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样的内心,才会形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马德琳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眼前除了一片黑色之外什么都没有,即使感觉的到手指的活动,但却什么都看不清。这里居然连一丝光线都不存在。
明明是可以一直迷茫下去的人啊,为何到了这时候却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想到艾维斯是这么看待他自己,以及他失控的魔法,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难受像是又顿又硬的落石砸到了马德琳柔软的心头。黑暗中,她发出叹息,这一声很快就消融在了无边的黑色中,像是掉在了泥沼上一根羽毛,沉不下浮不起。
所幸她是使用光元素的魔法师,就算是在幻境里,房间内的魔法阵也会为她提供需要的光,所以使用魔法就不再需要魔杖了。马德琳搓了搓指尖,点点光芒从她手里冒出,像是水中的泡泡一样往上飘浮,接着数量越来越多,变成了一团团云朵,过了一会又像是无法承重似的落在她的手心卷伏,最后它们如流水般的倾泻而下,在脚下形成一条蜿蜒的星河,延伸的方向为她指明了她要寻找的那个人所在。
由魔法构成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河流作为了点缀的绸缎,装点了这片空无一物的黑夜。马德琳抬眼注视它的流向,连绵不绝的仿佛看不到尽头,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断让人抱以希望而又予以绝望。
哪怕造出了这么长一条光做成的道路,在这偌大的黑色当中也不过只是一丝微弱的光线,什么也映照不出。
马德琳的眉头轻蹙,看上去有些苦恼于这条几乎看不出终点在哪的指引,但这样站在原地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下一刻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情顺着光芒的方向前行。
脚边淌满星光的河流不时的飘出一两个半透明的、外围一圈金色微光的泡泡,它们调皮的飘到了马德琳的鼻尖前又无声的破裂,像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对此马德琳笑了笑,在它们又一次飘过来时率先戳破了泡泡,然后那些小东西就不再靠近了。
她沿着这条路走了许久,但仍没有走到底的迹象。这里没有风,除了马德琳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就好像待在一个紧闭的黑盒子里,意志力宛如沙漏里的砂砾,跟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走,不断的被消磨流逝。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马德琳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只是将目光放在闪烁着光芒的河流,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河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泡泡回应了她。
可能因为这是在幻境里由光元素组成的魔法,所以这条流水如同洒满金沙的布幔,平静而又缓慢的流动波光粼粼,不知为何这倒让马德琳不禁想起了火山附近的岩浆,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想到往事而感到的不快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看见了远处的星河出现了波动——明明看不到任何形体,但是光元素们却像是碰到什么厌恶的东西纷纷避开来,那像是一个人走动的步伐,星河跟着那样东西的动作左右摇摆。
最后这阵波动在距离马德琳两步之距停下了,原本直直的一条发光的河道向外凸起故意绕过了中间的东西,看著有些滑稽,于是她听见了对面的一声哼笑。
声音很熟悉,那是独属于艾维斯的嗓音,但这人绝不是他。
“⋯⋯影子。”从光元素的反应就能轻易知道对方是谁,毕竟他们前不久才见过一面,马德琳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候,被称作影子的幻元素幻化出了一个形体,那是跟艾维斯别无二致的人形,只不过整个人被覆盖了一层灰暗的影子,看不出完整的样貌,但马德琳很确定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果然又见面了,”影子似乎在微笑,不过马德琳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转移了视线,没有一点想跟他聊天的意思,而影子也发现了这一点,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马德琳是来找那个懦弱又该死的混蛋吗?”
这句话倒是让她有了些许反应。马德琳转过头又一次对上他的视线,晦涩难懂的情绪流转在那对灰暗的眼睛里,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更加确切来说是他整个身体都像浸在黑色的深潭中,身边的光元素宁可离得远远的,连一点光线都不愿施舍给他。
见到此景的马德琳并不意外,她因为影子的问话挑起眉黛,“你对操控自己的魔法师的评价可真不高。”
影子摊开双手,状似无奈地摇头,嘴上毫不留情道:“那是事实。”说罢又凑近了些许,声音有些戏谑,“找他多无聊啊,又没什么用,找我不好吗?”
眼前的幻元素用着艾维斯的外貌说着本人平时绝对不可能说的大胆话语,马德琳突然感到对方也挺有趣的。眼见对方接近没有退后,只是双手环胸的扫视了影子一眼,学着外头的那些无赖调戏姑娘的样子笑了,“那么好孩子要跟姐姐走吗?”
少有与人接触时候的影子没有料到眼前的人居然会这么反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稍稍弯下身子低声对着马德琳问道:“难道不应该是姐姐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吗?”
这时因为影子的接近而远离的星河,像是有小鱼在水底下气呼呼的哼气,从水中冒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泡泡飘到两人眼前,但是影子手一挥就将那些在他人眼里很是梦幻的晶莹打成碎沫。马德琳在影子倾身那时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脚边躁动的光元素安抚似的伸出了左手,河里的光元素像是脱离了重力的掌控漂浮而上,在她的手中团团聚起,形成了一把洋伞的模样。
与此同时,影子听见马德琳冷静的嗓音响起:“不了,我还是想找到艾维斯就离开。”
这对他来说是在意料之中,影子也向后移动,“虽然很有妳的风格,”他的右手摸上了不知何时显形的剑鞘,左手拔出了那把通体黑色的剑,剑尖向着马德琳,很显然并不想让她继续前进。
“但还真是固执啊。”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魔法组成的一个有意识的人形,但是看到有着艾维斯外表的人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感觉依旧微妙,马德琳握紧了手中的伞,右手也抽出了刺剑对着影子,两人宛如镜像一般的相对而立,手中的剑都指向了对方,这让马德琳微微眯起眼眸,轻笑出声。
“是吗?我倒是很期待与你切磋呢。”要是对象是真正的艾维斯,一定不会像这样与自己刀剑相向,就算是在对练的时候也不可能用尽全力。
但是,马德琳注视着对面这个自称影子的幻元素,后者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抱以一笑,尽管形似艾维斯,但是他的眼中一片冷漠,这一点就让她清楚的知道他可不会像艾维斯一样对她手下留情。
双方不在言语,脚下的星河在这时也不再有任何动静,仿佛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镇住了,唯有里头的光点仍在悄悄地向着目的地游走。
先动作的是影子,估计他也清楚马德琳的攻击方式,没有使花招,手上的剑直面就刺向了马德琳。她没有接下这道刺击,算准了距离向后一退抬起右手偏移了影子的剑尖,对方反应极快的跟紧,偏离的剑尖跟着手势一落,直冲着马德琳的腰间划来。
这一招有些恶劣,当时马德琳在火山上正是因为被林划破了腰侧战况才急转直下,乃至让艾维斯拔剑上前替代了她的位置,作为看客之一的幻元素自然记得清楚。不过这时的马德琳没想的那么深远,左手的剑鞘早有防备的抵住了袭来的剑锋,但是对方的力量很大,她无法完全的抵挡下攻势,只好在身子向左倾斜时右手作势就往影子的主手划去,想当然地被对方后撤避开了。
如马德琳所料影子完全没有留手,拥有艾维斯所有剑术技巧的他毫无保留的出手也让她多少有些感慨,要是艾维斯下了决心,那么拥有此等优秀剑技的他在战场上定是所向披靡吧。不过现在也不确定战争是不是还能继续下去就是了。
“其实妳现在离开的话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听到这句自己曾说过的话,马德琳收起思绪看了影子一眼,只见对方顽劣的咧嘴一笑。
收回视线,她的目光落在断断续续闪着光辉的星河,此刻那些光芒开始如同人类的脉搏似的带有节奏的不定闪烁,马德琳心下有了估算,又一次抬头望向影子,“你们元素的共通点就是恶劣吗?”
影子闭上嘴,偏头对她一脸无辜的微笑,又接着开口,嘴上一点也不饶人,“不,这取决于魔法师是否能够发现,而妳不过就是比别人幸运那么一点。”他也见到了河流的异象,立刻就察觉出来马德琳的用意,“希望妳还有点印象,这里是艾维斯失控的魔力后制造出来的幻境。”言下之意,她在做什么他也都一清二楚。
马德琳无视了影子的话,视线越过了他直至其身后——那是一颗同时被几道水流环绕的球体,因为星河里的光粒融进了水中才发出亮光,在那其中的就是陷入沉睡的艾维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标本——安详且沉静的仿佛已经死去。
顺着马德琳的目光望去,眼看本体的位子已经暴露,不打算继续阻挠的影子收起长剑,“妳还好吗?刚才似乎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马德琳的面色之后颇有兴味的问道。
马德琳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影子的话却让她安定下来,轻咬了下唇,眉睫轻颤,“我比别人多了的幸运就是遇见了艾维斯,”她单回应了影子前面的话,垂下了眼眸,“仅此而已。”
然后她也收起了武器,在刺剑收回剑鞘的那刻洋伞顿时四散成一片光点,纷纷飞扬至包围着艾维斯的水流中。那些光点在水中聚集,化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燃灯,带给了水球中心些许温暖。
伴随着温度的上升,艾维斯的意识也在逐渐被唤醒,影子的身形渐淡,不知何时又会在哪次艾维斯失控的时候让他找到钻出来的空子,至少马德琳对此是感到些许头痛的,她忽略影子的存在走到了艾维斯面前,希望他在清醒时能第一眼就见到她,就像之前她从“光景”的梦中醒来时一样。
“就算哪天艾维斯再也无法维持他的理想,”站在马德琳的后头,影子突然正经地向她提问,“妳也无所谓吗?”
这句问话敲在了她心上——这一直是马德琳最想回避的一个问题,却在这时被人直白地摆放在了眼前,避无可避。不过,马德琳抬头凝望着艾维斯沉静的面庞,也在心底对自己问了一遍,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沉默持续了许久,最后,她只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许是因为问出这话的不是人类,而是他们最熟悉的元素,一种像是老朋友般的熟稔让她能够自然地回答——即使他们刚才才打了一架,“我会尊重他的决定,即使我万分的不希望那天的到来。”
既不希望,但又愿意接受结果吗?魔法师果然都是奇怪的人类。影子听见她的回覆后低语着,随之消去了身影。
在那之时,艾维斯缓缓的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满是关怀的翠绿眼瞳,虽然还有些迷茫但不影响他见到她的笑容中带了点欣悦和像是消除了什么困惑似的释然,那使得她的眸子越发明亮,于是反应过来的他也愉悦的弯起眼眸。
围绕的水流被他收拢于手心,艾维斯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抱歉,让妳久等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马德琳上前一步,因为她的动作发间的浅红色缎带跟着扬起,上头的红金色的鳞片散发着柔和且温暖的光芒。
在两人的手触及瞬间,整个空间迸发出了炽热的白光将两人包覆。
陷入沉睡之人,终将等来他的光将其唤醒。
马德琳自上次使用了“光景”之后就一直待在泉堂休养,虽然外面风向似乎又发生了变化,许多人姑且放下了对于其他阵营的成见开始修复火山的行动,但是元老院的几个人仍然固执己见,没有放弃对火山封印破的破坏的打算。
不过这些暂时跟她无关——且不说魔力消耗过大导致的虚弱使她不方便战斗,艾维斯的状态也让她很是担心,就修复火山这件事来讲马德琳更是不可能有参与的意愿,一点都没有。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憩时间,再让她前往或是见到火山之类的,她可能会原地崩溃也说不定。翻过手上的书页,手上的重量带来了一定的安心感,马德琳难得的远离了关于战场的一切纷杂,享受着恬静的阅读时光。就在这时,她被一道轻轻的敲窗声打断了阅读,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见到了一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妖精立于在外头窗台上,双手环胸笑咪咪的注视着她。
这些访客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一般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但是出于同妖精们的合作关系,她还是将书本阖上搁在一边,离开了舒适的沙发站起身,拖着步子走到了桌前打开了那扇窗户。
“怎么了?”她向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轻声询问,与此同时看到几小团不安分的水元素和光元素在一旁上下浮动,心中顿时喀噔一下。
注意到马德琳目光的妖精呵呵一笑,在她颈肩环绕一圈,复而在她耳边悄声道:“跟我来,”然后就拉起她的一根手指向门口的方向跩动。
虽有无奈,但是她被那些略显浮躁的元素们激起了心中的不安——除了练习或施动魔法之外元素们鲜少会这样群聚,即使是在火山场不稳定的情况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在魔法师的火山场出现失控的迹象也会造成这种情况。
跟着妖精的向导,马德琳绕过了长长的廊道,心里的不安随着行进的方向不断的被累积放大,最后在走到了熟悉的一道木门前才像是重重的钟摆似敲响了心中的警钟。那扇门上头还有主人留下的带着蓝色微光的魔法印记,在感应到马德琳的到来时还缓缓拂过她的头发,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的温柔。同时门口的锁发出了喀哒一声,解开了。
“⋯⋯菲尔利,你真的是魔鬼。”
在见到打开门后的景象,她愣了一会,闭上眼又睁开,才干巴巴的开口说道。
艾维斯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室内很昏暗,但不影响马德琳见到他身上和地面沾染上的深红色血迹已经逐渐转为褐红,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一段时间,身旁的水元素失去了控制,像个暴躁却又没有办法的困兽一样绕成了一圈盘旋在他周身,看上去既不优雅也不安定。在马德琳踏进房门的那刻甚至飞身冲来,意图攻击她。
对方现在生死未卜,马德琳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恼怒,妖精感觉到了身旁的人的愤怒后识相的往后边移了移。看着向她飞来的水元素,马德琳怒极反笑,她现在没有带伞,但是一个失去意识的魔法师残留的失控的元素并不难处理,腕具里藏着的魔杖足以阻止这群混乱的孩子。
“Calm down, you will be safe, keep quiet, I will safe you.”
短短一句咒语之间,狂乱的水元素们已经飞至眼前,马德琳将手上的魔杖往前一点,木质短杖的尖端缓慢发出的一圈光元素看上去就像迷你的环状星云,被水元素冲乱之时融进其中。水中流动着闪烁的光点,看着竟有些像海员节时光之鱼的鳞片在海中游动的样子,原先暴动的元素们在这时缓下了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平定了躁动的它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柔顺温和。
“乖孩子,归去吧。”随着指尖轻挥带动了魔杖,由水与光元素组成的波光粼粼的蓝色绸缎渐渐散去,不及它们完全消散,马德琳急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查看艾维斯的情况。
她唤了几声对方的名字,但都得不到回应,于是又有些焦急的查看他的伤势。艾维斯的身上只有一道伤口,看著有些骇人不过并没有深及要害,从落在艾维斯身旁沾着血迹的佩剑和伤口上有着他自己的魔力波动两点来看,马德琳只能将其归结为他的魔法失控这一可能。
他们同样是能够使用幻术的魔法师,自然清楚在发动这种魔法之后有耗尽魔力或是失去理智的可能,可是从刚才水元素们还能完好地保持形态来看,艾维斯的魔力并没有耗尽,但是出于不明原因失去了意识且无法被唤醒。
这一情形不多见,不过马德琳经历过这种情况,只是无奈了叹了口气——怎么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反倒是她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呢。
“菲尔利,”小小妖精还在门口观察马德琳的反应,突然被叫到的它转了下眼珠子,偷偷摸摸的溜到她脑后没有出声,但像是被看见了举动一般的点到,“你看戏看得挺愉快的啊?”不然怎么可能会现在才来找她。
明明语气平平,妖精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着的浓浓威胁意味。平日在没有需要它们鳞粉的帮助的时候,马德琳对它们的态度从来是不咸不淡,应该说即使需要帮忙时她也是平淡地向它们询问交易,在软硬不吃的她面前根本讨不了好,偏偏它们能不能吃到艾维斯做的观星派还得看她脸色——再加上上次“光景”的发动时它们说的话,哪怕那时不得不那么做,但是马德琳肯定记下了这件事。于是,妖精在这时怂了。它飞到马德琳面前,黑的沽溜的眼瞳泛出水雾,双手握拳抵在眼下,发出了状似人类幼童的低低的呜咽声响,但是双方都熟知对方习性,马德琳并不买帐的哼笑一声。
“够了,”她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此时的真实想法,但是妖精感觉得到对方现在的心情处于很焦躁的状态,也不作声了。
“我就问一个问题,艾维斯这是陷入幻境了?”
妖精立刻放下手,对她点头。然后看到马德琳眯眼看向它时若有所思的眼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退开身子疯狂摇头,引得对方轻笑出声。
“别紧张啊,又没有要吃了你⋯⋯”马德琳偏头思索着,温和的微笑在妖精眼里看起来比她生气时还要可怕,“就是想找你帮个忙。”
妖精原本是想拒绝的,它都颤动翅膀飞出了一段距离,还是被对方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你也不想再也吃不到观星派,对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就算艾维斯能够独自撑过水元素的反噬清醒过来,只要自己现在不帮忙,眼前的这个女人也绝对有办法不让它好过。妖精僵着身子,像是机器人一般一卡一卡的把头转过来,眼底的复杂、挣扎和一丝羞恼纠结在一块,既不想听从马德琳的话,但又不希望被这小心眼的女人报复,它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向观星派妥协了。
妖精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一边飞回了马德琳身边,后者笑得一脸无辜,仿佛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口中念着一个简单的咒语,将艾维斯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并简单地处理一下他的伤口。
“啊啊,虽然这个咒语不怎么复杂,但要是失败了也是会很麻烦的呢。”马德琳低声呢喃着,但是看上去神色自若,感觉只是一种另类的抱怨。她拉起艾维斯的一只手,覆在她的魔杖上,然后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菲尔利,麻烦你了。”理了下艾维斯脸上垂落下的几缕发丝,马德琳偏过头对妖精点头道,对方满脸写着我很不乐意五个大字,但还是乖乖的飞旋到他们两人头上,一点一点的,闪着光芒的鳞粉如同萤色飘雪落在他们身上。
马德琳口中轻声哼唱着一首歌谣,那不是她熟悉的母语,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语言,但是她对这首歌的熟悉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国家的人。她的声音柔和舒缓,像是指挥家手中韵律的指挥棒,每一个音节的高低都恰到好处,听上去令人昏昏欲睡,妖精也随着歌的旋律轻摇着头,坐在后边的书架上垂眸点头,眼睛已经阖上。
Jeder Mensch hat Sorgen
Jedes Herz ein Stein
Hab doch keine Angst mehr
Dass muss jetzt nicht mehr sein
Find ein Hauch von Frieden
Lass ein bisschen los
Morgen geht es weiter
Schlaf jetzt in meinem Schoss
马德琳并不擅长操控音乐,但是将歌谣用作魔咒的一种使用方式她却试过不少次。
在即将进入副歌的时候,歌唱的声音自动停下,两人的身下浮现一个巨大的银白色魔法阵不停转动,阵阵星光从阵中飘浮而出,房间内一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星尘微光,流动的星光安静的闪烁着,照亮了陷入沉睡的人们。
她趴在艾维斯的膝上,在咒语完成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接着跟随那阵星光转动顺利进入了艾维斯的幻境。
幻境是根据魔法师的性格和思想构筑而成,有的明亮且吵杂,富有生命力,而有的沉默而死寂,宛若荒芜人烟的孤岛。马德琳是闭着眼睛进入了幻境,原先以为这份安静不会持续多久,但是她迟迟没有听见丝毫声响,这让她有些困惑地睁开了眼眸,然后顿住了。
她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看见。
—
每个人都有着烦恼
每颗心都有些过往
然而现在别再害怕
他们将什么都不是
在平静中得到安宁
让一切都随风逝去
让明天的美好继续
此时请你闭上眼睛
——出自Kate & Ben的《Schlaflied》
(结合网上翻译和机翻改编)
躺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他身着着深蓝色制服的胸口开出一朵鲜艳的血花,穿刺的伤口简洁俐落,是一击毙命。他双目圆睁着,隐约可见死前的不甘和震惊,看来是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攻击,并且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夺去了性命。
这时候的马德琳觉得自己跟那具尸体是相似的心情。
前些日子,她从妖精那里听来关于艾维斯上次身负伤势归来是因为击杀一名里政府的成员的事情——那一次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纯粹是他出门时碰巧遇上的。在听完妖精诉说后,她久久没有言语,手中的书迟迟没有翻页,只是愣神了许久,将艾维斯上次对自己说的话又反反覆覆的回想几遍。那时她因为很担心艾维斯的伤所以没有察觉出对方话语里的问题,更何况她也没料到艾维斯居然会这么做。他居然会主动杀人!那怎么可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马德琳这一阵子显得有些心累,更应该说是一种无法阻止恋人决定的难过,在艾维斯面前这种心情自然无法掩饰,他很快地就发觉,但是两人皆对此闭口不言,只是后者有意的分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
今天正好是他们俩一同出门的日子,而负负得正这一法则明显不适用于他们——马德琳的运气糟糕到了连带着艾维斯都无法阻止他们转角遇上巡逻的里政府成员的命运。但照理说现在三大阵营的人多少停下了互相攻击对方的行动,马德琳本来是打算对方要是没有动手便也作罢的意思,可是她没想到艾维斯竟在他们双方都还在僵持之时一个上前,果断拔剑放倒了对方。
谁都没有预测到,于是现场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这等景象马德琳字是见怪不怪,只不过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恋人超乎常理的举动,地上躺倒的那个人的血液沾染在了艾维斯的剑上,又顺着剑尖滑落。滴答、滴答,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她耳边放大无数,像是古老丧钟的钟摆在脑海中来回摇荡,沉闷的,一声又一声。
“妳以为他是纯净的,殊不知魔鬼一直都居于他的心中,只要哪天一个疏忽,祂可就被放出来了。”妖精轻柔的耳语又一次从记忆的匣子跑出来,伴随着幻听一样的钟声在她耳边徐徐播放。
这不像是艾维斯的作风,但眼前的人又确确实实是艾维斯。马德琳感到万分讶异,甚至觉得自己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矛盾的猜想塞满了她的脑海,让她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一直背向着她的艾维斯甩了下剑身后就把剑收好,回过头就见到眉头紧皱的马德琳静静的注视着他的面庞。
“你⋯⋯”她是想说点什么,但暂时又找不到她现在到底应该说什么好。
艾维斯看着她,面上神情很是自然,一点都没有以往杀了人时的挣扎和痛苦,他语气平和地问道:“这对妳来说不该有什么奇怪的,马德琳,妳见过的死亡应该比我多许多才对啊?”
他整个人背着光,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马德琳还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张冷静,并带了点困惑的神情,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种违和感在马德琳心中生出,这样的平静不该出现在这时候的艾维斯脸上。她不由感到自己也许真的是这几日思虑过多,不然她为什么甚至会觉得自己错听见了对方话语中的轻嘲,感觉对方的浅台词是想说她制造的死亡远比他要来得多。
怎么想都不合理,但眼前的景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像一座不可跨越的山峰立在了面前。
马德琳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是的,但这是对我来说⋯⋯”说着,她又垂眸看了眼那具不再动弹的躯体,接着抬眼凝望艾维斯的双眼,“不是你。”
然后她见到艾维斯疑惑的偏头,像是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似的说:“说什么傻话呢?我就在这里。”
听到这话,马德琳像是突然清醒般地意识到了什么,灵光如闪电在脑中闪过,但是她还来不及抓住那个瞬间就没了,所以她只是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不再开口而是沉默地望着艾维斯。
他们此刻身立于转角的一个小巷子口,这里没什么人,马德琳开始想,也许这个死掉的倒霉蛋只是不小心绕远了巡逻的路径,却没想到撞到了两个观星社的疯子眼皮子下,更应该想不到不过一个照面就这样没声没息的被杀害。
现在快要入冬了,空气中的风夹杂着些许冷意吹过了这条小小的巷道,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呼吸道吸入肺部,连带着艾维斯冷淡的双眸一同刺激着马德琳敏感的神经,感到头部的细血管一跳一跳,有些疼痛。良久,她近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为本不该逝去的生命哀悼。
对面的人一脸无辜的和她对视一会,又接着道:“再待下去该被里政府的人发现了,我们还是先走吧。”说罢,他走上前拉起马德琳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往反方向回去。
马德琳没有甩开他,就这样让对方拉着走,只是在离开那个巷子口前,她还是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具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想来大概要等到下一个接班的人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才会被发现吧。直到现在,因为这场突发状况,马德琳似乎才能够站在以前的艾维斯的角度来看——即使她深信剥夺是唯一的罪孽,但自己实行和旁观他人果然有着巨大的差异,曾经的自己在艾维斯眼中是否也像今天的他在她的眼中一样,陌生的让人感到悲伤。
就算现在的艾维斯不是本人也是一样。
他们一下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是艾维斯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松开握着马德琳的手。她垂眼看下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常年冰凉,那是使用水元素的关系,而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润的,有礼的,说话的语调也绝非像刚才那样随意。
一个人怎么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大的差异?妖精说过的话又一次蹦了出来,结合马德琳刚才所感到的违和感及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轻轻晃动了左手上的洋伞,放出了一点点光元素出来。大白天下,光元素看上去就像是半透明的飘絮,轻飘飘的跟着马德琳的指挥飞向了艾维斯,就在即将触及到他身上的时候,光元素猛的一个转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避开了他。
果然是这样吗?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马德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而来的无奈和担忧席卷了她的内心,像是暗处滋生的藤蔓悄悄占据了心房。
最后他们一路走回了泉堂,马德琳为他们回来的路上没有再碰到里政府的人员而感到庆幸,天晓得她之前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就算遇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就出人命了。不过她也没料到艾维斯会发生这种情况,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魔法失控导致魔法师被元素影响的情形,也只能说是意料之外和刚刚那个人的不走运了。
“等下,”马德琳叫住了准备上楼的艾维斯,她看见对方回头,脸上仍挂着浅浅的微笑,于是也笑了,轻声说道:“我们先聊聊。”
尽管艾维斯有些迷惑,但还是依着她的话走了下来,然后什么都没问的跟着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处坐下。
两人相做而坐,马德琳没有要打哑谜的意思,开门见山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这么提问的艾维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纳闷的回问,“我是艾维斯啊?”
他在注视着马德琳时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情,就连行为和语气都与艾维斯不同,要不是马德琳确认这是魔力失控的问题甚至都要怀疑是哪个来路不明的人借着艾维斯的外貌偷偷混进观星社了。
她笑着摇摇头,嘴角的弧度透着讽刺,然后一个光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丢向了艾维斯的面容,当然,还没有触碰到就消散了。艾维斯仍定定的坐在原位,连动都没动一下,看来也很清楚那些元素根本碰不着他。
“的确,外在来看是艾维斯没错,可是作为幻元素构成的你,又是谁呢?”
面对如此直白的发问,被幻元素操控着的艾维斯低下头笑了下,然后又抬头直视马德琳的眼睛,“由他本人控制的幻元素凝聚而成的人,或许称作影子更合适?”
不等她继续说话,影子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就消失无踪,艾维斯垂下头又猛然惊醒,他一脸迷惑的巡视一圈周遭环境,心想着早上不是还在跟马德琳逛街吗?怎么这时回到了这里,接着才又发现坐在对面的马德琳,眨了眨眼看着她。
狡猾的家伙。马德琳在心底偷偷骂了一句,但是看到清醒过来的艾维斯使她心情好了很多,对方些许茫然的神情让她不禁放轻了语调,“要先去休息一下吗?”她的笑容温和,刚才与影子谈话时的锋利早已收拾干净,真的是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艾维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绪,也许影子的出现还是对他留下了些微的影响,至少有些模糊的印象,“⋯⋯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嗯?没有喔,”然而马德琳打马虎眼的本事特别高,什么多余的情绪都不外露,一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只是你刚才似乎恍神了很久,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是最近太累了吗?”
“也许,是吧?”艾维斯自己也说不准,摸了摸脑袋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强烈的难受在侵蚀着他,可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能猜测也许就如同马德琳所说,最近一直在担心她的事,有些心神不宁也说不定。
“要扶你一把吗?”马德琳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知道即使不知情但刚才的事情一定会对在他记忆深处留下影像,便有些揪心的站起身询问,但是对方摇头婉拒了,一个人略为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客厅。
马德琳瞧着艾维斯独自一人踏进走廊的背影,那里没有灯,只有几盏微弱的烛光微微闪耀,仿佛是在讥笑他们两人的无力,灰暗的影子几乎吞没了他的身驱,并向着她张牙舞爪的挑衅。
魔鬼都是混蛋。她如此道。
马德琳觉得头部沉甸甸的,像是在沉浸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靥里,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此刻十分清醒,甚至还觉得客厅里大钟的声响有些过于低沉,在她的脑海中反覆回荡摇摆,如同催眠师手中来回晃荡的怀表。
大钟钟摆孜孜不倦的左右摇摆,发出了规律且低沉的声音,有些令人昏昏欲睡,她现在应该早就该躺在床上,但是并没有。
窗外的晚霞早已落幕,一轮弯月携着星尘点缀黑幕,但那抹光彩却隐于烟波之中濛濛渺渺,光辉隐隐约约难以见得。
马德琳挺直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面前的红茶沈在精致的茶杯里,早就失了热气却也不见主人添加。
家中父母早在清晨便早早出门,一家人来到了这个位于林间的小庄,除了她和两名亲信之外就没带上更多人了。
听闻是观星社与里政府之间又发生了冲突,作为主战力的母亲自然不能缺席,而总是放心不下母亲的父亲自然跟随相去。这次的规模可能非比寻常,至少不是单单三两小时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然从下午一直到现在,马德琳不会仍没等到几位至亲的归来。
突然,她听见门被大力推开,伴随着狂风吹打的声音之后是一道混乱的脚步声朝她的方向前来——只有一人,当下她的心情逐渐被不安包覆。
马德琳立刻站起身,转过头,撞入视线的是一名黑发青年,他的衣服及脸上沾满了泥沙和褐红印迹而显得狼狈不堪,但马德琳认出那是早上随她同来的其中一名亲信。
“希尔,情况如何?”马德琳看着他,哪怕已经料到了结果,她的语气仍旧柔和,渺茫的希望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在她的眼中徐徐燃烧。
名叫希尔的亲信显然受了伤,他先是弯腰喘几口气,等到呼吸平顺了之后才半跪在地上,双手奉上那把马德琳再熟悉不过的西洋伞剑。
“非常抱歉,小姐,老爷和夫人⋯⋯我无法带回,乔也⋯⋯”他没把话说全,但是颤抖的语气和慌恐的表情已经表明了这场战争的结果。
听见这话,有所心理准备的马德琳还是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失去家人的哀痛像是一技重锤短暂的击毁了她的思绪,她向后退一步,伸出手扶着了沙发的椅背。即使父母亲早在出门前便告知过她,这一行危机四伏,能够顺利完成的可能性并不高,她还是在心底暗存着一丝希望。
但眼下,什么都没有了,她无法再继续享受天伦之乐,不能再对着亲人肆意撒娇耍赖⋯⋯这一感觉,她居然不陌生,怎么会这样。
摇了摇头,马德琳想起了父母在出门前严谨的再三交代她,若是最终只有亲信归来,要格外注意他带回来的信物。
若他带回来的是约克家族的骑士戒指,那就证明希尔不是叛徒,这一场悲剧与他无关,彼此相安无事,带着他们留给她的物资,一起回到观星社的根据地。但若他取出的是家徽,表明马德琳的母亲是死于他手,甚至是另一名亲信也是被其背叛而死去,那便除掉对方,独自一人活下去。
面对无法确定的未知数,马德琳感到手指在微微发抖,心中有道模糊不清的声音在低语,带着无尽的哀伤,告诉她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要失去自我。这种莫可名状的情况使她握紧了双手,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直视着希尔。
希尔听见对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那么,父亲可有将什么托付于你?”
他想到,也许是哀痛至极,她才没有向前取走那把伞,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他。
于是他点头,将西洋伞小心翼翼的放在左手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与家族徽章——虽然他没有抬起头,但隐约感觉到在他拿出家徽的时候,空气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见到那个徽章的时候,马德琳的脑子轰地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她现在是醒着的,没错吧?命运只是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打乱了棋盘上的旗子而已,还会重新摆放回来的,是吗?
握着的双手感到微微刺痛,她垂眸一瞥,修剪得宜的指甲因为下意识的攒紧刺破了手心的肌肤,露出一痕痕红红的月牙形状。
不,现实已经摆放在了她的面前不是吗?
他微微抬眼,马德琳的表情仍旧温和并带着哀伤,只是在看向他的目光中,似乎掺杂了一些什么东西——作为护卫的他几乎可以认定,那是近似于杀气的狠绝。
约克家的小姐仍旧过于年轻,所以无法完好的内敛情绪,早在发现对方的身份时,心中怒火猛然窜起,势要将其焚烧殆尽。
知道事迹败露的希尔果断跃起,右手拔出腰侧的长刀直劈而去。
他自认十分了解约克家的情况,从小就被约克老爷领养的他,知道约克家的小姐从小在夫人的教养下,练就了以伞剑为主的体术,同时也继承了父亲使用火力场的天份,但短时间内只能够发动一些较为简单的光魔法。
眼下手无寸铁的马德琳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直到长刀击中一道银光,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希尔不由瞪大眼睛,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瞬。
马德琳不会放过这一点间隙,她转手将短刀换一个方向,划开对方举刀的手后又狠狠刺向他的大腿。
希尔因腿部疼痛而平衡不稳的摔倒在地,但脸上仍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眼神警惕的盯着马德琳左手持刀静静走到他身侧,弯腰拿起那把躺在地上的西洋伞。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保有几个秘密,就连父母亲也不知道我会用刀,更何况是你呢?”马德琳右手掌握伞剑,缓缓直立身子,目露怜悯的看着已经失去刺杀机会的叛徒。
“希尔,还是你还有另外的名字?”马德琳偏头,接着摇头,“算了,不重要。”
刚才她准确的刺到对方的腿部动脉,若不加以止血希尔很快就会休克死去。
这对熟悉人体构造的马德琳来说是不算难事,而且希尔因为轻敌而使自己暴露了弱点让她更能轻易得手。
只是,她垂眸看向正在缓慢流失生命力的希尔,这个年长她几岁的青年,曾经如兄长般护着她,伴着她长大,若说这么多年的情谊也都如梦一场,那么未免太过无情。
“乔他⋯⋯也是你杀的吗?”她想起另一个在人前总是笑嘻嘻地,彷佛阳光一样灿烂的褐发男子。要是他知道这个跟自己如同亲兄弟的人是叛徒,并在最后死于他的刀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神情是否会是一片灰败,死后仍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睛,目光死锁着曾经情同手足的兄弟背影孤独死去。
“⋯⋯是我。”这时希尔错开了他的视线,目光落到了被击落的长刀。
是在惋惜另一名强者的死去,抑或是在为自己夺走同胞的性命而忏悔。马德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猜得到那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为什么加入里政府,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注意到希尔的呼吸开始短促,马德琳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她目光紧盯着希尔的面容,像是不想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只是她可能是要失望了,希尔的目光放空不知飘向了何处,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事情,过了一会,他虚弱的说:“总有人得去做那么一件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只要生物存在,纷争就不曾消失过。”这句来自那个温文尔雅的约克老爷的话,蓦然出现在马德琳的脑海里。
当时她听懂了,但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如今希尔以自身为例,为她上了最后一堂课。
喀拉喀拉,齿轮开始转动,不知道碾碎了什么东西,马德琳听见了玻璃泡泡破碎的啪嚓声,妖精们的嬉笑声在耳边回响。
马德琳不再说话,她静静注视着希尔的面庞,眼中不带有任何情绪,安静得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彷佛只是像个摄影师无声的记录下这个人生前最后的面容。
希尔也看着她,眼前越发的模糊。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类似跑马灯似的,希尔突然想起了刚才他在给乔最后一击之后说的那一句话,说希望她足够强大,能够杀死作为背叛者的他。
而她成功了。
约克家的大小姐不再是过去与乔一起整蛊他的小姑娘,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又能勇敢地执刀向敌人的战士。
想到此,他的目光露出了赞许和欣慰,这一刻,他似乎又是当年那个能够让人信赖的兄长。
恍惚间彷佛见到年少的乔与马德琳在对他微笑。
直到希尔停止呼吸,她都不曾再开口。
唯有在起身时,一滴晶莹悄悄落下,掉落在了希尔的眼角,滑下。
马德琳走到客厅的壁炉边上,取出藏于手腕护具里的魔杖,低声念到:
“
The light from the sky has fallen, hidden in the ashes.
I give your life, burnt out to the dawn. *1
“
随着话语落下,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团光球,那抹光球遁入壁炉后,炉上闪过一串亮色咒语,象征着这栋房子的咒术已被激活。
接着,她缓步向门口走去,途中看了一眼死去的青年,又收回视线。
走到门边时,取走了放置于桌上的相框,上头印着五个人的身影,面上或多或少带着笑容。
“我出门了。”背对着一片寂静的屋内,她轻声说道。
门外没有其他人,这一点她不意外,到这时候她也不再多想,轻轻关上门。
待她带上门扉,走出没几步,身后的房屋在刹那开始燃烧。
这是他们暑期避暑用的小庄,往年常常来到这里度过一年中最炎热的夏季,在这里不知存在着多少愉快时光。
它被主人种下自我焚烧的咒语,并由它未来的主人亲自启动,带着笑容与悲伤的过去,于一片烈焰中化作尘土。而这间房子仅剩的唯一主人,没有回头,似乎连当时的天真都一并遗留在了那个地方,眼中的坚定使她果决前行。
背负着家族的荣耀与立场,火红的烈焰为她加冕。
这一切都在那一年发生,就在她刚年满十六岁不久,距离现在已是三年前。
这一场梦靥该醒了——“光景”所带来的副作用像是人生中的一场意外插曲,让人走在半路上还能有时间回过头重新回顾一遍最令人难以忘怀的那一天、那一刻。不过,短剧总是有要结束的时候。
厚重的眼皮仿佛千斤顶一样沉重,她几次挣扎,才依稀见到了一点刺眼的米白色天花板,还有绘着复杂花纹的孔雀绿墙纸——这是她在住进泉堂的第一天自己挑的。
“马德琳?”
沉睡许久的听觉神经在刚醒过来时异常敏感,接收到熟悉的人声,她微微偏过脑袋,对上了那道憔悴而又浸满了惊喜的蓝色眼瞳,僵硬的脸部肌肉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早安,艾维斯。”
愿所有清醒而又痛苦着的人们,都能免于梦靥惊扰。
-
*1 光自空中殒落,掩于灰烬之中,我予你生命,燃尽至天明。
(以上为有道翻译)
——谨记,“光景”只能在火山出现异常时产生了黑魔法能力时才能使用。
马德琳用右手撑起了伞,左手向前伸出,五指摊开,嘴角又一次挂上了那抹熟悉的笑容,眼中却是空洞的虚无,口中低缓的念起了那段咒语。
声音不大,仅有艾维斯听见了那阵如同歌谣一般的咒语响起,终究无法拯救她的那一抹绝望在心尖上,在这阵歌声中开出一朵瑰丽而妖艳的花。
“
Pure red, ultramarine green, amber
Giggling and fighting to get into the party
Titanium white, raw-umber and their hues
Watching the farce in silence *1
“
她再次感受到了口鼻被凉水淹没的难受,同时听见了那群远在天边,却早早感应到了咒术浮动而哼笑的妖精们,为这首魔法的歌谣发起和声。明明并非在耳边歌唱,但是那些声音像是融入了水中,进入了她的脑海。原先一片空白的思绪,像是一张空白的画布,被高高低低的和声浸上了深浅不一的色块,炫目夺人的让人近乎失去保持清醒的能力。
浮躁的光元素渐渐聚集在她的手心,黑魔法的力量使它们互相碰撞、擦出火光,手心的伤口感到了灼烧的疼痛,光元素被染上了殷红,它们将那道血肉烧出了痂,但仍有颗颗血珠从那缝隙中流出,不断的飞聚到手握银刀的人偶。光元素没有失去光彩,中心包裹着变得褐红的血液环绕着马德琳,看上去像是一个个身着华服的舞者,轻盈且飘忽不定的上下起伏。
柯利弗一直在注意着马德琳的动作,在发现对方的咏唱不太寻常时,当下魔杖就挥出了一道火球试图打断,但是被马德琳身边的骑士以诡异的方式击毁了那道魔法——拥有感知能力的人偶高举起手中的刀,像是使用长剑一样的方式斩向了火球,火焰在触及刀光时就散去了光芒,随即被其吞噬。
“
Myriad colors become broken and merged
Seven sides prism reflecting the shadow of them
The light crowned the cloud with splendor
Heaven looms in the west *2
“
光元素们来来回回的擦碰,最终形成了一团团闪着雷光似的云朵,就像艾维斯前日在马德琳房里见到的那样——只是那时的云朵洁白无瑕,并不是像现在一样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血色微光。
咏唱还没有结束,马德琳像是无视了周遭环境似的,对于柯利弗的攻击毫无察觉。她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脑中的色彩浮现在面前,像是转动中万花镜里的彩色碎片,不断的分离、破碎、结合,形成了一道道不同景色。像是一个人将死之前会见到的跑马灯,不同的是,她眼中出现的皆是陌生而又诡异的场景——鲜艳亮丽的色块所组合而成的风景一点也不美丽,它们混乱、冲突、充满矛盾,像是想要绞碎马德琳对世界的认知一样,像是风暴似的席卷了她的内心世界。
柯利弗想让林去干扰对方,但是林在专注于跟艾维斯的攻防——后者在听到马德琳的咏唱之后下手更加狠戾了,前者不得不耗费更多心力在他身上。柯利弗叹了口气,还是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了。
那个类似守护灵的骑士人偶太过碍事,而且会吸取魔法这种事也很少见。柯利弗轻轻皱起眉头,又试着对马德琳发起攻击,这一次的中型魔法仍被刀光抵销,但他似乎见到马德琳的身子摇晃了下,看来那个人偶被攻击她自身也会受到影响。
多少有些抱歉,但柯利弗没有打算因此罢手,他开始咏唱另一种中大型魔法。蓦地,耳边响起了细语呢喃,还有嘻笑声——一只散发的盈盈白光的妖精出现在眼前。
不,不止一只。跟着马德琳的吟咏,那些向来不喜欢极端环境的妖精竟然被吸引而来,这是怎么回事?柯利弗被直面冲脸的妖精打断了施法,看见他微愣的表情,妖精们嘻嘻哈哈的笑着,在空中挥洒着微光的鳞粉,像是天使的祝福似的光芒洒落在了柯利弗和林的身上。
⋯⋯什么时候?林没有注意到那些妖精是从哪冒出,但从他们大多围绕在马德琳周身的样子来看,是因为对方的魔法造成的结果。虽然很想帮忙柯利弗打断对方的施法进度,但是艾维斯除了使剑之外还不时的对他发起魔法攻击实在让人难以分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吵闹的小东西四处乱飞,有时还好奇的靠近观察打斗的两人,干扰着他。
光元素开始狂舞,妖精的加入让这场宴会更加热闹,他们嬉笑着手拉手跳起舞蹈,他们带起了成团的光元素一同欢庆,这一场盛宴,就要正式开场。
“
The door had opened quietly
Clouds cannot hide the glare of the light
They are coming
Between water and light *3
“
马德琳半阖着眼,耳边不再有任何声响,眼中已经虚无一片,整个人像是完全浸在了深海的幽暗处,不见一丝光明。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似的冰冷,也不知脑袋是否还能思考,想来应是可以的,因为她听见了来自妖精的耳语,他们顺着光元素的波动进入了幻象。
不同于上一次在房间的练习,这一次的声音清晰可闻——
妳要杀了他们吗?
不,她没有,用以制造幻象的光魔法存在的初衷并非如此。
但是妳要予他们以绝望。
是的。她没有犹豫。
妳不该深掘光元素的另一面,不该试图掌握这种魔法的使用方法。
她知道,这是她背负的责任,是她清醒的活着的代价。
妳不知道,妳就不该活着。妳让妳的父亲蒙羞,令妳母亲的牺牲失去价值,妳应该被绑在十字木柱上活活被火烧死,妳不配作为一个魔法师,心底只有烧成灰烬的过去和不见天日的永夜的妳根本不配使用光的魔法。
妳不值得受到光的眷顾。
妖精轻巧的话语如烧的火红的铁锤,重重的垂在她的每一根细小敏感的神经上,碾压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将她堪堪维持的骄傲碎成渣宰。她被这些话语激的满脸涨红,呼吸急促,眼匡酸涩疼痛,但是远不及心中那股像是脆弱的玻璃底片上被拖拉出长长的一条痕迹一样,那是不可挽救的悔恨。
海水出现了波动,由心生出的,那来自深渊底端的凶兽发出了威胁似的低吼,妖精们双手环胸的哈哈大笑,像是在嘲笑那只被枷锁困住的猛兽除了吼叫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到的无能。
犹如一只只看得见黑暗的困兽,失去了光之外又能做得到什么?妳早已什么都不剩了,没有家人,没有家族,甚至连性命都将要失去。妳清楚身后只有断壁残垣,若是想要回头,等待妳的只会是粉身碎骨,没有靠山,没得依靠——
说到最后,妖精们的声音与话语越发尖锐,像是指甲刮在玻璃上一般刺耳难忍,马德琳却无法捂住耳朵,因为即使这么做了也是无用功——她眼前的是幻象,妖精们却是真实存在。
——警告,“光景”将会强制使被施法者陷入最难以忘怀且沉痛的过去,但施法者也将会有被剥夺一切记忆和理智的可能。
几乎丧失了与其抗争的意志,视线越来越模糊,像是要将她蒸发似的,环绕身边的海水逐渐升温,在这之中却有一丝冰凉的水流拂过马德琳的脸颊,这让她想起了艾维斯那双带着凉意的手——如同他的魔法,总能在她失控的前一刻唤回她的理性。
她想起自己还在战场,艾维斯还在等她完成这个咒语,他们还要一起回去泉堂。她还有要守护的东西,不能在这里输了一切。
不,有一件事情说错了,她不是无所依靠。
家破人亡,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尤其是对魔法师来说。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观星社这个坚实后盾,她还有一群性格鲜明的队友,更重要的是,她的身边有艾维斯。
马德琳习惯了一直向前,习惯了只以好的那面示众,从不期望有那么一天自己需要他人的保护。她总将艾维斯放在了需要守护的那方,却忘了对方也有保护她的能力。
她不是没有依靠,而是忘了怎么去依赖。
是过去的惨痛经历来得太过快速,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淹没,才让她下意识地不敢再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唯恐自己会撑不住下一次的绝望。但是,她仍旧撑了过来。
她无需光的眷顾,她自会使光照耀她身。
妖精的笑声在不知何时停下,整片虚无的幻象中似乎仅剩她一人,但是滚烫的温度不在,手脚也恢复了知觉。接着,光线破开了黑暗,穿过了重重障碍,光明终于重新地来到她身边。
或许老约克没有错,妳确实不会轻易的被光身后的影吞噬。
随着眼中所见都被光所覆盖后,火山的景象再度清晰,马德琳听见妖精们在她耳边叹息,也不知是在婉惜那名魔法师的选择,还是在遗憾事情没按他们所预期的展开。
不管怎样,妖精们按照约定,光元素在他们手中化作小小的七边形柱体,在空中排列成太阳的符号,接触到阳光之后即刻消散。
血色的人偶失去了形体,扑通一声掉落在灰色石岩上,摔成一摊血池,刀身重新恢复成原来的银色,木质柄手落在了马德琳手里。
“ Welcome to the feast of light. ”
柯利弗和林同时听见了马德琳与妖精的声音重合在脑中响起,他们同时抬眼看向那个已经结束吟唱的红发少女,一抹闪光略过了她睁开的翠绿眸子,看上去像是上等祖母绿反射出了妖冶的光。
两人的脚下同时浮现出一道红白交错的魔法阵。
“ Cliff Prime, Mobius Lin, do you see the spectacle? ”
这是他们还未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艾维斯回过头时注视着她的蓝色眼眸使她的人得到安慰,使她的心得以沉静,最后,她安心的闭上了眼,任由意识深陷黑暗。
那就是她的光,她仅剩的,唯一的光。
-
*1
纯红、群青、琥珀
在嘻笑着争取这一次的宴会名单
钛白、棕红和其他色彩
在一旁默默旁观着这一出闹剧
*2
色彩融合而又破碎
七边菱镜映出了他们的倒影
光为云霞渡上一层虚影
西方的天堂隐约可见
*3
大门已经悄然开启
云朵也遮掩不了光辉的耀眼
他们将要诞生
就在水与光之间
(部分有道翻译,部分自翻)
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艾维斯冲到她前头,拔出手中的剑与林的橙红相抵,看着那抹本该一直处于后援位子的身影,在这时挺身而出替她挡下了本该斩向她的攻击,马德琳讶异自己居然还有时间疑惑。
她想阻止他的行为,那不该是他的责任,但是不听使唤的四肢正在警告着她,已经失去继续战斗能力的人只会成为碍手碍脚的障碍物,任由对方宰割的鱼肉。
这时,身边的温度骤降,冷的她一个激灵——艾维斯注意到了她不在状态,即使是在激战中,他还是能抽出一点魔力提醒对方回神。马德琳急退身子,将视线重新放在战斗中的两人,后方的柯利弗并没有停下施法,却被艾维斯以水流抵消了攻击,他手中的剑因为附魔而微微闪耀,耀眼而又强悍,林的橙红在短时间内竟是无法对他作出有效攻击。
她从没有与艾维斯切磋对练过,但也清楚同样接受过贵族教养的对方实力不会差去哪,只是眼下的发展还是超出了马德琳的预料——艾维斯强硬地阻止了她的继续,并且在柯利弗与林的夹击下还能适当作出反击。
火山的空气如滚滚热浪,将她的一颗心丢入沸腾的水里挣扎,反反覆覆。她想自己大概是疏忽了,要是艾维斯还没有拔剑,又是艾维斯这次没有说要跟着一起来,也许情况就不会如此糟糕——她可以像往常一样说不打就不打,直接离开这里。可是艾维斯居然拔剑了,他居然踏出了那一步,马德琳感到了混乱,接着是一阵恐慌。
这是不行的,她不能站在这里单纯的辅助直到战斗结束。柯利弗如何另说,但是林绝对是抱着杀死他们的心态战斗,这意味着艾维斯也无法留手。她终究不愿见到他手染鲜血,至少现在不要。
右手挥剑收回左手握着的剑鞘,剑上的血滴洒落地面,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红花,映在她的眼底如同渺小的红点,在心底溅起一圈圈微澜。
伞剑在分开时无法使用魔法,但是合在一体时,它又是一把大型魔杖。
即使光元素并不像极具攻击性的火元素一样善用于战斗,但是更改了频率的他们也能产生近似烧灼的效果,马德琳想做的就是像上次一样,造出带有灼烧能力的光球。
这种魔法的发动快速,尤其是在火山场最不稳定的火山附近更是如此,柯利弗看见马德琳身后蓄势待发的光球,也随即念起了咒语。
他们的咏唱几乎同时完成,出乎意料的,光球与火焰没有交互错开反而碰撞在一块,两个凝聚了法力的球体立即释放出能量,在半空中像是烟花似的炸开。由于距离接近,也波及到了林和艾维斯两人。
他们避开即时,倒也没有造成损伤,但这种简单的计算错误本不该出现在施法的两人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其中一方失误了。
“你的队友看来很不在状态。”发话的是林,一直面向着艾维斯的他很容易就瞧见马德琳在爆炸发生之后的面色变得难看。
可能是伤口造成持续失血,她的思维没有平常那么敏捷,连带着施法的时候出现了计算误差——要是再偏离一点就真的会炸到中间的两人。
她的脑子现在十分混乱,甚至不能好好的判断距离和光球的飞行轨道,这本是她最擅长的,可是现在的她却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别说战斗了,连最基本的辅助都做不好。
她到底在做什么。明明当年死神与她擦肩而过的那刻都不曾紧张过,就算是肖恩打坏了她的伞那时也没有因此在丢光球时失了准头,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那也许是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恐惧,而她清楚的知道这股情绪的根源是什么,但是她不敢去确认——正因为太过了解黑夜有多黑,才会期望夜空中的星星永远明亮。
马德琳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即使长时间的练习过杖术和近战格斗,那依然是一双保养得宜的,白皙且柔软的双手。不过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双手沾染上了多少鲜血,多少的家庭因其而破碎,她不曾后悔过,因为这是不得不踏上的道路。
“总有人得去做那么一件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这一句话又跳入她的脑海,像是背后灵一样,千千万万遍的,在她没有失去提防的时候蓦然蹦出,令她不安且痛苦。
这样的情绪使她一阵手足无措,这很少见,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但她确实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失去什么重要事物的恐惧——又一次,这个字眼敲在她心上,像是那年夜鸣的丧钟,给她带来了家破人亡的消息。
这次又会给她什么?
想到这里,马德琳心头异常涌上一股怒火,命运多变且无常的玩笑使她面临了多次绝境,这一次又还想要做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这次都不打算退让了。
取出了腰间的小刀,在手心轻轻一划,锋利的刃轻松破开了细嫩的皮肤,一串串血珠沿着刀背滑落,却在低落至地面之前停下,一滴一滴的血液团团聚起,竟凝聚成一个小小的骑士模样的血色人偶。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马德琳面容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战斗,并非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她整个人的气质却突然显得格格不入——浑身泛着刺骨的冷意。
“
Cavalier, you will be without fear in the face of your enemies. *1
”
随着一句简短的咒语,银制小刀的刀身染上了鲜红,骑士人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竖直握起那把红色小刀,定定的悬空在马德琳面前。
艾维斯瞥见了那个人偶,许是预料到了马德琳将要做什么,向她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但是她少见的忽视了他,故意的选择回避。
不想让他担心,但更不希望他根本上的违背自己的理想,旁人说他逃避现实也无所谓,她自会帮他守护心中理想的最后一块净土。
“
Have you received the letter?
The invitation letter with the words of praise write in light. *2
”
她还是念出了那句咒语,一句作为开启存在他人记忆里潘朵拉盒子的钥匙,一句将有可能夺走一切的灾难的开端。
—
*1 卡瓦利耶,无须畏惧你眼前的敌人
*2 你是否收到了那封信函,那封以光芒书写了赞美词的邀请函
(以上为有道翻译)
满目的黑灰和岩浆,每呼吸一次都感觉体内被闷热的空气灼烧,已经不想计算这是第几次前来学院火山,马德琳在内心发誓自己在侦察完这最后一次之后绝对要向元老院提出自己要留守泉堂的要求——就算是里政府全员都来围攻泉堂也比眼前黑糊糊的一大片要好看多了。
要说走在路上被里政府的人员拦下或是被偷袭只是令人厌烦的程度,那么此时哪怕只有听到火山一词都能令马德琳从生理到心理上的不舒服,那种闭上眼都能描绘出火山附近和学院地形的感觉——仿佛当时读的地质学理论具象化后映入脑海里,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要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像旁边随时都准备要爆发的火山,不过没有人能以封印来平息她的烦躁,就连身边的艾维斯也不行。
经过前天的对话,最后艾维斯还是决定陪着马德琳一起上山。即使他并非喜好战斗的人,比起战场也许还是清静的厨房或图书室更适合他,关于这点马德琳与他也是同样看法。但是他的这位恋人,该怎么说,在运气方面总是有些让人没辙,转角遇到敌人在她这里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她并不是会主动回避战斗的类型所以常常会负伤归来,不管说了几遍要小心注意但只要没看住她很快又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万般无奈之下,才有了上次他悄悄跟在马德琳身后的事情发生。在一番交流后他们达成一致,这一次艾维斯作为辅助在旁边备战,要是马德琳无法战斗时就要阻止她继续或是与她交换位子,但他自然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格外的注意周遭环境。
于是,他看见了,相对走来的两道身影,一红一蓝的非常显眼。
马德琳自然也见到了,而且注意到身穿护卫队制服的人面容很是眼熟——
一如她之前所猜测的,柯利弗果然是在接近山上的区域巡视。
为了节省魔力,他们在来的过程时并没有使用藏起身形的魔法,因此对面的人也很容易就看到正在向山上走来的两位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
两人一开始似乎正在说些什么,直到柯利弗从余光瞧见了马德琳那把鹅黄色的洋伞,不禁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同时停下了脚步。走在一边的林跟着他的停下止住前进的步伐,棕色的眼睛也移向了不远处的马德琳和艾维斯,目光在两者之间打量。
双方间隔了十米左右的距离,轻风夹杂着热浪卷过他们的衣䙓,艾维斯对柯利弗身旁的林露出了些许警惕,但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而马德琳注视着柯利弗的神情如同之前在店里碰见时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若不是她眼底的情绪过于分明也许柯利弗还会考虑上前打个招呼,但显然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即使多少猜的到对方的来意,他还是扬声问到:“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柯利弗从马德琳的表情看出了这个意思,并在听到对方的回答时若有似无的轻叹。“来阻止你们啊。”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对于他明知故问的调笑。
此时他们都还没有显露敌意,但是彼此心中都很明白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不过在那之前,马德琳和艾维斯听见了柯利弗的声音传过耳边,“我不会手下留情,但作为朋友,希望我们来日有机会时还能一起喝下午茶。”前者快速略过林一眼,发现对方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知道了这是一种传音魔法,于是他们也默契的向柯利弗表达自己也是相同看法。
之后就不再多言,也无须言语,柯利弗与艾维斯几乎是同时间的向后退一步并开始了法术的咏唱。马德琳还是如同往常的左手持着收起的洋伞,咒术的吟咏像是发令枪,她离开原地快速奔上前,林拔出腰侧的双刀,左手斜握着红,右手的橙刀刃向着马德琳的正身。
就里政府的档案记载,她的武器似乎就是一把单纯的伞,但其硬度可观,几乎难以被寻常刀刃损坏,是个以杖术和格斗技来战斗的类型。
林心中有了判断,重心稍稍后移,在马德琳进入红的范围时顿时发力,左手的红高举劈下,距离算的很精准,即使没有命中也能快速退回安全的位置防御。
瞟到林脚下动作,马德琳抓住了他出招的时机,手中的伞斜斜敲击偏移了红的刀锋,并在橙即将从内向外横砍过来时抽身拉回挡住了追击。
经过一次试探,从那把长短双刀她认出了林就是之前打伤艾希礼的家伙,于是退开了些许,接着林看见马德琳将伞尖指向身下后方,左手握着伞面扣环往上的位置,而右手扶上了伞柄的地方——她摆出了长尾式。
确实,以一把伞来说,它的长度有些超出标准了,早就过了一米长。但是目前报告中还未出现对方会以剑术作为攻击手段,抑或是过往的战斗都在短时间内结束——因为她半强制性的脱离战场,导致关于其战斗手段的记录并不充分。
“看来其他人的报告并不详尽,就让我看看妳还有什么本事吧。”转了转手腕,林刚才的攻击被对方以精巧的角度推开而非以力相抵,那把伞并没有十分突出的剑格,只是伞柄跟握把的交接处有一圈凸起,这让他有了一点猜想。
说罢,他倾身上前,手中的红迅猛横出,马德琳抬手接下,红击打到了伞的中间那节,只听见一声闷响,他果断以橙做出劈击。这一次马德琳没有闪避,左手依然握着伞的上半部分,右手快速扭转了伞的握把后抽出一道银光对上了林的刀,双方的武器发出铿锵声响。
这才是马德琳的武器的全貌——伞除了魔杖的用途之外,也作为剑鞘,收着一把刺剑。也因这样她一直以来都是以左手握着伞,就像握着剑鞘,平时却又用杖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迷惑他人。
不打算角力的马德琳反手转动手上的刺剑将橙的方向带走,左手的伞顺着后移的势滑开红的攻击,这时候她反手抓着伞面的部分横放在胸前,右手的刺剑则以犁位起势。
林重新调整架势,看了一眼马德琳手上的刺剑,应该说那只是一把规格形似刺剑的武器,“一把几乎没有剑格的剑,又能在我的橙红下坚持多久。”
后者没有说话,也许她是有打算要说什么,却被林身后穿过来的魔法给打断了。
火系魔法在炎热的环境下得以更加快速的发动,同时威力也更加巨大,一个眨眼的时间连续几发火球向她袭来,不得已她暂时将注意力放在闪避上。
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前一大跨步,手上的红瞄准了马德琳的颈项挥落,她提前将左手抬起,用伞的尾端处拦下红的刀锋向外一推,又即刻转动右手腕让木质柄手撞击在了迎面劈下的橙,那一瞬的僵直足以让她后撤到双刀的攻击范围外,向林的正面发起穿刺。
直刺的攻击较为容易躲开,但林在侧移脚步的时候将红拉回,正好格挡住由刺转向的横砍。一击未中后马德琳便收回刺剑。两人你来我往的攻守交替,还要闪躲时不时来自对方后援的魔法攻击,在高度的集中下战斗很是消耗精力,至少对马德琳来说要想接下林的攻击已经有些吃力。
与此同时艾维斯的魔法也完成吟诵,水流自魔杖尖端冒出,流状优雅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力吞没了一连串的火球,水火相交发出了滋滋声响,顿时一阵水雾弥漫,但又很快随着燥热的风吹拂而消失殆尽。
林在这阵水雾尚未蒸发前又一次发动进攻,他的攻击速度很快,在贴近距离下马德琳下意识的进行闪避和格挡,一时忘了主动攻击,而且在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下也难以反击,被林发现这点之后她面对的是更加凌厉的招式。
但是过去丰富的实战练习让她保持住了防御姿态完好的抵挡下林致命性的攻击,一时间内倒也没有露出破绽。在艾维斯的一技水球使林拨空了左手的长刀,马德琳果断地送出右手的刺剑,本以为能够顺利击中却在对方及时变招向上格挡压制住了剑身——她不可能松手。
马德琳太过清楚艾维斯不愿意踏入现实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讨厌和平度日,没有人会希望手染鲜血,只是人与人之间有太多不可避免的冲突,总会有那么几次必须亲自毁去或夺取的事物。
但是她希望星空永远在夜空中明亮,而非被阴云笼罩,被黑暗吞掩,因此手中的刺剑将尽力为其去除一切阻碍,这时候的她就不再是为了自身的立场,而是为了珍视的事物而拼尽全力。
眼见林的右手已经横斩而来,左手不能及时拉回,伞柄擦过减缓了刀挥过的速度,皮甲可抵挡不住挥刀的力量——腰侧不可避免地被划出一道血痕。
直到这时艾维斯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这不是贵族之间的决斗,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喘息换人的机会,只会想尽办法的抹杀你的存在。所以他理解了为何当时马德琳在与他商讨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仿佛是在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提出为何战争会存在一样的——怜悯。
受了伤的马德琳没有足够的精力抵挡林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转眼间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血痕,呼吸开始凌乱,额间的血染红了衣裳,但是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那道并不宽厚的脊背坚定的向着艾维斯,也许脸上已经因为疼痛而失去笑容,但是她以自身的姿态表明了态度——不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守护他的理想。
星星开始在夜色中飘忽闪烁,随即,一颗流星在眨眼间快速滑落。
魔杖尖端的蓝色荧光不知在何时消散。青年魔法师静静的收起了魔杖,右手扶上腰间的佩剑,随着最后一道魔法飞向林和柯利弗时产生的一丝空隙,艾维斯冲上前越过了马德琳的位子,腰侧的剑终于出鞘,大力的对上了橙红。
理想者在流星滑落时许下一个愿望,也不知实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自从来回往返几趟火山后,马德琳已经逐渐习惯了早起。即使不怎么想承认,但是能在睁眼时就看见窗外的景色由暗转明心情确实还不错。至少那代表着自己又活过了一天,新的一天又会开始。
走到楼下,艾维斯似乎还没有来,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小麦粉香气在飘着。拿出放在厨柜里用油纸闷着的面包,切下两片抹上奶油就能送进烤炉里烘一小会,等到面包片的边边角角都烤到微微焦脆散发出香气的时候取出,之后再添上自己喜欢的果酱。每日都不可少的红茶已经热好,炉上的奶壶开始起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次马德琳没有拿出精致小巧的茶杯,而是转而从碗盘柜中取了一个底部略有弧度的马克杯,七分红茶三分奶,一颗糖块都不加。将面包片和杯子都放在托盘上,另外的银色碗碟上还放了一小叠方糖块——当然,不是她要吃的。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端着早餐回了房间。
等到艾维斯进到厨房看见台面上放着的茶壶时,知道了楼上那个人已经醒来并且用过早餐后,左思右想一会,还是默默上楼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请进。”房内传来熟悉的嗓音,艾维斯推开门,见到里面的情况不由愣在原地。
马德琳听见了两声节奏稳定的敲门方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于是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只是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后却不闻对方走进来的声音,这才稍稍将视线从腿上的笔记上离开,看见呆在原地的艾维斯,和因为好奇而飞到他面前探究的妖精,想起现在房间里的异象——光元素一团团的窝着,像是会发光的云朵卷伏在书桌和桌前的窗口上,几只小小的妖精顺着打开的窗户飞了进来,从翅膀上掉落的亮色鳞粉如点点星光装饰了深色的木质地板。
“过来,菲尔利,如果你还要你的糖块的话。”此时靠坐在窗台上的马德琳伸出手,手指上捏着一块糖,她轻声的说,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显然糖块要比魔法师要有趣的多,妖精离开了艾维斯拿走那颗快有他身子一半大小的方糖大口咬下。马德琳搓了搓手上的糖粉,拿起一旁的手巾擦拭,之后把笔记放在旁边,抬起头发现艾维斯还站在门口,便笑着指了书桌前的椅子说道:“坐着吧,他们不会咬人。”然后他才回过神似的走进来并关上卧室的房门,拉出那张椅子面对着马德琳坐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艾维斯有些茫然地甚至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事情的样子,马德琳刚才研究了半天未果的懊恼情绪竟然就这样一消而散,食指轻轻压着嘴角上扬的笑意,奈何眼中的情绪还是不自觉流露出来,妖精似乎在一旁哼哼偷笑,被她看了一眼后停下声又抱起了一颗糖,“抱歉,我在研究之前父亲留下的手记,关于『光景』的。”
对于“光景”艾维斯还有印象,之前不凑巧遇上伊芙丽特的时候马德琳就是使用了根据其格式改编的小型魔法“光镜”——都是控制光元素制造出来的幻影,但前者要付出的代价可远远不只是一点点的魔力而已。看见马德琳手边的马克杯早已没了热气,还有她脸上略显的疲倦,看来进展并不顺利,“有什么我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听见这个问题,马德琳微微歪头,一手握拳抵在唇下,思考良久后还是摇了摇头,并说:“谢谢你这么问,艾维斯,但是这个魔法不太适合与人练习,”说着,视线又落到了那篇字迹潇洒的说明和附注上——上头的墨水经过魔法的加工后仍保持了许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褪色,她甚至还能看见清晰的笔触痕迹,彷佛这篇文章是昨日才刚写下,“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这个魔法有需要用到的一天。”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咬了下唇。
书写上的语句比起咒语更偏向语调柔软的词句,像是轻快、优雅,听上去使人心情愉悦的小步舞曲,所以聚集了空气中的光元素之外也引来了妖精们——他们总是乐于享受,听见了咒语中令人醉心的旋律自然也想与其共舞。
作为吟唱了一首美妙乐曲的交换,妖精们交予翅膀上的鳞粉能够使被施法的对象更加容易进入这个幻境之中,沉醉于这一支圆舞曲直至结束。
这也是为什么她将窗户打开,而房间里又充满了晶亮的点点粉末的原因——虽然这些粉末没有致幻效果,只是纯粹的粉尘,除了扫起丢掉之后就没有别的用处,但结束练习后打扫起来还是会有些麻烦。看着欢快地在房里四处游走观看妖精,宛若调皮而又懵懂的孩子,他们有些还不自觉继续落下一些身上的小东西,马德琳不无地感到头痛。
关于这个魔法,她几乎没有在其他书籍中看过完全一致的语句,就连以光元素用作幻术的魔法师不多。在时代发展下,元素已经不单单只有木火土金水风,甚至衍伸出了更多稀少的,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效果的属性。代表幻术的元素自然也是存在,他们能做的比起光元素要来得更多,创造出来的幻境能让人身临其境,眼前所见的是真实,耳边听到的也非虚假,甚至连触碰都能有所感觉——不过要想做出这种幻境对魔法师的要求异常严苛,若是存在哪怕一丁点不确定,幻境就会出现不稳定,从而被人破解,魔法师也会被反噬。
光元素就没有这种担忧,他们以自己见过的景象作为基础建造幻象,但因为能发现他们多面性的人不多,而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劳动力就更不可能,所以造成了大多魔法师在光元素的运用上停留在了治疗或辅助方面上。
但真的就没有人发现光元素的其他面吗?马德琳觉得是有的,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放弃使用这种魔法。
在“光景”两字旁边就有一行用黑色墨水标明的字,这一句写得很是端正,唯恐写的草率了让看的人没理解意思——此咒术仅有在火山场出现不稳定时产生了黑魔法的力量方可使用。下方还列了若是使用需要注意些什么还有发动魔法后的结果,一条条简明扼要的列举,无不在劝退他人使用这个魔法的念头。
看看,明明是光魔法,却偏偏只有在火山出现异常时才能使用,而且使用了之后还会造成各种副作用。一个脑筋正常而且没有到生活困难地步的魔法师怎么会想要做出这种近似自残的行为——所以明显得知,这是一张底牌。
一张在马德琳面临绝境时,作为魔法师的父亲所能教给孩子的最后一样武器。
也许是她停顿太久,不喜沉默的妖精凑了过来拉她的手指,在对上后者的视线时又默默地松开了手。倒不是说马德琳的目光过于锐利或是怎么,相反,她在注视着他人时眼中总是温和的——但是妖精们是最亲近自然的物种之一,敏感的他们能轻易的察觉到暗藏于她眼底下的抹不去的悲伤和沉重,于是出于本能的回避,但过了一会又会因为对方身上亲近的魔法气息而想要靠近。
也是在这时她注意到,似乎忽略了房内还坐着另一位人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艾维斯微笑,“不好意思,刚刚恍神了一会,”在他摇头表示没关系之后,她又接着问道:“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不是问这个的吧?”只是一开始被她抢了话头,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现在她再一次提起,艾维斯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低头看了眼自己置于膝上的手,状似不安。
糖罐里的方糖已经见底,一旁的妖精扰乱似的开始围着马德琳转悠,想要更多的糖果,她挥了挥手,毫不在乎的下了逐客令,“今天的份都吃完了喔,好孩子们该回家了,下次还有其他的。”娇小的访客们小声的唧唧喳喳,似乎在说着什么,马德琳没有听清,只见他们一个个头也不回的从窗口飞离并且带走了那一团团棉花似的光元素。
真是一群孩子。她低声地笑说,接着合上旁边的笔记本站了起来,“能让你如此困扰以致难以开口,是否与我将要去火山的事有关?”其实学院的火山附近他们已去过多次,马德琳这里指的是在侦查完平面地区后要往山上前去的事情。
艾维斯抬眼对上她的面容,蓝色眼瞳流转而出的担忧神情无声的向她表明了其猜测是为正确。这不是她所希望。她希望那双眼眸永远纯粹干净,而不是因为她的选择而陷入重重苦痛。她伸手拂上他的面颊,像是安抚着对方不安的内心,但还是说:“抱歉,我无法向你保证这次的远行不会有任何危险,”状况正好相反,若是平地侦查的结果没错,预示着更多的战力将会守在接近火山口的地带,上山的路上一定会遭到阻扰。
加上红色学会与里政府的联手,要是不走运同时遇上两方的人也是有可能的,很不凑巧,论不走运她却是最在行的。想起过去几次被里政府的人拦下来打,那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愉快的经历,虽然有一场是可以避过不打的,但人都找上门了她不打好像也不太符合她的立场,前阵子去学院的侦查也引发了一场战斗,即使那是个跟孩子打闹没两样的打斗。总而言之,就算她不主动引战,也会有战斗找上她。
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即使原来的她并不愿意。何其讽刺,命运强硬的毁掉她的后路,将原先的保护伞化作武器交予她手上,那沉甸甸的重量承载了无数家族人员的性命和未来,而她却没有权利选择说不。
就像是如果她能够不使用魔法,光元素们也幻化不出那些噩梦般的景象来侵蚀她的理智,但是她不行,她需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前提是去战斗,可是她不想,却又没得选择。
看,她的人生形成了死循环,充满了矛盾却又无可奈何,宛若一场荒诞的戏码,作为唯一的主演只能在名叫现实的台上演出直到生命的落幕。
想着想着,马德琳的目光飘远,坐在她面前的艾维斯又一次见到了那双眼中浮现出的哀伤,将原来的翠绿浸入深沉的幽暗之中——那是宁静悠远的森林里无数迷茫的幽魂在回荡的叹息,是不可摆脱的枷锁,是不可回避的沉重。
总能向光芒一样坚定地照耀前方的人,其身后的阴影也一定深沉无比。艾维斯算是深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意,心中像是有小针在扎似的,发现自己无法拯救对方的无力感一点一点的将心脏戳出一个个小洞,疼痛绵延不断。
“若是这样,”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还是他跨过了什么,艾维斯说不上来,他只是将手覆在了马德琳的手上,与水元素亲和的缘故他的手总是带着一丝凉意,这一凉意却像是一缕清风扫过了她眼中的晦暗,令她从那道阴影中脱离出来,“后日的行动我会陪同妳一起去。”语气的坚定无法隐瞒他眼中的恐惧,各种负面的情绪似乎夹杂在了一块,但是希望能够保护对方的心情是肯定的。
这个总是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徘徊的魔法师,在直面光身后的阴影后,似乎再也无法直视光的灿烂——他不能若无其事的站在阳光之下而忽略了脚底下蠢蠢欲动的阴影,那些如同隐藏在暗林之中的猛兽随时都能将阳光撕扯成碎片——因为只要哪一天阳光不再明亮,就再也不会恢复往日光彩。
马德琳感觉到手背上的触感,这才回过神似的眨了眨眼眸,发现自己因为练习魔法而稍微有些情绪失控造成了什么结果之后,一边暗自懊恼,一边不动声色的,一切情绪再次被她妥善收起藏好。笑容依旧温婉,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练习过千百次一样熟练,唯有眼神能微微透露出一点点她那发自心底的欢喜和像是要保护着什么的坚定,“谢谢你,艾维斯。”
语言可以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但在这时候,它薄弱的比一张纸还要苍白。
火山脚下,马德琳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身边没有艾维斯,她这次也不是为了侦查而来。
近期一直造访这附近的地区,她甚至有种闭上眼绕一圈都不会迷路的感觉。
踏过路上的灰色碎屑,满目的深色熔岩令见到人感到了无生机,唯一看上去有点生命力的可能是跑出地表向城镇蔓延而去的岩浆,对于普通民众和试图封印火山的人来说会是场灾难性的预警,但,那又如何?
虽然在上次她说了遇上白左他们之后发生的事情,她的恋人再次露出熟悉的、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似的,轻轻皱起眉头满脸担心的表情看着她,然后偏移了视线左右晃悠一会,马德琳觉得他可能在偷偷打着什么主意,但最后艾维斯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帮她扶正了发间的蝴蝶结,祝她一路顺风。
尽管有些疑惑,但同样什么都没问的马德琳在轻声道谢之后,便出了门。
火山的喷发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但在它尚未爆发之前本就存在的火山场已经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感应到共振的魔法师们,有的感到不安,有的却能因此强化自己的能力。马德琳碰巧的属于后者,应该说偏好使用黑魔法的许多人都是如此。
她甚至感觉到光元素的躁动,这让她在施法的过程需要更加小心以防火山场的爆走,不然她就会步上父亲的后尘——死于火山场失控的自爆。
果然,越接近火山就越容易联想到让人难受的事,马德琳摇摇头,想把前几日光元素们制造出的景象抛于脑后,但并没什么用,只要她还有需要使用魔法的一天,那群披着亮丽外表的魔鬼就绝不会放过她。
在火山场的附近,除了呆板的深灰色就是鲜艳的亮橘色,鲜绿色是不太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存活的。要是再待久一点马德琳觉得自己都快色盲了,所以在看见红色学会的人出现时,她心中甚至有了那么一丁点感动——对于护卫队內里的制服至少是白色这点。
但是亮红色的披风很好的打消了她那一点也不值钱的感动,倒是对方的白色头发让她不免无言,这世界多一点色彩不好吗?接连几日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景象和颜色,她忽然就觉得能让人看见幻觉的光元素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在马德琳被近几日的任务和光元素折磨得近乎神经衰弱想要崩溃的时候,远处那个人影似乎也发现了她。
马德琳注意到他先是顿住了身形,看向这里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愣了会才拿出一把剑,右手则像是捏了一张纸条一样的东西。
然后,一道雷电,窜了过来。
她收回之前说巡逻队的人魔法都没有准心这句话——霹雷精准地瞄准了她的头部,好在有段距离让她即时反应的用伞挡了下来。与光属性相克的魔法很少,所以接下这一道魔法对伞面上的防御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低头看了眼,丝丝雷电穿过伞上的纹路,然后就被上头的咒文吸收,眼见咒文的纹路渐淡,她又催动魔力补充其防护力量。
在战场上分神不是什么好习惯,但马德琳实在难以长时间的关注于同一样事物,尽管敌人已经出现在眼前也是一样。幸好对方没有抓住这个破绽继续向她攻击,而是加快了速度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来又是一位近战法师。在里政府人手一把手枪或狙击这类热武器的时候,魔法师们仍更加喜欢使用那些在里政府看来有些过时的冷兵器。也许是更加贴近自然也说不定,魔杖本身的材料也是从大自然取得,炼金术和魔法,多少也要依靠元素们才能实现。
照理说,魔法师应该是最不乐见火山爆发的一方才对。除非是使用黑魔法的巫师,他们的力量几乎是从不稳定的火山场中获得的比较多。
打法被动的马德琳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接近,刚才她试图以光球阻止但被那人以水流卷走了,知道对手是个擅长各种元素攻击的类型,她便打消浪费力气去削减对方的魔力的念头。
虽然思考使时间在感觉上拉长许多,但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对面一道残影划过,这一击难以看清,马德琳凭着直觉和印象闪开了。那是一技风刃,在身后的岩石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要是打在身上估计会被划出一道大大的血口子也说不定。
这么一闪避,对方已经很是靠近,同时马德琳也从对方的相貌,主要是那人别在右耳的符咒实在是少见,认出来那人是泽华。红色学会的成员在她的脑海里大多存有点印象,这次的前来说不上是勘查,但也有些确认他们人员分布的意思。
目前还没遇到认识的人——例如柯利弗和道恩,不过道恩作为讲师出现在火山附近的可能性不大,但没有遇见倒也让她松了口气。只是开始担心柯利弗可能会在更接近火山的地方巡逻,她已经将平坦地区都晃了个遍,只剩山上还没去过——在那里打起来可要比在平地打要吃力的多,尤其是他如果是跟里政府一起行动的话。
这种毫无头绪的猜测对眼下的情况一点用处都没有,对方的剑朝着她的面门挥来,向后退一步,紧跟其后的又是一闪电,泽华的施法速度比她预想的快上许多,几乎是挥剑的同时就发动了。这可闪不过去,连开口念咒的时间都没有。要是在这里晕过去可就只有被俘虏一个结果,她可不想沦落到那种下场。脚下一蹬,靠腰部发力拧过身子,绝望的是那条闪电如蛇一样跟着她转向,几缕发丝仿佛被吸引似的飘忽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束水流串过她的肩头,卷起那丝闪电击落在地,触地瞬间雷电闪了一瞬就开花似的四散了。水系魔法会被雷电克制,但却是很好的导体,在接触到地面之后雷电就无用武之地。
“咦?”泽华没有料到对方不是单独一人,因为这突然杀出的魔法下手的动作慢了一秒。对于极其擅长格斗的人来说往往一秒钟就足以分出胜负,马德琳知道那个魔法是谁发动的,抓紧了时机,她扣着泽华伸出的腕关节脚下一绊,顺着转身的力量就把他摔了出去。
两人同时摔在地上,马德琳有所准备所以撑住了身子很快就站起来,抬眼正好看见站在她对面的艾维斯,后者有些不安的搓手,目光时不时往她脸上飘,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这下马德琳可算理解了为什么这人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因为早就打算趁着自己出门时偷偷跟在后面,反正她也不会感应周遭的魔法发现不了他。何等熟悉的画面,她几个月前似乎也是看他这么跟着爱德拉的样子,这一回就轮到自己被跟了,但也多亏了艾维斯她才免于被电成玉米须再晕厥的惨剧。
一旁的泽华在摔了半圈距离也很快就起身,简单的绊摔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对于突然出现的艾维斯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决定继续攻击马德琳。
“你要是当作没见到我其实不会怎么样的。”接下泽华的攻击,马德琳突然对他说了一句,但是对方无视了。
要比剑技的话马德琳自然是不如泽华的,但若以中近距离的格斗来讲,泽华的经验没有她来得多。有艾维斯在后头辅助抵销了泽华的魔法,马德琳就能较随心的施展拳脚——专心于躲闪和反击。
泽华显然也发现眼前的两人合作起来他很难做出有效攻击,于是稍微拉开了距离,又拿出了符咒一挥,这次没有任何元素出现,但是他的攻击频率却快上了很多,随着魔法施动速度加快,马德琳不得不偶尔以伞面防御,几道魔法哐哐的撞在伞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想到最近遇到的几乎都是强化后正面强攻的类型,但以她容易遇见一对一的状况来讲确实也是强攻才是最佳选择——毕竟只要先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就赢了。
至于怎么卸除对方武装,这点马德琳在以往与家人之间的对练中尝试过太多次,其中就有以持剑为对象的练习——不一定要专注于对方手中的剑,致残四肢也能达到一样的结果。
思及此,她的右手摸向了腰后的木制手柄——那是一把小刀。除了巴顿术和杖术之外,玛德琳最习惯的反而是以小刀跟人对战,魔法在她这从来都是辅助多于战斗,不想见到幻象是一方面,但能够不依靠魔法解决的战斗她也鲜少使用——除了撤退。
为了能够让小刀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她曾经跟父亲借来人体解刨图和关于神经脉络的专业书,在母亲难以言喻的表情下硬生生地把两本书反覆细读好几个月,从一开始反胃难忍到最后能冷静的拿起父亲置于玻璃罐里的标本观察,之后又拿着替代伞的木棍跟两位兄长练习了很久很久才有了现在的成果。
说来有趣,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从没人知道马德琳擅长使刀的一面,也因为不知情,所以在最后她才顺利的从背叛家族的兄长刀下存活。
她成功用学到的知识和小刀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曾经最亲密的兄长。
这次不用光元素的恶作剧了,那段经历一直深深存在她的脑海里,简直是深深的刻印在了灵魂上,关于那一夜忘不掉,离不去的死亡,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自己,手上染上的第一滴血,是来自手刃家人的罪孽。
世上只有一种罪,叫剥夺。
夺走他人的钱财、贞洁、声誉、重要的人和他人的性命,不论出于怎样的目的,结果都是相同的——自己得到了什么,他人失去了什么。
妳生,他死。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僵硬了会,但敌人可不会等着你反应——泽华的剑又一次挟着劲风而来,马德琳放开了握着的右手,往侧边一避,泽华手腕一松,剑式从刺转斩,横向扫去。风刃脱离剑身朝艾维斯的方向飞去,剑刃还在往马德琳的方向攻击。洋伞换到了右手反手举起并以手臂抵在伞后支撑,泽华感觉这一剑仿佛敲在了石头上,震的虎口微微发麻。
失去了控制而无法变向风刃能够轻易避过。艾维斯本想施法帮助马德琳,但他见到一个药罐子出现在那两人的上空,虽然不确定是什么但他也不想让马德琳去试验那个效果,于是从魔杖的尖端流出的水元素朝着那个玻璃罐子的地方涌去,一下子就包覆了,接着就将其远远地甩在一边。
被毫不留情的摔碎的瓶子发出清脆声响,听见响动的玛德琳瞥见那个眼熟的烟雾从瓶子裂口缓缓冒出——那是白源制造的药剂。
“刚刚才说不会乱来的……看来我的预感没错。”果然,走过来的正是白源,他面上带着一丝无奈,手上还拿着药剂。
在看见马德琳的时候似乎顿的下,然后一脸怎么又是你的样子。马德琳觉得他的表情挺有趣,应该说他跟白左两人的性格都很有意思,于是在格挡住泽华的攻击时还抽空和他打招呼,“午好啊,白源。”
泽华对两人的反应感到奇怪,似乎想起来前几天白源跟他说过的闯入红色学会内部的魔法师好像就是红色头发的女性,虽然早就被他忘了。这样一想的同时手下力量不由一松,马德琳借着他松懈的时候发动了伞面上的魔法,一时间泽华的视力被强光夺走看什么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但是马德琳没有继续进攻,而是退到了艾维斯身边的位子。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呢,”她又一次撑起伞,脸上看不出任何敌意,仿佛刚刚的打斗根本不存在似的对两位笑道:“祝你们有个美好的一天。”
刚才其实有机会拔出小刀致残泽华,但她最后没有做,什么也没做。冥冥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制止了自己的举动,那只手叫做恐惧,似乎只要拿出那把刀又会让她毁了什么东西似的,心中敲打着擂鼓,还是让她放弃了。
木质握柄抵着腰,像是警告,又像是劝戒,也许那把小刀就该那样一直别在腰后。
如同往常的向对方微微倾身示意,随后就同艾维斯一起离开了这个讨人厌的地方,留下感到莫名其妙的两人。
打响战斗的是来自后头白源丢掷的药剂。
有色的玻璃瓶在半空中飞过来的速度并不快,马德琳注意到他是往白左的方向丢的,于是又往旁边移了移。
白左完全不意外会被自己人砸罐子,也知道白源丢给自己的是强化型药剂就没有动作。
只是没想到白源在砸队友的时后准头特别好,也可能是希望白左少说些丢人的话,药剂直接给他扔头上了,使得他一个踉跄,旁观的马德琳忍不住嘴角上扬。
玻璃瓶碎裂之后在原地的一定范围内产生了一阵烟雾,过了一会才被风吹散。
白左的试图活动了下,身体感觉变得轻盈,看来是速度强化的效果,接着再次摆出了刀尖向前的姿势。
而原来站在对面的马德琳在烟雾散去之后就拿着伞俯身冲上前。
仿佛闹剧一般的对战就这样开始了。
在正面战斗时是很难判断双方武器交锋距离的,所以马德琳在接近的时候瞥见对方右脚跟微微抬起时,立刻偏过身子,手上的伞向外挡住了劈下的一击。
双手刀再加上弹跳的力量很大,她无法完全抵挡,避开的同时感到灼热的火焰擦过她的肩膀,却没有造成额外伤害。
为什么,那火舌没有将触及的衣物燃烧,抑或是说那些火焰只会燃烧武器上的魔法咒文?但是格挡时伞面上没有出现咒术被破坏的痕迹。
眼下没有心力关注别的问题,余光可见几道带着寒气的冰刀直射而来,马德琳就地一翻,撑开的伞面挡下了这波偷袭。
带有副作用的药剂同样会影响到白左,因此在发现马德琳跟白左近战之后白源便放弃了使用药剂干扰的计划,转而将水球凝结成冰剑,直勾勾地朝马德琳射去。
不过对方的素质也很好、反应很快,一下子就做出应对轻易挡下了他的攻击。
于此不意外,也不沮丧,白源继续试着以水球或冰刃来辅助白左进攻。
只是当他不小心瞥到白左的小动作时,脸色一黑,突然有些绝望。
马德琳在防守白左的攻击同时也在注意白源的动作,注意力有些分散。
又一次旋身闪过攻击时,她感觉自己的发尾似乎被撩了一下,回过头,发现白左的刀正好划过,可能是两人距离很近的缘故,她就当作是意外没有注意。
直到又一次,这次是脸颊被碰到,还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不管对方是有意无意,这让马德琳有些不悦,她退开时顺势用伞柄拍开了白左的手。
与此同时她见到后方的白源从原先看上去的焦虑,又或者说焦急,在白左碰到她的时候就懵了,然后扶额叹气,一脸我怎么会认识他、我没有这种队友的表情。
她当下就懂了,白左的动作不是不小心,根本就是蓄意而为。
“请你放尊重点。”马德琳压根没想过她会有需要跟人在对战中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免有些严厉。
白左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使得对方不高兴,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不,应该是说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少了刚才毛手毛脚的行为。
他们这一打起来的动静不小,巡视到附近的巡逻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准备过来查看。
马德琳本就只是为了侦查才来,没必要在这里打出个结果,而且打到现在她也发现了,对方显然知道自己并无杀意所以两人打得就跟玩似的。
因此就更没必要留下来了。
在一次攻击动作收势时,她露出了撤退的意思。
没想到这举动反倒使白左攻势变强,他向前跨出一步,长刀直刺,在马德琳后倾时转刺为砍的冲面而来。她没办法,向后一翻避开这一击。
“妳以为红学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他的语气不算强硬,一如刚才的轻浮,“小美女何不多留一会。”
站起身的马德琳拍了拍刚刚沾上的尘土,又看了一眼远处一片红通通的人群,最后才将视线放在白左身上,她眼神似猫的转溜,嘴角浮现一抹弧度,类似轻嘲。
同一开始一样,她无视了白左后一句话语,“若是看不到,就是没来过。”
眼见她没有再继续攻击的意思,而且巡逻队的人也在接近,白左收起长刀,倒想看看这小姑娘要做什么。
已经跑近的巡逻队人员对马德琳发起攻击,跑动过程中各种元素魔法准头不稳的飞空朝她而来,速度有快有慢,颜色因不同元素而混杂一团,宛若一大束天女散花,要是在身上炸开一定会响的霹哩啪啦。
很华丽,但散漫交错的她差点以为这是交响乐的具象化了,缺乏一击毙命的精准,令她发笑。
这种广撒网的魔法攻击宛若小孩子眼中的万花筒,虚幻而又不可触及。无法像蹲守于阴影里要求一发命中的狙击手一样安静无声,而是远远的就能听见敲锣打鼓的震天响,这可不是东方娶亲的戏码,是以生命为筹码的战场。
也许是觉得他们人多较为有利,但这是个错误的认知。在准备尚未充分又或是距离还未足够接近前,独自一人的行动绝对会先于对方的反应。
她没有闲心观看这等要命的美景。虽然那堆魔法攻击看起来漏洞百出但真被打中还是会出事情,作为一名潜入者她还是有点保命为上的自觉。
抬起头,在拉开距离的时候白源又扔出了一罐不知名药剂,白左也看见了,没有再继续向她靠近——等她看见药剂罐子已经近在眼前。
来不及躲闪,马德琳瞳孔微缩,口中快速念出一串咒语。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空中的玻璃罐子放慢了动作一帧一帧的转动,远处从坡道跑下的人们像是慢镜头里的人物拖出长长的残影,马德琳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容,好像整个人被包覆在水中一样,一切都模糊起来。
海市蜃楼,本质上是一种光学现象,但除了近似于幻象的存在,对于魔法师的马德琳・约克来说,它还有另一种意义。
虚幻的重影中,红顶砖瓦消失了,路面也不存在什么石板路,一座精致的林中别墅忽然浮现。盘桓旋曲的大树根微微露出地表,从家门附近一路延伸至脚下,那棵古老到能够长出神识的老树长久地伫立在那里,每逢这时总像见到了久久才归家的后代子孙,慈爱的木元素由远至近,绕及她的身边。
这不是真的,她却无法闭上眼,眼睁睁看着自己身陷梦境一样的场景。
镜头缓缓拉近,路上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道路两侧经过修剪的灌木花丛,深色的木制大门终于打开,烧着柴火的壁炉打出温暖的光,外头的景色一瞬间昏暗下去,似乎还开始飘起小雪。
耳边还依稀听见了什么,以为是风雪拍打玻璃的声音,再仔细听,那是光元素团聚在一起弄出的声响。
光元素制造出的幻象是无声的默剧,它们无法读取人心,却无处不在,它们交头接耳,将人们的生活琐碎耳语相传。只要生命离不开光,光就能得知一切。
老约克手中的光元素像是天使头上的光环,慈悲且轻柔的治愈人们的伤痕,马德琳・约克却不按道理出牌,找出了光元素诡谲的那面,妄图以其欺骗敌人的双眼。她确实成功了,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每一次的施法都会让施法者见到最难以忘怀的过去。
其实画面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也许是因为这次在情急之下念出了咒语,眼前的景象非但没有消失,还在缓缓进行。
不⋯⋯在这之后会是怎样的场景,她心中早有预测。嘴唇在颤抖,四肢如同陷入冰窖一样僵硬,心头遏止不住的恐惧像是一双充满可怖纹路的干枯的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跪坐在地上的男子,微长的深红色发丝散乱的披在肩头,他的手指苍白的近乎透明,却近乎虔城的像是一位信教徒,轻柔的,带着无限眷恋的触摸着怀里那看似正在沉睡的女子。
马德琳感到窒息一般的难受,喉咙像是卡壳了的录音带,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清楚自己现在仍在红色学会,还站在白左跟白源的面前,自己现在的反应都被对方尽收眼底,她清醒的痛苦着,身心在魔法的面前不堪一击的被撕裂着,却仍闭口不言。
够了,她垂下眼帘,口中的咒语还在持续,只是语调变得古怪且混乱。
这时候,男子似乎察觉了马德琳的存在,他微微抬起头,那是一张与她相似的面容,又该说是她继承了他的样貌,和魔法。在目光触及的那刻,老约克露出了一抹马德琳熟悉的微笑,是温和中带着哀愁的遗憾,是隐含着歉意的无奈。
随之,从男子身上迸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覆盖了马德琳的视线。
被发现藏起的另一面的光元素可不会乖乖照着魔法师的话做,除非她愿意付出一点什么。就好比在施法过程时陷入老式电影般的过去,在观看哑剧的过程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光元素们找到乐子,他们从火光中蹦出,在魔法师的身边起舞,看着她因为痛苦而皱在一起的面部表情很好的取悦了它们。
如同老约克说过的:魔法能直观体现魔法师的性格。正因为马德琳是同类,她能轻易挖掘出光元素的不同,但同理,露出另一面目的光元素就像是恶劣的妖精商人,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但它们达到了目的,交易也算是达成了,于是相对地给予这个供它们取乐的魔法师她所要的——以万片光镜藏起身形。
它们其实很好,不是吗?
感觉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影像,实际在现实中不过须臾便散了。
咒语吟咏结束,“见过光元素的魔法吗?”离马德琳最近的白左听见了,隐约间还看见她看似忍痛的微笑着,朝这边做了一个屈膝礼。
接着就看见她打开了伞后,白源的药罐将她打成了碎片。
不,那是类似幻象的魔法,观星社的人居然能将光元素运用到这种程度上了吗?但是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表情可比刚才看见他的魔法时的样子要可怕的多,仿佛见到了地狱恶鬼似的惊惧,还是说那也是黑魔法的一部分?白左抱着双臂靠墙而站,回想了下刚才所见。
这时候巡逻队已经走近,但人早已经不在了。
“海市蜃楼⋯⋯吗?”
白源走到白左身旁,询问是否有受伤,白左摇了摇头。
“嘿你说这魔法师怎么回事,进来开嘲讽就跑了。”不过一秒,他立刻假意对巡逻队的成员抱怨今天莫名发生的事故,当然,并没有期待对方的回应。
一旁的白源还得跟巡逻队的人解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回过头又看着白左抓着自己研发出来的新药当糖豆嗑,想起他这同事刚刚做了什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仿佛枯叶落地一般的沙沙声响,马德琳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轻快的略过。
手握着的伞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轻巧的行动,在周身光波全被扭曲的情况下,她在前往红色学会的路上畅行无阻。
照着之前收到的地图,马德琳很顺利的来到了红色学会的内部,也许是被指派的地区还没有很靠近中心地域,一路上没见到几个巡逻队的人。
而走在路上的成员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只感觉到了视线中出现一块模糊的影像,飞快的穿入又穿入,眨了眨眼,以为自己一时眼花,却不知错过了什么。
看到他们身穿的红色披风,马德琳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两张面孔,同时似乎还闻到了甜得发腻,属于点心的味道,不经意地,嘴边泄出一抹轻哼。
立场不同,这个字眼究竟拆离过多少家庭、友人又或者是恋人,从古至今,就没有人躲得过来自这四个字的重击。
明明在海员节的前些日子他们还坐在店里和平相处,谈笑风生,今天她就做贼似的闯入了属于对方的领域。
要是在这节骨眼上被抓住的话,那就不是简单的解释两句就能被放过的事了。
⋯⋯
算了,大不了就在现场打一架,有时暴力手段可比沟通要来得直接多了。
一边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又一次悄悄的绕过了毫无所觉的巡逻队。
“看来都差不多了⋯⋯”移动到最后一处需要查看的地方,记下了需要的情报后,马德琳抬头看着学院高大的建筑,喃喃自语。
与泉堂那种连完美主义症的人都能感到舒适的的纯白色双尖顶教堂不同,红色学会的建筑样式没有规范,但都有着标志性的深红色屋顶。她长久地注视,直到眼睛感觉到了刺痛才收回视线。
她其实,对红色算不上喜欢。因为在她的生命里,每当有大片红色出现的时候,往往代表著有人的生命被夺走。
光明之下,眼中的绿渐渐被眼见的红浸染。
从兄长的死作为开始,到之后与里政府的冲突中,她在这场故事里担任的就是负责剥夺的那个刽子手。
在黑暗的道路上点亮光辉,照亮了手中的剑,熄灭了他人的生命之火。
前路荆棘丛生,转身即是万丈深渊。
一阵脚步声朝着马德琳的方向前来,打断了她沉浸过去的思绪。
转过头,远远的就能见到两名黑发男子似乎正在一边交谈一边往这走过来,其中一个还身穿奇特的东方服饰,记忆良好的她很快就想起了他们的名字。
白左、白源。
虽是同姓氏但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双方也共事许久关系还算得上密切。
只有前者的名字是标在了需要注意的名单上,可能是出于两人会是一起行动的状态,白源的名字也列在一旁。
目前马德琳暂时没有行动的打算,她站在原地注视着两人。
她还记得他们要避免和红色学会正面起冲突,但要是真被发现了的话,她也不介意稍微打破一下规则。
至于稍微的程度在哪,就不是她控制得了了。
就这么干站着的时候,突然想起克因丝的酒馆似乎就有白左出资提供——本是带着合作意思的交流互动而成的酒馆,如今却只剩寥寥数人还会在那相遇。
当时道恩似乎还对她制作的“祈福”颇为感兴趣,可惜还没能跟他聊上这个话题,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有点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也许以后吧,要是还有机会的话。她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接着她又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人与自己的距离还在继续拉近。
十步,这是马德琳对自己周身施下魔法的有效距离。十步之外,普通人一定一点都不会有所察觉,但对敏感的魔法师不同,到了这个距离,他们就会对眼前的景象有所怀疑,并合理推测是否有人在施动魔法。
她现在撑着伞像根木棍一样处在道路的一旁,眼见对面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开始在心中计算着身上的魔法被识破还有多少距离。
二十、十九、十八⋯⋯
十步了。
许是他们恰巧地踏入了范围,又或是马德琳的目光过于直白,白左警觉的朝她这里望来,微微上勾的眼尾如鹰眼般锐利,但从他抓不准的目光中,马德琳确定自己在对方眼中仍是一团模糊的景象。
白左作为曾经的赏金猎人,危机感自然高于常人,但他有些不敢肯定,究竟是他眼睛看花了,还是路边真的有一坨看不清影像的东西在那里。
危险的眯起眼眸,他试图看清马德琳的所在,并且将一旁的白源挡在身后,手稍微扶上刀柄,白源被他的动作打断话,跟着他的举动也发现了一旁的古怪,警觉的看了过来。
此时马德琳转动了下眼珠子,一直盯着阳光底下的人看也有些累了。
那么是要出手,还是就此打道回府休息睡一觉。
这个问题在她脑内过了一圈,最后得出结论:来都来了,那就打一架再回去。
避免和红色学会发生冲突这一条,在她的心中瞬间被划上两杠特粗的红线。
对观星社过去的合作伙伴下手的良心不安持续不到一秒钟,她果断的出手了。
面对魔法师,马德琳一般不会贸然拉近距离。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掏出什么奇怪的小玩意儿往敌人身上砸,她见识过观星社的人做过的小道具,有的没什么杀伤力,但效果很令人头疼。
所以只是礼貌性的,凝出一个转换热能的光球砸了过去。
接着她看到早有准备的白左敏捷的避开,白源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后撤到自己习惯的作战距离。
光球擦过他们飞至后头,接触到墙壁后就无声的散开消失,但光元素散及的地方烧出了焦痕,甚至发出了滋滋声响。
这时候两人看见,原来模糊的景象处,竟然像是镜子碎裂般的一片片消散,随之露出隐藏在那幻象之下的是一位撑着伞的红发少女,正对他们微微一笑。
“是个美女呢,小姑娘家的孤身一人出现在红学有何贵干?”
马德琳忽略了白左调戏的语气,说:“我叫马德琳・约克。”但也只是报了姓名后略过了对方的问题,现在双方气氛有些尴尬,她不由的走神。
要是伊芙丽特在场,估计会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结果了她,一点给她说话的机会都不留。看来那个人强烈的个人风格倒是影响了自己对他人的判断。
不过,要是这人出现在红色学会,那么里政府跟红色学会的协议应该会立马破裂——马德琳可不认为那人会因为上头的命令就能克制住自己不拔剑戳死身旁暂时作为队友的魔法师。
在马德琳开始思考里政府是不是没有派那个女人来红色学会而是直接让她去攻打泉堂的时候,被袭击的白左和白源也在打量着她。
白左主要负责了是海外贸易和酒馆经商一类,因此无法确认眼前的女性是否为红色学会相关的人物,但从对方的态度很明显地得知,她不是。
而且她一开始似乎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打算。明明一直处于隐蔽的状态,看到他们接近时却也不离开,等他们靠近到一定距离感到古怪的时候才突然动手。
一个不是红色学会却还能够独自一人隐身闯进来的魔法师,在这种时候怎么想也只有观星社的那群疯子才干的出来。白左很肯定,对白源打了个手势。
白源接收到白左的手势,觉得自己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这个自称马德琳的人其实可以在不引起他们注意的情况下悄悄走开,却偏偏留下来攻击他们。
不是说观星社的人都在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吗?
感到莫名其妙的白源也没想到,要是规则对他们有约束性,又或着他们的思考方式有办法被理解,那当时观星社又何必从红色学会中分离出来。
“观星社的魔法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这话是白源问的。
看着眼前的两人保持警戒状态,却没有一点要攻击的样子,马德琳是真的困惑了,即使是眼下这种状况,也要先评估过才决定要不要打吗?
繁复的思考方式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但既然对方也问了第二遍,她以反问回答:“红色学会都与里政府合作了,难道观星社就什么都不会做?”
尔后又补上一句,“请别说你们保守压制的方式就是站在原地尝试说服。”
语毕,马德琳收起伞握在手上,阳光正盛,这是最有利于她的天气,手中的伞因为充盈的魔法发出盈盈微光,仿佛感应到了使用者的战意而雀跃欢愉。
就在她这么做的同时,知道不免一战的白源于阴暗处拿出了自制的药剂,白左则拔出绑在腰侧的长刀,火光逼人的烈焰顺着刀纹一路向上延伸,宛若一条艳色游龙张扬舞爪。
见此,马德琳沉下脸,过去的往事如潮水猛然涌来,短暂的淹没了她的思考。
曾几何时,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在战场上舞动着手中的伞,附着于上的火元素们如同欢快的舞者,灼灼其华,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燃尽可见的一切。
她不仅是貌美的女性,场上的战火即是她华美的利刃,敌人来不及欣赏舞姿就被红焰吞没,所过之处,皆留下一地黑痕与灰。
如今再一次见到类似用法,哪怕清楚心头那股近似被挑衅的情绪并不合理,毕竟她不能控制他人如何操纵火立场,但仍难免有些恼怒。
白左看着对面的少女脸色变得难看,然后听到她微微压低的声音,“你的魔法,很特别呢。”
这不是夸奖。他感觉得出来,马德琳凝视着他手上的长刀时的表情,夹杂了一种不可缅怀的痛苦,绿色的眼瞳因眉头皱起而微微敛下,再抬眼看向他时,倒是冷静了下来。
“承蒙厚爱,但是这位美女的表情似乎并不喜欢我的魔法?如果是恋爱上的难题不妨说来听听。”白左在这时仍不忘调戏对方。
听到了恋爱上的难题这句话,马德琳一时的想起了艾维斯,但现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对方的插科打诨意外的让她心情轻松起来。虽然没有应声,但面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哈是我猜错了吗,不要一句话都不说嘛,大叔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后面的小狗狗可要嫌弃我撩妹技术下降了。”
⋯⋯
——即日开始,主攻火山。
也许是不定时要出任务的缘故,马德琳的作息算不上正常,但不安的预感总能像定时准确的闹钟,在天边尚未染上光的颜色前就将她唤醒。
这种被生理机能强制清醒的感觉并不好受,马德琳在下床时还感觉一阵头晕,眼前闪过一道道白花花的影子后,她瞥见桌上在不知何时放了一封用铜金色火漆印封起的信。
外头还挂着一弯月亮,亮光渐微,它就快要被即将升起的早晨消去身形,仅剩的微弱光晕打在了那个火漆印,好让马德琳能清楚见到上头的花纹。
她难得地叹了口气。
其实就算不看,她也多少知道那封信的来处和用意。
经过了一番打理,马德琳且先略过了早餐,拿起拆信刀划破信封后就走到了泉堂外头的长椅倚靠着墙坐下,取出信纸慢慢阅读。
信纸有几页,其中还附上了一张地图和名单列表。
那是画着的是进入红色学会的路线和地形图,其中有一块地方被红色墨水圈起,名单上另外简单的标注了如今合作的里政府人员和红色学会的巡逻地点。
她先大致扫过信中内容,又一一记下名单上的人物肖像和名字、位阶,在确认自己负责的区域之后就撕碎了那两张纸,放在右手心上,口中念了几个词,频率改变的光元素瞬间将碎纸燃尽,余灰就这样被一缕轻风带走,不留痕迹。
多亏了火山的不稳定,火山场的异变使她意外发现了改变光波的方法。
见着纸灰化作尘埃散去,马德琳收回视线,注意力又回到了刚才被放在一边的信上。
在她读信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月亮也悄然离去,晨光为湖泊镀上一层浅亮的金光,如同镜面一样,泉堂的墙上也被渲染上了一层金色虚影,整座建筑就处在这样不真实的虚幻之中,静静伫立。
半饷,理解了信中的意思。马德琳像是半妥协半放弃似的垂下举着信纸的双手,微微垂下的脸上没有微笑,也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底如面前的湖一般平静。
唯一的差别是,那对眼眸被遮挡在了睫羽之下,连湖面的绚丽光彩也影响不了它,无声的隔绝了外头一切色彩。
马德琳的指尖无意识的擦过纸张,几经反覆,直到纸缘被磨起一层虚边后才回过神似的停下动作,把信纸重新折好收进信封里,做完这个动作她又叹气。
信件来自元老院,上头简要的回覆了上次她和艾维斯提交的关于火山的报告。
与交给普通政府的不同,她在信中另外提到了其他两个阵营的动向。而这封回信,既是对她的赞许,也是任命书。
书写的语调上来看,她不用现在就急着去红色学会一趟,但迟早都得去的,那还是趁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前去看看的好。
不论是对于红色学会还是里政府,马德琳说不上谁对谁错。
战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一堆立场不同的人在寻求平衡无果之下迸发出来的火花罢了。
目光投向这个包覆了将近整座泉堂的湖,她却听见来自另一侧森林的鸟鸣声。
整片湖泊清澄如镜,倒映出完整的泉堂,这里看上去就像是建立在理想乡的教堂。无人可知在这湖水之下究竟是怎样的深渊,吞噬了多少前来冒犯这里的作乱者。
湖泊安静澄澈的近乎死寂,远不及森林里的生命力来的令人安心。
等艾维斯感应到泉堂外围有魔法师的存在前来查看时,就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玛德琳闭着双眼,似乎在假寐休息。
今天的她没有扎起马尾,而是将头发全拨到了其中一边,红色的发丝顺着肩头而下柔顺的贴着主人的身形,身着的浅色碎花日常服也是难得一见。没有护具,没有武器,卸下了所有武装和面具的马德琳在这时竟让艾维斯感到了对方其实也有近似无助的时候。
他注意到她闭上的眼睫时不时轻颤,看来对方并没有完全睡着。
“艾维斯⋯⋯”即使不睁开眼睛,只听见那道熟悉稳健的走路声马德琳也能认出他来。
对方应了声,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马德琳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妳今天似乎很早起来,用过早餐了吗?”提问的是艾维斯,他垂眸看着略显疲惫的恋人,无奈又心疼。
没有,她的回答有气无力。
在确定了关系之后马德琳在艾维斯面前总会自然露出更多的,近乎孩子气的那面。后者在一开始多有些害羞于有时对方做出的举动,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随之心中也多了抹淡淡的喜悦之情。
从还是搭挡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总能让自己拿她没办法,这点就算是关系改变之后也不曾被影响。艾维斯认命似的叹气,轻轻执起马德琳的右手,“走吧,先进去。帮妳做早餐,格子松饼怎么样?”
他其实一开始就看到马德琳手里捏着的信纸,虽然有些疑惑,但眼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马德琳的健康问题,于是便默默略过了这个问题。
端上桌的只有一份早餐,盘子中央的是热呼呼的格子松饼,旁边堆着加了牛奶的炒蛋和煎过的培根。另外,一杯装着温牛奶的瓷杯放在马德琳的手边,她还闻到了牛奶里有杏仁的甜味。
她对这顿早餐表示感谢,但是端起了那杯牛奶,挑眉看向艾维斯——她早餐向来鲜少喝牛奶,甚至可以说从来没喝过。
对着眼前的人,艾维斯在语末甚至带了点轻哄的语气,“妳起来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今天就先喝牛奶,好吗?”会这么说是因为刚才他握住马德琳的手时感到格外冰凉,显然早在外头待了许久,准备早餐时稍加思索后便将取出的红茶罐又收了回去,并在加热的奶壶里倒了一匙杏仁粉。
马德琳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对象还是艾维斯的情况下,也就接受了他的提议,配着温牛奶吃起了早餐。
见到马德琳没有抗拒的照他的话所做,艾维斯放松似的呼了一口气,接着就放空似的看向别处。
等到刀叉落盘的声音响起,艾维斯眨了眨眼,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马德琳,后者眼底泛着笑意地看着他,“我等会要出门一趟。”
像是还没完全回过神,这句话甚至在艾维斯的脑海里反覆循环几次他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接著有些困惑地问道:“与那封信有关吗?”
习惯了对方总能准确指出重点的直觉,马德琳双手交握的放在膝上,稍稍往后坐了些好靠在椅背。她似乎总习惯让背后靠着什么东西。
“是的,元老会发来了通知,”她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我们近期可能要攻打火山。”
这意味着三方的战争一触即发。
而观星社,将会遭到来自红色学会和里政府的联手打击,虽然主要遭受的攻击力还是后者,但主攻火山的他们一定会遇上红色学会护卫队的压制。
想到前些日子才与道恩他们一起享用下午茶,双方在那时都没谈论到关于火山场这个微妙的话题,但回避一时却避不了一世,转眼间他们就要因为立场而刀剑相向——
很戏剧化。
马德琳在心中对此做下评论。
她不会因为曾与两人交好就在战场上手下留情,这一点,相信对方也是抱着同样的看法。
不过她无法确定艾维斯的想法。
“需要我陪同吗?”
见到艾维斯似乎皱了下眉,马德琳对他摇头。
“不了,只是一个简单的勘察地形而已,”
她的眼神看似含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那对双唇却如厚重的大门般紧紧闭上。作为恋人与观星社前线人员的立场在她的心中互相厮杀,挣扎着,挣扎着,她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改变了话题,“你昨天说过今天还要去市集买东西吧?太晚去可就没有好货了。”
这话转的很生硬,仿佛硬生生地想将什么隔离开来,艾维斯不用细想都能听出来,可是他向来不对马德琳的决定多说什么,只道:“注意安全。”
睁开眼眸,她翠绿色的眼瞳清亮如常,抿唇,而又弯起一抹微笑对他点头。
看着艾维斯先行离去的背影,她才敛去嘴角的笑,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如鲠在喉,几度犹豫,还是默默吞下了准备叫住对方的冲动。
刚才的话她没有说错,只是有所保留。
勘查是真的,但是她没有说出信函的最后一部分内容。
——勘查之外,可削弱里政府战力。
——尤注意以下几员,若条件许可,击杀。
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残忍的命令,犹如华美娇艳的曼珠沙华盛开在了高岭之巅。她仰望,不可违抗,她垂头,不会违背,以手中的剑为其献上新鲜血肉,换取其他人赖以生存之地。
不存在信仰,也无信念,马德琳要做的,从来只有执剑到最后一刻。
她已无家人。
最大的庆幸是在有生之年还能拥有一位关系紧密的恋人,而不希望再看见恋人继续在理想与现实中挣扎,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好好完成任务,别让他有踏入现实的那一天。
为了自己私愿,即使烈火焚及自身也无所畏惧。
回到房间,换下身上的碎花长裙,套上宽松简便的裤装,戴好手上的护具和魔杖,把小刀别在腰侧,再次将头发高高竖起,看向镜子,眼前的人没有茫然,却也没有一丝光彩。
明明使用着最为明亮的魔法,却如同来自黑不见底的深渊一般见不得光。
她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又一次成为那一把尖刀最锋利的刃。
撑起那把鹅黄色的洋伞,将自己隐于阴影之下,她踏出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