事情讓審廳的信譽嚴重受損,另一方面對象是審判長曾經拋棄不成的兒子,秘密被挖掘出來並留下記錄會很難看的。”
貝弗特發現自己不經意地放慢了腳步。身體一點一點地被取走,延續長達十年的死亡。還真的是不如不記錄的過去……他對自己說,還真的是太殘忍的故事。“所以那個人到底有沒有犯罪?”他快步跟上伊凡思,後者只是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兩個人到達會議廳的時候裡面已經是人聲鼎沸,伊凡思將門推開一個小縫然後悄悄溜進去,帶著貝弗特坐在角落最後一排。貝弗特則是被這景象嚇了一跳,在皇宮中開會從沒見過如此混亂——宮中只有官臣跪在地上等陛下允許發言,沒有人敢就這麼站在眾人面前高聲演講,更不可能在所有人面前爭吵起來。
“很野蠻對吧。”伊凡思笑道,湊近貝弗特的耳朵,“在帝都可沒有。”貝弗特來不及回答,注意力已經被走到會堂前端的亞內主祭給帶走。那身著絳紫色長袍的男人走起路來有些跛,昨晚的刺殺看來造成不小的傷害。
“喲,居然還活著。”西提爾主祭笑出聲,“你也有今天。”
“你說這話,我完全有理由懷疑刺客是你派來的。”
“我?刺客?上哪找?我可沒你這麼廣的人脈。”她說,“幾年來你一直在給三年前遇刺的人扣罪名,這次又有什麼要說的?”
“這次來的明顯是一般人,昨晚所有看到現場的人都能證明,血是紅的,也沒有毒性。”受了傷的主祭扶著椅背坐下,“這件事情必須要好好調查,教廷內也要加強警備,我提議……”
“你提議撥給你更多武祭,不用想也知道,但是沒有人會同意的,別費力爭了。”西提爾的目光掃過周圍紛紛點頭的眾人。和伊凡思說得一樣,的確和貴族間的爭執很相似,為了首家的名號,為了領地,為了兵的數量,蠻觸相爭,大概若沒了王族那絕對的權威坐在頂上,貴族們也會像這般扼著面前的人的脖子說話——想來也可笑,就和他剛知道祭司長是通過投票選出的時候一樣無法理解,明明就是崇尚一致性的宗教,卻處處表露著分裂。
“彷彿你這個激進派就能得到支持一樣。”
“我激進?帝國本來就過於疏遠教廷,只是要求讓教廷參與政事叫激進嗎?教廷從帝國前就在管理這片土地,現在想要點實權也不行嗎?”
貝弗特轉頭朝向身邊的祭司,眼神質問著對方這就是他選擇的上位者,可又記起來這人是用骰子來決定人選的,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後者似乎也發現了,稍微往椅背裡缩了缩。
“如果我跟你說,這一切全部——全部都是殿堂的意思呢?”
他將所有的話語都吞回去,望著眼前一臉輕鬆的伊凡思,瞇著眼,好似正認真聽主祭之間的辯論,但他知道這種既不溫和也不冷漠的微笑,是這人在觀看紅衣處刑時,和每年的初冬祭祀時的表情——面對即將死去的人,不帶一點同情或輕蔑,也不贊同,也不反對。
【渡者的歷史小講堂,什麼在他口中講出來都不是事一樣】
【反正無論對教廷還是帝國來說都是無比的黑歷史】
【bft繼續懵逼狀】
【evan:我應該告訴他我比他能打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