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木星,呼叫木星。”
所有的一切都脫離了重力的束縛,包括木星那顆已經去了遠方旅行的心。他呼了口氣,寒冷的海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伴隨著海風拍打著他的面頰。木星的手指已經沒了力氣,他從未想過握拳是件耗費體力的活。
遠遠地,那些白霧夾雜著雨絲來了。
“呼叫木星,呼叫木星。”他向著不知道哪裡默念,隨後背上了自己唯一的行囊,向著那棟被岩石包圍的保安亭而去。明亮的燈將雨水照得橙紅,看起來很溫暖。如果光會說話,它現在已經鑽到他心裡去了。
木星敲了敲那棟生鏽的鐵門。敲門聲很快就被門那頭的人所察覺,門開了。
“是你。”對方嘴裡叼著根煙,木星聞到從房間裡飄來熱啤酒的香氣,“快點進來吧,外面這麼冷。”
“七行,有吃的嗎,我餓死了。”
他們自然地無視了飄起來的行囊,七行從那些貨物中拾起一包香腸并丟給他。屋裡沒有暖氣,但出人意料地很令人舒服。七行讓他脫下來外套,不過他們誰都沒看對方,過了會兒,木星得到一個厚夾克。
“好品味。”
“你要喝酒嗎,還是熱茶。”七行問,他們彼此之間太過熟悉,以至於在得到答案前七行就遞給木星一杯泛著白沫的熱啤酒。七行臉上那副表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得到了緩和,在燈光和啤酒間放鬆了下來。他們笑著談起來木星旅途上的見聞。
他說他飛上高高的雲層,看到客機在那裡穿行,巨大的發動機在空中轟轟作響;森林裡有好吃的食物,葉尖上總能看到一種蚱蜢,炸起來吃味道就像螃蟹;他在旅行的時候看到一隊歌者,他們一舉一動都像在唱歌;他還去了天文館過夜,天上的木星,足足有地球的幾十倍,卻很輕,能單手舉起來一大塊。
七行認真聽著,在中途插科打諢,在他講完之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雨還在下,他們開始吃第二包烤香腸。他們彼此之間開著沒大沒小的玩笑,最後撞在一起,木星看到七行的嘴巴在那麼近的距離一張一合,拼湊成四個字。
我 很 想 你。
“我也是!”他大聲說著,隨後抱住了對方。
旅人上錯了船。意識到這件事時,目的地已經到了。
他想起來這個國家的名字,在他年少時代的教科書裡,那是個以極度的個人崇拜和宗教所統御的地方。從碼頭上望去,是低矮泛黃的平房,少年一腳踢起的沙塵將整個城鎮蒙上朦朧的色彩。
這裡的居民有著黃褐色的皮膚,一如他們的土地。建築物四處貼著半人高的海報,所有的海報上都描繪著同一個人。那是個肥胖的中年人,但海報的畫師掌握了一種獨特的技巧,把男人的臉上的每一條褶皺都描繪得神聖,就連雙下巴也像是什麼睿智的符號。
旅人在人群中倉促地尋找回去路途的樣子將他指引向一個中年女人。
那是個身材臃腫、身體像是裹了一層橡皮的女人,她的腰粗得像水桶,四肢就像打了氣,但她的臉卻消瘦地像是被刀削過,面色傷透著營養不良的饑黃。她被十二個同樣黝黑、營養不良的孩子圍繞著,他們都叫她母親。
“這是阿嬤。”旅人聽到有人這麼介紹到。他走向前去,說明了來意,阿嬤熱情地接待了他,并為他盛了一碗骯髒的湯。湯裡放了一些說不清由來的肉,爛掉的圓白菜葉漂浮在水面上,看來還沒煮熟。
旅人抱住那碗湯,詢問阿嬤道:“那一位,海報上的那一位是誰?”
“那是安格薩拉斯,國家至高的領導,也是宗教的領袖。”
旅人看到阿嬤的眼中所閃過的一絲無奈,他知道那是什麼,他曾經看過那種眼神。他在那種悲傷和生圓白菜的味道裡吐了出來。
“你將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國家。”阿嬤為他擦拭乾淨領口,就好像對待一個嬰兒。旅人點了點頭。
他們在深夜時離開了阿嬤的家,從昏暗的地下道經過,撲鼻而來的是青苔與污水的氣味。旅人看到隧道的上方佈滿了黏菌。隆隆岩壁被微弱的火把照亮。
“還有人在我們之前,他們今夜也要離開這個國家。”阿嬤說道。
“我好期待離開這裡,我聽說外面的城市是灰色的,天空是藍色的。”
“我想吃巧克力。”
“我想看遼闊的風景。”
孩子們說著彼此的願景,旅人沉默地聽著。
這時,從前方傳來了呵斥的聲音,孩子們警覺地退到一旁去,阿嬤帶著孩子們快速穿過地下的隧道,旅人從沒想過那臃腫的身材能跑得那般快。旅人匆匆回過頭去,最後看到的是,下方的隧道裡被衛兵扣押住的人們恐懼的神情。
阿嬤和她的十二個孩子回到了城市的廣場。已經是清晨,東方的魚白從地平線上跳了出來。
旅人知道,事情恐怕已經藏不住了。十四個人心有餘悸地回到廣場。已經到了今日念經的時間,阿嬤要離開,加入念經的女人中去了。
阿嬤用她那粗壯的臂膀抱住她的十二個孩子們。
她對她的十二個孩子說道:“你們中的一個背叛了大家。”說完這句話,她便離開了。
一定是有人告了密!孩子們互相看著對方,彼此的眼神裡充滿了猜忌與不滿,旅人也看著孩子們,究竟是誰,究竟是什麼人做了這樣的事情……旅人想象著,與此同時,整齊的經文從廣場上響起來了。
伴隨著念經的嗡嗡聲,另一種高亢而整齊的喊聲從廣場上的群眾上空爆發而出。
“安格薩拉斯巴特萬歲!安格薩拉斯巴特萬歲!安格薩拉斯革命萬歲!”
旅人看到一輛巨大的花車在人群的簇擁下被推向前方,那花車上坐著的正是一副再熟悉不過的面孔。隨著那人的接近,群眾的聲音更加如雷貫耳。最終,花車停了下來。
安格薩拉斯搓了搓手掌,玩味地看了一眼人群,隨後……他就像是挑選鮮花一般選出了違逆者,十二個孩子,阿嬤,旅人……全部無一倖免。
處刑的方式是吊殺。
旅人等待著處刑的開始,他感受著脖頸上繩結的粗度,在最後看到了廣場對面低矮的平房,隨後他意識到了什麼。
並沒有人告密。
可他在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舌頭就已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WARN:N18,煉銅,作者與角色想法無關】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個小豬兄弟與他們慈愛的母親一同住在森林中溫暖的林中屋子裡。為了我們的讀者方便,我們暫且叫他們老大,老二和老三。三隻小豬個性各異,也都深愛著他們的母親——老大是個勇敢的孩子,老二以他的乖巧著稱,而老三則被四下裏稱作最為機敏的小豬。豬的母親十分疼愛三個孩子,她以所能找到的最優秀的資源扶養自己的血肉。人們都知道,世界上不會有更愛三隻小豬的人了。
然而這樣的母親亦是會離開的,有一天,母親認為他們三個已經到了可以獨立離開的年歲,哪怕他們還是小豬。
小豬們湊在一起,尋找著合適的時機離開母親曾經為他們三個搭建的窩,他們都各自有了打算。
“我要住一個稻草房子,這樣,我就可以時常帶著我的房子去旅行。”勇敢的老大說。
“我要住一個木頭房子,他將會是個冬暖夏涼的地方。”乖巧的老二說到。
“我要住一個好磚房,他會無比堅固。”老三說到。他們三隻小豬在路上互相揮別,隨後踏上各自的路。
恰巧這時有頭野狼從森林裡走了出來。
野狼是個怪異的傢伙,大概是從少年時期開始吧,他便對成年的女性生不出來什麼興趣。唯一能讓他開心起來的,似乎是那些還沒能長大的孩子,但那也並非是出於憐愛,而是出於某種特殊的慾望才誕生的。他恰巧聽到了三隻小豬的對話,於是便決定跟著那勇敢的小豬來到他所住的草房。
野狼敲了敲草房的門。
“是誰呀?”野狼聽到了房間內傳來的小男孩的聲音。
“是我呀,我是森林中的狗,聽說附近剛剛搬來了鄰居,所以想要認識一下。“
”原來如此,您是狗先生吧,但我不能給您開門。因為那是媽媽囑咐我的。請您回去吧。”
“我帶來了柔軟的鬆餅和糖果。”
“如果您抱著這樣的好意而來,我也沒有辦法拒絕。”勇敢的老大說到。老大小豬打開了門,大灰狼一擁而上,姦淫了小豬,並吃了他。
心滿意足的大灰狼來到老二的房子。
與老大不同,老二是個謹慎的小豬。大灰狼又想要故技重施,這次卻並沒有得逞。
“天哪,您竟然不願意接受我的鬆餅。”
“我很抱歉,但是媽媽說我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
這也難不倒老奸巨猾的大灰狼,他假裝離開小豬的木屋,偽裝做豬媽媽的樣子,隨後在木屋旁丟了燃燒的火把,火很快便膨脹、吞噬,吞沒了這間小屋。老二不得不從木屋中逃了出來。
“媽媽,媽媽,你來了啊!”
老二在慌亂中並沒有對大灰狼的喬裝起疑。
“媽媽,你的眼睛為什麼這麼大呀?”
“為了看著你呀。“
“媽媽,你的鼻子為什麼這麼長呀?”
“為了聞你呀。”
“媽媽,你的唧唧為什麼這麼大呀?”
“為了將你吃掉呀。”
大灰狼說完了這句話,便將老二的身體按在了棧板上。
“這有什麼好吃的呢,媽媽。”
“他將會是蜜糖的味道。”大灰狼欺騙著老二,直到對方滿足了他的慾望,他就殺死了老二,並姦淫了這隻小豬。
吃掉了兩隻小豬的大灰狼化為人類,再度踏上了尋找獵物的旅途。他來到老三的住所,老三機敏而謹慎,起初,化成人類的狼沒有找到機會。
老三從來不單獨出行,也經常與他人交往,大野狼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小豬某日與朋友從森林中回來,在路上看到一個衣著偏偏的紳士。這青年體格健壯,留著美鬢,脖子上圍著昂貴的皮毛。
真是個紳士,小豬想。他向青年打了招呼。
青年呢,非常的可愛。他們第二天也在同樣的地方見面,隨後是第三天,第四天⋯⋯小豬被青年深深地吸引了。兩人成了朋友,在那一月的月圓之夜,兩人約好一同去賞月。
他們穿過泥濘的草地,爬上森林的山坡,月亮似乎不願賞臉,遲遲不見蹤影。
小豬看到青年脫下了衣服。
“你幹嘛要脫衣服呀?”
“為了準備好,我親愛的朋友。”
月從朦朧的面紗後爬出來時,青年也開始變化了。
小豬看到的是,變化成巨狼,搖晃著刺刀似的生殖器的青年。在驚嚇中,他匆忙地轉身逃跑了。
視線在顫抖著。寂靜的森林中,只能聽到奔跑的聲音。野狼是沒有耐性的,他很快就抓到了自己的獵物。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小豬說到。
“喔,是的,我們是的。”野狼說著將其強姦,並吃下了肚子。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無論你的房子是草房,木房,還是磚房,惡意都是沒法防備的,尤其當你是只小豬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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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隔夜便好了。
來幸從床上起來時,他已能聽到火車站的方向傳來的鳴笛聲,早晨從閣樓的天窗那兒爬進來了。他愣了一會兒,又忿忿不平地捲起棉被,想把自己從床上拉起來。嶺不在,這讓他在那片寂靜中停了一陣子去瞭解這個事實,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那煙斗還好端端地擺在書架上。來幸看著那煙斗,貪戀起棉被的舒適和柔軟,卻又不得不為工作報酬的那幾文錢振作起來。
米飯和大醬湯的香氣從書桌上飄了過來,但已經不熱了,兩者沉默地在桌上等待著人食用。嶺可能更早些時候就走了吧。來幸想著,坐在桌前。書桌和餐桌早已淡化了各自職責,合為一體了。
“我開動了。”竹制筷子落在白瓷碗上,發出微弱的聲響。來幸慢悠悠地嚼著被蒸得香甜的米飯。大醬湯口味清淡,裡面放了已經煮得爛軟入味的牛蒡和胡蘿蔔,在咀嚼過後帶出食材本身的甘甜和味增的醇厚口感。
來幸想起父親也曾說過,貴族應當優雅從容地品味生活的本色。會對他說出這樣話的父親只是他記憶中一個小小的剪影,剩下的無數回憶將他驅逐出了岡山。時至今日他也想不明白,父親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出於厭惡,還是出於他自己的慾望,又或者完全是因為父親對母親的愧疚感呢。
來幸試圖回憶起自己的母親,但能想起來的卻只有模糊的音容笑貌。父親曾說他長得像母親,或許那就是他被收養的原因吧,但那副女性化的孩童面孔總有一天會變化。無論怎樣,他都會長大,對……像嶺一樣,個子更高些,會長出鬍鬚,聲音也會粗起來,臂膀會更寬闊……
他兀自思考著,直到湯碗底部乾淨得發亮,現實才駕著那輛臃腫的寶車來到他的閣樓。來幸下了樓梯,再步行去往每日工作的工廠。
為了快些逃離現在的境地,他將全身心都投放到那些被劈成長短不一、各有瑕疵的木柴上,為他們蘸藥。工頭從他身後經過巡視,也只是瞟了一眼,並沒有在說什麼。來幸出來工廠時,經常因為蘸藥做得不均而被罵,後來被訓斥慣了,自然也就做好了。他熟練地將不合規格的木柴放到一邊,收拾乾淨,再整理那些已經做好的,交給下個工人裝盒。
窗外的民居已掛上男孩節的鯉魚旗,青色的布鱗隨風曳動,透過工廠狹窄的窗帶來了幾許春日生氣。來幸看到那個掃地的孩子來了,便站起身來給他騰出地方,地上散落的木柴和說不清來頭的穢物被一掃而凈,可過不了多久又要被散落的木屑侵佔了。
日復一日進行同樣的工作,來幸卻並不覺得乏味,反倒有種坐禪般的清淨感。或許是因為洋火的製作流程與茶道有些許相似之處吧。除卻工廠裡的設施並非為了工人的舒適而存在外,這種需要久坐的工作在來幸看來修身養性。
通通掃去吧,心間三千煩惱。他在心中默念著,隨後又想到了嶺。
嶺要是知道我現在正在這麼想的話,恐怕會發笑吧。來幸仿佛都能看到煙斗那張嘲笑的臉。自己這種想法,恐怕會被對方當做“孩子氣的故作老成”。不,哪怕是由別的大人來看,得來的應該也是相同的結論。
真想快點長大呀,這樣,自己那些心事恐怕就能找到應得的渠道,盡數消散。
來幸深吸口氣,再度投入到為柴火蘸藥的工作中去。
到了晚上,他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在書店裡呆了會兒。來東京已經有兩個多月,書店老闆早知道他是個站讀客,卻從未要趕他出門。對這點,來幸當做是對方的好意而感激地收下了。雖然沒有足夠的錢經常買文庫本,但來幸另花一些錢買文具支持卻是經常的事,何況,家裡的紙墨不知為何用得很快。
簡單向店主打過招呼後,來幸便直奔文學區了。書架上,已經放上了最新一期的《雜談》。他取下其中一本,隨後和書店的常客冰川聊了起來。
冰川先生三十多歲,戴著金邊眼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有什麼頑疾的緣故,還未到不惑,頭髮便已黑白半參。但他為人和藹又見多識廣,每次和他聊天,來幸都有種又從新角度看到世界的感受。兩人相識僅僅是因為常在同片書架旁站讀而已。
“冰川先生,您看過最新一期的《雜談》了嗎?”
“已經看過了,你要在店裡讀嗎?”來幸看到冰川先生眼鏡後的眉毛微微挑起。
“不用啦,謝謝你。”原本來幸就對做書店的站讀客而有些不大好意思,被對方一提更是羞恥了起來, “我上次看到《雜談》上有個作者,和您同一個姓氏呢!”
“正是我。”冰川笑了笑,語氣間不無得意的意思在,“前些日子投上去了一篇新小說,大概再寫三期結束吧。不過,我也從來不勉強自己,可能幾個月內才會完結吧。”
“太好了,恭喜您!”來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您這樣博識的人,無論是看您寫的東西、還是和您對話,都很愉快!上次您寫的東西我也好好讀了,還寫過讀後感,您要看嗎?”
“不必了不必了,如果你有什麼感觸,我很榮幸,不過,堵著的心情對我來說,還是像黑箱一樣更好些,這樣我就不會受到讀者的干擾。”冰川這麼說著,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你不會覺得冒犯吧?”
“當然,當然不會,只是以我來說,我更想知道大家對我寫的東西是怎麼想的……”來幸躊躇再三,還是決定買下那本《雜談》,或許冰川先生寫的後續也在上面呢!他這般想著,與冰川先生又再說兩句,隨後到了別,怯生生地走向收銀台。老闆掃了他一眼,很快結了賬,也並沒有為難他。
來幸抱著那本雜誌向租住的閣樓小跑而去,早上的煩惱早已被那對談話散得乾淨。他走上樓,看到嶺正在門口等著他。
“你的稿子投中《雜談》啦。”嶺不無高興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