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归于原点的时候,并不一定就是结尾。
颜醒过来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所在的那个荒野,也不是什么总部基地,反倒是一辆越野车。
“醒了?”搭话的是沈京,“真是时候。”卷烟在他指间明灭不定,双眼中透出的更多似乎是疲惫。
“真狼狈。”
“彼此彼此。”
颜没有去问之后发生了什么,潜意识中似乎是云启为自己挡了一下,那个饕餮的姑娘怎么样了?被自己推开的孩子怎么样了?
一无所知。
“你的小男友还在接受治疗。”
“哦呀,什么时候我有男友了?”
嗤笑一声。
颜不知道沈京究竟在急躁些什么,只是单单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门外所有人紧绷的精神状态判断着现场情况。
恐怕基地是回不去了,看不见毛茸茸的组长,只有剩下的人在指挥现场情况。就连不怎么看到的面孔现在也在自己眼前晃悠。
“人类终于要完蛋了吗?”
“早就完蛋了。”沈京耸耸肩,并不去否认自己眼前人的过分言语,说的好像人类本就应该消失。
“其实人类不要活着比较好。”
“何以见得?”扔掉了手上的烟头,沈京伸手搭在颜的额头上,“低烧。”
“有烟吗。”
颜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指尖一挥,并没有出现常见的那支烟管。
沈京亲切地为她点上了烟,只是从未见过自家妹妹真的抽烟。白色的烟雾被狠狠地吸进姑娘的肺里,红色的火星一下子就烧到了快一半的地方,宴会落在那件黑色的一步裙上头,烧出一点点血腥味。
颜没有第一时间把烟吐出来,那种苦味和刺激性的味道实际上和自己常用的中药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了那股药香味,更多的是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像是叹气一样,白色的烟滚滚而出,难得一见的她被烟雾包裹着,露出了有些颓废的表情。
“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不重要。”
“你有没有。”姑娘说道一般,抬了抬手,此时此刻更像是一个中年女性,欲言又止的样子,落魄,无奈,半点没有大家小姐的模样,“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当然,从遇见你那天开始就在后悔。”沈京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后悔我们不是亲兄妹,不然我能多欺负你几年。”
“哈,到底是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沈京看着她重新挺直背脊,未散尽的烟雾之中重新散发出黑曜石一样的光芒,意气风发,笑里藏刀。还是那中谁都没办法欺负的神色。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好点了就去帮忙。”
沈京只是动了动嘴角,没有多说。聪明如她,不可能半点没有察觉,“十一个小时,现在还有大概七八个小时吧。享受一下人类最后的狂欢。”
“我尽力。”姑娘笑着目送他离开。
实际上这称不上狂欢。
临时基地的资源有限,伤员众多,可见在上次战役之中究竟有多么惨痛的伤亡。环顾一圈并没有看见云启。
动了动脚踝,本来应该骨折的地方已经被木板简易固定住了,上头似乎还有条扭曲的蛇,大约是苏启的杰作。
颜撑着车门框走下来,尖锐的刺痛感随之袭来,自己大约是从战场直接运来的这里,也顾不得太多,她拖着一条腿走也走不太远,只是靠在车身上,一挥手,标志性的烟杆重新出现,那根从沈京那讨来的烟早就已经燃尽,眼下手里的烟杆也没了中药的存储,只是当做打人…医疗用具。
虎落平阳被犬欺大约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虽然对面说不上是犬,更准确的形容大约是哮天犬那一类的东西。他们就是刚出生不久只会嗷嗷叫的幼崽。就等着被叼走饱腹一顿了。
“你醒了。”是戊戌,和沈京一样的一句话,硬生生被他说出一点悲怆的味道。
“是啊,醒来第一眼看见沈京差点没死过去。”
被这样呛了一句,戊戌也不嫌弃,只是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顶,“辛苦你了。”
“噗。”颜一声笑出来,斜着目光去看那个认准了自家便宜哥哥的男人,“怎么,人类灭亡之前还想着讨好一下妹妹?”
“谁说人类要灭亡了?”壬亥目光灼灼,也不看颜,只是盯着远处某个角落,那里的白大褂的颜色一闪而过。
“嗯——我说的。”颜在自己的掌心敲了敲烟杆,“实际上确实如此,几率五五开,要么灭亡要么存活,不是么?”
“我赌活下来。”
“哈,这可是真的拿命赌博了。”颜也没有拒绝这种荒唐话题的意思,“那我只能赌人类灭亡了。”伸了个懒腰,脚上的伤口痛得她嘶嘶到抽气,“输了给你我哥一个。”
这次的归于原点,究竟是倒带重来还是走向终点?
总算把黑历史肝出来了,是糖!
前文分别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84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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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一片,皆为晶莹。
双腿轻飘飘地,只是朝前迈进。
颜抬手看了看,指尖全是白色,黑发从耳边滑过飘在眼前阻挡了一小部分的视野。
鼻尖传来的是从小便熟悉的海腥味。然而耳边的轰鸣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掩盖住了整个耳廓,呜呜地响,低沉刺耳。
环顾四周并没有他人,只有自己一人在这个地方行走,目的是什么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是不断地,不停地往前走。
很快的,她听见了别的声音,刺耳,尖锐,几乎要剥夺人的意识。
轰鸣声重新回来了,这次是熟悉的,海浪的声音,浪花打着旋,卷起白色的花来,啪的一声散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有谁拉起了她的手,用力地捏住。
很痛。
她还在往前走,不曾停止,脚底的沙粒粗糙,随着海浪拍打从脚掌中流逝,凹陷,又很快地别周围的沙粒填满,直至将自己的脚埋在里面为止。
于是她的速度便慢下来,一点点的,重复着迈进,被掩埋,又拔出的循环之中。
似乎有谁说过,和她说过,用年幼的,天真无邪的声音说过。
什么时候到对岸看看。
所以颜抬起头,她去看,眼前只有蓝白相间的海水,金色的沙滩。天空像是透明的玻璃,存在或不存在根本不能被分清,沙滩上没有贝壳,没有小的螃蟹,也没有奇奇怪怪的海星或别的什么。只有她,和那个看不见影子,拽着她的人。
过了许久,沙滩的景色从未变过,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要去哪?
张开嘴,空气没有灌进来,转而是疼痛感一股脑的被海水咸腥的味道填满。
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灼烧那般的烫,很难受。
颜停下脚步,并不是走累了,而是没有办法继续迈进,向前一步,海水就会倒灌一次,伴随着疼痛感和奇怪的碎片一起。
“再来一次。”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但是又有些不同,那个声音低一些,像是经历了三四十年的沧桑,带着严肃和不可抗拒的语调。
颜再往前迈一步。
“再来一次。”
背脊像是被钢尺抽过,鲜红的印子转瞬即逝,将女孩的身影带倒在地上。
“再来一次。”
手臂被抓起来,指尖被强行按下,弯曲到不可能的弧度,手指被力量掰开,打开到孩子不可能张开的幅度。
“再来一次。”
脖颈被掐住,冰冷冷的,粗燥的,像是磨牙棒那样的手指将自己的头抬高,拉得笔直。
“再来一次。”
那个声音没有停下过,颜也没有。她只是机械性地,忠实准确地完成着那个指令。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叠加,无限制的重复。经历着将整个人重组般的,经历着将人拆散,又像是积木一样拼接的组装。
一旦张嘴,就会有东西灌进来,一旦反抗,就会有推力将她整个人向前推进好几步,而后所有的惩罚都一次性到来。
海浪的声音不间歇,像是听惯了的什么东西,准确地踩着拍子。
沙粒发烫,几乎烤焦了她的脚掌,再去看那片海。
如果还能称得上是海。
沙滩不再是金黄的,水面不再是蓝色的,浪花变成了雨点,浇下来,伴随着轰隆倒塌的海市蜃楼,水泥砖瓦全部砸下来。将唯一的,渺小的生命冲走,掩埋。
于是她醒过来。
从柔软的床铺上爬起来。鹅绒被好好地落在她腰腹之上,温暖而轻柔。
有谁推门进来,太高了声调强调着自己今天起晚了约有五分钟。
鱼贯而入的影子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扔进冷水之中,按着头,黑发飘荡起来,又打着旋系数缠在脖子上,还没得空闲去把头发解开,她又被拉起来,从冷水中捞出来,活像是个瑟瑟发抖的羊羔。
毛巾被胡乱地丢上来,被太阳晒过的香甜的味道很快就被不断摇晃的景色以及头皮的疼痛感代替。
这算是每一天早上的日课。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洗个冷水澡,保证自己干净清醒,然后去祷告,只有干净的人才能去到那种神圣的地方。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实际也就是走个过场。
颜早就应该习惯了。
但是今天早上不一样。她记得清楚。
约好了与白茶与沈京出门去看看外面新开的花店,跑去那家咖啡店要上一份简单的下午茶,然后赶在礼仪课老师到家之前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简单而熟练。
可是这一天不一样。
日子甚至没有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打破。
偌大的房间里,典型的西式长桌,被打破的房顶,开裂的白色雕花承重柱。
以及,不断颤抖着变换着轮廓的怪物。
没有人来救她。不会有人来救她。
女孩放下手里的银色餐具,一切就像是被演练过一次那样,井然有序。女仆的尖叫声在耳边连绵不断,那些个将自己扔进水里,当做物件对待的人们抓起自己的裙摆,扔下手中的活计,随意地找了些值钱的东西夺门而出。
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琉璃器皿,珐琅彩,玉石,镀金首饰,纯银的十字架。
家财散尽倒也不算。颜只是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随后笑起来。
将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来,和背后的怪物一起嘶吼,就好像那突然出现的东西是为了她而来,就像是她和那玩意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嗞啪——
像是电视机短路了。
一切闪着雪花点,然后不见了。
“你并不配。”电视机又亮起来。
黑色长发的女人眼角带着鱼尾纹,嘴边尽是厌恶。
颜手中拿着遥控器,只是一个人坐在放映厅里,面前的大屏幕依旧闪着雪花点,不知从哪来的电视机上反倒是映出了黑白的影像。
“你不配。”男人穿着西装,半个头还在滴血,不如说他只剩这半个头了。
“我不配。”颜重复了一句,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老旧的留声机,混合着几个人的音色,嘶哑地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时候去岸对面看看?”小男孩歪着头,黑白色的雪花点让颜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能,明天?”
“明天?”沈京伸出手,透出屏幕,逐渐地靠近,在碰到颜的一瞬间,哗啦啦地落下一大片皮肤,露出里面的肌理纹路,而后渗出血,滴滴答答地,再变成血柱。腐烂、枯萎,只剩白骨,“你不配。”
下颌骨分分合合,没了舌头,没了声带,没有嘴唇,没有声音。颜还是准确地对上了那几个字。
手边的遥控器发出了滋滋的电火花声,烫的手指发痛,颜只是看着那个不再活动的骨骼结构,逐渐地,觉得那似乎变了一个人。
“如果没有遇上你。”白茶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电视上闪着火花,后面的环形屏幕反倒是亮起来,“或许我们的现在又不一样一些。”
没有那些曾经的快乐,没有所谓的能够被牢记的童年,没有那些向往未来和美好的记忆。
“你的利用要持续到几时。”
“或许,明天。”
或许,永远。
啪的一声,屏幕断了电,短暂的黑暗过去,颜手中的遥控器变了样子,变成了长了些皱纹的手,母亲的手,冰冷,颤抖。
应急灯亮起来,她借着悠悠绿光看清了自己生母的表情。
扭曲着,嘴角弧度令人生厌,眼神中颤抖着带有控制欲以及……希望。
“去,去应征——”母亲的下半身逐渐地融化,“快去,为了我,你一定可以,你是我的女儿!”
颜闭上眼睛,手中的温度被抽出,啪嗒一声化成一滩鲜血,溅起的血花沾了她一身。
“都是你们——”吼叫声从背后响起,而颜只是偏了偏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黑色长发落下来,滑过满是鲜红的衣裳,落在湿哒哒的手掌里,脖颈被掐紧,和幼年时没有区别的温暖的手掌,带着一点点茧子,佩戴者漂亮的钻戒和其他首饰,“没有你们母女——”
“您也活不下去,父亲。”
背后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就连骨架都融得没了形状,他像是一具坏了的骨骼模型,被人偶师穿上线跳着凌乱破碎的舞蹈。
呼吸声变得困难,窒息的感觉一点也不好,绿色的荧光下,妖艳诡异的一幕还在上映,他们并不是观众,而是演员。台下的所有人鼓着掌,大喊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
颜知道,她微微合上眼睑,黑暗中的人群喊着的是杀了她,自己心里喊着的,是杀了自己。
用尽一切残忍的方法,断去四肢,砍下头颅,放干鲜血,被凌辱,被侵犯,被污蔑。
“前辈,您早就不想活着了不是吗?”
“是哦。”
抬手,触到的依旧是一片冰凉,那个人不再是温暖的,不再是鲜活的,双眼放大,皮肤阴冷,就连血珠也凝固在嘴角边。
“我要拖一个人一起。”颜理了理他的头发,重新梳起简洁漂亮的发型,“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他搭上了自己的手指,直直地,看着颜,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狼狈,狰狞的样貌,“我陪你走。”
座椅下凭空伸出手来,殷红的,白骨森森。拽住了他的衣角,抓住了双腿,拉向永劫不复的无底洞。
不。
请不要。
我不想带你走。
我撒了谎,我已经带走了两个人。
我对你撒了谎,我还不想死。
可是我也不能活。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请带走我,从未存在过的神明,我仅此一次虔诚地向您祈祷,即便我双手沾满血腥,即便我意图将他人推向绝望,只此一人,仅此一人。
他不该和我同罪。
放眼望去,是晶莹一片。
唯独一人,坐在碎屑之上,掩面而泣。
——TBC
意思意思写点注释
颜幼年时期有很严格的家教,本身因为父母双方不和睦以及待人接物不成熟基本等于在家给老师放养。
家暴存在
经常偷溜出去和白茶沈京玩
怪物和酸雨出现后父亲本想拿女儿当诱饵引开怪物自己摔倒在酸雨里被融化。
母亲被保护起来之后几年和女儿重逢,已病重,想利用颜获得组织的治疗。
最后在重症病房被颜杀害。【详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310967/】
走丢了。
说出来多少有点不好听,但是这就是事实,颜也没有办法反驳,站在空旷的街道中央,除了出门做任务以外,不太出来闲逛的颜完全没有了方向感,如果换做在战场上她倒是还有点办法找到自己的同伴,现在。
到处都充斥着哭喊声和焦急的呼唤声。
想要一嗓子叫回走散了的两个人实在是不太可能。
再者,现在似乎,站在人群中如此冷静的思考也不是什么上上签。太过于显眼。自己还穿着一身制服,雨衣都没来得及脱掉,身上的尘土和雨水味大约是比血腥味还要浓那么几分了。
“啊,总之先回去?”歪了歪头,高跟鞋的鞋尖敲了敲地面,可惜那并不是什么敲三下鞋跟就能飞的神奇道具。
“大姐姐——”
更何况这里的状况更麻烦。不,她觉得不是讨厌小孩,只是讨厌叽叽喳喳有了自我思想,却不知大众心里,周围环境以及自制力为何物的家伙。
人类幼崽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特点。不,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未来。自己的观点或许太过于反人类。
不知名的小孩拽着自己的衣角试图将她从原地拉走。
实在是不好直接把自己的雨衣从小孩手里拽出来,颜只能保持着往常的表情跟着走。
没办法,她不认路。
被不知名的小孩牵着走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平常,大约是要被当成某人的笑柄,颜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耳边的哀嚎和哭喊声越来越多,小孩带着她走到了临时集中点的中心。
伤员,业余医护人员,残肢,断臂,满地鲜血,甚至脏器。
也亏得小孩还能哭得出来。颜不知道另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满地狼藉,只好认命。
手上没有多带医护用具,伸出手,烟杆出现在掌心,现在她只有这个,也不知道大面积的使用会造成什么。
“前辈——”
嗯?
还没来得及给伤员看伤口,颜手上撕衣服的动作只到一半就停下了,那么声音由远及近,抬头一暼,甚至没看清楚来人的脸,只是一瞬间判断到,好嘛是行动组的人。
“下午好,拿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从废墟里翻出来的急救用具塞进来人手里,颜接着自己原来的工作。
腹部的撞击,大片的淤青,怕是已经大量内出血了。到现在还有气没休克算是命大。
“有刀吗。”颜头也不回。
云启摇头,只是拿着急救箱不知所措。
“啧。”
随之而来的就是嫌弃的咂嘴声。
不知为何,云启觉得自己的前辈现在心情不好。
从长靴里抽出来的小刀本来是防身用的,没有消毒,简单来说就是不干净,容易感染,最好不要用在救人上。
可是颜管不了那么多,如同云启所感觉的那样她确实心情不好。
周围环境吵闹,无秩序,甚至可以称得上混乱,没有人站出来做表率,也没有人组织救援。说不烦躁那是谁都不信的。
这个临时点好歹还是设立在某个残垣断壁下,虽说四处漏风,但是好歹算得上能勉强遮挡视线。颜没有去细想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地震声究竟是什么,通讯器里的声音时好时坏,总不是好事。
烟杆落下的同时,她才想起来这个站在自己边上的人似乎应该是熟人。
“云启?”
那人露出笑脸,暖暖的,像是金毛幼犬还没变硬的肉垫一下按在心坎上。
抿了抿唇,唇线有一瞬间的下降,“还,好吗?”
后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自觉地递上绷带。又看了看自家前辈手中的短刀,云启伸出手,轻声打了个响指,食指的鲜红色指甲上便燃起了火苗,不大,但是释放的温度却是真实的。
如果真的是三昧真火真火就太过于大材小用了,刀刃上闪过的红色和急速升高的温度证实了她的想法。
颜脸不红心不跳,手下一点颤抖也没有划开了那人的肚皮试图让淤血流出来。
接过那卷绷带丢给带自己来的小孩也就没有再去管善后。
“你看见戊戌他们了吗?”
“没有。”云启拉着颜站起来,伸手给拍掉了头发上沾着的灰尘,“前辈也走散了?”
也?
颜点点头,心里了然。主战场大约不在自己这边,所以云启现在才有空闲来管自己。
“云启——颜——这边——”
有谁在远处挥手,颜眯了眯眼睛,没看清楚,倒是云启先反应过来了。
“是约希亚,我们一起的,和阿尔走散了。”
你们三个行动组走散了一个,我这里一个医疗组和行动组走散了,利弊一下就明明白白。颜知道自己一个人行动怎样都不划算,也就跟着云启。
后者不知是有意还是下意识的,手往后一点点,精准地抓起了颜的手,小跑着朝约希亚那去了。
很暖和。
颜看了看云启的侧脸,略长的头发遮掉了他大半的脸,青年的骨骼还没有完完全全的长开,即便如此也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耳朵后面的皮肤略白,大约是因为被藏在毛发下面不被紫外线照射的关系。被风一吹,隐隐约约露出来那么一点。
自己是成年人,他不是。
颜对着早就已经死绝了的神明发誓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
或许是注意到了视线,云启放慢了一点脚步回头来看眼,递上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歪了歪头。
颜想要撤回前言,这哪里是金毛幼犬,活脱脱一个大狗。
约希亚站在瓦砾前头,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两个人心理的想法不外乎感情真好和有点意思两种。
“没看到阿尔?”
云启摇头。
颜跟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情。
约希亚叹了口气,看了看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尸体,一只手捂住了身边还在哭泣的小孩的眼睛,约希亚没敢让她多看就把人交给了别人,好在多数都被埋在地里只露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来。
“不觉得奇怪?”
颜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表示自己没有头绪。这人死亡可能不超过半天,但是尸体呈现的颜色完全对不上号。只可能是遇上了什么意外的事故。
“或许联络一下情报组比较好。”约希亚试图打开自己的通讯器,无果。
“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些类似的尸体,具体死亡时间判断就交给你了。”
“比起这个。”颜没有多做逗留,四周围都是平坦的地形,不适合战斗也不适合躲藏,“先安置好临时点的人比较好。”他们没有那么多经历去一一确定尸体的死亡原因。将自己的通讯器交给约希亚,“但是有什么东西的可能性很大,分头行动吧。”
背后的吵闹声并没有减弱,云启和约希亚并没有反对这样的决定,毕竟颜并不具备自保能力,如果真的出了事她没有多大可能逃得掉。比起一起去追究可能根本没底的事情,还不如先去安顿好伤员尽快撤离。
“——启——约希亚——”
颜刚转身还没多久,云启的通讯器里就传出了断断续续的话语声。
“喂?”
“离开那里——有——过来了。”
信息传递并不完整,只有危险讯号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
震动是从远处传来的。起先,三人都以为只是和之前一样的,从另一头传来的震动。
颜不慌不忙,只是想要去继续执行自己的职责。
“云启——!” 约希亚吼着。
黑影笼罩下来。谁都没有看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巨大的,像是被拉长了的人类的影子,那样的存在毫无预兆地出现了。约希亚没有看清楚,那怪物单手拖在地面上,另一只手就那样挥来。
靠的比较近的是云启。
灰黑色的影子和风压袭来之时他已经做出反应,千钧一发之际抽出的火尖枪头尾都裹着鲜红色跃动的鲜红色火光,试图将长枪挡在自己的身侧,可惜并没有来得及,只是减轻了袭来的撞击感。怪物挥来的那只手尖锐有力。碰撞在武器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或许是离得过近,云启觉得自己的耳边只剩下了尖锐的啸鸣。
这一击委实不是一瞬间的反应就能躲过的。
呼喊声和风声夹杂在一起。掀起的飞沙几乎要遮挡住他的视线。云启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地上滚了两圈,很疼,从身侧传来的疼痛感在一瞬间便被传递到大脑游走全身,就像是被云霄飞车甩出去了那样,没有安全装置,只是在一两秒的时间里,就从最高处,被拐着弯地甩出去。
偏红的短发飞扬起来,露出里面白皙的脖子,半边的听觉在风沙之中变得模糊不清,即便如此,或许是第三圈又或许是第二圈,云启的眼前模糊出现灰黑色地面的时候强行驱动着身体,或许情报会有不准确的地方,但是长期锻炼下来的柔韧度和反应速度并不会骗人,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诚实。
右手握住长枪,单手接触着地面,及时调整好姿势的优势此时此刻显露无疑,弓步落地,本就尘土松软的地基被拉出两条深色的印子,握着长枪的右手顺势朝后甩去,鲜红色的枪声划出一道圆形的轮廓,云启生生停住。
额头似乎是被碎石擦破了,粘稠的液体流下来,遮住了小半边的视野,厚重的触感黏在睫毛上,并不好受。嘴角也是火辣辣的疼,只是波及了一下便如此狼狈。
前辈。
急着去寻找那个不具备自保能力的影子,可他站不起来,双腿不听使唤,好在并没有伤及骨骼的样子,摇摇晃晃地重新跪下来,咳了两声也只吐出点喝下去的清水来。
带着火苗的长枪斜着,底部落在地里,少年纤长的影子此时如蓄势待发的狼一般落在战场边缘,面容不似之前那般清秀,眼神中除了浮于表面的疼痛,更多的是沉淀在深处的狠厉。
仅剩的五感盯紧了约希亚的身影,他隐约间听见了颜大吼的声音,也听见了瓦砾倒塌的声响,但是视野中只能看见约希亚正一个人牵制着火力。神色诡异。
那怪物出现的突然,如果不是自己先挡了一下,大约现在这家伙就已经冲着临时安置点去了,约希亚记不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云启的影子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颜似乎也被压在了瓦砾下,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她也已经听不见了,因为过度紧绷的神经和高度集中的精神,情急之下,她也算是挡住了那只手,只是有什么细微的东西被忽略了。
有什么清脆悠扬的声音被遮过去了。
少年不用看也能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面目狰狞,犹如罗刹。他的半规管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肌肉组织也不再酸软无力,大脑催发肾上腺素的指令终于起了作用,云启站起来,视野外晃过的人影令人心寒。
随着震动而来的,是原先就摇摇欲坠的砖瓦结构的坍塌。
“跑——!”
拽起手边两个已经吓得哭不出来的小孩,在注意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颜一反往常的氛围,只是声嘶力竭地下着指令,她自然不是什么指挥人员,更没有什么指挥的天分,但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能反应过来的似乎只有自己,随着自己的单音节在耳边炸开的是一小片空气。
曲起身子,下意识地将比自己小上两圈的孩子护在怀里,就擦着凹凸不平的沙地滑出去十米以上。
疼痛感袭来之时,沙尘迷眼,颜拼尽力全力也只能将自己护着的人狠狠地朝安全的空旷地段推。也亏得云启挨了那一下之后还能保持意识。
左侧肋骨怕是全部伤了,腹部皮肉伤先不说,内出血是个问题。
压根不是冷静分析的时候,女性爬起来,制服上血液混着沙尘滴落在地上,小片的鲜血填满了细小的地面凹陷。
站不起来。回头去看自己的脚跟,高跟靴本身并没有什么损伤,伸手去摸左脚的脚踝,剧痛从神经末梢传来。
“啊呀呀。”是骨折。“不过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
犹如三角铁那般的声音,准确来说是铃铛。悠长而古老的铃声。即便是被自己的怒吼和坍塌声遮掩,也不能否认,消除这个声音的存在。
二十秒说长不长,说短,现在看来也不短。
女性半跪在地面上,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眼底的最后一丝挣扎也在铃声中消亡,看上去桀骜不驯且永不消失的笑容随着嘴角的弧度一起沉了下去。苍白的脸上沾着瓦砾碎屑,只是颤抖着失去控制权,绿色的制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在双膝下汇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漂亮景色。
响彻这一片区域的名字和后辈的称呼已经被淹没在了失重感和黑暗之中。
——TBC
如果我敲响水晶鞋,会有人来救我吗?
这个问题实际上并没有准确的答案,就像是疯帽子的问题,没有答案的提问带给人的并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为了找到那个结果的过程。
颜并不喜欢没有答案的东西,就像这个世界,说实在的,有时候总是觉得早一点毁灭反而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好回馈。
什么东西毁灭?
还用说吗?
人类啊。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自己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同行人依旧是那样,一个把这方向盘,一个看着窗外残破的景色。只是开车的和看窗外的人偶尔会互相换一换位置。
旅行?
称不上吧。
这个是明晃晃的逃命,从安逸中,从包围着自己的羊水中逃命。他们有能力,就拥有了权利,同时享有义务。他们必须前往常人不想去,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可是哪有什么意义?抓到怪物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的基地也一直只有那一点点大小,光是养活那点人就已经要耗尽所有资源,更不要提扩大保护区这样的妄想。
那么自己现在出门在外,以身犯险为的是什么。
“前辈总是那副嘴脸呢。”云启曾经这么评价过。
“毫不留情呢。”
自己则是笑着指责他的用词不当。完全没有考虑过里面深一层的意思。
这个说法也不准确,她一眼便能看穿云启想表达什么,但是并不愿意去戳穿,那似乎就意味着必须把身上那层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好不容易才套上去的并不合身的人皮给完整地扒下来,把里面腐烂的,发臭的东西全部展现出来。
她不愿意,谁都不回愿意,更何况对象还是云启。
颜并没有欺负云启或者欺骗他的意思,当然前提是云启早就已经知道颜•格维塔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称呼她为人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确,但是总去寻求正确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是说。”云启抿着唇,最后还是总结出了那句话,“前辈似乎不想活下去。”
那你就错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颜歪了歪头,很久没有修剪过的长发垂下来,就好像她的背景被加深,与他人格格不入。
她不想活下去?不对,她只是觉得活下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罢了,只是因为自己现在就生理意义上而言还算得上是活着,所以没有造成自己物理意义上的死亡,但是要说哲学或者思想上的话,指不定她比那些个倒在战场上的尸骸,被酸雨腐蚀的肉块死的还要彻底。
这样说来自己确实不想活着,因为已经半死不活了。
“那你想救我吗?”
云启沉默了,没有再开口。
他自然是想的,但是他并不愿意那样做。也不希望看见颜就那样死去,像是一句人偶那样只是躺在雨里,慢慢慢慢地像是冰激凌那样融化,露出里面雪白的骨头,而后变得丑陋不堪,再也没有骇人的笑容,再也见不到那头黑发,有些奇怪的药草香味完全变成腐臭味和血腥味。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他不愿意去阻碍别人的思想,不想去阻止他人的决心。颜不会,他云启也自然不会。
如烟云,如流水,全部都不复存在。
云启看见了一个不是笑容的表情,出现在还醒着的颜的脸上。
那应该叫做悲伤。
转瞬即逝。完全的幻影。
那还是笑容,只是里面夹杂着别的东西,逐渐地压过了笑容。只是那样而已,嘴角还是扬起的,眼神依旧平静。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像是在感叹自己的处境,又像是在哀叹无可救药。
是什么东西的无可救药?
至少爱情是其中的一部分。
“喜欢一个人并不困难。”颜突然开口,坐在前排的壬亥吓了一跳,油门踩得深了一点,就那样飞越了一小个山坡,轮胎落入酸雨的水塘中,溅起的水花彻底融掉了边上倒着的白骨,滋滋声被引擎的轰鸣盖过去,“要持续爱一个人比较高难度。”
“你想的太多了。”
“是你想的太少了。”颜朝着边上并排坐着的戊戌伸出手,后者拿着手上烟盒的动作一顿,一边念叨着抽烟不好,一边还是递了过去。
云雾缭绕,吸进肺里的东西就像是一场沙尘暴,粗劣地冲洗着一切,让所有的东西,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都染上了灰色。
于是颜用力地咳嗽。将肺里的,身体里的,甚至灵魂里的灰尘全部咳出来,使劲地想要让黑色和白色变得泾渭分明。
可到最后,壬亥停下了车,戊戌已经背过身去拿纯净水,颜还是在咳嗽,满脸通红,氧气一点不剩,连声音都发不出。
可她还是在笑,无声地笑,捧腹大笑。
想得太多?想的太少?
不管多和少,自己总有一死,每天奔赴战场的理由便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就那样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死在所有人回忆的角落里,不是为了谈情说爱,不是为了找人不愉快,更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或者苟活。
可是她死不掉,已经没有去死的那一条退路。
沈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白茶也来了,最后找到一个后辈想要尽全力地把自己拉上去,全然不顾自己就是一剂毒药。用那样干净的气息来接近,却又被自己的性格生生逼退。
现在倒好,将人用各种方法拉进之后,又想着离开人世早早地去见撒旦聊聊家常。
自己是何等的自私,又是何等的没有人性。嘴上说着要学会分享,背地里呢?
什么都不是。
自己生来就什么都不是。
颜停下来。
深呼吸。肺泡发出哀鸣,声带震动着,发出了仿佛动物幼崽的哀嚎。
诗人称之为感叹,歌手称之为叹息,那么世界呢?会把自己当成异物,像刚才那样尽全力排除吗?
——END
如同在演奏厅的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的独奏。
那一瞬间的断弦造成的并不仅仅是尴尬,还有危险以及疼痛。整个乐团的合奏都开始逐渐的扭曲混沌,然而索性坐在台下的都已经只是尸骸。没有人鼓掌,也没有哪个好事者发出嘘声,本不应该出现的舞者站在三角钢琴上,用那双脏兮兮的芭蕾舞鞋踩踏出骨骼的响声。
荒谬而滑稽,所有的音阶都变得不正常起来,升调和降调的符号被打乱。即便如此还依旧持续着这一场演奏。
还好吉普车被停在了较远的地方,戊戌如此庆幸着。要不是如此,那么他们即便是想要撤退都即将会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山谷近在眼前,戊戌已经先行一步,他们两个却无法接近。
颜躲在壬亥背后,四处观察着,作为医疗组的任务并不是在前线战斗,而是作为生命线而活动。
戊戌还没有回来,暂时去向不明,周围也没有任何的遮掩物。
这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你先回去。”
“说得轻巧。”颜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即便是小腿已经开始发麻,但是依旧一动不动。
三只噬魂体就那样缓慢地靠近一动不动的三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半。
颜的怀里还抱着一个。
要是放在平日里指不定会有哪个好事的人来嘲讽几句在这末世还有如此好福利,但是现在就连开口都成为一种极为危险的行为。只能说时机不太妙,在她准备把人拽起来进行简单的救助时,是壬亥先发现的敌人,无声无息靠近的三台,在远处的雨幕当中显得相当不那么有攻击性,实际上的威胁程度要比一开始预测的危急的多。
不能动。
雨点越下越大。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起来,事情确实变得越来越不妙,雨点打在雨衣上的声音一味地变得沉重起来,顺着特殊材质滑下去的雨点落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潭,他们处于低势,如果真的这样下去,指不定在噬魂体走开之前先被腐蚀殆尽的就会是他们几个。
“你觉得你能跑得过它么。”
“别开玩笑了,一只也就算了,三只一起我还是乖乖自刎。”
然而这句话并不好笑,壬亥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队友在这种时候还如此的乐天派,又或者说在这个情况下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即将赴死的事实。
“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一个。”
他没办法看清楚自己背后女人的表情,只能用余光看见水潭中反射出的影子,半低着头的她露出的是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的笑容,黑色的长发被好好地藏进了淡绿色的雨衣之中,怀里抱着的半个人,名副其实的半个人还勉强保持着意识,单手抓紧了颜的制服衣角,张大了嘴像条脱水的金鱼,两只眼睛的一只已经瞎了,还有一只浑浊的,带着哀求的眼神,他的腿骨完全暴露在外,真的要救他也只能带回去进行截肢手术。
说起来人体其实也是资源,要是真的就这样浪费了也是罪大恶极了吧?
即便是已经想到了,就算是已经想清楚了紧接着会发生的事情,一般人也还是会有不舍和罪恶感,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是。他们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围,如果不脱离,那么现在会遭殃的是他们,如不说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比起尊重尸体和资源,更实际的难道不是活下去吗?”
不,然而他还不是尸体。想这样反驳,但是那样只会给那半个人留下一开始他就已经被抛弃了的印象。
是直接给予绝望还是留有一丝希望?
实际上并没有区别,毕竟他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壬亥耳边的雨声似是噪音一样,遮掩了一切,就连同噬魂体靠近时发出的脚步声都一并掩盖了去。
哒的一声,是颜从衣服上扯下扣子扔出去,被噬魂体截成两半的声音。
三只噬魂体均被那一颗小小的扣子吸引去了视线,即便是在暴雨中,一瞬间就已经融化成了水珠。
毫不留情地扯开那人还抓紧自己的手,颜双手朝前一推,壬亥在噬魂体砍断扣子的同时就已经起步往回跑,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还有五米。
不的音接还没有彻底完成,已经变轻了的身体被看上去没多大力气的女性,一瞬间推出去好一段路程,没有了雨衣的遮掩,他的皮肤在雨水的腐蚀下起泡,变皱最终融化露出里面的白骨。
颜的手被壬亥在半空中抓住,一把拉起,带动着刚才还蹲在地上的双腿,鞋跟在泥泞的地面上打着滑,她在那一瞬间便能转身,黑发飘出来几根,被雨水打断。
伴随着两个人没有商量的无缝配合,更引人注目的是人头落地的场景。
两人已经拉开了三十米的距离。被壬亥牵着一只手,颜隔着雨衣按住了耳边的通讯器。近乎哭泣的语气带着全速奔跑时的气息不稳。
“坐标山谷前方约一公里,噬魂体三只,视线已固定——”通讯对象是距离有那么一点点远的戊戌。
不得不说戊戌会离开他们两个完全是出于无法解释说明的原因,至此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理由了,已经怎样都好了。
从后方追来的噬魂体并没有被‘诱饵’吸引去太长的时间,即便是在暴雨之中,也只用了几秒便追上了正在试图拉开距离的两人。
倒吸一口冷气,壬亥收手,颜被一把扯进他人的怀里,正面朝上倒在地上,双腿蜷缩,试图整个人躲进队友的雨衣之中。壬亥顺势倒下的时候并不明白颜此番作为的意义,他一瞬间的反应只是想要把自己背后这个女性拉过来,然后藉由惯性推得远一点。
重物敲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并不好受,溅起的雨水多少刺激着裸露在外的面部皮肤。壬亥双手着地,想要站起来的同时,背后噬魂体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紧接而来的是微微发凉的,纤细的手指,一把捂住了嘴。
“嘘——”
她的另一只手还带着手套,放在唇边的动作在此时此刻显得不合时宜。
妖艳而残酷,和她的兄长毫无差异。
壬亥并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被噬魂体一秒砍了头,颜是不是会一动不动地藏在自己下面将自己当做掩体。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伴随着刀刃划破雨幕的声音,落地的并非他们两个的头颅。
巨大的红色外骨骼如同牢笼那般将两个人在下一秒包裹在内,闪着银光和血色的刀刃叮的一声被阻挡在外。其中一只噬魂体的头已经落在了地上。
准确来说是穿过外骨骼落在了颜的手掌里。
似乎是预测了如此的落点,颜反手将那个头颅顺着地面滑出。壬亥看着她做出那样的动作一就一动不动,毕竟现在自己动一下被腐蚀的很有可能就是被压在下面的人。
或许被砍落的同伴的头并不能被算作完整的同类。
一只噬魂体被吸引了视线。偏过头去的一瞬间。原先保护着两人的外骨骼迅速抬起。
雨还在下。
然而敌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被融成一摊血水的尸骸,和倒在地上的三具无头尸体。
雨衣被外骨骼扯破,身材略显高大的戊戌就有些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
颜站起来,先是给了壬亥一烟杆,脸上的腐蚀伤就像是没有存在过那般,而后便是毫不避讳地躲在戊戌的雨衣下头。
就像是小女孩撒娇一样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两个人的反感。
更不如说在她这么做的瞬间就识破其中目的和是演技事实的两个人,决定顺着她的任性行为。
“辛苦了。”戊戌伸手,那头原本应该飘逸的黑色长发现如今变得乱糟糟,还有一小部分在刚才倒地的时候被雨水熔断。
“啊呀,现在倒是想起来安慰我了?”伸手敲了敲那具外骨骼,颜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小孩那样一路朝上摸过去,一直停留在戊戌胸口,“出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安慰我?”
废话。
两个自认还是有绅士风度的男性这样闪过一瞬的思想。
如果她还需要出征前的安慰,那么这个世界才是真的叫做完蛋了。
思想意义上。
暴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在一米外的壬亥都有被蒙在白雾里的趋势。
“先回车上吧。”是壬亥说的,不如讲是喊出来的。他得到的回应是外骨骼的轻响。
两人一前一后,把唯一的女性夹在当中,算是比较安稳的阵型。只是这样的安排毫不意外地得到了颜的一声轻笑。
不,当然了,他们心里有底,她绝不可能是那种需要被保护的类型,只是考虑到各方面因素才如此安排。
车子被停在有遮掩物的地方,眼看着积水正在上涨,他们考虑到轮胎的问题试图启动引擎开向更高一点的地方。
就在两个男性同时拉开车门坐在座椅上的时候,后排的壬亥看见原本应该搭在门把上的那只苍白的手只闪了一瞬就消失了。
“颜——”
雨幕重重,女性被一把拽到了酸雨之中。
从背后伸来的黑色手臂缠住了颜的手腕。凝胶状的东西似乎也受了雨水影响,此时此刻正滴着黑色的液体。
手臂一扯,原本就相对较轻的女性被扯出三米。
鞋跟在地面上摩擦出印子,受害者本人则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压低了身子,单手横在胸前保持着低重心的状态,另一只手则是提起了还在燃着火星的烟杆。
滋啦—— 的声音响起来,在雨幕中也显得极为突兀。那只手像是真正的人类被烫痛那般缩了回去,戊戌明显看见了那只凝胶状的手缺了一小块。
颜并没有选择抽出自己藏在长筒鞋里的护身短刀,而是选择用烟杆去烫,戊戌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扯回来的的时候想到。
一瞬间判断的怪物种类和应对方法,恐怕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抓。
“是黑团。”
两人交换位置时轻声的耳语。
戊戌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是擦身而过时沈京的语气和神态,他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
稳住颜的是壬亥,落在他手中的女性双肩并不如同体态那样丰满,更不如说有些硌人。
她很轻。即便如此还是将半个人体扔出去几米远,和自己狂奔,而后一瞬带倒了自己。
这并不是战斗经验的差距,而是性格问题。
壬亥在此时此刻忽然理解,为什么自己与沈京相处如此之久,还依旧会被颜耍。
她并不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至少这不是主要目的。
与自己无表情的状态相反,即便面对着生命威胁,她也露出相应爽朗而骇人的笑容。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想出对策并让人在一瞬间接受。
不说他壬亥也算是习惯战场上的各种瞬息万变,若是真的换了别人,恐怕也只有听从的份。
支配与被支配之间的角色转换过于圆滑而毫无痕迹。
“还能吃吗?”站稳了的颜第一句便是如此。
“不能了。”原先还想着是否要质问几句的戊戌就这样被岔开了话题。
“真可惜。”
壬亥不知道,即便是在这个距离也不知道,那句话和那个笑容究竟是意味着哪一种可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