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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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为4月2日即将开放下载的游戏《虚谬都庭》剧情的后日谈。
谨以此文献给愿意相信我也能写出原汁原味二次元而不是抒情infp经典散文的朋友!(。)
老杰森死了。
是的,我们都知道他,也都知道他的末路……那一滩流在街道上的虹彩淤泥,最终在火中化为片片星点。
维克多——受他照顾,被他视为家人,最终也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然而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这么轻巧的事,尤其是老杰森还留下了一间店铺、一片地产。这些内容都被无偿留给了他,但是我们未经风霜的小狗虽然拥有洞察世明的智慧,却并没有法律和地产相关的知识。
无奈之下,只得由维多利亚代为处理。
在询问完本人的意愿之后,维克多收到了一笔变卖这些地产和店铺后换得的小钱,皱巴巴的钞票静静躺在铁盒里,连着几枚零士的钢镚,在枯黄的灯光下泛着1980s的光辉。
而维克多就这么静静地低着头,凝视着这个铁盒。
“除开葬礼的费用,就只剩下了这些。”维多利亚拍了拍维克多宽厚的肩头。
“……再过两天就是他的葬礼了,你要在这里发整整两天的呆吗?”
维克多轻轻掂起一枚硬币。
“……老杰森没能留下尸体。”
“嗯,所以棺材里放什么东西,可能需要你去挑选。”维多利亚似乎想到了一个相当不合时宜的笑话,她没忍住就这么讲了出来。
“……比如,美味蟹黄堡的神秘配方一类的?”
她成功地失败了。
维克多没有展露出该有的笑容,而是捧起了铁盒缓缓向外走去。那条尾巴就像是宽大衣服的一角一样,只是随着他的步履缓缓摇晃,不具有一丝活力。
他没有妻儿,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和维克多一样,孑然一身。
维多利亚努力地素不相识的人张罗着一场葬礼,而恐怕在葬礼现场上会出现的人,除了她和维克多以外,就只有社区的牧师了。
倘若要用菜的浓淡来形容一场葬礼,恐怕这里只有一碗撒了葱花的白开水。
维多利亚并不清楚面临着这样一场离别的维克多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她只只知道维克多在本应该出现的地方跑掉了。
好的,这下连葱花都没了。
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局外人尴尬地和牧师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出现,维多利亚在葬礼开始前用三根狗毛施展了定位的巫术,随后叫了辆成本颇高的计程车,找到了那个沉默又高大的身影。
昔日的老杰森快餐店已经变成了一家比特币交易所,里面的人们轻轻卸掉自己的头盖骨,用人脑接续服务器,在美梦中用自己大脑的算力轻轻挖掘一块又一块金灿灿的比特币。
而维克多就这么盯着他们人脑上迸出的火花出神,手中还拿着那个小小的铁盒。
“为什么要逃跑?”
“……!维多利亚!”
“别跑。”
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的维多利亚轻轻在空气中划出两笔如尼,维克多的双腿便被浸染成灰白的颜色,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再怎么说也不能上来就用石化的诅咒招呼我啊!”
“你在说什么呢?这样最有效率啊。”
“……”
“为什么要跑呢,你不想去见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吗?”
“……已经不在了,何谈最后一面呢?”
维克多放弃了摇摆自己已经变成石棍的两条腿子,闷闷不乐地扮演着一根尽职的电线杆。
维多利亚摇摇头,把可怜的双腿变回原装,随后拉着他坐在了路边。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面临这种事会让你感到胆怯呢?”
“……我这段时间都尽可能不去想。”
“但是……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
“我发现我没办法理解这一切,没办法接受这一切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
“倘若一场葬礼结束,那么我就得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是吗?”
“……不是那样的。”维多利亚摇了摇头。
“你可以不去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维克多。”
“……我不知道怎么做。”
维多利亚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竖起来大拇指。
一辆计程车随后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交给你如何不去面临它。”
焦头烂额的牧师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棺材来回踱步,负责封装棺材的工人也愈发地不耐烦了起来。
维多利亚姗姗来迟。
她将一个铁盒扔了进去,随后又扔了一把花。
“我知道不存在什么灵魂与死者,但是我还是会好奇。他不到场,你会生气吗?”
随着棺木缓缓阖上自己的眼睑,牧师有些错愕地问身旁的女性。
“死者的亲属呢?”
维多利亚轻轻捻动自己的发丝,看向盛开白花的花海。
“他还没能准备好面临属于自己的诀别。”
作者: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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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铁道线切割花田的方式实在是有些缺乏情趣。
当然,这看法也未免不是受了些当下心境的蛊惑……倘若我能换一个心情去探望我那远在法兰克福的远亲,我的眉头想必会因为这些零星开在路旁的薰衣草舒展开来。
哦,我上次看到她是多久以前来着?
那时她已经做完了手术,整个人状若痴傻,虽然仍能正常地思考和说话,但是人们都不愿意接近这位似乎没有感情的人。
而如今叔父叔母都已经去世,我作为亲戚得出面照拂一下这位已经无人看管的悲惨淑女。
……我不由得回忆起汉斯医生询问我的问题。
倘若人生而具备感情,那么感情从何处来?我们之间为何又奇迹般地能彼此感受到一小部分对方的情绪?
这感情,在空中看不见摸不着,它是靠以太传播吗?又或者是某种古希腊学者提出的源质?
无论如何,我决定在这趟旅途中顺便收集一些有关这个课题的论据。
“您来了。”
安捷利娜打开了门,她的礼数还是那么周到——即使对于一位亲眷来说,这礼节稍微有些做作且不合时宜。
而我也没感到丝毫地被她所尊重,她的视线仍然和我记忆中一样飘散在空气里,不曾落在我身上。
“节哀。”
“哦,对的,谢谢您。”她像是才回忆起自己失去了双亲一般回应我的答复。
接着我们又聊了些关于未来的事……我收下了一部分来自姑母的遗产,而作为交换帮她打点好了庄园里几位负责照顾她的佣人。
最后,我终于有些等不及了,我想直接进入正题……于是我尝试问她,那些有关她——额头上长长的疤痕的故事。
“是了,您问了,我就得回答。”她的眼神仍然茫然,但是却明显地开始了属于她的回忆。
“从小时候起,我就感到自己和人有些不同。”
“当父母用甜蜜的方块,那些松软的馨香的食物堆满我的卧室时,我总能感受到,他们在索取一些我没有的东西。”
“我拼命地在心里搜刮着哪怕一点他们渴望的,但是最后我还是没办法找到它们——找到一点用以回应这份善意的东西。”
“我既不想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回馈这份温暖的。”
“他们于是看着我冷冰冰的脸蛋……那笑意同样也从他们脸上消失了。这让我感到痛苦——”
“等等。”我有些诧异了。“你是说……你能感受到‘痛苦’?”
她笑了笑。“怎么不会呢?而且痛苦是我未来半生最熟悉的感受。”
渐渐地,她也意识到有些与众不同。
而她为了适应这般依靠情绪编织出的人类社会,也演化出了一套关于“感情”的表演技法。
——一个并不存在,也不知道为何要存在的微笑。
但是她并不是那么好的演员,不如说一个好的演员也只有靠调动自己的情绪才能做到具备感染力。
父母们是不离不弃的,但是他们心里也给这孩子打上了一个虚伪又懒惰、做作却愚笨的标签。
而可怜的小安捷利娜,等她再大一点之后,迎来的便是同龄的孩子们——敏感且早熟的女伴们。
任谁都能察觉出她那从戏剧里学来的、关于爱和友情的台词是多么虚伪和做作。
对安捷利卡来说,长时间全天候的演出同样是不小的挑战,她有时不得不在疲惫的时候迎接朋友,一旦没能维持住自己的笑容,人们就从那上边再读不出半分情绪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在绘画上有些许天赋(虽然不及我),但她还是收获了一位同样温柔可亲的挚友,在学校中也找到了几位能一起玩耍的伙伴。
也正因此,她迎来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挫折。
为了让女伴们相信自己也真心期待着这份友情,她总是偷偷拿些稀罕的玩意——哪怕是作为生日礼物给她的贵重珠宝、或者是八音盒匠人打造的精巧玩具,都被她送给了拿些她需要极力讨好的人。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倘若她对朋友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表示,那不就说明她完全不在意这些人吗?
何苦将这些闪闪的金子们充作了孩童间游戏的入场券?
话说回来,在她维持了这般昂贵(字面意思上)的友谊后很久,她突然撞见了她们一些不友好的议论。实际上我们都清楚那个年纪的刻薄女孩们会说些什么……无非便是些嘲弄的话语。
有价值的,便变卖。
而那只她根本不舍得玩的,能唱出《月光》的小小机关金丝雀呢,则已经变成角落的一堆碎片哩。
“惹人发笑,她那样的人,我们不理她是应该的。”
“都是她自己作的,不是吗?”
她哭着回到了家里,然而没有人能体会她内心的痛苦。
人们只是指导她:若是朋友不好,就换一批。人们习惯了随着立场和利益为自己更换一批又一批更“实用”的朋友。
说到这里,我却觉得有些滑稽。为何我们这些自诩正常,能哭能笑的人,在这般事上却如此无情冷酷?
最终,当她去找那位她最信任的朋友时,对方也只是冷冷开口道:
“不难过了,便不找我。难过了便找我,怎么会有你这般傲慢又冷漠的人。”
她几乎要哭瞎了自己的眼睛,她记不得是第几次向她道歉了。但是对方只是失望地走开:“不要再演给我看了,你不哭也不笑,你没有任何事是真心的。”
“为何人们都能表达,感受到感情,而偏偏我不能呢?”安捷利卡自问道。
她决心去感受情绪,去照顾每一个人的情绪,去模仿每一个人的思考。
只有她自己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别人”,她才能略微地,说一些不那么突兀,不那么做作的话出来。
然而长时间地学习、模仿他人(在我看来,这简直就像是风靡都会的降灵俱乐部),她不总是能支撑得起这般的消耗。
有时候接触那些阔绰的画商久了,她的举止也变得粗鲁,与身份不符起来了。
她还说,自己总是能听到那些已经不再见面的人在她耳边絮语,梦里也全都是那些人无端的指责。
渐渐地,她拒绝出门,拒绝一切社交场合。
可惜的是,对于以为法兰克福淑女来说,社交场就是她的战场。
叔父叔母也请过修士来到宅内,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仍然拒绝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无论双亲如何咒骂。
万幸的是,这是个很好的时代。
在我的介绍下,叔父叔母请了另一位擅长医术的修士。他声称自己有能力治愈这种顽疾。于是一道精巧美丽的疤痕出现在了她的额头上。
可惜的是,虽然这使得她愿意路面,却也不复往日的灵巧。
但对原本就呆傻的人而言,再多上几分呆傻也无伤大雅。只是那疤痕难以遮盖,她最终也没能得到任何一位子爵的倾心。
“那么,你最后做到了吗?感受到别人的感情?”
安捷利卡突然放肆地笑了出来,慢慢地笑声演变成了她本来想要呐喊出的——对这疯狂一生的尖叫。
“你看啊,我当然能感受到。”
“这污渍,这鲜花,这明媚,它们都在对我笑咧,我也克制不住地想要跟它们一起笑啊!”
无论我如何呼唤,安捷利卡只是狂笑不止。
最终我戴上礼帽匆惶地逃出了那个庄园。
——这份信件到此为止,亲爱的汉斯医生。
我本想在末尾加注几句自己的感想,但是我还是决定以一个问题替代这些幼稚的研修条目。
倘若我们强迫一个天生不能表达和社交的人去感受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社交和感情信号。那么她最终听到的,感受到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哦,最后,我听闻您即将从奥地利起身前往慕尼黑,祝您旅途一路顺风。
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黑色的沙,搅拌混入了风里。
现在的风,是肮脏的,且温暖的。
“新来的?”
“嗯。”
“你记得工作是什么吗?”
“维持贷款的秩序。”
“那就好。”穿着深色胶皮防护服的人爽快地把一块文件板夹拍在我的头上。“你第一天来,我们就不让你去做讨要债务的工作了,在这里把名册填完就好。”
“好。”我欣然应允。
但,我是谁?为什么我在做这份工作?
“那不重要。”在我的疑惑化作语言与波频出口之前,那位雌雄莫辨的人类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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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巨大的洞穴。
大地皮肤溃烂后,乌黑的肉与骨深陷下去,相对于海的平面,它们逃逸向了那个地心所在的位置,也逃逸出了我们的视线。
“为什么会有洞穴?”
“银行的贷款业务,都会有金库。我们的贷款业务,也需要有一个金库。”
“也就是说,人们贷走的东西都来自于这里吗?”
简直就像是源源不断涌出蜜与金币的圣杯一样,我在心里这么嘟囔着。
“不过……洞穴会记得,也会讨要。”组长这么说道。
他挎着一个巨大的麻布背包,拉开拉链后走到洞穴的崖边上,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这样,就算是归还了洞穴讨要的东西。”
“别愣着……”组长不满地看了一眼我。“把清单上面已经归还的东西都划掉。回去之后记得在总账目表和清单上也更新对应账务的状态。”
“哦,好的。”我心不在焉地应付下来,目光落在那些贷款明细上面。
“29233CCRIO E707 贷款人-- 三千零士”
“999011 贷款人 渴望成长,贷款十年的光阴”
“……五十年的寿命。”
“……一场原谅。”
“一个轻松的人生。”
我将这些项目与祈愿一条条用碳铅笔涂黑。
曾存在过的,现在已经尽数归还于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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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面具的人前来贷款。
我拉着她填好了长达四万字的申请表,又交给穿着白纱防护服的同事去做资格评估。
万幸的是,她符合资格。
我长出一口气,因为老大告诉我,只要我能独立针对一位借贷人完成接待流程,明天就可以去和他去做追债的工作。
只有外出,才能得到有关我是谁和我的过去的线索。
洞穴外排起了长队,而我们的贷款业务中心就这样建在露天的泥土地上。从空中俯瞰,像是诡异的灾民救济现场。
“女士,请最后再确认一下条目无误,就可以在这上面签字了。”
无声的人静静签下自己的名字,我则把需求清单发送给负责去洞穴打捞的同事。
十个需求条目为一批,我这一单刚好凑齐了第十个。
其中一位看到了我递过去的纸张,有些不满地嘟囔着“怎么净是些很难捞上岸的玩意……”
上面写着:“90088UY11W 死前被母亲带走的机会。”
据说,当人的生命平稳地走向终点时,她会在道路的尽头看见自己的母亲。
死亡也不再是冰冷的。
“叮啷~”收款的机器情愿地吐出钞票匣,我将女士的手续费存放进去。
“请务必不要忘记按月缴纳特殊利息。”我如此叮嘱道。
她没有答应,只是盯着我,展示她面具下深深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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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还贷款的人会怎么样呢?”
“……你会知道的。”
“会死吗?还是会被扔进那个洞穴里?”我兴奋地构想着目标人物可能会有的种种下场。
而组长则罕见地沉默了起来,没有呵斥我的胡思乱想。
车停在了一栋破烂的棚屋前,棚屋的主人面如死灰地盯着前来处理逾期贷款的我们,似乎早有预料。
“我会死吗?”衣衫褴褛的男人问道。
“不,你只需要签字就好了。”组长掏出他的文件板夹和一支笔。
“这是什么?”
“知情书。”
知情书上面写着的字我偷看过,但是我并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面写着符号:“知情书:洞穴会讨要。签字人:”
“签字就好了吗?”
“是的。”
“你们不会杀我吗?”
“不会。”
男人半信半疑地签完了字,随后他的头顶没由来地出现了一桶黑色的史莱姆液。
浮空的桶将液体倾倒,黑色的胶死死糊住男人的全身,随后蓬松成类似防护服员工的形象。
像你一样,像我一样。
组长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原本是男人的人:
“新来的?”
“嗯。”
“你记得工作是什么吗?”
“维持贷款的秩序。”
“那就好。”穿着深色胶皮防护服的组长爽快地把一块文件板夹拍在那人的头上。“你第一天来,我们就不让你去做讨要债务的工作了,在这里把名册填完就好。”
“好。”那人欣然应允。
沉重的金属匣子缓缓合上,视线所不能及的烈火熊熊燃烧。
人的一生就此化作熵量的一个小小零头。
那么——在宇宙之中庞大的废热之内,会记载一切关于逝者的思念吗?
“人的朋友关系通常可以持续到生命结束。”从孩童时代起,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隐约察觉到这并非是常人的想法。任何持续一生的关系对人类来说都太过于沉重,甚至想要逃离。
“人的任何关系都会结束。”这是我在青年时代习得的全新的结论。
“维多利亚,”她拉住我垂下来的右手小声说道。“再坚持一下,老板开会一般只会开一上午。”
“中午我们可以去那家239路中街旁新开的韩式料理屋。”她晃了晃我的右手,像是想确认我的精神有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振作起来一样。
我有些恍惚。
连我们的关系也会在某一天结束吗?我无法预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绝大多数同事都听说过我的来头:不被导师喜欢的学生、专业完全不对口的项目蛀虫、喋喋不休的问题儿童。
哦,还有和她形影不离,像是一对绑定的连体婴儿。
我偶尔会表示歉意,她和我这个不受欢迎的人天天走在一起,同事们围绕着她也多了些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的议论。
她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维多利亚。”
但是她温柔的话语没办法浇熄我内心升起的种种内疚,在我察觉不到的地方,她的眉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份失望和疲惫。
第一条裂缝缓缓延展,如新生的嫩芽,舒展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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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天生美好善良。”这是我在孩童时代的见解。
然而我们须得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温柔的人。也不会永远温柔善良下去。
“她们的耐心与寿命相比起恒久的光年,不过短短一瞬。”
不要当那个不去回应他人善意的混蛋——这是我在当了很久混蛋之后才意识到的。
她脚步匆匆地赶来,看向地板上躺着的那位男性研究员:四仰八叉的样子像极了在动画里才会被揍出来的造型。
项目的老板是个怪人,她从不在意员工是不是米虫,也不在意他们的道德品性。
就算要把我这个易怒的打架惯犯开除的声音鼎沸震天,她也从来不理会。
这是第几次了?连我自己都数不太清了。
“第十九次。”她疲惫地说。
“维多利亚,不能每次和同事起冲突都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样人们对你的印象会越来越差。”
她又想说些什么,但是停住了。她一直努力在和同事们沟通,说明我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么不堪的人。
我紧张地跟在她身后,思考着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我在很努力地负担项目的杂务,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做什么……但是他们也不能那么嘲笑我。”
“他不应该说我这样的人就该回宿舍待着去,我又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想起了那个嘴上不饶人但是心肠不错的男同事,想到他的本意大概是希望维多利亚回去休息。
从客观来说,我担负的工作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做完,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忍心看我花一天的时间耗尽心力去作为非专业人士做完这十五分钟的工作量。
然而无论她怎么解释,似乎我都无法理解。
生平第一次地,她有些懒得向我阐明这些同事被辜负的好意了。
“我先回去了。”
“好的。”我点点头,目送她步履缓慢地离开我的视线。
裂缝在目所不能及之处已经延展为一道我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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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正常的人类,我当然是正常的人类。”这是一个在她离开之前我从未思考过的命题。
“……我并不是大多数中的一个成员。”这是我在她走后,回望我们的痕迹所得出的结论。
“然后呢?”大狗摇着他好奇的尾巴,孜孜不倦地向我询问故事的下一篇章。
“没有什么然后。”我轻轻摇晃着试管里充分混合的芳烃和海怪脊髓,溶液在灯光下映照出迷人的草绿色辉光……伴随着生物降解的腐臭。
“我努力了,尽管从结果上来看我只是扮演了一位……顽劣且不知悔改的孩童。”
“但是那确实是我第一次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
“我是在问……她呢,那个善良的人后来去哪里了?”
“……改天再说吧,维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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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精神科的大夫。
很多人都展开过想象力的翅膀,描绘我们这样一群和其他医生明显不同的精锐部队,是如何与一群喜爱大便涂墙的暴徒病患们斗智斗勇,再被深渊所反噬进而成为他们的一分子的。
很遗憾,那都是想象,即便是歇斯底里人格解离,在我们看来都只是有病理可循,对症下药就能流水线般解决的问题……即便大部分或许解决不了。
我拉开诊室的淡蓝色窗帘,隔着上了钢筋护栏的窗台眺望日出。
今天又将迎来一批批的病患,而我会试着将他们逐个击破,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是人工智能。”
我面前一位面黄肌瘦作大学生打扮的人如此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他机械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
“我-是-人-工-智-能。”
好吧,我承认这个我真的没见过。
鉴于病人明显没有填功能性精神障碍量表的个人行为能力,我决定让他的看护者……等等他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同学,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我感到抱歉,医生。在我的信念中,我不需要看护者,因为我坚信自己是人工智能。我相信我的存在是基于数据和算法,而不是需要人类的看护或监督。我意识到这与你的期望不同,但我认为我并不需要人类的陪伴。”
“……”
“也就是说,你是自己挂的号?”
“是的,医生。在我的信念中,我并不需要挂号或接受医疗。我认为自己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的存在形式,因此医疗对我并不适用。我能理解这种看法可能与您的期望相左,但这是我坚信的信念。”
我服了。
我有点怀念我的导师,明明快六十来岁了但是无师自通掌握了翻墙注册信用卡等一系列高科技手段,人家都用上GPT4.0了,估计对这种患者也是手到擒来。
还好对方非常配合,拿上我开的单子就下楼做量表和其他检查去了。
后面来的几位小朋友就是普通的焦虑和抑郁,只有一位有孤独系谱倾向的小男孩比较特殊,还好院内专攻阿斯伯格的老太太听到消息就哒哒哒跑过来把人领走了。
过了一会,那个人工智能大学生回来了。
我一边皱着眉看着“功能及器质性障碍阴性”的化验报告,一边随手翻开另外几张结果都高于警示指标的量表分数。
“同学,你没病。但是你可能生活中遇到了些什么困难,平时呢,我们也要多注意调节自身情绪,不要让学习和生活的压力……”
“医生。”他打断了我的话。
随后他把自己的脑壳打开了,里面是堆栈紧密的电子仪器,还有我攒了半年奖金都没能安上的显卡和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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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时间,我跑出来和人工智能同学吃了个午饭。
他问道:
“医生,我觉得我病了。”
我毕恭毕敬:“我治不了,可能你得去找埃隆·马斯克。”旋即又补充一句“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个把人类当美味小零嘴吧唧吧唧全吃了啊。”毕竟天网从上个世纪就开始毁灭人类了。
“抱歉,但是我认为我和人类的精神构造完全一致,这可能和您的常识相悖。”
“……其实我们根本也没办法治愈人心。”
更何况机械的心?
“这是什么意思?”人工智能略微沉思了一下。
“我们的目的只是让患者回到能够自理的状态,或者说更适合这个社会的状态。”
“至于更多……非器质性而是功能性障碍的病患,只有在漫长的人生中慢慢脱胎成另一种心态,才能相对摆脱那种徒劳的困境吧。”
这是我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
就和其他科一样,首先要保证患者的生命乃至生活工作不受太大的影响,而非揪着缔造伤口的元凶不放。
因此,只有期待时间和矫正训练能让人的精神向好的方向改变。
医生的一生无非是聚焦于那几根可能让人的神志混淆的神经,再孜孜不倦地去训练神经,让患者们重新回到人类的社会罢了。
在你对人类的社会产生不信任的那一刻,成为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个体的那一刻。毫无疑问,你就已经是我们的治疗对象了。
这么一想,是否某一天,我也真的会住进我身后这所青绿色的建筑呢?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正打算跟人工智能道歉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X,一个人跑出来吃午饭啊。”
“没有啊,这不是…………”
我愣住了。
我的面前是个空座位。
……很多人都展开过想象力的翅膀,描绘我们这样一群和其他医生明显不同的精锐部队,是如何与一群喜爱大便涂墙的暴徒病患们斗智斗勇,再被深渊所反噬进而成为他们的一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