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随意
“欢迎来到方特家!”莉莉娅和迪肯将众人迎进自家的大门,“请不要客气,客房应该住得下!一会我们去收拾一下……”
“我们是不是只想送他们回家啊?”维克多跟身旁的伊桑尼亚耳语到。
“嗯。”伊桑尼亚点点头,似乎是在思索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几人本来在回到小镇之后,仅仅决定将兄妹俩送回家便各自散去,只是谁也没料到兄妹俩的热情。在两人强烈邀请下,迪亚特等人只得答应去兄妹俩的家住一晚上,作为兄妹俩的谢礼。
“哥哥快去给客人收拾客房,这里我来招待就好了!”莉莉娅双手掐着腰,催促着迪肯。
“好。”迪肯点点头。
“莉莉娅!迪肯!”迪肯刚想上楼梯,突然听到“笃笃笃”的声音在楼梯的尽头响起,老年人的声音,“莉莉娅!迪肯!”
一声厉喝,莉莉娅和迪肯同时缩了缩脖子,互相看了看,吐了吐舌头,都抬头看向了楼梯的尽头。在那里站着一位头发银白却稀少的老人,穿着棕色亚麻布的短衬衫,黑色的亚麻长裤,手中深棕色的木质拐杖微微颤抖。
“爷……爷爷。”两个人的声音宛如蚊子飞过,而且渐渐变小。
“你们要不要先去跟爷爷聊聊?”杜卡特在兄妹两人的身后小声问道,却没有得到回答。
“你们两个,一会忙完了到我房间来。”爷爷说完后,稍微欠了欠身,算是向伊桑尼亚等人问好,而后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离开前还留下一句,“几位客人晚上好,欢迎到方特家,请自便就好。”
虽然爷爷这么说,但几个人不自觉地回礼以示友好,同时还互相悄悄看了看,几乎同时回道,“很高兴见到你,打扰了。”
他们的回答没有得到进一步回应,那位银头发的老人家已然关上自己的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兄妹俩面带歉意向几个人说到。
“你们先跟着哥哥上楼吧,我去厨房烧水。”莉莉娅推了推几个人,“茶水会送到房间去的。”
“我来帮你。”伊桑尼亚跟在莉莉娅身后,转头对几个人讲到,“你们先挑房间,我不着急。”
其他人点点头,跟着迪肯去了二楼。
“谢谢你,伊桑尼亚。”莉莉娅带着伊桑尼亚到了厨房。
厨房相当的简朴,浅棕色的木头上刷着透明无色的清漆,既能够保护木头不被腐蚀,也能够保持木头原本的风味。大大的铸铁锅架在石头垒成的火灶之上,旁边长长的延长准备台,几扇窗户均匀分布在墙壁之上,摆满了餐具、调味品和茶叶等的橱柜分布在墙上和操作台的下方。
两旁人各自忙碌着,迪肯将两间客房都展现给迪亚特等人,等待他们挑选房间,并在杜兰特和维克多的帮助下将房间收拾干净。住宿的事情告一段落,迪肯去楼下叫莉莉娅——他准备让两个人去面对爷爷。
“这样就好了。”当迪肯到达厨房时,莉莉娅刚好将茶泡好,拿出茶杯放在托盘上。
“莉莉娅,跟我上楼。”迪肯在厨房门口探出头,向莉莉娅招呼着。
“啊?上楼,去见爷爷?”莉莉娅声音弱弱的,没那么足的底气。
“嗯。”
“可是……可是我要送茶去客房里面。”她歪头看了看茶壶,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迪肯也看她默不作声。
“送茶交给我就好,你跟迪肯去忙吧。”伊桑尼亚笑了笑,轻轻推了推莉莉娅。
“那就麻烦你了。”莉莉娅向伊桑尼亚点点头,“谢谢。”
三个人同时走出厨房,一起上楼。
伊桑尼亚端着准备好的茶壶、热水壶和几只茶杯,手上的托盘稳稳走上楼梯。他眼看着兄妹两人前往走廊尽头的房间,那是一扇相当朴素的木门,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一个雕刻着卷曲鸢尾花图案的门把手。
“喝茶吗?”他端着托盘走入迪肯指给他的客房,房间内的几个人纷纷起身,在他将托盘放在桌上之后各自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客房似乎并没有做过多的装饰,两张床和摆在床头的柜子,还有几张放在长桌旁的椅子,就是这间房中所有的东西了。
“迪亚特去哪了?”眼看着房间里其他人都在,只缺了迪亚特,伊桑尼亚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说要去看看那位患病的爷爷。”格里菲尔给杜卡特端去一杯茶,而后转头看向伊桑尼亚,“这什么茶?”
“莉莉娅临时找的弗尼叶香草茶,她说平时爷爷喝的那种树叶茶不见了,那茶应该更好喝。”
莉莉娅和迪肯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走入房间,他们看到迪亚特在房间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走到床边,“爷爷,你的病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如果没人气我,那就好得更快。”爷爷说话的同时,头向他们所在的地方转来。
“……”兄妹俩几乎同时低头,“对不起……”
“认错倒是快,你俩一个样子,长大啦!都学会不告而别了是不是?”爷爷的手猛地拍了一下床,整个床晃了晃。
“方特阁下消消气,”坐在床边的迪亚特轻声劝着,“他们俩也是担心你的病情,为了给你治病才去冒险的。”
“我也知道他们的目的……”爷爷乔·方特无奈地看向迪亚特,“但您也知道,他们俩只是两个孩子,如果为了我的病遇到什么危险……我……”
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下了话语,而后陷入沉默。
“我可以理解,爷爷惦记孙子、孙女,而孙子和孙女呢……”迪亚特的目光从乔·方特的身上换到兄妹俩的身上,“同样惦记着爷爷,你们互相之间就是一家人,所以别生气了。”
“唉……”
“再说,好不容易转好的病情,如果气坏了,他们又得跑到墓穴去了,您不担心吗?”迪亚特又将目光转到乔·方特的身上。
“唉……”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乔·方特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刚刚帮你看了看病,”迪亚特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人,“你的病可以治,确实需要一种药材,幽蓝蘑菇。”
“啊……”迪肯一声惊呼,他方才想起来,自己带着那几个人去找到那隐藏的陵墓是为了寻找幽蓝蘑菇,但刚刚离开陵墓的时候却忘记了,没有带回来幽蓝蘑菇。想到此处,他登时耷拉了脑袋。
“没关系,幽蓝蘑菇有人带回来了。”
“真的吗?”莉莉娅和迪肯同时抬头看向迪亚特。
“是的,你们可以去问问伊桑尼亚。”被两人问着的迪亚特笑了笑,“将幽蓝蘑菇拿来,我可以制药给乔·方特先生。”
“你真的可以吗?”兄妹俩同时关切的问着。
“当然!”
“真的?”
“莉莉娅,迪肯!”没等迪亚特的再次回答,一旁的乔·方特打断了兄妹俩的询问,“不许胡闹!”
“是,爷爷。”两个人都吐了吐舌头。
“让你看笑话了,迪亚特先生。”
“没什么,没什么。”迪亚特微笑看着方特一家人,“你们的感情真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起身,“那么就不打扰三位了,我先去找伊桑尼亚要幽蓝蘑菇,给方特先生配药。”
离开乔·方特的房间时,迪亚特将房间的门慢慢带上,阻断一再传出来的说话声。
他沿着长廊返回客房,刚刚走到放门口,就闻到一股清香的茶味,“谁泡了茶?闻起来很像草药茶啊……”
“是莉莉娅还有伊桑尼亚。”维克多指了指坐在床上正在喝茶的精灵。
“那刚好,正好口渴了,谢谢。”迪亚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方特先生的病怎么样了?”
“还可以,我帮他看过,确定他是被人下了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幸好解药并不难配。”
“下毒?”
“是的。”面对维克多的询问,迪亚特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伊桑尼亚,“伊桑尼亚,可否将幽蓝蘑菇交给我?我要给方特先生配置解药。”
“啊……当然可以。”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伊桑尼亚被迪亚特的声音惊醒,转而点点头,又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盖子,将放在里面的幽蓝蘑菇拿出一棵交给迪亚特,“如果我想的没错,一棵幽蓝蘑菇应该足够做解药,再多反而会给方特老爷子带来危险。”
“你说的没错,所以一棵也就够了。”迪亚特点点头。
“你们俩怎么那么确定?”维克多又给两个人倒了一杯茶,“知道是什么毒了?”
“不知道,”迪亚特摇摇头,“现在只能看出来是慢性毒药,以我所学来说,能看出来是植物性的慢性毒药。”
“你说的没错。”伊桑尼亚点点头,接着迪亚特的话语继续讲到,“我再厨房之内也发现了类似的痕迹。”
此时他才对其他人讲述了自己的发现,在方特家厨房的窗户上,有一处空无一物,而其他地方都摆着绿油油、生长的很茂盛的植物。好奇之下,他便问了莉莉娅那处空着的地方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莉莉娅回答说,那里原来摆着一盆植物,颜色有些特别,开着蓝色的花朵。
“没有看到那盆植物,我没有办法断定就是让方特先生中毒的植物,但幽蓝蘑菇确实可以解除几种植物的潜在毒素,更准确的说法是,它们互相克制。”
“原来如此……”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杜卡特忽地插言道,“可是……为什么他们要给乔·方特下毒?”
“很明显,他们的目的在迪肯的身上。”安静听几个人讲话的格里菲尔慢悠悠答着。
“迪肯?”格里菲尔看着手中的茶杯,安静想了一会,“难道迪肯跟巫妖有关系?”
“很有可能。”迪亚特点点头,“这种可能性很大。”
“他们在说什么!”维克多听不懂两人的话,干脆坐到伊桑尼亚的身边说着悄悄话。
“他们的意思是,”伊桑尼亚在脑内梳理过逻辑之后,给维克多解释道,“既然迪肯的血能够启动藏着巫妖的权杖的机关,那么就说明下毒的人是为了带迪肯到那个遗迹的地下去,而知道迪肯与那个遗迹有关系的人大概率也很有可能是给方特老先生下毒的人。”
“那人下了毒,然后说可以为方特老爷子治病……”维克多顺着伊桑尼亚的思路进行下去,“这样才有机会达成他的目的——带迪肯去那个遗迹。那下毒的人岂不是!?”
他惊讶的看着其他人,除了杜卡特之外,剩下三个人都点点头,像是赞同了他脑内的想法。
“是那队带权杖走的冒险小队……”
“那你们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他们,抓住他们并且带回权杖?”格里菲尔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光芒。
“如果他们还在这个镇子,我们会找到的。”伊桑尼亚仰起头看了看头上的天花板,那是木头做的,上面刷着棕色的油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乔·方特老爷子房间的门把手,图案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所以我们明天该怎么做?”
“分头去镇子上打听打听,看看能打听到什么情报,然后在瑞拉格酒馆集合。”格里菲尔接着维克多的话回答道,然后看着杜卡特的笑着道,“这镇子我第一次来,明天陪我去逛逛如何?”
“你给钱,我就去。”
“没问题,没问题。”格里菲尔大笑着,喝了一口茶继续讲着,“去陵墓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让你继续干活得给钱,我懂。”
“所以……明天一起去逛逛吗?”维克多歪头看了看旁边的精灵与矮人组合撇了撇嘴,在他的印象里,精灵与矮人的关系应该很差才对,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么好,他并不明白。但至少来说,他此时不想跟他俩中的任何一个一起行动,因此他的眼睛看向迪亚特和伊桑尼亚。
“我明天要出发回圣城去,汇报这件事情的进展,同时询问关于那根权杖的情报。”迪亚特低头想了想,“所以,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当然,给乔·方特先生的解药会在出发前准备好。”
“好,那明天我就跟伊桑尼亚一起行动?”维克多看向伊桑尼亚,确认着问道。
“可以。”伊桑尼亚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维克多跳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他说的没错,此时天色已深,月挂当空,看上去似乎到了应该休息的时间。于是除了杜卡特和格里菲尔之外,其他人均起身离开了房间。
维克多和迪亚特去了另一间卧室,而伊桑尼亚则去了楼下的大厅。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明明我们只是去打个猎,为什么就要掺乎进这种事情来?麻烦死了!那几个人的目的就这么简单吗?维克多脑内的想法犹如一团乱麻,让他理不清头绪,所幸他放弃了思考,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是的。
一切正如维克多几个人所推测的,在队长卡尔所的带领下,小队的人安然无恙将巫妖的权杖带回了小镇。
此时,他们正躲在镇子的某一处。
拖家带口的短序章,内含一些阴湿父子
“叔叔,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呃……杀戮日的事你不应该问你爹吗?他才是‘专业人士’啊。”
“不要。”
“哇,这么快就被否决了。”
在前往瑟伯林的私人飞机上,金发的青年闷闷地喝了口冷却的红茶,看向屏幕上的短发中年男性。
“所以你接下来在瑟伯林的行动方针是?”
“看到乌鸦面具的时候扭头就跑。”
“不对,虽然遇到戴乌鸦面具的人是你爹的可能性不等于0,但是你应该先从第一步……”
“……”兰道尔已经满脸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先……跟克莱恩集合,然后确保物资、据点、移动手段……”
“那够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情看着办呗。”
兰道尔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无知即是幸福——尤其是当自己知道自己的父亲近乎有95%的可能性是杀戮日中的杀人魔的情况下。
如果自己没有看到几年前日本杀戮日的转播现场的话,如果自己没有擅自跟着父亲走进他的衣帽间的话,如果自己没有因为过高的身高,恰好直勾勾地和架子顶端的乌鸦面具对上视线的话……
不,已经不可能了。已经不可能自我洗脑、假装认为父亲只是去日本出了趟差了;也不可能再把那副面具从自己的梦里甩开,更不可能认为父亲对自己的训练只是单纯希望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一切的严苛和冷淡,都在与那只渡鸦对视的瞬间化作了梦魇,时刻提醒着自己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父亲实际上,在教自己如何杀人?
临近杀戮日时,兰道尔的噩梦也更加频繁。他总是能在梦中看到一只两眼猩红的渡鸦站在树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但是当天空中高悬的月亮从云中现身之后,他才看清了它所站的那棵树——它的枝桠是人的手指,枝条是畸形的手臂,与树干的连接处像是被强行缝合了起来一般,而仔细一看,树干也都像是无数只断掉的人手与内脏纠缠在一起,血顺着肌理与缝隙留下,红色的痕迹绘出了树皮的纹样。与此同时,那棵“树”竟然还有些微的收缩与舒张,就像是在诉说着它作为生命的鼓动。
渡鸦微微张开翅膀,让青年想起了那名留着黑瀑长发的中年男人,这只鸟的动作像极了他炫耀自己的作品的样子。它(他)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展示着身下的这棵“树”,爽朗地笑道:
“看啊,兰道尔,这就是我的杰作。”
“你也会成为像我这样的人。”
——你升得越高,摔下去的时候就有多惨。
在兰道尔眼中,此时此刻这行字的意思是:你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那么你就会造成更惨烈的伤亡。
……
“克莱恩,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这个专业人士。”兰道尔推了一下眼镜,“你说到底是平日死命维护秩序制裁罪犯的公务员轻松点,还是杀戮日之后收拾残局的公务员轻松点?”
“哈哈,当然是后者~”蓝发的青年甩了甩手,“平日的话虽然每天多多少少都有点事情,但至少你处理起来也是循序渐进。杀戮日以后就是突然把所有平时的事情全都堆积到短短几天内去处理,你以为这12小时内的不用遵守法律责任,能让多少混蛋造出来多少具尸体——
“他们愿意一把火帮忙给烧了都是给公务员减压了。”这位前公务员就这样一股脑地抱怨起之前的工作,“更不用说事后还得请清扫人员和建筑队。要是碰到一家子死完的,还得清点财产权利。要是不幸碰到只有一个小孩儿活下来,我们还得帮忙送到孤儿院去……”
“好的,那我可以说了。”金发青年则是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发明这种制度的人一开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家祖坟都已经在杀戮日被人给刨了。”
“所以呢?你确定你那位亲戚在这?”兰道尔俯身向街道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举着牌子,抗议着这个失序的节日的存在。
“嗯,这附近有他的气息。”克莱恩搓了搓鼻子,“我小时候有被紫咲先生照顾过一段时间,还挺担心他的。”
“噢……”金发青年环视着四周,突然,视线捕捉到了播放着新闻的广告牌。下一秒,显示着新闻报道的荧幕开始闪烁,变成了一个被东方云彩包裹的,六边形鳞片的纹样。
“Ladies and gentlemen!”
好吵,但是有点眼熟。兰道尔一眼认出了那是日本风格的标志,在嘈杂的宣告声中,克莱恩还颇有兴致地看着那怪盗的“表演”,而兰道尔则是转过身去,恰好在地上发现了一张印着蛇鳞标志的卡片。
“‘昼影’,潜伏在日本黑社会的义贼。”兰道尔闭上眼回想道,“我曾经协助土御门先生追踪过怪盗‘昼影’的消息,不过经过观察,他似乎只会对恶人出手。传闻他性格乖戾又叛逆,不过……他好像和大神组的关系不错。”
“啊?所以你的意思是,追踪他可能能够把握紫咲先生的行动路线?”克莱恩转过头来。
“大概吧,但是如果不行动的话,就算你要我优先保护大神紫咲,我也无计可施。”兰道尔扛起防护箱,叹了口气,“好了,开始行动了,去准备车吧。反正这段时间内借用一下也不犯法,不是吗?”
嘁……就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背叛了我们的人也让我作呕。——纳特谢尔
戴夫曾是普兰特小队的将军,作为这只精锐小队的领导者,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军事素养。虽然单兵作战能力或许不如普兰特小队里的顶尖成员,但他的战术规划和指挥能力毋庸置疑,对于人才的发掘与培养更是独有见解。他四处招募队员,收养孤儿,将大陆上最强的战斗力基本都聚集到了普兰特小队中。这个略有大肚子,留着大胡子,总是戴着一顶钢盔的人不仅是普兰特小队的精神领袖,也是深受群众信赖的将军。人类赞美他的伟岸,魔物恐惧他的名讳。
但大浩劫改变了一切。
戴夫最信任的军队在柳絮的力量下支离破碎,只活下来纳特谢尔一人。戴夫一直以来接受的那些教育,一直以来坚信的那些信仰,在这蔚蓝的浪潮中被尽数击垮。他失去了所有的自信与理想,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身为军人的自豪,他背弃了普兰特小队,跟着保王派的队伍前去避难,靠着一些计谋与战术逃过了柳絮的利刃,并得以存活至新大陆。
来到了新大陆的戴夫基本成为了一个废人,整日抽烟酗酒,把自己丢在阴暗的出租屋里荒度余生。虽然他名义上是保王派的一员,也被安排了王城近卫军领导者的身份,但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继续统领军队的心力。他只是偶尔视察一下下属军队的工作,然后找上一家酒馆买醉。他难以迈向新大陆——旧大陆的人类至上主义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作为一个曾为了“人类的大陆”这一伟大目标而战的,高傲的将军,他难以接受如今的大陆竟然让这些魔物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他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不断将自己沉溺在过去之中,以至于用酒精麻痹自己。
他不再是人们心中那个伟岸的将军,而是一个荒废生命的种族歧视者,一个老古董。他曾经共事的那些人也纷纷离他而去。弗佐每次来找他都只会说一些让他难以理解的话,国王亲自来拜访他他也不愿意做出改变。他唯一想见的人只有纳特谢尔,这个被父母卖掉,被他买下,最终成为普兰特小队的前锋力量的人,如同他女儿一样,如今唯一或许能与他共情的人。但在背叛了普兰特小队,放任所有人战死,自己一个人逃生之后,纳特谢尔理所当然的对戴夫抱着憎恨。
大浩劫仍然是戴夫的噩梦,在他苟且度日的每一天都萦绕在他的心间。而他已经放弃了复仇,放弃了向前,只是让这噩梦用钝刀割着他的血肉,让他承受他应得的痛苦。
查尔的旧墙:维克托.福克斯线
省流:一个过于聪明而看透系统虚伪的人,最终却被系统本身吞噬的故事。
时间跨度: 约一年半。
故事始于入职八年的会计,维克托在查尔加工厂会计室的日常。
亲爱的读者们看到他如何用精妙的做账手段偷摸捡漏,同时也帮白德温掩盖一些小的财务漏洞
他教克里斯托弗做坏事,目睹童工贝尔曼被欺凌,工人阿尔比心怀不满,坎迪被收养,伊莎贝拉的天真……维克托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人。
维克托在贝利酒吧建立了自己的信息网络。他通过小恩小惠笼络克里斯托弗,汤姆、阿尔比,帕梅拉等人,收集情报。
他看出伊莎贝拉与工人马卡尔之间不寻常的暗流,并将此作为可能有用的“把柄”存入记忆。
寒冬,他以请病假的借口到利物浦旅游。在圣乔治大厅赌场,维克托成功引起了卢修斯爵士的注意。
阿加莎夫人和拉特克利夫家族的乔瑟夫共同合作,他们的军事产业需要查尔的肉类股份,作为他们的白手套的卢修斯和维克托心照不宣
维克托为卢修斯提供工厂内部的真实情况和白德温的弱点,卢修斯则提供金钱和某种意义上的“庇护”。
维克托以为自己找到了更高阶的玩家,可以借力往上爬。
伊莎贝拉与马卡尔的私情因克里斯托弗的窥视而面临暴露风险。维克托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但他选择用十英镑先买下这个信息,静观其变,将其视为一张可用的牌。
他同时利用从阿尔比等人那里听来的工人不满情绪,巧妙煽动,但又控制在不引发大规模暴乱的尺度内,以此向卢修斯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控制力”。
白德温感受到来自卢修斯通过议会、环保等议题和工人内部的双重压力。
在与卢修斯的象棋对弈中,他被迫做出让步,牺牲部分利益以保全工厂。在压力中,白德温向伊莎贝拉第二次表白,两人关系缓和。
此刻的维克托感觉自己站在权力游戏的中央,周旋于工厂主、贵族和工人之间。
他利用信息差,一边向白德温效忠以换取安稳,一边向卢修斯献计以换取报酬。他开始更频繁地酗酒,挥霍。
维克托觉得时间到了,让伊莎贝拉和马卡尔的私情借克里斯托弗暴露。流言最终以最坏的方式传开——“工人马卡尔骚扰厂长夫人”。
为了维护家族声誉和自身权威,白德温严惩了马卡尔,并将伊莎贝拉彻底囚禁在庄园中。伊莎贝拉的精神崩溃。
白德温在调查流言源头时,所有蛛丝马迹都隐隐指向维克托这个源头。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维克托已成为白德温眼中必须清除的不稳定因素。
卢修斯爵士的计划接近尾声。他已获得足够多的筹码来施压白德温,夺取工厂的实际控制权。维克托失去了利用价值。
卢修斯决定弃掉这颗棋子,还将一些罪证巧妙地引向维克托,让他成为完美的替罪羊。
维克托自己也因为某次过于大胆的挪用资金被白德温发现。在所有怀疑的积累下,白德温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责任推给维克托,并罚了他一大笔款。
在一个雨夜,维克托因偷窃行为被斯奈德和伯莎“请”出贝利酒吧,他失去了最后的避难所,在尝试回到工厂时,被工厂的保安扔出大门。
白德温站在台阶上,冷漠地宣布开除他,并警告他永远不要回来。维克托苦心经营的一切,在系统的绝对力量面前,瞬间灰飞烟灭。
身无分文、众叛亲离的维克托在约克郡的街头流浪。
他的身体因长期酗酒和贫困而极度虚弱。在一个浓雾弥漫的夜晚,因为酒精,他往那条贯穿城市的、污秽的排水沟撒尿时,失足跌入。
冰冷的污水淹没了他。而他在那一刻醒酒,痛苦的死在了污水中。没有人打捞他的尸体,水面结了冰,他就在下面慢慢腐烂。
查尔的新主人是阿加莎,阿尔比依旧在挣扎。
卢修斯同样获得了失宠的结局,阿加莎找到了比他更帅气的新贵。
贝利酒吧里,偶尔还会有人怀念那个红头发的混蛋,但很快就被新的八卦淹没。
克里斯托弗长大了,他成为另一个维克托,在20岁的时候死于一辆轿车。
坎迪与贝尔曼长大后成为了高级教师与清扫大街的人员,二人彻底不再来往。
故事的真正主角,是那座吞噬一切的、名为“工业时代”的巨兽本身。维克托·福克斯,不过是脏水里的一片浮藻。
旧墙虽旧,但它依旧是墙。
去做无拘束的艺术,去唱无拘束的歌。——王城音乐学院校训
王城音乐学院(Kingsland Conservatory of Music),王城内乃至整个大陆上最为权威的音乐学院。这个由无名乐师组建的艺术学府位于王城中心城,占据了一片相当不错的地段,在大陆广泛招生,接纳一切有吟游诗人天赋与独到艺术素养的人。王城音乐学院校园环境良好,教学资源雄厚,学风优良,并且——作为一个王城内的组织,相当难得的——没有任何形式的保王派参与。如此诸多要素(或许还有大陆上没有什么其他音乐学院的原因)加在一起,让王城音乐学院成为了所有艺术家与吟游诗人追求的最高学府。
王城音乐学院最初的成立意图就是为了嘲笑保王派的那些人。一群为了艺术抛弃了一切的无名乐师聚在一起,为了嘲笑保王派那八股文一样的创作模式和微弱到搞笑的音乐素养,他们自主成立了一个音乐学院,把所有想学音乐的人聚集到自己麾下,只为了看保王派的乐子。这些无名乐师为了自己的艺术,把自己的名字也一并舍去,将灵魂也奉献给了艺术。他们对于艺术的追求是人们有目共睹的,以至于国王也力排众议,邀请他们在王城中心城建立一座音乐学院,并阻止了保王派对他们的工作进行任何影响。有传言称这几位无名乐师在死前毅然跳入了虚空,只留下作者失传的诸多作品流传于世,后世的音乐学院教师们为了纪念他们,也纷纷隐去了自己的真名,在学校里只以代号相称。
虽说叫音乐学院,但王城音乐学院是一个齐聚了多种艺术形式的高等学府。音乐,戏剧,杂耍,舞蹈,甚至还有……通灵术?额,好吧,但这所学校确实是一个艺术气息浓厚的地方。这也要多谢它的入学门槛。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保王派的大手对于王城音乐学院没有用,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让考官满意,你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无法踏入这里。但是相应的,你只要有着对艺术的热爱,有着对于美的见解,能忽略一切世俗的名声与钱财去追求艺术,哪怕你没有成为吟游诗人的天赋,你依旧会被录取。所以说这里还是很纯粹的。
王城音乐学院的教师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虽说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作为艺术家发家的,而是作为刺客,将领,占卜师……不过谁说艺术一定要艺术家搞呢?这些老师与学生几乎没有上下级关系,学生向着他们学习,他们也会从学生那里获得灵感,有时还会参与到学生的活动之中。比如戏剧节,校园报,还有每年万圣节都会有的一场盛大晚宴……学院里有太多太多的活动,每个小学院,甚至每个学生,都能组织自己的活动。这里的校园生活绝对如同学生们创作的艺术那样丰富多彩。
并非每个人从音乐学院毕业后都会成为吟游诗人或者艺术家,他们也有去当此刻的,当将领的,当占卜师的,但是不变的是他们内心中对于艺术的热爱,他们创作的无拘无束的艺术,唱出的那些自由的歌,将会在大陆上久久回响。
本电台节目的名称取自多格维亚作家埃琳-玛格丽特·贝诺娃的《非主义者大道》,“非主义”是一个典型的多格维亚语词汇,在多格维亚语的独特语态中,“非主义既表示“所有主义”也表示“无主义”,以及从前者到后者之间的所有流动状态,我们也将它称为“流动现实”。这部作品中,多兰尼宫前的大道随着时代变迁不断更改名称,从皇帝大道到独立大道、从民族主义者大道到社会主义者大道、从托洛茨基大道到自由主义者大道、未来主义者大道……在一切的终点,时间的尽头,多格维亚的见证者使用“非主义者大道”这个名字简短涵盖了它的一切。
在开始本期的节目前,我不得不宣布一则令人遗憾的消息:《非主义者月刊》电台节目将于1971年9月正式停播。不同于以往的学院警告、内容审查、针对主办方的移民调查或取消学位威胁,本次停播的原因是真正的不可抗力:本电台的主办者罗萨里奥·萨尔瓦铁拉,也就是我本人,已于1971年9月7日因枪击死亡。
现在,听众们,我的朋友,让我们珍惜有限和无限的时间,开始本期的节目。和往常以及未来一样,我将为你们带来霍普金斯大学文学社杂志《非主义者月刊》本期的作品选段。本杂志致力于收录流动现实主义文学以及诗歌作品,随时欢迎有意愿的读者或诗人投稿。第一段故事来自1798年:《如上即下》,As above so below。这篇作品的标题来源于赫耳墨斯主义哲学,形容微观与宏观,微小的人与宏大宇宙间相互对照和统一的关系。
《如上即下》
1798年,卡宴,法属圭亚那
死亡可以有相当漫长的过程。雅克·迪布瓦的死亡从血液开始,他的血开始发烫,心脏把有毒的沸腾血液泵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发热咳嗽,被其他的政治犯请到了远离他们的单独区域居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热带瘟疫的征兆。瘟疫和苦役让这里被称作不流血的断头台。萨尔瓦多·卡里略是唯一坚持要来探访他的人,比以往更频繁,更急切地从迪布瓦这里了解更多关于法国人和他们的国家的知识,以用来驱逐他们。他们心照不宣地知道这是迪布瓦的最后时光。很快血液把死亡传递到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开始吐血,内脏在仍然完好的躯壳里逐个破裂。有一天一群用麻布裹住了全身的犯人把他抬到了荒野上,这里有一个大坑,用来丢弃带有传染病的尸体。他们抬走雅克·迪布瓦这天的傍晚,萨尔瓦多·卡里略最后一次来到这里,遗憾地得知他的法国朋友已经死了。雅克·迪布瓦在这个大坑里躺了两天,也许有三天,才真正变成尸体;苍蝇绕着他的眼睛打转等待他的死亡,蛇虫迫不及待地开始啃咬他的手脚,无数尸体在他身下散发恐怖的腐臭气味,但雅克·迪布瓦仍然拒绝轻易死去。
雅克·迪布瓦有两次从堆满尸体的大坑里醒来。第一次在一七九八年,死亡终于浸透他的身体,他却没有按正确的方式死去,他在荒野上的乱葬坑里醒来了,发现身边躺着自己刚刚失去温度的尸体,而他自己则变成了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女。和这怪异现象同时而来的还有被称为“死棘”的骸骨形貌的怪物,这些死而复生的“少女”和与她们一起复生的“灵装”武器是唯一能消灭死棘的东西,她们不会长大,不会累,不会被人类的造物杀死,唯一能杀掉她们的只有彼此和死棘。所以你看,只要有足够多的荒谬事情一起发生,男人会作为少女复生这事就显得没那么荒谬了,甚至于荒谬的事情之间还能隐约透露出一点关联和逻辑来。总而言之,雅克·迪布瓦的死亡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并且仍未结束,他仍然在一具少女的躯壳里,并非生者也并非死者。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文化里,生和死之间都有一道悬崖一样分明的界限,要么活着,要么死了,生者在悬崖上行走,死者的国度在地下,死亡大概是很沉重的东西,所以死者总是沉到地层下面去。雅克·迪布瓦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扔进了属于死者的地下,大约也是他被卡在了生死之间的原因。
今天,雅克·迪布瓦又一次从堆满尸体的大坑里醒来。实际上她并不能确定这是一个坑,因为她面前只有一面悬崖,悬崖两侧向地平线延伸看不到尽头;她以为这是一个大坑,不过是因为她曾经在一个堆放尸体的坑洞里躺到咽气。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悬崖有多高,因为悬崖下层层叠叠堆着身首分离的死棘的尸体,看不到四处的边界和最下的地面。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是上面,当她往上爬时,一具一具的没有头的死棘尸体经过他身边从悬崖上面掉下来。千百年来有许许多多不愿意死去的人试图从亡者之地爬回地面,千百万有未竟之事的人如西西弗斯一样攀爬这样生与死的悬崖,雅克·迪布瓦爬到了悬崖上,她看到悬崖上仍旧是一片荒野,但她弄明白了不断掉下悬崖的尸体从何而来——荒芜的原野架设着一条断头台流水线。
由于这里显而易见地不在现实世界中,断头台流水线也不会让这里显得更荒诞;更何况在现实世界里有更不合逻辑的事情持续地发生了二百多年。这条断头台流水线和字面上一样,或者说更接近于一条真正的流水线,死棘被整齐捆绑在看不到尽头的传送带上,被流水线尽头的断头台切掉头颅,再被扔到悬崖下去,在雅克·迪布瓦的时代需要手动操作的断头台正在自动运作,咔,咔,咔,干净利落地一升一降,高效地切掉一个个脑袋。在雅克·迪布瓦的时代,砍掉一个脑袋要动用很多人力,也许和后来人们对恐怖统治时期的印象不同,在那个人头纷纷落地的时代,砍头其实是件复杂的事情,谁能够负责砍头,谁会被砍头,会经过繁琐的争论和斗争,并且每一天都可能发生变化;无论如何在断头机的两侧,永远有两个阵营的人。流水线改变了这一切。在这里断头机全自动地砍头,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可以这样运作到人类和文明的终点。雅克·迪布瓦试图关掉这台机器,但她没能找到任何操作杆或开关,断头机已经不需要操作者了,连能源也是无限的。她想索性破坏掉这台机器,而她手里陈旧的刀片——来自一台和她一同复生的断头台灵装,如果按照瓦尔基里们的说法,“灵装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实体”,那这台属于雅克·迪布瓦的断头台本身便是一种嘲弄——旧时代的、用人力操作的刀片无法撼动这台机器分毫,就像是命运又一次嘲弄她,反倒让她差点再次掉下悬崖。
在失去平衡的这一瞬间,她看到这台全自动断头台——如果你见过断头台的图像或者实物,我的朋友,你会知道它是一座悬挂着刀片的木框架,就好像一扇门一样——它的木框好像一扇门扉,门洞里映出了另一个世界,而一个她熟悉的人穿过即将落到头顶的刀片、穿过这扇门,抓住了即将掉下悬崖的雅克·迪布瓦。
“所以说,这真的是一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艾莉卡,曾经是卢西恩·勒梅尔的黑头发少女抓着迪布瓦的手臂,“这是哪里?我可以告诉你,另一头是巴黎。”
“也许是卡宴的乱葬坑,很像那里。但这东西,”雅克·迪布瓦重新爬回了悬崖,指了指那条超现实的断头流水线,“不应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噢,不流血的断头台。我似乎找到一些关联了,那么你对我们的世界之间由断头台联系着这一事实有什么看法吗,雅克·迪布瓦上尉?”
“不好笑,勒梅尔。”
她们仍旧没能关掉这台全自动断头机,也没有在这片荒芜原野上找到另一条路。这个世界唯一的出口好像便是断头台之门。于是他们相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雅克·迪布瓦和他的朋友,被他用断头台杀死卢西恩·勒梅尔,一同穿过了这扇通往一七九三年的巴黎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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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电台播出的所有文章均节选自霍普金斯大学文学社杂志《非主义者月刊》。我们通过《非主义者月刊》发起了流动现实主义文学运动,流动现实主义根植于多格维亚语文学,但并非只能用多格维亚语言理解的文学。流动现实主义反对绝对确定的事实,反对对任何事物盖棺定论的文学创作,真实的世界永远随着时间、人物和立场流动,流动现实主义文学所追求的是对现实流动性的复现。
本期节目的第二段作品名为《九三年》。这则短篇小说和法国文豪维克多·雨果的长篇小说使用了相同的名字,同样发生在一七九三年的法国旺代战争期间。这则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分别是陆军上尉和宣誓教士,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陆军参谋和随军牧师,也是一同推翻王座的革命同志,在随后到来的叛乱和恐怖统治中,两人关于统治、革命和神学产生了无法弥合的分歧,最终以上尉将神甫送上了断头台为结局。
《九三年》
1793年,巴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
“你知道吗?五九年的纪念活动里,他们给你建了一座墓碑。他们想在墓碑上刻一句墓志铭之类的话,就像英国人对罗伯斯庇尔做的那样,但最后失败了。没有人想得出一句合适的俏皮话,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总结你,于是墓碑上最后只有名字。”
“我还以为你会混在委员会里给他们出主意。”
“噢,我确实在委员会里,我给他们提供了你的确切出生时间。他们讨论了挺久,都认为没法给你盖棺定论,而我知道你还没有真正死掉,所以墓碑上只有你的名字。”
“……”
“无论如何我们在外面可没法再回到一七九三年的巴黎。小心后面。”
“一七九三年的巴黎可没有、那么多、死棘!”
“我倒觉得、还挺真实的,我是指,噢,谢谢,除了所有人都变成死棘要杀死我们、跟我去那边!”
“简直像死棘在组织游行。”
“还记得这间咖啡馆吗?我很想念它,战后它被美国人买走了,他们原本想在这里开一个赌场,幸好我们的市政府还有一点底线。”
“有个傻瓜诗人曾经在这里吹嘘共和国历的命名日浪漫而诗意,我们偷偷踢翻了他的凳子。”
“只有诗人会喜欢共和国历。我至今这么认为。”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真的有点怀念这里?”
“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从来没有因为杀死朋友而高兴过。”
“我常觉得你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但又觉得你变了很多。我们是在什么时候重新见面的?”
“一八四八年。是萨尔瓦多召集了我们。”
“我很惊讶。我是说,我们很早就知道彼此都还活着了,感谢萨尔瓦多,我惊讶于那一次你拒绝杀死一个普通人,即使他死掉会对所有人都好。”
“最后他被你杀死了,没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
“……我不想做这事。”
“因为你是瓦尔基里?”
“对。我们都是瓦尔基里,普通人杀不死我们,我们却可以轻易毁灭他们。这不算公平。我不想用一具……远超人类的身体,去强迫人类做我认为对的事。”
“就像神那样。”
“……人的社会变成什么样是人自己的责任,我仍然这么认为。你笑什么?”
“我只是高兴你确实从没变过。”
“别说无聊的话。现在该想的是怎么结束这场、没个终点的死棘游行……它们复原得太快了!”
“该死的,我可不记得这条林荫大道有这么长……”
“注意言辞,勒梅尔神父。等等,那是……吗?”
“……你猜那座断头台的门会通往哪里?”
“穿过去就知道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无处可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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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电台的另一位主播迟到了,这篇由对话组成的作品将暂停在这里,稍后继续播送。
一些我们在文学上的敌人,尤其是从流动现实主义者中分裂出去,自称先锋主义或尖锐主义的作者常常攻讦流动现实主义是一场必将失败的文学运动,因为我们在冷僻的多格维亚语中固步自封,我们执着于复原多格维亚语的精妙文字,所以作品永远不可能被英语世界认可。我不会否认我们对多格维亚语的执着,因为一九六八年在多格维亚发生了一场由另一个强大国家主导的血腥残酷的政变,整个民选政府在一夜之间消失,几千人失踪,几十具尸体在海滩上被发现,其中有伟大的诗人胡安·冈萨雷斯。第二天,新的政府宣布这个国家成为了多兰尼共和国,唯一的官方语言是英语。
我们当然知道多格维亚语即将死去了,我们知道流动现实主义运动是一场垂死的挣扎,但除此以外,我们找不到其他能够记得多格维亚语,记得多格维亚共和国的办法。这是会被历史遗弃的角落,而我们在这里。下一篇作品来自一九三八年,名为《等待安赫尔》。我们认为它吸收了荒诞派的特点,原本应当讲述一个不会来到这里的被遗忘者的故事,而如前面所说,这名被遗忘者没有到来,于是故事也就从未发生过。
《等待安赫尔》
1938年,埃布罗河,西班牙第二共和国
“你还记得我们在哪里吗, 雷蒙多?”他半躺在泥泞的河滩上,整个人简直和淤泥融为一体。天色灰蒙蒙的,好像炮弹的灰尘还没完全落下一样。
雷蒙多躺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他们差不多是同时滚落到这里的,但雷蒙多比亚历杭德罗的运气更坏一点,他离炮弹更近,因此听力严重受损。所以他用响得过头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在埃布罗河!亚历杭德罗!你不会忘记我们在干什么了吧!”
亚历杭德罗有些不高兴地朝他喊了回去:“我们在等待安赫尔!该死的,难道我们还能做别的什么事吗?”
雷蒙多倒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大声嘟囔着:“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你看着可比我惨多了,老兄。”
“这不公平!”亚历杭德罗更不高兴了,“明明是你离那颗炮弹更近,为什么断成两截的是我?”
雷蒙多报以一阵吵闹的大笑。
亚历杭德罗继续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着,哪怕可以站起来,去那里散散步呢?”
“你可站不起来,朋友,你的腿在另一个地方呢。”
“你看上去完好无损,那又如何?”亚历杭德罗立刻回击,“不也只能躺在这里,连动都不能动。”
雷蒙多笑得够了,他瞪着灰蒙蒙的天空,平静地躺了一会儿,说:“你的运气还是比我好一些,这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可你至少还能看得见河滩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亚历杭德罗的运气确实更佳,他虽然断成两截,但恰好靠在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的残骸上,让他用一个半躺的姿势靠在河滩上。如果他没死,这个姿势倒是相当惬意的。而雷蒙多平平地躺着,目之所及只有空白的天空。
“这里的风景怎么样,亚历杭德罗?”雷蒙多问。
他回答:“河水完全是红色的。大概是血吧,死了太多人了。河里有一座断头台,你别笑了,我没有骗你,那里真的有一座莫名其妙的断头台。”
“就算你骗我我也没办法呀,”雷蒙多说,“大概是一种隐喻吧。”
“隐喻?”
“一种修辞手法。”
“别在这时候显摆你上过大学,雷蒙多。”亚历杭德罗啐了一声。
雷蒙多又笑了,说:“你知道断头台的,法国人发明的嘛。最早的时候,国王用它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后来革命者用它来杀死国王,革命者变成统治者后,又继续用它来巩固统治,所以说……”
“所以什么?”
“它就是暴力和统治,亚历杭德罗,它是暴力的机器。我们的战争也是它的外延。”
“你该回去你的大学,雷蒙多。”亚历杭德罗说,“你不应该死在这里,落到和我一起等待安赫尔的下场。”
雷蒙多说:“你可以直说你不想听这个。”
“不管你说什么都比干等着有意思一点儿。”亚历杭德罗又问,“我们等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这里没有时间。你看,天空从来没有暗过。”
亚历杭德罗叹了一口气,说,“但是他不会来的。如果他来了,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如果安赫尔来了,我们要面目狰狞地向他爬过去,一边爬一边质问‘为什么那封信没有送到’,他也许想杀了我们让我们安息,我们已经死了,他没法再杀第二遍……”
“但那封信根本不必送到,不是吗?”亚历杭德罗说,“我们只是找了个理由让他逃去安全的地方。”
“那就是关键,亚历杭德罗,安赫尔会被我们无止境地纠缠,在痛苦和崩溃中直面自己的内心,明白我们不是因他而死的,他可以继续往前走,重新用安赫尔这个名字,或者干脆就改成维诺,过一段新的人生。”
两具尸体不说话了,许久之后,亚历杭德罗说:“可是他不会来的。”
“拒绝本身也是一种选择,亚历杭德罗。”雷蒙多说,“但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待安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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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作品来自1971年,是本人最重视的一篇,当然存在很多个人的私心。这篇作品中,我们将解释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以及补充关于织造的信息。
《在麦田上,一个守望者》
1971年,弗吉尼亚,美国
莉莉安娜·克雷格正身处一条熟悉的公路,上一次她来到这里时,她的名字还是朱利安·克雷格。天气很好,和朱利安·克雷格被枪杀的那天一样,晴空蓝得像纯净的颜料,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公路上停着无人的旧房车。现在,所有人都应该已经发现了,在这里,每个瓦尔基里都回到了自己的死亡之地。
莉莉独自沿着公路向前走去。她花了几分钟考虑往公路的那一边走,不过,不论她选那一边,都会到达她应该到的地方。被甩在身后的空房车的收音机里传出电波的杂音,渐渐听不到了,不会再有关于文学的电台节目从里面传出,因为在一九七一年的今天,电台唯一的主办人已经死了。今天天气晴朗,气温宜人,微风在麦田里吹拂出连绵的麦浪,就像三十年前一样;麦田里隐约传出细微的机械声,整齐有规律,好像有什么机器隐藏在麦田里。莉莉也试图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很快就明智地放弃了。她发现那声音随着她的前行越来越清晰,也许很快制造这声响的东西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走得很慢,因为现实世界里不会再有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的70年代,不会再有她的年轻朋友们了,有那么一瞬间,莉莉想要抓住这片虚假的幻象。
从过去到现在,莉莉安娜·克雷格都是一个既胆小又勇敢的人。她讨厌殖民者和资本企业,也讨厌监听和控制。她的身体不算强健,喜欢思前想后,她能毫不犹豫地参加抗议活动声援正在被操控发生残酷政变、国民和大使都受到不公正对待的弱小国家,她也会害怕受伤,害怕被逮捕,害怕死亡。但是现在被卷入一个异常时空孤身一人的莉莉安娜·克雷格却没有往常那样感到恐惧,她平静地继续走着,向着天空大喊:“我不同意你对我的评价,罗萨里奥·萨尔瓦铁拉!”
这就是我所爱的莉莉安娜·克雷格,我们最亲爱的莉莉。
40号公路的尽头通往一处悬崖。在我死后,我知道了这里是40号公路,在我死后,我知道了我们闯进了一个冷血庄园主的领地。悬崖上仍旧覆盖着金色的麦田,本来会是一副美丽的景象,但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断头台,咔,咔,咔,全自动地运作着。莉莉也终于知道了麦田里奇怪的机械声来自一条不知从哪铺设过来的、隐藏在麦田里的流水线传送带,它把整齐捆绑着一个个死棘送到断头台下砍掉脑袋再扔下悬崖。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死去的地方并没有这样的砍头流水线,在我们的时代,没有人再用这东西砍头了。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莉莉自言自语般地问道。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这情有可原,因为在此之前她并不在裂隙爆发的红河城里,本来不应该被卷入织造的世界。莉莉安娜·克雷格在今天早晨追寻着她的同事雅克·迪布瓦的踪迹抵达了红河城,后者则是为了追踪一个遗失的快递包裹,她认为这个包裹是希帕提娅基金会走私灵装的证据。但莉莉无法否认的是,她并不只是为了快递里那个可有可无的研究课题,她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呼唤,她不由自主地想接近这里,这呼唤声的源头。在她抵达红河城三小时后,一道大裂隙从地底撕裂了城市,死棘潮水般涌出地面。莉莉被安排留在弗农领主的郊外庄园里,顺便一提,这就是杀死我们的庄园主;她负责和租狗人卡罗尔一起用一部电台调控战局,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橡林镇的教堂里冒出又一个会飞的骸骨怪物: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它就是“萨尔瓦多·卡里略”想要杀死的叛徒塞拉斯·维萨留斯,也即是圣逾会的领袖希尔维娅。
莉莉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从监控里听到萨尔瓦多·卡里略在消失前恢复理智,告诉瓦尔基里们需要进入裂隙里面斩断“织造”的根源。她惊呼,这怎么可能!里面可都是死棘!卡罗尔,我们可不会去那里的是吧?她转头去看她的临时同事卡罗尔,却看见卡罗尔痛苦地佝偻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惊慌,就被那道从卡罗尔身后出现的裂隙吞噬了。
想起了这一切的莉莉生气地坐下拍着地面,“我就知道!”她说,“那个犯罪分子没那么值得信任!”她坐下后,忽然发现随着刀片的一升一降,断头台像门框一样的框架后面映照出另一个世界。她扔过去一块石头,石头便落到了门后世界的街道,那里看上去是比她印象里古老许多的巴黎;她看到她熟悉的人,雅克·迪布瓦和艾莉卡从门户一闪而过,巴黎街道上遍布着追逐他们的死棘。她知道了,这台断头台真的连接着别的世界。
长久的沉默。
莉莉向着天空说:“你在开玩笑吧?我不会跳过去的。就算没有被砍到,我也拿那些死棘没办法啊!”
她是对的,绝大部分的世界都有无数死棘,等待着撕碎瓦尔基里们。失败者会真正死去,无法从其中脱身者将永远困在这里,这里是现世的死亡镜像,是织造的腹中,它是一道以死亡和现实为食的意志。瓦尔基里是织造无法吞食的生命本身,瓦尔基里从这里诞生,也会毁灭这个与她们相反的世界。所以,莉莉立刻就明白了,这里的每个世界都曾是瓦尔基里的死亡之地,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战斗里去战胜些什么。
“那么我呢?”她问。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动运行的砍头机器,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停下杀戮。不论在哪段生命,哪个世界,莉莉安娜·克雷格总是在这样的处境里。这一刻她无法再快乐应对,她想起很多属于过去的正在被遗忘的人和事,想起她努力记录却不再有人喜欢看的多格维亚文学,想起那些蒙尘的旧日子。
她坐在悬崖边,如果不去看那台机器,这里是一处风景绝佳的好地方,就好像很久以前她和朋友们幻想过的不再有奴役和压迫的乌托邦,所有人平和地生活,孩子们在农田里玩耍狂奔一整天。她坐在麦田里,望着断头机对面的世界,刀片每起落一次,每切掉一个头颅,门的背后便映照出一个不同的世界。别担心,莉莉安娜·克雷格最终会离开这里回到她该去的世界,也还会再次快乐起来,在那个时刻到来前,她只需要等待着,等待一切结束,等待那些残酷的、她没法阻止也没法改变的死亡和遗忘汇入时间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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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遗憾的消息:电台的另一位主播正在她的世界里等待一位医生朋友用自己的灵装划破空间、将她带回现实世界,因此今天她无法到场了。接下去仍然由我为大家继续刚刚未完成的第三篇作品《九三年》。在经历了数十次无尽的循环后,两位主人公意识到他们身处一个首尾相连的循环世界。
《九三年》
1793年,巴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
“我们经过这里多少次了?”
“数不清了。”
“我们在想差不多的事吗?”
“我猜是的。我们的世界……天哪,我真不想这么说。这两个地方像衔尾蛇一样首尾相连,革命广场连接着卡宴,卡宴又连接着革命广场,我们只是在……徒劳地转圈。”
“就像过去的两百年那样。”
“……”
“我也不想承认这点。我们都被困住了。我刚才在想你说的话,你说,你不想用瓦尔基里的身体来强迫人类做你认为对的事。”
“我是这么说了。”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认为瓦尔基里已经不是人类了,是一种超越人类的存在形式。”
“仅仅在力量上是这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对于人类来说几乎就和神明一样了,我们有力量去帮助他们、约束他们、让他们变得更好,但我不希望这样。人类要为自己负责,不应该被奴役,也不应该寄希望于被更高的事物拯救。即使世界上现在存在事实上的‘神明‘,也不值得被信仰。”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作为朋友见面时讨论过的内容。那次我说,软弱是人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真正的仁慈是接纳人的缺陷。”
“但敌人不会因为我们的仁慈放过我们。那时我是这么回答你的。”
“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我明白……我们被困住了两百年。”
“我曾经有很多次想过,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我想你也有同样的感受,总有很多事情仿佛重复地发生,不论我们怎么做。我有时还会想,是否是我们把这些……纷争带到了世界上?我仍旧认为我们做事是有意义的,但是也总会想,它到底变成了多大的浪潮,是否还会结束呢?”
“……起点。是从这里开始的。”
“是的,我也这么想。没想到是织造提醒了我们,所有的开端都是从断头台开始。你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把,试试能不能在那里结束这个循环吗?”
“希望我们是对的,勒梅尔。愿我们还能再见。”
从这里开始,雅克·迪布瓦和卢西奥·勒梅尔再一次告别彼此。他们回到了断头台的两侧,就像两百年前那样。雅克·迪布瓦再一次穿过那扇门扉一般的断头台,她回到了卡宴,她死去之地的悬崖上。断头机在她身后咔咔作响,仍旧不知疲倦地制造着死亡。它已经这么不眠不休地运作了两百年。
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一七九三年的巴黎,她来的地方,她无法再回去的地方。然后她闭上眼睛,等待那断头机的刀片落在她的脖子上。
1798年,卡宴,法属圭亚那
《如上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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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是一篇适合作为结尾的作品,也是本期节目的最后一篇匿名投稿作品。《非主义者月刊》不拒绝匿名作品,不论你是羞于署名的作家,还是放不下脸面的敌人,都可以向我们投稿。
《最后故事应该如何结束》.
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季米扬诺娃医生正在裂隙的中心。她从一场回忆的幻梦里挣扎出来,并且明白了关于“织造”的一切。她可以看见构成“织造”的无形之物,那好像一个一个茧,每个茧里都包裹着一个瓦尔基里。她知道那些瓦尔基里正身陷和她刚刚一样的幻梦中,而她也是从这样一个无形的茧里挣脱而出的。在这个超越现实的空间里,叶夫根尼娅·季米扬诺娃医生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冷静。她用自己手术刀灵装划开了一个个无形的茧,感觉像在切开奇妙的凝胶,随着手术刀绽开的切口后面便是一个时空。那里面有时有被困住的瓦尔基里,有时是一片虚无,或是被死棘侵蚀的遗骸。
她一个一个切开那些茧,将还活着的瓦尔基里们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其中就有我们的莉莉。在裂隙之外,弗农和凯莱布砍掉了化作骸骨怪物的希尔维娅的骨肢,将她抛进了裂隙。需要说明的是,“织造”在现实中的扩散需要一个实体作为锚点,一九零八年,归往骑士团进入通古斯裂隙探查,探险队员塞拉斯·维萨留斯被织造选中,他复生成为了“锚点”希尔维娅。这之后的一百年,她作为织造的意识化身创立了圣逾会,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扩大织造与现实之间的裂隙,帮助织造吞食整个世界。
希尔维娅的残躯被扔回了裂隙之中,仿佛是约定好一般,雅克·迪布瓦和卢西奥·勒梅尔从混乱的时空里挣脱而出,给了她最后一击。很高兴他们赌对了,也许死亡确实是走向新生的必经之路。随着锚点希尔维娅的消亡,横跨整个红河城的裂隙也开始崩溃消失。这是个好结局。
在那之后,红河城的废墟上,幸存者们开始了庆祝。他们找来酒水,庆祝这次无比艰难的胜利。毫不相关的人,或是曾经针锋相对的瓦尔基里,在同个灾难面前不可思议地站到了一起。他们欢闹着,饮酒庆贺,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刻了,就好像在一八七九年的某个咖啡馆里一样。在某个时刻,雅克·迪布瓦和卢西奥·勒梅尔忽然相视了一眼,他们脖子上渗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于是他们站起来,最后一次祝酒,在庆祝会最热闹的时刻一同离开了这里,消失在废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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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节目到此便结束了,再次声明:霍普金斯大学文学社杂志《非主义者月刊》在过去、现在、未来和电台停播后仍然欢迎有意者的作品投稿。最后,让我们再一次告别吧,亲爱的莉莉安娜。让我们在一切的终点,时间的尽头再与过去的同志和朋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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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序章———今天就是这样
今天依旧是那个特殊的日子:杀戮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已经不奇怪了
人们冲上街头烧杀抢掠,人们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很安静,很吵闹,很混乱的一夜,这就是我对这样日子的全部认知
一切的一切都会在那天爆发开来,黑暗,恐怖,邪恶,罪孽…
所有人在那一天仿佛卸下了伪装,褪去了人皮,回归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像动物园一样,我把鸡肉块裹上蛋液和面包糠
这么说来,人皮和脂肪也许就是人的蛋液和面包糠呢
我把炸鸡投入锅中
在这种日子中,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的家人早已离开了这片土地
他们在更远的地方治疗身体,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地方,我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遇到任何危险,只是他们具体在哪我并没有过多过问
具体在哪呢…
“在哪呢!”我听到一声暴躁的怒吼从店里爆开
今天就是这样,我解开围裙,从后厨走出去,只见新来的服务生正端着盘子一遍一遍的向那位暴躁又魁梧的顾客道着歉
那男人膀大腰圆,肩宽腿粗,脸上留着长长的疤痕,手臂上布满纹身,全然是刻板印象里街头混混的长相,手指上带着粗细不一,光泽不同的戒指,在他嗓音的衬托下,每一个环似乎都长了尖刺,就连他因为愤怒扭曲的脸也狰狞起来
周围的顾客被那一声吼叫震得不再议论事情,有些人头都不抬一下的慌忙把吃的东西塞进嘴里,差点要从眼眶凸出来,然后抓起提包就离开
和那名壮汉对视超过一秒仿佛就会染上什么可怕的病症一样,一时间店里的人不约而同的起身离开
而服务生也一样,她叫玛丽,标准的白人长相,金发碧眼,说话细声细气,胆子很小,刚来上班不到一周,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因为紧张差点一口气把自己憋死,现在只敢和地上摔得酱料和肉饼横飞的汉堡皮对视
“我是说,我的餐点在哪呢!”那名壮汉不停的敲着桌面
“我只是要一个不带芝麻的汉堡饼和一个炸的五分熟的牛排作为我的肉饼,不要生菜,对沙拉酱,这很难吗?”
“…您才刚坐下点单…”这是玛丽最大声的反抗了
“所以呢?”那男人一掌推开玛丽,又十分矛盾的拉住她的领子,近乎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所 以 呢”男人拉着长音说,“不就是小姐您没有故意拖延,不想让我这样的可怜人吃上饭吗?”
我基本看不到玛丽的脸,我感觉她为了一些出于恐惧或者紧张的心思已经把自己的脸埋进心口了
“嘿,嘿”男人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脸,“小玛丽,别想着找了份工作就能跑得掉”
玛丽的脸不知道是天生雪白还是被拍的没了血色,恐惧像一只蜘蛛一样爬上了她的脸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这男人的语气让我挺不舒服的
不过想来也对,这天就是这样的日子,只要在白天找好目标,夜晚到来的时候就是一阵狂欢
只要以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为目标,就连暴力的犯罪都在深夜变得理所应当
我看着玛丽拼命地和他抢着手里自己的衣领,又看了看周围,早晨还有些热闹的快餐店一下子变得干干净净,就像收拾过的桌面一样,徒留一杯碰洒的可乐,和在他身边委身承受可乐黏糊糊的液体的,撕扯的破碎的塑料袋
顾客基本走的差不多了,如果再让他在这里胡闹的话,许是今天赚不到什么钱了
于是我走上前去扶起了那杯可乐,用手抽走了塑料袋
“啊”玛丽因领子回到自己脖子前而发出一声庆幸的轻喘,那男人先是因为我掰开了他的手臂而感到震惊,随后我看他的下巴动了动,一口唾沫淬在我的脸上
“这位小哥,顾客就是上帝啊,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把手臂从我的手中抽出,得意洋洋的像对待玛丽那样拍了拍我的脸
戒指确实有些硬,手指也很粗,带着麻麻赖赖的感觉,只是都是软肉,没什么力道,所以我也不为所动的看着他
他在我眼中扭曲着,眼睛开始鼓起,凸出,眼珠仿佛要掉到我的面门前,嘴角抖动着,里面的牙好像热得出来透气,抽动着表情,手掌逐渐的用力,最后甚至出现了抓挠的动作,脸上开始变得火辣辣的
“小哥,小哥,不要多管闲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妈妈没教过你吗?”他停下了拍打,手顺着我的脸颊滑到了我的胸前
喔哦,现在轮到我和他玩抢领子的游戏了
他用力的一扯,我倒是被他拽了一个趔趄,这个人也不算是一身横肉,多少还是有点力气…
“你妈妈死了吗?爸爸也死了?没有人教育你少在这个日子多管闲事吗”
什么?
他这话飘进我的大脑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时间思考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下诅咒,我只觉得我的大脑仿佛一个吞了一碗泻药的人,拼命的想要把刚吸收到的东西呕吐出来
我觉得耳边好像有电钻机在钢板上钉孔,而那个钢板此刻就坚实的贴在我的大脑上,似乎有些耳鸣,好像有几声尖叫从远处传来,那个男人蠕动的嘴唇已经传达不来任何信息给我,仿佛隔着厚厚的膜一样,我什么都听不到
刚刚他说爸爸怎么了?我向我的大脑提问
刚刚他说妈妈怎么了?我向我的大脑提问
刚刚他说谁死了?我向我的耳朵提问
我感觉似乎锤子和钉子在修补我的大脑,心底似乎一直有个什么想法要跳出来,我像我买入的那台破旧的老电脑,心脏拼命地在显示屏上闪动着雪花点,但很快,太阳穴的抽动让我不由得摁下重新启动的按键
对了,爸爸妈妈在治疗,他们生病了
这个人完全是在恶意诅咒我们家,他或许是嫉妒我们一家的生活,觊觎爸爸妈妈安稳的日子
不把他杀掉的话…
我感觉我的体内响起了一阵错误提示音,震得五脏六腑都有些难受,我感到一股酸水反到喉咙里,但我早已习惯这种感觉,所以把它重新咽了回去
“小哥,今晚你也做好准备享受啊”
那男人最后似乎愤懑不满似的给了我一拳,他总是这么矛盾吗?扯着人过去又推开,真是让人怀疑他的脑内到底装了什么
“卢…卢西亚…”等到店门打开,那男的踹翻了几个椅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店,还转过身来在自己的喉咙处比划了一下之后,玛丽的声音才像蚊子哼哼一样在我背后响起
我目视着那个男人走出去一段路,此时整齐有序的口号声从店外传来
一群打扮各异的人,举着各式各样的纸张和木牌,嘴里似乎高喊着什么,像一条彩色的游龙一样呼啸行进
我听到有人对他们咒骂,自然也少不了那个男人
我侧过头去看着玛丽,她低着头,自始至终,我也没怎么看到过她的正脸
“………对不起”她哼哼着
“什么?”我不解她在因为什么道歉,如果是脸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那个人确实毫无巧劲,只是借着体型大小吓唬人罢了
“我知道卢西亚你,其实…日子也挺不好过…”她的声音更小了,再挤一挤就要多出几滴眼泪了
“还好”我回应她
“不,不,他,他会砸烂你的门的,我…我曾被他追上过,只是我跑的比较快他没有抓到我”
“我只是想开始一段正常的人生所以拒绝了和他的交往,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但…”
“他说他等了一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所以呢?我看着玛丽,抬手护住了她的头,似乎腿部没了力气的滑倒在地上
今天就是这样,所谓等待拯救的公主和前来屠龙的勇士并不存在
有的只有莫名其妙丢了家的村民和大快朵颐的巨龙
还有…无聊的猎户和聚集的野兽
我没什么心情对玛丽说点什么,因为我并不了解她的遭遇,对他们的过去也没有兴趣
我只是希望这家店依旧有他该有的客流量,因为我需要钱给家人
我只是希望能亲手杀了那个人,毕竟他对我的家人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只是希望能把他的头像棒球一样打飞,一是棒球真的还挺好玩的,二是,他都做了那样的动作了,满足顾客的愿望也是服务员的职业素养之一吧
我想了想,好像没有关火就从后厨出来了,转身回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帮我继续做起了鸡块
今天就是这样,仅此而已,总有人会冷不防的成为别人的目标,每个人都是
我回头望着街道,那些人也怒吼着,我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只是觉得游行的队伍有些好笑,但又有些…神圣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呢,我在心里想着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能把这段晨昏切割的日子缝补起来的话,也算一段不错的游行?
如果能裁断黑夜的话
我眨了眨眼,除去从脑内深层的记忆中涌上来的血污,重新系起了围裙,戴起了手套
今天就是这样
1.存在相当多与官方剧情无关的个人脑补/杜撰
2.没写完,写完编辑标题
一、
梅森将中午吃剩的披萨从微波炉里捞出来,椅子一扭便把自己推回了办公桌前。他的调查工作才起了个头,现在只觉得结案遥遥无期。也许是因为临近杀戮日,近期局里的大小案件络绎不绝,除了手里的连环爆炸案,他还不得不分一些精力在其他事上。托这些管不住自己的家伙的福,这几天他很少能在晚上七点前离开警局——不过今天,再有一会儿他就可以放下手头的所有,回到早早准备好的地下室里,度过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了。在瑟柏林住得久了,梅森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杀戮日。他并非本地人,也曾碰巧在这个日子里被外派到其他城市几次。尽管政策一致,各地落实下来仍会有细节上的不同。瑟柏林的杀戮日与当地糟糕的气候环境如出一辙,第二天清晨的光景总如飓风过境,光是收拾残局就令各机构头疼不已;塞格敦则相较而言和缓几分,不过几年前曾有人真做到了借机暗杀一名政要,当时也算闹得满城风雨;依靠旅游业为主要收入的圣卢雷倒是将杀戮日也纳入了当地特色,甚至向外大肆宣传,俨然已将这犯罪自由的十二小时比作背带裤耗子乐园的万圣主题夜——现在那地方连机票钱都涨价了;而萨雷里,在三年前的叛军活动后反而在另一种意义上变得一团糟,并且至今也没见到主谋落网的消息。总而言之,美国各地区都有诞生于当地氛围的独特的杀戮日,梅森将之称为风土人情的一种。
他一边大口啃咬自己的晚餐,一边打量了一眼四周:大部分人早已没有了继续工作的打算,他们说说笑笑,调侃着明天消防局的家伙们又可以忙上一阵。梅森早已经习惯了在杀戮日第二天回到办公室后,发现自己就此少了几位同事。在这个概念尚未完全植根于美国人民的脑中时,梅森也认为它是新奇而又有趣的。彼时他还是个学生,冲动、爱好猎奇,同时不谙世事。只要把脸遮上便可以四处打砸一整晚,天亮前什么都不用考虑,事后也无需对自己犯下的任何一桩暴行负责。他也曾把这十二个小时当成国家特赦的狂欢节,可现在他只愿意利用自己对当地环境的了解,找个安全的地方闭门不出。毕竟他已经得到了体面的工作,结了婚有了儿女,也知道了死在杀戮日的家伙得不到保险公司的赔付。
他随意地抓起离自己最近的文件翻了几翻,手里这名调查对象的档案记录他都快倒背如流了,梅森的组长坚持认为这家伙大抵就是最终他们需要逮捕的目标——事实上对方已经暗地里将其看作嫌疑人,只可惜缺少关键性的证据。在所有人包括梅森的眼里,组长素来是讲客观事实的实务派,直觉这样的词语绝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行动方针里。梅森到现在也没明白文档里的哪句话哪条线索令对方这般戒备。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查案子呢。”他正考虑着等天亮后究竟是进一步去调查还是提议彻底换个方向来切入这桩案子时,身边响起了同事安德鲁的招呼。
“装模做样而已,也好打发时间。”梅森放下文件,印有调查经过的材料上多出了一块明显的油斑。“重要的材料我已经锁起来了。去年戴面具的小混球们进来一通砸,还点着了我的电脑机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顿教训。”
他的话令自己的同事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杀戮日嘛,没办法。你看看别人,演都不演一下。”安德鲁说着大大咧咧地凑了过来,查看起他摊在桌上的档案。“这亚洲人上周是不是已经查过了?”
“是,可惜没结果。虽然组长对最开始的笔录嗤之以鼻,总盘算着把他带来审,但现在也还没找到机会。”他个人对这名叫林朝的高中教师兴趣不大。之所以将其列为连环爆炸案的调查对象,也是因为在最近一次事件发生前,案发场所的摄像头曾拍到过其身影,那个地点不在林朝工作或者日常生活的行动路线上,甚至不在瑟柏林,这导致他的名字在爆炸发生后便被列入了可疑人员名单。不过事实上梅森没花太大功夫就查到了原因。“他的妹妹在到处旅行拍视频,那天他给人架相机去了。我找网络信息科那边查了她上传的影像和拍摄路线,出行记录也看了,没什么异常。和爆炸案发生的轨迹也不一致。”
“这样啊……那你手头还有别的突破口吗?”见梅森摇头,安德鲁不由得耸耸肩,“这几年每当自己毫无进展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地想,与其像这样大费周章地到处查,倒不如找个今晚这样的机会侯着——比方说你正在找的犯人,一年内能在各地政府大楼附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也不会缺席杀戮日吧。”
“谁没这么想过呢?但仰仗杀戮日还是算了,一来犯人如果真死在今晚会导致我写不了结案陈词,二来我怕想等的人没等到,反而先一步被无关紧要的家伙一枪打死。”哪怕是最怀疑林朝的自己的上司,都从大前天起一口气申请了五天带薪休假,不知道跑哪里避世去了。
安德鲁哑然失笑,也对手里的材料失了兴趣,转而一屁股坐下,边打着呵欠边掏出手机,顺着梅森刚才所说的内容打开视频网站。“你说得有理,话说回来他妹妹叫什么来着?”
“我想想……林旭?反正怪难念的。”
“不是指姓名,刚才不是提到她在做视频博主吗?我看看她频道。”安德鲁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慢吞吞地翻找起来。“反对杀戮日的呼声越来越高,外面不是还搞起游行来了?所以今年上面的大人物好像请了不少线上线下的主播和媒体人,用来挽回大家对这个活动的热情……对了我想起来了,就这个,正好在播呢。”
他说着将手机架到桌上,屏幕里打扮光鲜的网络女主播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正在将镜头转向中央区的街巷。
“猫猫身后的?稍等一下哦……是今天的游行队伍!是反对举办杀戮日的善良的人们!”她以活泼可爱的语调回答着直播间的留言,NFFA配给的主播徽章被她装饰在了胸口最显眼的大蝴蝶结上。“虽然是为了宣传杀戮日来的,但是猫猫很敬佩他们崇尚和平的内心……是在担心猫猫的人身安全吗?谢谢你们!好开心!不过没有关系,除了这个代表不可被攻击的漂亮徽章,猫猫还找到了可靠的保镖哦!”
她短暂地离开了画面中心,不多时便挽着一名高个青年回到镜头跟前,开始热情地介绍起来。梅森对林旭这种一夜间爆红的视频博主兴趣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厌烦。捏着喉咙刻意挤出来的甜美嗓音,随大流的明星同款妆容,还有假惺惺的营业笑脸,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喜欢这种流水线产品一般的网络红人,哪怕此前已有一个又一个同类型的频道因为个人作风或者团队经营不善而过气消失,但只要再重新培养个同款出来,总有人会前赴后继地去点屏幕上的追随按钮,这使得无论是账号主人本身还是其主页下蹦跶的关注者,多多少少便都看起来有些廉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填饱肚子,他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很难再集中下去,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他迫使自己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却又只觉得困倦,视频窗口里的小姑娘再怎么闹腾聒噪,她的声音也逐渐变得缥缈遥远,比较清晰的反倒是身边安德鲁发出的平稳鼾声。他在“这家伙怎么不打个招呼就睡”和“我也眯个五分钟应该不碍事”的念头爬进脑门前,支起眼皮瞟了对方一眼,果然那大个子不知何时已然闭上眼睛睡得香甜。
我们需要的已经不是剃刀,而是一把骨锯,把那充满毒素的烂肢截下……——艾维尔·金在某次内部会议上提出的论点节选
大陆上很少有能久久延续的信仰。对于纸袋头的信仰自新大陆才开始出现,对人性类神的信仰在大浩劫中断代,对于诸多其他神奇小东西的信仰直至今日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如果我们把对于自己内心力量的信仰抛开不谈的话,或许只有对于国王的信仰是亘古不变的了。
在人魔战争期间,保王派就已出现。他们作为辅佐国王的唯一党派,在人类阵营中有着无比的地位。他们管理着财政,军事,民生,作为国王的三头六臂为他管理着王城内外的一切。在国王的领导下,保王派不断壮大,城内所有身负重职的官员都是保王派的一份子。他们尽心尽力为国王干事,为人类的大陆而努力。
如果保王派没有延续到新大陆的话,或许他们的美名还能继续流传。毕竟没人能把他们的恶名传播出去,他们强征军队,暴敛赋税,劳民伤财的惨案在王城外比比皆是,对于魔物的种族肃清亦是他们的手笔,让双方彻底失去了和平谈判的机会。他们的阴招用的不少,并且相当干净,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能传到王城内的把柄——就算有,他们也会保证没人说的出来。
可惜保王派延续到了新大陆,它光辉灿烂的面孔被撕碎,不复存在。为了彰显自己的非凡之处,保王派也自称是纸袋头信众的一支。他们坚称国王是纸袋头钦定的神选,是所有人都应当信仰的对象。他们戴上金灿灿的纸袋,把旧大陆保王派最后的精华抛在脑后。那些从大浩劫中幸存的老资历,为了一己私欲四处敛财,还拿着旧大陆的观念,不顾国王的政策,私自开展大规模的非人类种族扫除行动。他们自认为国王太年轻,太无能,管不到他们这些老资历,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的欲望,让群众彻底看清了他们的面貌。
但是他们错了。艾维尔·金是一个很有手腕的国王。他明面上斩首了几个闹得最欢的腐朽保王派,暗地里又与旁观者集会合作,有效的制裁了这些腐败的老东西。为了改变现状,他又四处寻找真正有能力有信仰,愿意为了大陆的发展做奉献的年轻人,让他们加入保王派。于是保王派内部分为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与国王更为亲近,真正为大陆做奉献的新保王派,一个则是以老资历为主,仍带着旧大陆观念的旧保王派。由于国王的诸多政策与旁观者集会的存在,这些旧保王派难以过度肆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选择停手。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还是会摆弄一下权力符号的。
旧保王派可能不会彻底消失,但是至少保王派有在向着它本心的方向移动,虽然人民对于保王派的印象并不好,但是有国王为这个正在忍痛割掉烂肉的政党撑腰,大家还是愿意相信保王派的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