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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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脑洞文罢了,如果有印象这种能帮助我检测人物性格有无偏离之类的十分感谢
阙西东被托付给陆生羽的时候,一百有三十岁,换算成人类年纪,不过豆蔻。
踏仙门造在险峻高山之上,四千四百四十级台阶,象征生世皆无四百四病难。
陆生羽抱着她,一步一级台阶往上走,凛冬白雪茫茫,大块的从青松顶端跌下,扑簌落地悄无声息。风是不是有些冷?他问,不等她回答就把蓑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阙西东把自己窝在领口羽衬里,回忆起冬天时麻雀们化作原形把她围绕在最中间保暖,族长从她头顶蹦跶到左翅,安排轮到哪些人去寻找食物。有时她也央求其他人带她一块觅食,他们生怕有危险,总是叽叽喳喳提醒,不像现在的这条路,那么长,却如此安静。
三十岁时被丢在麻雀族群的门边,只是因为她的颜色和别的孔雀不同,索性麻雀还是捡了她抚养,他们常说,这样美丽的白色,总有一天会成为踏仙门的上仙陆生羽的弟子。这个名字在他们口中都是敬仰和艳羡的,因为麻雀族群的冬天总是难捱,在那多年间受惠良多。
但是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开麻雀们,但他们说族群里没有适合孔雀修炼的功法,若是过了这个年岁还不能开始修炼,便终其一生也不可化形学法术。
可是就算一生不会化形法术,也没什么关系啊?她歪头眨眼。
化形后的族长是个三寸高的小老头,他笑眯眯轻拍她的头,可是世界上总有很多情境,必须要你会这些才有可能破局。
而且一生很长很长,你是孔雀会比我们活得更长——到时候麻雀爷爷我早就不在咯。他吹起自己的胡子,半闭眼望向不远处的巍峨高山。
不在?
就是死。
死是什么?
族长没有回答。阙西东偷偷瞟一眼陆生羽,觉得这个哥哥除了化形后个子比麻雀高很多外,看上去也挺平易近人,但是族长却真的十分恭敬。于是她问,陆哥哥,什么是死?
戴斗笠的青年低头,似乎有些为难怎么答,无奈地笑起来,你在山下的时候,是不是有看过小草和野花会在春天生长开放?见她颔首,他继续道,那你上山前看到的他们呢?
没看到啊,秋天草就枯萎了,野花更早,夏末基本凋谢干净。
死,差不多就是见不到。陆生羽拢起一捧雪道,而且是永远见不到。
生死循环,乃是天道。他展开手掌,野草在雪上突兀抽芽生长,最后顶端绽放出蓝紫的野花。法术,就是顺之寻迹,逆之而行,得到一线生机。
哇,原来法术是这么有用的东西,那我要学!陆哥哥教我这个!她顿时对这本来不屑一顾的东西感兴趣起来,如果学会法术,是不是就可以让族长爷爷长生不老或死而复生,在冬天变出野花,是不是也可以在冬天变出食物?
等她正式开始学习,才发现寻得生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先筑基,还得突破好几重境界,再领悟到如何观察的方法。
开门时候她每次有新见解,还会去兴高采烈告诉陆生羽问能不能学让花草生长的法术,对方总是摇头说,再等等。次数多了,她渐渐平静下来,后来便不再询问。
但陆生羽虽然悉心指点,但从未说收她为徒。踏仙门的领地很大,屋子也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然而她却没见过除对方和自己外的第三个人。
门派只有我们两个吗?有次她忍不住问陆生羽。
还有我的师父,不知为何说到这他停顿半秒,彀瓴,在笼月崖。
那是哪,我能去看看吗?
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五十年,倏忽又是四分之一的时间。随年岁增长,时间似乎越来越快。
那天她刚化形成功,兴冲冲便下山去找在小镇执行任务的陆生羽,在修炼的山中无岁月里,对方的地位已经逐渐和麻雀族长在她心中平齐。踏过那四千四百四台阶,原来用人类的脚踩在地上是这样的感觉。
山门外有白发人五彩披帛飞扬,用剑指着的另一人尾羽形状和她如出一辙,只是森绿色且更长。
在被麻雀收养的日子里,族长曾问她是否会怨恨那些把她丢弃的同族,日后若是相遇会如何。她也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同族的样子,但因为年岁太小所以根本没残存印象。
人又如何去怨恨压根不记得的东西呢?而且是因为生活辛苦才会怨恨,但她明明和麻雀族群、和陆生羽都生活得很快乐,又怎么会产生怨恨。
身体早于意识就跑到了剑之前,她拦住那一剑,那席卷的寒光又被另一柄剑拦住,白刃相接发出铮然轰鸣。
弟子恳请师父手下留情,陆生羽退后三步站定,向还剑入鞘者躬身。
师父……彀瓴吗?她抬眼看那白发人面上不置可否,眉间朱砂红艳,闻言转身便离开。
离别雀,你既来,何必要先我一步。陆生羽对被留下的人说。
你不是说,我注定要死,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快点的死法。红衣青年哂笑,语气懒洋洋反而更凉薄。
我求师父收你为徒,你命不该至此。
何必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离别雀浑不在意,掸干净身上尘土。你师父万一拒绝你呢,多尴尬。
师父不会拒绝。
那倒是很奇怪了,怎么就不会拒绝呢?哦,还有那边也有只小孔雀,你救人也是白救,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万一死了可算浪费。
那时她想,救人怎么会是白救呢?
就像那时她想,死是什么,怨恨又是什么。
许多年后她才明白这些,在陆生羽的灵牌之前,面对那坛骨灰无言。
你拿命救彀瓴,他却像浑不在意。
——难道不是白救吗?为什么临死还劝我不要因为你就怨恨他?
门外的离别雀在等她,他们造了无数符纸,要闯踏仙门三十三禁制,带这坛骨灰离开。
她想不明白,或许下山之后,会找到答案。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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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惊坐起,竟然三十号。是OC,明天还能醒来就再改改求知下(
曾经看见过有个理论,一个标本的多少被替换成无机物,其便不能再被称之为本身?
我在此地拥有意识的许多年间,时常在思考是否还能称之为“我”。如果说记忆是储存在神经里的,那么因此而构成神经的细胞,也许同样会有相关的功能,所以过去在我的脑海里才如此支离破碎。
在最早的时候,我的拥趸们说可以发明出永生的方法时,我又是基于什么才同意去实施的呢?所谓大义像云层一样缥缈的东西,被岁月的洪流吹拂消散在如此长久的曾经里,仅剩下作为概念的词语,而作为填充物的情绪早就无处可寻。
再往前追溯,我也有过毫不犹豫可以判断自己是“我”的时候,但这似乎是不被允许的。我们,那些只是模糊成色块状的同侪,都在这名为乐园的穹顶下研究如何应对这个世界的问题,并说要将其变得更加美好。而要这样做,自身的意识就不便存在,毕竟会影响决策,但该有的热情又不能缺失,以免在面对普通人时无法使其信服。作为这个环境中路径选择的最高领导者的候选者,我们注定要在怀疑是否正确的时候,也要能说出这便是无误的句子。
第一个死去的是谁呢?我只记得那个人像是花朵上的影子,明明很柔软,却要装作阴暗和生硬的样子。可是尝试失败了,因而她无法完成如乐园希望那样的情形,所以被流放到极其遥远的地方。大雪在她离开后依旧下了三天三夜,穹顶的大门被埋到一半,我站在最高的窗台,开始思考她本来可以反抗这个决定,或者说申请再做一次手术。但是她就像是认命般头也不回便离开,背影却如同奔向自由。
第二个死去的是苏,制品被命名为苏莱茵。我对此印象很深,因为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深信不疑我们路径正确性的人,于是也被赋予最厚的期望,直到我被沉入地底的那刻,依然听到埋葬我的人群在高歌她的丰功伟绩。这是人类的荣耀,虽然,她比预期的死亡时间要早很多年,尽管他们说她会是寿命最长的那个,所以没什么所谓。
第三个死去的又是忘了名字的家伙,不过她的行事风格倒是向来让我念念不忘,可能是所有人里唯一爱唱反调的那个,和苏截然相反。我们死亡后的归宿一般都是保密的,毕竟这也算是惊喜的一环,或者说,以免谁因为设计不合理而生出什么不利于乐园的心思。但设计者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防着她,当然结局也确实完满无缺,她开心地接过最无人在意的任务,去到比最早走的人还要不可及的地方。我们就此别过,手中只剩下她临走时赠予的花朵。我再次苏醒是被她从裂开为悬崖的深谷底下挖出来的,即使时间过去很久,但她还是半点没变,钻着任务的空子,一边做和程序相反的事,一边假装虔诚。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我送佩兰进手术室的时候,她有些恐惧,问我如果她的制品若是和库洛白羽那样失败该怎么办。如果说苏是深信路径的正确,佩兰就是生怕路径不正确,而且其制品将管理接近地球七成的海洋。
水底深不可测,她说,我从未离开穹顶,又怎么能知道是否会顺利完成任务?
我说,我们之后会在海的最深处建造一个新的穹顶,到时你可以取一个喜欢的名字,或者直接沿用现在的也不会有人管——等到这个计划的组织者都入土以后,你肯定还会活很久。
佩兰芙被潜艇先行带到目的地进行测试,毕竟虽然建造才刚起步,任务还是刻不容缓的。哎,哪怕穹顶日夜不息思考,人类的处境还是逐渐变得糟糕。
一年比一年糟糕,不是吗?我问拿手术刀的那位,他本来是我的创造者,却在死去后成为我的制品。
……
这不是你计划要达成的目的。地答得文不对题。
我的逻辑判断中间一定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但却完全在记忆里翻不出来。如果有蝴蝶在扇动翅膀,那它或许遗漏掉无机物和有机物是有区别的,就像我和我的制品。
天是最早的那个AI,也是最好用的那个,他提出利用大脑特定的情绪嵌入AI制品,具象化后来应对逐渐变得无比恶劣的气候的决策,并在当时科研机构乐园的首肯下直接参与制品设计、程序编码与制作。其开发者艾尔温在死前签署协议,自愿成为专供制品手术的操作者,命名为地。
截止NAI元年,穹顶所有的人类全部死亡。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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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作为一个天使却对人类过敏,这给我的工作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和难度。
在这个星球上,最多的生物就是你们人类,自然最多的死亡也同样。
像是微生物或者说一些你们讨厌的昆虫,或许数量上并不比人类少,但是存在感却相对稀薄。
我走在街道上,穿过甲乙丙丁熙熙攘攘的灵魂,就像鲶鱼在沙丁鱼群里游泳,或许你们会感到乍然一惊获得启示,或者痛哭流涕后悔前尘。但是最终谁都会走向被引渡的时候,就像我总要走向天堂汇报工作情况。
为什么你的业绩又是这么不堪入目?我的搭档前搭档和前前搭档无一不问过这句话。众所周知,每个摆烂的员工都会有一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狂同事,以覆盖因为其人落下的内容。但升迁不会找到他们,更不会找到我,毕竟在引渡人类的时候,我过敏严重。
你们对花过敏会打喷嚏,对猫毛狗毛过敏会起疹子,很不幸,我的症状是掉毛。
天使为什么非得那么大的翅膀?我一边扇动翅膀,一边洁白长羽稀里哗啦往下飘。人类的灵魂大张嘴巴,为死后初见的神迹赞叹,殊不知这只是我的疾病表现。
于是我对搭档说,不行啊,再干几票我就要飞不起来了。走地天使,那还叫天使吗?
那当然,神的意志会与你同在。搭档很无情地回答。
你见过神吗?我摸着斑斑驳驳的大翅膀子,很是肉痛,对搭档的虔诚感到困惑。
对方稀里哗啦摇动着本子,那上面是本月引渡的灵魂数量,会随工作而不断自动增减。这难道不就是神的证明?他语气里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的自然。
是的,神说要引渡灵魂,而我们就是跑腿打工仔,至于什么恩泽从来没见过,只有报业绩时殿堂上光辉灿烂,扎得我眼睛生疼啥也看不清。
如果说有什么印象深刻,大概是曾经遇到过一个羽毛过敏的灵魂。
传闻在人死的时候会有天使来接引,伴随圣光同圣乐,他们有巨大的双翼,就像神一样拥抱所有尚带遗憾的灵魂。
阿嚏!……确实很遗憾,你可以不掉毛嘛,阿嚏!我真的过敏。那个灵魂一手捂口鼻,一手立起拒绝我靠近。
可是这样您就死不掉了啊?我感到有些困扰,就像为工作困扰一样。
之前是很期待去世,毕竟为这刻实在等待太久。他表情很痛苦,我只好又往后倒退几步。比之前更早,就在想如果真的有天使,到底该怎么面对了。
这点我倒是和他惺惺相惜,毕竟难兄难弟,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过敏该多美好。
因为羽毛过敏,我花好大力气推广自己制作的合成羽毛制品,等它们变成爆款,我就不至于在大街上对男女士们的装饰大打喷嚏。他颓唐抽出手帕濞两把鼻子,虽然躯壳已然离去,但灵魂的记忆却在被引渡前都不会消失,这也多少算是种惯性。
是的,后来您就获得了和平奖,毕竟为世界的动物保护做出了宏伟的贡献。这份无私对于我们天堂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我抽出搭档给的笔记,开始念接引台词。
等等,可是你没听到那只是因为过敏吗?他的五官再次痛苦扭曲,天堂都是像你这样的天使吧,我真的会死的——虽然已经死了。
但是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您不相信神吗?我抬头,有些诧异又在情理之中,确实有不少预定被引渡的灵魂压根只是听说我们工作体系的存在而毫不感兴趣。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长叹一口气,转而问,就非得要上天堂吗?
呃,也可以下地狱,但流程会有点复杂,或者你想一直游荡也行,申请又简单点。我在脑内努力搜刮现有规定,所以说我们这个活的意义到底在哪,其实完全无所谓吧。
他又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天使都掉毛吗。
不,只是我过敏比较严重。我有些羞愧。
过敏?他抬头,我面带职业微笑,洁白长羽在风中翻飞,扑朔迷离折射彩色光晕。
是的,人类过敏。
算了。他沉默后道,所以天堂也是那样的吗?
是啊,是那样的。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又怕回答不是,还要被询问更多详细解释,估计也答不出来,而且对这个病症来说业绩太难了,有一个是一个吧。
我想,我们都是那样的吧。我合上手上的引渡词,抖抖已经所剩无几的翅膀。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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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改编自某篇报道
小偷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任何技能,他从小被母亲抛弃,甚至没有接受义务教育。
那天他捡到一个小男孩,男孩冻晕在街口。
这个季节人们不愿出门,小偷在车站徘徊一整天,也没摸到几个钢镚,他也又冷又饿,顺到热的食物,喂了一点给孩子已经是最大限度。
但是小男孩醒转,看到他,说,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小偷抓住男孩的手,就像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准确说,还活在他身边的时候。
那天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但能肯定的是,绝对不会带上自己。他拉住母亲破旧的衣角,说,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带我一起。
母亲的手皮肤粗糙,将他手抓住的时候很温暖,又有一丝颤抖。还是小男孩的小偷抬起头,刚想对她笑,就听到母亲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带上你。
天气多冷啊,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橙子,这种水果是如此奢侈,他从未在自己的手中看见过,那天却鲜亮地掉落在他灰尘和冻疮交错的手心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像阳光那样明艳的橙色,像一个梦境。
你可以自己活下去的,母亲像是在安慰他,又像只是在安慰自己,不断重复着,你可以。
他似着魔,只是愣愣盯着果皮,带着温度的果皮,光泽的果皮。母亲在果皮背后匆忙离去,而他掉进了小偷的住所。小偷说,你有一个如此美丽的橙子,口感必然也很香甜。让我们把它瓜分吃掉。小偷用指甲划开果皮,他们莫名其妙轮流吃着,果皮被扔在角落里。
小偷变成老偷,老偷死了,男孩变成小偷,捡到新的男孩。
糜烂在角落的果皮发霉,烂成黑乎乎绿森森白茫茫,烂得面目全非无人问津。
但小偷忘不了在它尚能辨认时,总是无事就蹲在墙角盯着果皮的自己。
在他技术很烂时,总是手还没伸进口袋夹住钱夹,就被受害者的手夹住脖子殴打,于是他的手臂背部全是青青紫紫红红的肿块和划伤。
喂,你不要说也想和我一样当小偷,小偷对男孩说。
可是我想和你一样当小偷。男孩说。
你要去读书,再想个办法搞到户口,看那个广告,看那个橙子,你到时候挣一天就能买一车。小偷指着路牌说。
霓虹灯拼凑的果皮闪烁着,闪烁如天上的星子,又像小偷眼里的泪光。
可是我们现在也可以啊,为什么你不去店里买呢。男孩打开钱夹,数着里面一张一张的纸钞。
小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它们的区别,那个词,那个词叫什么呢。
把你的赃物统统缴纳出来,警察用棍子敲击桌面,桌面的尽头是个橙子。
为什么是橙子?他为什么要去偷橙子?
小偷愣愣看着倒映审讯室冷光灯的果皮,为男孩做出的行窃困惑。
虽然这是个微不足道的赃物,警察却奇怪地认真。
没有了,没有了,但他们说要判四年。
每年你都在换地方防止被抓住,而且也从不进商店作案,怎么今年功亏一篑。审问者慢条斯理,擦拭不存在灰尘的镜片,搁在果皮旁边。
男孩怎么办呢,男孩怎么办呢。小偷嗫嚅着,功亏一篑是什么意思?
冬天的路灯摇曳着,雪花飘落、旋转、摇摆,男孩会被送进福利院。
你看,他会吃饱穿暖,他会接受教育,警察说。他以后可能就不再记得你了。
他们把橙子递给小偷,他摩挲果皮,光滑的、鲜艳的、像太阳一般的颜色。
你会忘记男孩吗?他问,他们也问。
我想,我应该忘记不了。他一点点用指甲划开果皮,母亲还在的时候,还在为那家做佣人工作的时候,他总是在角落里看着她剥橙子。
揉搓、滚动,从顶端开始,一道又一道的,慢慢往外剥开,再小心将每一片排列在盘子里,甚至还要揭开白色内皮。
橙子是甜的,果皮是橙色的,这就是他童年的全部记忆。
这也是他至今的全部记忆。
母亲如果早有预料她会被抛弃,又早有预料她也会将他抛弃,是否就不会接受剥橙子的命运?
男孩对小偷说,我要去商店里,去商店里买橙子,这些钱可以买很多橙子。
他抓住自己的手又粗糙又温暖,我不要去上学,我要跟着小偷,也要努力学习做小偷。
老偷死了,他都没有送行。小偷一瓣接一瓣吃着橙子,果皮攥在手心里。
他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过自己会不会记得他呢?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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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离开都城的时候,我常常坐在屋檐上听她吹笛子。
南朝四百八十寺,越乱的朝代往往有越虔诚的君主,当今圣上沉迷丹药,她从小生长在炼丹房,跟随国师学卜卦和药理,是下一任继承衣钵的弟子。听说因为天生圣手,只要摸到指节手骨就能知道前世今生,或者溯源病根解无可救之疾。
所以我那天实在烦闷,就花九牛二虎之力闯过防范森严的钦天监,去找这个传说中的小姑娘。
当时月光皎洁,落在每片琉璃瓦上亮晶晶的,望星台夜风寒凉,我看到一团白衣缩在秩序井然的黄铜仪器中间脸色又青又紫、瑟瑟发抖,跟鸟雀刚破壳的幼崽似的,不禁内心嫌弃人类实在又弱又坏,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压榨。
作为我死马当活马医的稻草,她如果冻坏了对我肯定没好处,于是只好把唯一干净羽氅解下来丢在她肩上,接着将手递到她眼皮底下,“来,你看看,怎么才能治我这个死不掉的毛病?”
她抬头一愣,问,“你是从月亮来的神仙吗?”
怎么会有人把浑身是血的妖怪看成神仙呢,我皱眉,传言不会是假的吧。尽管受再多伤也死不掉,但白跑一趟岂不是更烦闷。她依言覆盖来看,那双相较年纪过于瘦小的手温度却比常人高。我顿时打消疑虑收回手,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读到三魂六魄,连带早就不跳的心被熨烫得一颤。
“我还未看清楚……”她说,“但似乎你并不想死。”她偷看一眼有些羞赧,“从身体来说,心脏已经僵硬如磐石,意识却还在驱动躯壳,你就是师父说的僵尸吧。”随之她似乎才注意到我衣服上血迹斑斑,往后装作无意退半步的行为在我眼里就像慢动作。
毕竟僵尸的血说到底还是靠吸,从她又白几分的面色判断,怕是正在怜悯素不相识者的悲惨遭遇。“你放心,我不吃你,毕竟还指望你找到杀我的方法。”我拂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温柔帮她系好羽氅的带子。她越是肢体僵硬,我反而有些想笑,慢条斯理将那些掉进领口散碎发丝捞出来,“何况我也不是普通的僵尸,你看我动作灵活,自然不必吸那么多血。”
等我俩混熟后,她告诉我,我是她第一个遇到的妖邪,师父从来不让她离开钦天监本部,明明师兄师姐甚至师弟师妹都时不时有机会去游历,水平也许更厉害的她却每次都被勒令去守望天台。
“钦天监最高的建筑,也是气运之所在,肯定是那老头最放心你,也要重点保护继承人。”我坐在房檐上探身,说些自己不信的安慰话语——与其讲保护,不如说是怕她看到江湖疾苦。毕竟像她这种陌生人冲进来让治病就乖乖听话的小姑娘,若知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简单道理,还会愿再回来为皇家效命吗?
“现在记起第一次见你的景象还是很好笑,”我帮她用细绢擦拭竹笛,哀叹一会又要忍受呕哑嘲哳的魔音,“比起我来,你倒更像是神仙。”
是啊,日复一日在这清冷宫殿里为国师送来的病人梳理来龙去脉,她只是那老头不肯退出权力中心培养的傀儡罢了——而且还如此好用,人固有一死,固有夙愿未了,总是想多活一天,多看一眼将来如何。
她困惑侧首,我垂眼,将笛子和绢布递给她,“快接,我急着捂耳朵。”她只是顺势握住我的手,面上更加困惑,道:“为什么呢,我每次都没看清,却知道你不会死。”“别管那么多,快点吹完你今日份的笛子去给我炼能安息的丹。”我赶紧不耐烦甩开她的手,灵魂被凝视的灼烧感才减轻一些。
丹药的味道总是不好,每次服完我都要做梦,往往是生前经历,断续又细碎,有星辰有记不清面容的人。不过大概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忘记。
她当上国师后答应前国师不离开望天台,但要在钦天监就给我留后门,这大概是她做过最有违师命的事。我说无所谓反正也没有痛感,但她说白衣服染上血迹会很难洗,而且更省时间。我也觉得进出方便确实不错,有时候会捡一些路上疑难杂症的病人带去给她解闷。每次他们还没死却吓得要死,跟想死但没法死去的我倒是相得益彰。
因岁月无限,我常常不甚在意凡人生命短暂。
直到宫变时候,钦天监被波及。我趁狱卒打盹,轻松将门锁捏断,大摇大摆走进单独关押她的牢房,借月色瞥见鬓边华发,才意识到她已经年近半百。
“你每次没等我看清就甩开手。”她神色平静,见我只是笑,伸手至我面前。
“钦天监的犯人定于明日午时问斩,”我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师父早逃之夭夭。”
她不语,只是径自抓住我的手,像是笃定我这次不会半道甩开她。
“果然啊,”她有些惆怅,又有些开心,“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料得这些事?”
离开都城的时候,月色满街。
她的手仍像我死之前摸到的那个女孩的骨头,下辈子会成为天生圣手、世人都想见一面的神仙,只是太短暂、活不过十五岁。于是我把其中一魄留下来保护她,即使因此一直没能转世。兜兜转转的命运,也像月圆月缺似的循环往复。
所以我最后也没把那一魄收回来,就像我不必再提的往事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