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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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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首先阅读:冰封之刻(刷buff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7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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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技能:锡里昂-召雷术(神术2),治疗轻伤(神术1)  

算芬德尔的,谢谢。 

 

你将会在下文中看到:    

从容就义阿维德;    

不知所踪洛伦佐;    

磁暴步兵锡里昂;    

游击猎人芬德尔;    

匿踪忍者卡利亚;    

大哲学家拉尼亚。    

请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    

没有人说过锡里昂像猫,他自己也并不这么觉得。    

但有的时候,他真的很像。    

虽然说在清醒之前,他已经听见了什么其他人大声的喊叫以及令他发痛的牵扯的力量,但真正唤醒锡里昂的还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在他的意识真正清醒过来之前,某种奇异的本能已经让他凭借重力确认了上下关系,在半空中调整了姿态;危机感迫使他睁开眼看向自己即将接触的地面,精灵敏锐的反射神经让他对自己的姿势进行了进一步的微调,然后——他安稳地落地了。    

拜他自己天生的轻盈体重和训练得来的敏捷行动力所赐,毫无防备地从二楼的高度落下来之后,卷宗学者依然能平安着地,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因为震动而发麻发痛的双脚和小腿,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遭遇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锡里昂仍然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五感正在将所接受到的信息一项项地传递给他:    

首先是寒冷,极度的寒冷——就物候来讲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节,因此绝不是自然产生的寒冷。锡里昂在落地时因为疼痛而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气,这口气直接冷进了他的肺腑之中,仿佛要将他的内脏也都一起冻住。他的气管与肺部因为过于激烈的温度变化而收缩,带给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柯茜在他的头顶慌乱地盘旋尖叫,而在这期间,他依靠听觉接收到了第二个讯息:周围的人都很慌乱,他们在逃跑。    

他没工夫去思考为什么暗月城中会突然间以如此大的幅度降温,也没来得及寻找街道上混乱产生的源头,在那之前,阿维德的声音从他的头顶炸了下来:    

“快逃!”北地的战士这样喊。    

“——?”卷宗学者困惑地抬起头,“——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这样询问对方,但在他将目光聚焦到声音的来源,也就是他自己原本房间的窗户上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紧接着的事情发生得很快,不如说,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都很快,刚刚从睡梦中醒转的小精灵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已经发生的现实:    

首先,他看见、听见,并且几乎触及到了巨大的寒冷。    

自中央公园的方向来,剔透的冰块仿佛是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一样,以一种可怕的速率从大路上吱嘎地升起;在那之前,地面上会先结出一层白霜,霜华迅速生成时的淅沥声音被掩没在冰山凝结的巨响之下,然而它就像是某种烈性的传染病一样,所有触及到它的人的身体都也立刻被相同的白霜包裹,在一个呼吸之内便停滞了所有动作,霜华紧接着继续生长膨胀,最后变成了同样晶莹的冰块,将不幸的人们封锁在其中,最后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那些连在一起。    

这些东西蔓延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在阿维德向他发出警告之后,只是一眨眼,冰川就要生长到他们所居住的旅馆前方了。更甚于之前所感到的森然寒意向着锡里昂涌过去,卷宗学者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北地战士的声音再一次从上方响了起来:    

“我叫你快逃!你怎么还不走!”他的身影出现在锡里昂隔壁房间的窗口,而那间屋子的临时主人洛伦佐就在他的身边。    

“嗯呃……我们该怎么下去?”年长者这样问,然而回答他的是北地战士毫不留情的直接行动:他直接抓着前者的衣领,就像拎起什么小动物一样将他拎了起来。    

“没时间走楼梯了,你得从这儿跳下去!”阿维德不顾对方的挣扎,就这样把自己血缘上的父亲顺着窗口塞了出去。洛伦佐的确想要反抗,但他的力量并不足以挣脱,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被掷出窗外,并且因缺少预判或是锡里昂相仿的灵巧而以一个悲惨的姿势落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脆响和凄厉的痛呼。    

珂宁的侍奉者似乎摔断了一条腿。    

但阿维德的决定依然是正确的,因为在那声惨叫响起来的同时,旅馆的大门就已经被逐渐逼近的寒冰封住了。冷气显然也渗透进了房屋当中,同样剔透的冰棱从那些有人或者没有人的房间里刺出来,正在按部就班地侵略着窗口。如果他们试图走楼梯的话,肯定会被封在冰块儿里——这样看来,摔断一条腿总还是好一些的。    

紧接着依靠一个翻滚落地的是北地战士。阿维德没有带着他惯用的那把双手大剑,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紧而没来得及,但去掉了那份重量与障碍,他的行动也因此得以变得更加敏捷一点。在那些寒冰与白霜真正逼近之前,他迅速地站起身来,从地面上捡起痛得满头大汗的老牧师,以一种绝称不上温柔的动作强硬地将他架起来,随后拽着锡里昂,顺着人流,向着没有冰雪的方向迈开步子跑去。    

“发生什么了?”依然不明就里的卷宗学者发问,而当机立断做出应对的北地战士也并不能告诉他更多。两个同样一头雾水的冒险者加上一个伤员顺着大路急匆匆地奔跑,他们的身边是同样惊慌失措的人群,不论是谁都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发生什么了?这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始作俑者是什么人?到底该怎样平息这场灾难——或许静下心来想想,这些逃窜着的人们中的一部分可以凭借自己的才智找到答案,但现在,所有人都疲于奔命,无力思考。    

洛伦佐似乎已经逐渐能够忍耐疼痛了,他的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似乎正在向神明请求神术治疗他的伤腿。在这期间,他一直将自己一半的重量交给阿维德负担,然后用一种滑稽的姿势单脚跳着前进,他们也并没有被拖慢多少,甚至还能说是逃跑的人群中速度可观的一群。遭遇了突发事件的奔逃者们无从知晓这场太过突兀的灾难到底是源自何时何地,而与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动的人们到底已经逃了多久,他们也无从得知。    

即便是因其特性而聚集着大量冒险者的暗月城,其中的大部分居民也并未受过任何训练。在过度的紧张和高强度的运动之下,他们的体力消耗得十分剧烈。鸟羽中三个遭了难的成员原本是缀在逃往人群的末尾的,但很快,他们便已经超过了许多脚步踉跄、仅凭借着求生意志还在勉强挪动脚步的普通人。    

——而后十分突然的,洛伦佐的一半重量被一下子移交到了锡里昂身上。    

“——?”    

年轻的精灵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压力一个趔趄,但还是稳住了身形。少年因为惊讶和疑惑而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身后看去,将珂宁的牧师交付给卷宗学者的阿维德停下了脚步,对他们喊道:“快跑,别管我!”    

他向着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平行的方向跑去,丝毫不顾奔涌而来的冰墙正在以可观的速度逼近。    

从一开始,一切的事情发生得都太快而且太突然了,锡里昂的大脑无法理解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他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鸟羽的队长向着一旁跌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孩童跑去。那是个人类的小女孩儿,大约才七八岁,白霜正在地面蜿蜒,已经逐渐逼近了她的脚踝。    

小精灵还没有理解北地战士想要做什么,他只是被动地听着洛伦佐在自己的耳边咆哮:“省省吧!你没法救下每一个人!”    

但阿维德依然向前冲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女孩儿从地面上抄起来,立刻回身试图向着安全的方向逃离,但霜华已经爬上了他的鞋底。他没有回应珂宁牧师的喊话,憋着一口气咬紧牙关,将她用力向前抛去:    

“愣着干什么!快跑!”他这样大喊。    

    

———————————————————————————————————    

    

混乱几乎是在一瞬间出现的。    

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某种异常的声音一起从户外传来,猎魔人在下一个瞬间推开了窗子,不逊于深林城的寒风突兀地扑了他一脸,差点让他呛住,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和他所熟悉的截然不同:    

原本繁华有序的街道上充满了混乱与恐惧的气氛,行人尖叫着忙乱奔逃,巨大的冰块从地面上升起,从——大概是中央公园——猛烈地向外延伸,那些来不及逃离冰霜范围的无辜者在转瞬之间就被白色吞噬了,而他们逃亡的路上也并不是一片坦途。    

猎魔人抬头向上看,才终于知道了他所听见的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属于什么:那是大量的羽毛在近距离摩擦的窸窣声、无数巨大翅膀在空中拍打的振翅声,以及在高空中飞翔的袭击者向下俯冲所带出的尖锐风声的合集。一种黑色丑陋的巨大有翼生物正集结在半空中盘旋,时不时其中的一两个便会突然的靠近地面,以自己的指爪或是兵刃迫使逃窜中的手无寸铁的市民后退,落入背后延伸着的冰霜的吞噬。    

那些生着黑色双翅的类人在空中呼啸着叫喊一种大约是语言的杂音,纷乱的寒风对他们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天空之中飘落着零星的雪花,这些生物的翅膀卷起的气流也将它们推向四周的建筑和人群,彻骨的寒意侵袭着街道上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也从敞开的窗户侵入了芬德尔身上的衣料。    

这样的温度令他想起上一次冒险。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便是不需思考的了。猎魔人无比庆幸自己并没有处理掉在深林城中买来应急的那些御寒的物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衣柜中拿出了那一件厚重的毛皮斗篷,披在自己身上,踢掉靴子换上更厚重的一双,最后将早已整顿完毕的双刀和弓箭背负在身上。    

发现了这一情况的其他房间的租客也开始感到了慌乱,走廊上响起了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短时间内算是披挂整齐的芬德尔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冰霜正在逐渐逼近旅馆所在的这一条街道,而那些有翼生物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地面上的那些人身上,并且致力于将其逼退,让寒冷与冰结夺取他们的性命。    

不论是作为巡林客、树行者,还是猎魔人,还是一个单纯的有战斗能力的珂旭信徒,现在应该做什么都是毋须多言的。芬德尔在自己的窗前挽起了弓,将手中的箭矢向天空中的黑影瞄准,而此时他的耳边却无端响起了在祭典上的射击摊位上向着标靶射击时,Kk在身边大呼小叫的声音。    

猎魔人还记得在那之后,那些孩子们送来的毛绒玩具温暖的手感,它现在还正摆在隔壁客房的床头。    

在放箭的那一刹那,珂旭的信徒向他的神祇沉默地祈祷。不是为了能让此箭射中目标,也不是为了那些慌乱地奔逃着的人群能够逃离致命的寒冷,甚至不是为了自己此役的胜利或是安全——    

——他向秩序之神祈祷一位春之女神的侍奉者的安宁。    

    

———————————————————————————————————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上空。    

那是某种近似于第六感的直觉,这驱使着卷宗学者抬头向上看去,而他首先看到的是什么巨型的猛禽向下俯冲所带出的残影。    

“——趴下!!!”他下意识地大喊,并且带着洛伦佐的重心一起向前倾,让他们两个一起以一种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    

他们身边有些人——大多是冒险者或者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听从了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并且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之下不太雅观地完成了它。在下一个瞬间,他们便发现这是很值得的:他们花费了一点面子和一点疼痛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黑影怪叫着从空中降下来,巨大的双翅被呼啸的寒风所裹挟,仿佛冰冷的空气已经冻结了它翅膀上的羽毛,使之变成了坚硬的铠甲。速度带来的冲力就像沉重的铅锤一般,所有高过那生物滑翔高度的东西都像是被生铁块迎面殴打了一样,被撞击力迎面向后击倒在地,紧接着便被步步紧逼着咬上来的冰霜吞噬——寒冷从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迅速地蔓延开来,然后是白色的霜,最后结成剔透的冰,将他们不知所措或者惊恐的表情凝固着封存下去。    

锡里昂本能地回头向后看,那个黑影离开的速度就如同它冲下来时的那样快,宽大有力的翅膀被气流拖着平稳地爬升。落在卷宗学者与牧师身后的战士就着自己将那女孩向前掷出的姿势一个前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来自上空的攻击并且暂且逃离了蜿蜒前行的冰雪。伯伦希尔嗷地一声摔在地上,谁也没看清这头小狼是从战士衣服里的什么部分掉出来的。    

“快离开那儿——”    

“你的鞋子——”    

几乎是同时,年轻的学者和年长的牧师一同向阿维德大喊,前者是因为迅速逼近的那些不祥的白色,后者是因为战士的靴子底下已经结了那些可怕的霜——而且它们还在不断地向上攀援。    

“——快脱掉你的鞋子!”洛伦佐的断喝近乎于命令,但阿维德身后的冰雪与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北地战士没法停下,否则他将会被极寒吞噬,成为冰封在其中的受难者们的一员。    

于是再一次的,他选择向前扑倒翻滚来躲避身后的冰雪,伯伦希尔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嗷呜嗷呜地叫唤,但现下里谁也没有功夫去理他,就连阿维德也没有试图将他抄起来接着放回自己的衣袋里——这一个翻滚的时间里,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脚底因为寒冷而失去知觉了。    

或许就如洛伦佐所说,他应该先脱掉鞋子,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维德想要将这个情况告知他的同伴们,可在这些话出口之前,锡里昂焦急的声音却又响起来了:    

“快跑!它又回来了!”少年指着天空上盘旋回归的黑影,柯茜急躁地在他头顶上叽叽喳喳地叫。    

附近的人因为精灵少年的提醒而产生了一阵骚动,不过这一次至少所有人都有准备了,黑影的俯冲大概不会比上次造成更多的伤亡。    

可他们想错了。    

盘旋回归的怪鸟并不是之前的那一个,在慌乱之中精灵的视力也没能让锡里昂辨别出这一点。这一次俯冲下来的鸮型人比之前的那一个更加强壮,身上还携带着短投枪。他就像是之前的那位同伴一样从高空俯冲下来,双翼卷起的烈风让途径之处的所有人都呼吸困难,在他凭借坚硬的羽翼和沉重的冲力将那些没有及时卧倒又无法站稳的普通人一路掀翻的同时,他的双手还从自己腰间的麻布袋子里抽出了武器——    

——投枪的枪尖由黑曜石制成,在寒月惨淡的光芒之下闪烁着微光,夜色将它隐蔽地掩藏了起来。它从有翼生物飞行的轨迹中脱离出来,带着他飞行时的速度和投出时的力量,利刃划破空气所产生的尖锐声响混杂在风声之中,辨不分明。它前行的气势如虹,可弧形下落的轨道几不可见。    

阿维德意识到还有其他威胁正迅速逼近的时候,已经晚了。伯伦希尔慌乱地吵闹着,想要提醒自己的主人,但北地战士只朦胧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上空落了下来,他还在调整自己因为前扑而紊乱的姿态,右肩胛骨上就感觉到一阵撕裂的剧痛。石质的枪尖凭借巨大的冲力刺入了他的皮肤,碾碎了他的骨头,滚烫的血液从伤口之中流出,然后在冰冷的风中转瞬间变得寒冷彻骨。    

巨大的疼痛让战士眼前发黑,他踉跄着挪动双腿,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北地战士向下方看去,才发现脚底的霜华已经蔓延到了小腿,膝关节紧接着就被冻住失去了知觉,而且寒冷的白色依然在向上延伸。    

大约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伯伦希尔对那些可怖的白色产生了恐惧,然而作为铁冰骑士忠诚的伙伴,他仍旧颤抖着向那些冰块与寒霜大声咆哮。除了小狼发出的噪音之外,北地战士似乎还听见了他的另两位同伴们的叫喊,只是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层雾,他们在说什么呢?他听不清。    

战士的余光看见了锡里昂。小精灵正在尝试把暂且行动不便的洛伦佐托付给其他人,几乎不用想,阿维德都知道这小家伙接下来打着什么算盘——无非就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前来救助自己落难的同伴,顺便试试德鲁伊的治疗神术对这样的冰霜有没有作用——不,不行。阿维德不能叫这个发生。援救任务从来都是救生员的责任,作为灾难的受害者,其他的人只要安然地置身事外就好了。    

除了努力保证自己的性命还在之外,这件事与他不该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四周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这一次,白霜已经真正的逼近了阿维德的脚下,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自己了。或许是因为断开了与寒冰魔法源头的链接,战士脚下的寒意爬升得不是很快,但到目前为止,他的双腿也的确完全无法移动、没有知觉,就好似已经死去了一样。可他的上半部分还一切如常——    

——他用自己还完好的左手捞起了岌岌可危的伯伦希尔,小狼惊慌地嗷呜了一声,就被战士狠狠地丢了出去,最后砸在了刚刚转过身来的锡里昂肚子上。随后,他仍旧用那只完好的手拔下了因为冲力碾碎了他的肩胛、甚至伤到肋骨的那柄投枪,强烈的痛觉让他眼前发黑。北地战士摇晃了两下,但仍旧安稳地站在地上。    

毕竟冰结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腰腹,他的重心已经无法改变了。    

逐渐恢复的听力从人群的惊呼中分辨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个投出投枪的怪物并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离开,反而在很近的距离内突然向上爬升,从高处向下近乎垂直地俯冲。阿维德听见了锡里昂的喊叫,因此知道那怪物是冲着他来的——这是它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北地战士这么想,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的腰腹已经被冻住了,他无法使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来投掷武器,但那无关紧要。    

战士抬起头望向天空,几乎象征死亡的可怖黑影从上空呼啸而下。意图收割生命的有翼生物这一次是单手持握着投枪的,并且似乎并没想要把它丢出去。    

——这是第二个。阿维德几乎要微笑起来了。    

与他相识的几乎所有人都抱怨过他衣服上过多的口袋,里面硬邦邦鼓鼓囊囊地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让那些喜欢在同伴的口袋里搜寻惊喜的年轻人有时会遭到惊吓,不过就实用性来讲,阿维德从没想过换掉它。    

毕竟换掉这件大衣,他就没法携带那么多的投掷用小刀了。    

投掷小刀只需要手腕的力量,即便是受伤的右手也能完成,虽然这艰苦了点。用伤手投掷的刃具并丢不了多远,但那个怪物正在接近,战士的手法不算精妙,甚至因为伤痛而下降了精准度,但在一翻腕之后,他手中的一道银光向上飞出,直接命中了袭击者的手臂——如果那是该叫做手臂的话。    

袭击者因为疼痛而大叫了起来,他俯冲的姿态被破坏,偏转了角度的双翼让他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这怪物第一时间选择了顾及自己的伤口,想要拔掉刺进皮肉之中的小刀,而不是彻底结果它目标的性命,即便在几个呼吸之后,它也将会结束了。    

冰霜已经蔓延到阿维德的胸口。    

——但这是最致命的错误。    

在北地战士的左手投出投枪去的时候,他仿佛真的笑了起来。    

来自袭击者的枪尖最终刺入了袭击者的躯干,黑曜石的利刃准确无误地刺破了心脏。按照阿维德一贯的水准,在这种距离之下的投枪本可以毫无悬念地贯穿敌人的——但就结果来说,这也没什么差距。    

黑色的怪鸟在半空中尖啸着挣扎了一会儿,可惜很快地,他的鲜血从体内泼洒而出,而血液的流逝显然带走了体力。几个呼吸之间,他便无法飞翔在空中,跌落在结满了霜与冰的地面上,寒气转瞬间覆盖了他,冰霜转瞬间侵蚀了他。在面对一切活物时,这些白色的恶魔都一视同仁地给予死亡。    

在鸮型人微弱地挣扎时,阿维德的双手也被白霜覆盖了。北地战士用力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再一次说出了自袭击发生以来他说得最频繁的一句话:    

“快跑。”    

那也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    

    

芬德尔站在高处。    

居高临下,森精灵很快就发现冰霜的扩张似乎是有范围的。在距离中心公园一段距离之后,它们增长的速度便减缓到一个即便步行也能够轻易脱离的程度——但并不是说完全停止扩张。不过,将其视为一个暂时的安全范围也是可行的,猎魔人尽可能地和反应过来形成组织的治安队一起,将平民向着神殿区的方向疏散。    

但在距离中央公园较远的地方,人们所面对的首要威胁并不是飞速前行的冰川,而是空中手持兵刃的那些奇特的有翼生物。它们体型与人类相仿,但加上双翼则令它们显得庞大。黑色的皮肤与黑色的翅膀在暗月城的夜幕之下相对不易被发现,只剩下寒月的天空所造成的黑暗为它们的攻击提供了天然的庇护。它们可以在黑夜之中无声地滑翔,也可以迅猛地向下俯冲进行突然的攻击。如果它们想的话,它们可以毫无声响地拍打它们宽大的翅膀,在任何人发现之前从高空接近地面,将受害者从地面挟至高空丢下或者直接扔进冰川之中,又或者,干脆用手中的兵刃夺取那些无辜的人们的生命。    

精灵的双眼可以在微弱的光线之下工作如常,这也使芬德尔能够比人类更快地捕捉上空敌人的踪迹。但更大的问题是该怎么攻击到敌人。猎魔人背负着长弓和箭矢不假,但那些飞翔在空中的敌人们也超乎他预想的灵活。最开始,森精灵的确使三五个那种类人生物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失去了性命,但当它们知晓了地面上有着狙击手存在之后,再想取得战果便不容易了。这种生物应该也是夜行性的,或者至少在黑暗之中有着绝佳的视力。芬德尔从长弓上射出的箭矢很细,在夜幕之中高速运行时也很容易被忽略,但这些生物一旦有了提防,猎魔人的射击就再也没有命中过它们任何一个。    

不过现在,那些怪物的注意力已经不完全在乱窜的普通市民身上了。它们中的一部分似乎认为应该首先将地面上那些混杂着的、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钉子拔除,从而积极地寻找那些疑似冒险者的身影。    

盘旋在上空的怪鸟吐露着芬德尔并不能理解的言语,从语气上来看,大约是些混杂着愤怒的嘲笑。作为临时的远程兵种,从屋顶上撤离、藏身于暗处的芬德尔正在犹豫到底是更换一个射击位置还是干脆走上街去,在这些怪鸟们俯冲的下来进攻的那一瞬间与它们一较高下时,却又有一只怪鸟在空中盘旋的轨迹发生了明显的混乱。    

——不论是因为什么,这都是机会。而在电光石火之间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是每个猎人的必修课。    

一瞬间内箭已上弦,在那一只失准的怪物重新在空中找回平衡,向着某一个方向开始寻找的时候,芬德尔的箭矢已经电射而出,直刺进毫无防备的鸮型人的背后正中心——随即,它便立刻失去了拍打羽翼的能力,从半空中直坠下来。猎魔人没有关心那东西的结局如何,毕竟地面上还有暗月城的治安队,他们理应会料理这个触及地面的行凶者。现在既然他知道了在不知何处有着另一位能够提供远程攻击的协力者,不礼尚往来可不行。    

他箭筒中的箭矢只剩下大约一半,但现下里森精灵可没有任何吝惜的打算。下一次的射击不过是两三个呼吸之后的事情,那时盘旋在空中的怪物们还处于同伴被击坠的愤怒与困惑之中,这令他们露出了很大的破绽。它们愤怒的叫喊掩盖了箭支划破空气时所产生的尖锐声音,却无法掩盖箭杆的白桦木在夜色之中过于明显的存在感。芬德尔射击的角度刁钻,但那些鸮型人却仍在最后一刻拍动半圆形的翅膀,离开了尖锐的武器将会行经的路线。然而——    

又一只怪鸟从半空中惨叫着跌落下去。    

芬德尔死死盯着那片夜空,也只捕捉到一道一闪即逝的乌芒掠过,而无从判断它的来向。猎魔人只能据此推断,他不知名的协力者使用的是某种起码被涂黑了的金属投掷武器,在夜色之下的隐蔽性很好,飞起来也更加悄无声息。既然如此,受射程所限制,那位见义勇为者大概不会距离这些有翼生物太远。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去寻找对方。在空中单位众多,并且对地面上的敌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自己走到开阔地带去无疑是在找死。正大光明地在那些怪物俯冲时与它们一决胜负是下策中的下策,危险性极高而且并不能保证一击毙命,况且就这东西的数量来看,他们必然会进入持久战,那么像现在这样打打游击才是节省体力并且保证杀伤的最好方法。    

猎魔人在屋檐下的阴影和建筑的角落中穿行,这并不是为了去寻找那位暂时与自己同舟共济的协力者,而是改换自己狙击的位置。凯特琳娜的教导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作为一个合格的猎人,他深知该如何寻找能够同时隐蔽自己并且提供最佳视野的位置。强劲的长弓给了他较远的射程,空中总有不知死活的敌人几乎毫无防备地背对他,这一瞬间便是箭矢离弦的时刻,而他的协力者总会默契地将自己的投掷武器一同射向同一个敌人——两种远程武器一明一暗,总有一种会打中目标。    

他们这样让七个鸮型人跌落地面。有一次那东西正落在芬德尔面前的街道上,他亲眼看见混杂在人群中的治安队手持武器蜂拥上前,在它从地面上挣扎着爬起来之前七手八脚地用刀枪剑戟首先刺破了那东西的双翼,在它匍匐在地面挣扎惨嚎的时候,就会有人使用利刃收割它的生命。鲜血从那黑色的生物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中流出,染红(或者就现在的光线条件来讲,染黑)了一大片土地,空气之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之后,那东西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两下,便永远的不动了。    

这样残酷的景象没有让芬德尔产生什么不适,毕竟他听过、见过甚至亲手造成过更糟糕的。猎魔人持握弓箭的双手依然平稳,他箭筒之中的弹药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了,但就他在与那位不知名协力者的配合下所造成的战果来说,这是很值得的。上空的敌人开始慌乱了,它们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逃窜的市民上,而是扩大了盘旋搜索的范围,寻找那两个能够在无声无息间破坏它们滞空能力的鼠辈。    

即使从高空俯瞰,芬德尔目前的藏身处也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但作为前提,他已经不能再次进行射击或者改换狙击位置了。一味在此处躲藏固然安全,可这也会令他们毫无疑问地陷入被动,怪鸟的队伍在盘旋搜索之余也分出了人手继续向地面进攻,而且这一次目标瞄准了治安队。这些临时组成的武装人员中的一部分毕竟不是专职以战斗为业的,如此的集中攻击立刻使他们捉襟见肘了起来。    

——这样不行。早晚会输。    

得出这样结论的立刻,芬德尔便决意离开了藏身之处。猎魔人从房屋之间缝隙中的杂物堆之间钻出来跃起,轮流踏着墙壁上的突起以及晾衣杆等支撑点,身轻如燕地跃上了屋顶,然后在自己暴露在开阔地带之中的那一刹那弯弓搭箭——    

而这支箭并没能射出去,因为四周的三只怪鸟在他踏出掩体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他,并且愤怒地尖啸着向他俯冲下来。极速接近的距离让他放弃了在这样的高速移动下不知是否能命中的弓箭,转而俯下身去,试图在规避这一次攻击的同时抽出自己的双刀——    

——他做到了。那些有翼生物俯冲所带来的烈风从他的背上刮过,猎魔人从狭窄屋顶的这一头紧急地翻滚到另一头,这个动作纯粹是由第六感驱使的,然而却救了他的命:其中一个生物手中的长枪枪刃在它掠过屋顶时准确地刺了下来,可因为芬德尔的翻滚却刺了个空,铁质的枪头磕在屋顶的瓦片上,冒出了一点火星。    

第一轮的俯冲攻击转瞬间便结束了,而第二轮紧随其后。不过就在这两批怪鸟攻击的间隙里,森精灵已经将自己的近战武器持握在手中,于是,当下一轮攻击来到时,他便可以找准机会进行还击——这的确还是下策中的下策,但他从来都擅长寻找这样的机会。    

这一次向他冲来的怪鸟有两只,其中一个拿着长剑。赤手空拳的那一只先向着芬德尔袭来,而猎魔人只是尽量放低姿态躲过了这一次单纯的冲撞——过于简单的攻击所耗费的时间同样也过于短暂,芬德尔没有在其中抓到破绽的余裕。    

然而对另一只拿着长剑的怪物来讲,就不是这样了。    

几乎是在前一位的脚尖离开屋顶的范围之后,后一位翅膀所投下的黑影便笼罩了森精灵的头顶。它所选择飞掠的高度要比前者稍高,但那柄双手大剑所赋予它的攻击范围要比前者更大。这只漆黑的怪鸟在俯冲的同时向着正调整姿态的芬德尔挥动了手中的剑,而后者要比它的动作更加迅速:猎魔人左手中的长刀起到了一定格挡的作用,刀背与剑刃相击,在高速产生的巨大冲力之下发出了沉重的金属嗡鸣。他的左手被这样沉重的攻击震得发麻,然而他右手之中的另一柄武器则在这个空隙里向着对方持握兵刃的手臂刺去——    

他的敌人怪叫了一声,迅速地扇动翅膀爬升了高度,在空中留下一串血花,沉重的风压让森精灵不得不再一次放低了姿态。这一次攻击取得的效果不太尽如人意,他造成的伤口不算深,但在刺中时,他技巧性地抖动了自己的手腕,让刀刃在皮肉里蜿蜒着前进,造成的锯齿形伤口将会在一段时间内不停流血,即便有着神术的辅助也要比通常的伤痕更难治愈。    

吃了苦头的怪物们在天空中稍作盘旋,而这也给了芬德尔一点喘息的时间。不远处的几个街区之外有着另一场骚动,猎魔人在收捡弓箭并且调整姿态的同时向另一边瞥了一眼,发现另一个人影也在闪转腾挪之间与天空上的敌人缠斗。    

看来那位不知名的协力者也作出了与森精灵相同的判断。    

    

———————————————————————————————————    

    

“快走,你听见他说的了,快走——”    

洛伦佐扯着愣成一块木头的锡里昂,向前滑稽地一跳一跳的挪动着。他是珂宁的牧师,这位司掌生命与医疗的神祇的确给予了祂的侍奉者医治自己或他人的能力,但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使一根断了的骨头恢复如初,即便暂时镇压了疼痛,他的行动力依然会受到影响——更别提还得拖着一个因为队长死亡的打击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精灵少年了,珂宁的牧师现在的速度慢得几乎就像蜗牛一样。    

寒冷的侵袭保持着同之前一样惊人的速率,那些可怖的白色很快便逼近了逃亡者的脚后跟。砸到卷宗学者身上又被他反射性地抱住的伯伦希尔呜呜地哀叫,不知道是在悼念他已与冰霜融为一体的主人,还是在催促正抱着他的锡里昂快些离开;惊慌失措的柯茜在一番叽叽喳喳没有取得成效之后也选择了愤怒地飞上更高的空中,然后俯冲下来狠狠用喙啄起了主人的头顶。剧烈的痛感终于让小精灵回过神来,他用一只手和肩架起洛伦佐无法自己支撑的那一半重量,又用另一只手抱紧了伯伦希尔,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发挥精灵的灵巧,迅速地脱离开寒气侵蚀的范围。    

他的确因在旅途之中颇为照顾自己的队友离世而感伤,还想哭——但现在这个情况,不论是谁都没有发呆或者哭泣的余暇。    

就像阿维德说的那样,他们得快跑,他们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谈论其他事情的资格。    

在有了能够自己移动的拐杖之后,珂宁的牧师移动起来明显方便了许多。虽然洛伦佐依然使用那种一跳一跳的滑稽姿势前进,但被锡里昂带着,他们的速度在逃亡者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们很快越过了一些气力不济的人,将白色的冰霜远远甩在身后,而另一种来自天空的威胁却陡然增加了:在上方盘旋着的黑影显然不怀好意,而且数量比他们曾预想的多得多——阿维德所杀掉的那一个在它们的总数上来讲根本不痛不痒,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东西还在不断增加。    

锡里昂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转瞬间他便发现,那些飞翔着的类人生物(他这么觉得,因为那明显不该归属在鸟类中)似乎没有之前的那一个一般执着于杀伤地面上逃窜的市民,而是盘旋在空中,愤怒地寻找什么东西。    

不论他们在找什么,对他们来讲这都是穿过这条大街的好机会。这些有翼种族俯冲下来攻击的动作类似猛禽扑猎地面上小动物的动作,只不过按照比例放大了。他们迅猛的空袭需要能够平展双翼的空间,这样说来,只要逃亡者们靠近道路边缘的建筑物,就可以避免直接被他们的俯冲正面攻击。    

卷宗学者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他拖着洛伦佐、抱着伯伦希尔溜到墙根底下,在翻倒的杂物之中有些艰难地前进——如果只是锡里昂一人的话,那么他的速度几乎不会受到影响,但现在他的身边还有断了一条腿、即便使用了神术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的牧师先生,洛伦佐在此处的行进则显得非常困难。    

“这样不行,我们得往外边去一点。”因为焦急额上见汗的牧师说,而锡里昂反驳了回去:“再向外,我们会被翅膀打到的。”    

洛伦佐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话却被他所见的景象堵回了喉咙里。他本想说这样下去他们恐怕会被身后的冰川追上封冻住,而当他回首,却发现那一片白色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一样,震耳欲聋的冻结声停息了,四周仍回荡着惊慌人群的哭喊与头顶类人生物的呼喝,与不久之前相比却依然显得安静了许多,至少他们不用相互大喊着交谈了。    

“我们安全了吗?”同样认知到冰霜的前进速度停滞了下来的锡里昂问,“我是指,那些冰块不会再过来了吗?”    

“不好说,孩子,这都不好说。”耗费了大量体力的洛伦佐喘息着回答,“我们还得更加往前,再往前一点……到神殿区去,牧师集结的地方。在那儿,你会得到善神牧师的庇佑的。”    

“可我也能战斗!你才是需要庇佑的人,你的腿受伤了!”卷宗学者如此反驳,他头顶的小山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也在帮腔,而洛伦佐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疲惫,没有答话。    

这一段墙壁结束了,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划分了街区的十字路口,开阔的空地之上有着大量的有翼生物盘旋,并且不定时向下发起攻击。地面上的确有临时组成的治安队拿着武器试图抵抗来自高空的侵扰,但缺少远程兵种让他们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实际上这些人最大的作用还是勉强维持了紧张逃亡中几乎要情绪崩溃的市民的秩序,从而尽量控制住了这一片开阔地带的伤亡人数。    

“这里我们得快跑过去。”卷宗学者这样下了结论,并且调整了洛伦佐架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胳膊,让自己能更好的支撑对方的体重,“你觉得你能一口气跑过去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然而那条胳膊却从他的肩头上拿开了。珂宁的治疗神术起效得非常快,那位神祇的牧师现在已经能和往常一样双脚落地并且保持平衡了,只是在移动的时候,洛伦佐仍旧显得有点瘸。    

“你能走路了吗?”锡里昂问。即便有阿维德的事情在前,但此时他的语气姑且还算是高兴的。    

“勉强可以吧。你向着北面去,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到神殿区。”他这么说,并且在渐渐向后退。    

“——等等,洛伦佐你要去哪?”卷宗学者因为震惊而松开了左手,伯伦希尔顺从引力的召唤“嗷呜”一声落在地上,不满地开始啃咬年轻精灵的靴子,然而锡里昂根本没分给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四周都是带有敌意的那种有翼生物,背后又是那种冰,你要去哪里?我们该一起向北前往神殿区不是吗?”    

“你这样的未成年人才该去神殿区,去那儿,在保护中度过这一场混乱吧。”洛伦佐这么说,“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所以你值得这些——对于我这把老骨头来讲,那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怎么是无所谓!”锡里昂惊叫,“怎么能说无所谓——孤身一人四处乱跑,你会死的!”    

珂宁的牧师笑着摇了摇头,用年轻的精灵最恨的那种语调说:“你的年纪还小所以不懂。有些事情发生了之后,你便会突然意识到它比生命还重要。”    

说着这些话的人类牧师看起来的确疲惫而苍老。这场混乱持续到现在才仅仅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这个人类却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卷宗学者不懂他口中所叙述的语言,他的阅历也不足以理解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出于自己的立场想要阻止正在一瘸一拐地转身并且准备离开的对方,然而就在洛伦佐逐渐退后的过程中,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扩大到足够让同样在墙壁附近避难的人群排成一两列通过了——    

“我得去找我儿子,哪怕我最近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珂宁的牧师这么说。    

——的确有这样的人群在锡里昂的面前掠过,而相对矮小的少年精灵无法穿过人墙寻找自己的队友。在这一批人群通过之后,洛伦佐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珂宁的牧师就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变得音信全无。即便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最终逃离了那一片混沌,还是仅仅是返回身去寻找他那位素未谋面,却的确流着他一半血脉的男人的残骸;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即便他还活着的话,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洛伦佐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只剩下路口的角落里呆呆站着的锡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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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做出了相同的判断,这样的认知没能让眼前棘手的情况有所好转,芬德尔与他临时的同伴依然在群敌环伺之间,并且因为所处的位置过于突出,他们所吸引到的注意力更多,能够得到的帮助也更少。的确有一些来自治安队的箭矢飞上半空中试图支援他们,然而在灵敏的敌人面前只能起到稀少的牵制作用,杯水车薪。    

但聊胜于无。    

不约而同的,屋顶上的两位抵抗者们向着同一个方向缓慢地集结,试图汇合起来协力作战。不管飞在天空中的那些敌人是否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实际上它们总还是在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的。四或五只怪鸟缠住了芬德尔,几乎连续不断地向下俯冲试图将他从屋顶上击落,或者至少破坏他的平衡,让它们手中的武器有机可乘,而猎魔人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只能连续进行躲避,无法找到反击的空隙,甚至连从屋顶降下回到地面都有困难。在躲避的过程中,他也趁着角度合适的一两个瞬间向着另一位战斗者那边看了一眼,他的情况也并没有比猎魔人好上多少。    

从耳朵的长度来看,那位先生是个半精灵,而从他的装束来看,他大约是一位游荡者。这位有着与Kk相似的深蓝发色、但却比瑞图宁的牧师稍高的半精灵在屋顶上闪转腾挪,时而将烟囱当作掩体,时而投掷匕首对敌人造成伤害,但他所剩下的投掷武器显然不多了,目前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灵巧的动作。    

但他足够敏捷,而且善于依靠地利,恐怕在游荡者之中,他的能力也属上乘:在敌人的一次进攻中,他先是灵敏地通过一次翻滚躲过了对方双手大剑的攻击,让自己危险地处于屋顶的边缘,随后在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的怪鸟真正抵达之前后撤了一步,像是倒着下楼梯那样踩上了原本房屋中人家悬挂在露台上的晾衣绳——一瞬间,他的体重将绳索压弯,令他整个人的高度都沉了下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次冲击,而后紧接着,富有弹力而结实的绳索向上弹起,让他重新浮到与屋檐相同的高度上。    

游荡者似乎因为这一点弹力而产生了灵感,在绳索上跳跃了起来。他自身的重量将晾衣绳压得更弯,但由于半精灵较人类更加轻巧的体重,那结实的绳索并没有断裂,反而依旧忠实地将他所施加的力再次返还给他,让他凭借弹性跳得更高些。    

而紧接着,又是一次袭击。这一次向他冲去的是手持长枪的鸮型人,铁质的枪头在寒月之下反射着暗淡的光芒。然而半精灵却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反而依然在绳索上跳跃;黑色的怪物狞笑着将长枪用双手持握,准备把利刃一口气刺进对方的心口里去,然而游荡者做出的应对是用力地一跳——    

——并非是从惯常的下方,而是从敌人的上空,半精灵躲过了这一击。枪头几乎就要触及到他的时候,游荡者的纵身一跃加上绳索的弹性,两种力量加在一起,让他仿佛飞翔一般地急速升空。他的身体高过了可能造成伤害的枪头,甚至也高过了俯冲下来的怪鸟;长枪从他的脚下经过,然后是那怪物叫喊着的头颅,然后是它的脖颈与脊背,然后——    

然后他开始下落。    

要做什么是在电光石火之间被临时决定的。半精灵握紧了手中的小刀,在半空中扭动腰肢蹂身而上,在那怪物就将从他的脚下掠过的最后一瞬间时,将匕首用力刺入了它的腰间——    

那东西的惨叫实在是难听,而且震耳欲聋,但游荡者没有松手。他的刀具卡在那怪物的皮肉当中,而它仍旧在飞行,而且是不规则地飞行,大约是试图通过这样的手段将袭击者从它的背后甩掉,但紧接着半精灵便用自己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拽住了怪鸟一侧翅膀上的几根飞羽。他的本意是希望在如此颠簸的飞行之中固定自己的位置,然而实际上,他的做法将几根粗大宽阔的羽毛直接扯断了,几片羽毛的缺失对飞行的影响超乎想象的大,那只怪鸟已经不能平稳地滞空了。    

黑色的怪鸟大叫着缓缓下降,似乎是在请求支援。这样的喊声吸引了它同伴的目光,也让芬德尔身边的压力骤减。然而这些呼唤为它带来的并不是支援,而是另一根白桦木杆的箭矢:获得喘息机会的森精灵立刻发现了半空中的情况,随后他当机立断地再次抽出弓箭,瞄准了移动中的怪鸟,朝着它的头颅——也是最不可能伤到悬挂在它身体中间的半精灵的方位——射击。    

游荡者被怪鸟带着在空中翻滚,他的头脑因为这一系列剧烈的旋转而感到晕眩,被血液浸透了的匕首的柄也变得滑腻,而他即便手腕已经因为过度的紧张而酸痛发麻了,也依旧不敢放手,不然天知道会被甩到什么地方去:运气好的话直接被掼在地上,或许会断上一两根骨头,而运气不好的话,连直接被穿在其他怪物手中武器上的可能性都有。就在他极速地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措施时,这东西浑身一战,剧烈的无规则运动突然间停止了。一个铁簇从它的脖颈之后带着血花冒出来,被穿透了喉咙的怪鸟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半空中滑翔着栽了下去。    

半精灵找准机会拔出了刺进它身体里的匕首,从这趟一点也不令人舒适的班车上跳了下去,以一个不太好看的翻滚在地上卸去冲力,并且获得了两声因为这突然动作而产生的惊呼。当他有些狼狈地爬起来时,他便见到了射出那一箭的猎手——他也正从屋顶上坠落下来,但与毫无防备的游荡者相比稍多了一点点从容。被鸮型人掀翻、顺势从高处落下的芬德尔在半空中尽量调整了姿态,让自己能够以一个紧接着便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落了地。精灵轻盈的身体在这时给了他很大的优势,让他甚至没有受到什么过多的震动。    

大约是出于某种同甘共苦的心态,两位因失去了远程攻击手段而被迫暴露在战场正中的防卫者在街道的中心汇合了。冰霜短时间内无法侵蚀到这个地区,而他们身后还未撤离的市民也已经不多了,治安队结成小股团队各自为战,路面上一时间空旷了许多。    

素未谋面的战士花了大概半秒钟稍微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子,然后便将注意力再一次转回了空中四处飞舞,而且从不知何处逐渐聚集起来的怪鸟上。但或许是这一位半精灵与自己的同伴有着太多相似点,出于某种猎魔人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他向对方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芬德尔。”他这样说,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字眼。    

而对方的回应也同样的言简意赅:“卡利亚。”    

对话理应在此时便终止,然后这两人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上空那些恼人的有翼生物了。然而在两秒钟后,对话的双方似乎都立即想起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是在谁的口中听过的,又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对方可能会知道答案的问题,在同一时间里问了出来:    

“你知道Kk(我哥哥)去了哪儿吗?”    

两人的声音几乎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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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伦希尔还在咬他的靴子。    

锡里昂低下头去看着那只小狼,这只原本属于阿维德的动物伙伴现在依旧黏在卷宗学者的身边,即便他刚刚才不慎摔了他一下。而他撕咬皮靴的动作也并不是出于单纯的泄愤,德鲁伊与自然亲近的那部分能让年轻的精灵感觉得到这只幼兽的担忧。    

柯茜改为落在他的肩头,在小精灵的耳朵边上鸣叫。鸟类清脆嘹亮的声音直接在卷宗学者的耳边炸响,即便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时常可能出现的音量,它突如其来的发生还是叫锡里昂浑身一震。    

——现在不是能这样发呆的时候。两只动物唤回了这位因为同伴的接连失去踪迹(或者现实点,死去)而大受打击的年轻人的神智,高等精灵努力地尝试驱动自己的思维,让它们不要再囿于那些令人难过,可即便后悔也无法改变的事情,转而开始分析起眼前的处境来。    

在突如其来的逃难与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锡里昂总算挣脱了意识上的一片浑噩,思考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他的身边依然有着惊慌逃窜的市民,正如洛伦佐所说的那样,几乎所有人都面朝北方,向着大约更安全的神殿区前进,可真正能够抵达安全区域的又有几个人呢?即便治安队在街道上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向着上空射箭,在锡里昂所能看见的范围之内,那些有翼生物向下俯冲所造成的杀伤仍旧是十分可观的。卷宗学者面前的空地上有着鲜血淋漓的尸体,受伤的、失去行动能力而倒在地上的活人,以及轻伤者逃离后所留下的蜿蜒血迹。上空的类人生物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玩闹似的降下来挥动手中的武器,而临时治安队的成员们却疲于奔命,手无寸铁的平民则抱头鼠窜。    

卷宗学者的身边有着被压抑过的啜泣声。他向自己的左右看去,发现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逃亡中,却不敢继续向前的人们。他们身后的冰霜仍然在不断向前逼仄,虽然没有之前的那样迅猛,但可供所有人活动的空间的确正在不断减小,而前方的空中又有鸮型人虎视眈眈。年轻的精灵身边气氛压抑而绝望,令人浑身都不舒服——或许比起冰结而死或是被刺穿而死那种干脆利落的结束,现下里这种忐忑而恐惧着迎来终末的情况更叫人痛苦。    

或许他该如洛伦佐说的那样,跑向北方的神殿区,获得庇佑,然后安静地等待着一切结束。而横亘在他面前的这一道空无一物的死亡关隘便是眼前最大的难题,他首先要想办法从这儿通过。    

柯茜和伯伦希尔仿佛也感受到了精灵正在思考,两只小动物一上一下蜷缩在德鲁伊的身边,规避着其他人不经意的踩踏或者蹂躏,同时也保持安静,尽量不去打扰那位智慧生物。然而锡里昂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却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他这么对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动物说,“接下来的战斗中,你们排不上用场——你们都太小了。”    

年轻的学者仰望着天空,暗月被寒月取代,漫天的星斗也被有着巨大翼展的黑色类人生物所遮蔽。他的确试图思考该怎么让自己通过这一段空地,而在他就要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之前,他突然间意识到,既然天空已经被这样一群敌对生物所占领,那么恐怕暗月城中已经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安全地带”的地方了。    

不论逃往哪里都将会是徒劳的。他不知道周围那些啜泣着祈祷着绝望着的人中有多少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无法预测接下来的逃亡中他们又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不过他知道,自己与另外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同的:    

他是一名获得了导师承认的德鲁伊,同时也是一名卷宗学者。他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作为神术使用者,他并不需要武器也有着足够强大的战斗力。    

他今年九十三岁,在精灵之中他仍旧是个未成年人,而年纪并不是逃避的理由:在这个路口边上的所有遇难者之中,他的年纪恐怕能做许多人的爷爷。    

他可以只为了自己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他也可以选择承担一些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就像是阿维德为了素不相识的小女孩义无反顾地将自己陷入险境一样,又像是洛伦佐为了阿维德毫不犹豫地回头直面冰雪一样。    

他是一个冒险者,不再是奥伯之中成天被关在小木屋里的德鲁伊学徒了。    

如果暗月城里已经没有所谓的“安全地带”了的话,那么他可以尝试着制造一个。    

卷宗学者身边的两个小动物都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显而易见地表达出了反对的情绪,但锡里昂本人对此的反应堪称充耳不闻。年轻的精灵重新拎起伯伦希尔,将小狼塞进附近一堆杂物边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又抓住了在他头顶盘旋、间或啄他的头顶或是拉他的头发的小山雀,将她与伯伦希尔放在一起。    

“我不能一味地逃窜,我也得要战斗——我也可以战斗的。你们太小了,暂时躲起来比较好,等我回来就行。”年少的精灵这么说。    

在鸮型人盘旋着的更上方的天空里,散发惨淡光芒的寒月之下,浓重的乌云正在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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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芬德尔,还是卡利亚,都不知道Kk的去向。    

好极了。猎魔人咬着牙想。恐怕另一边的游荡者也是一样。    

但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也没有余力去完成战斗之外的讨论。卡利亚手中的弹药在之前的隐蔽射击之中就已经完全地告罄了,虽然他足够灵巧,可以一边战斗一边重新回收那些铁质的飞镖,但他们的位置已经被迫由暗转明了,武器投射的轨迹也将会全然落入敌人的眼中。    

一个被发现了位置的狙击手的价值是无限趋近于零的,有时甚至还会转为负数。    

暂且联手的两位冒险者都深知这个道理。他们没有放弃自己的远程武器,但它们的作用仅限于在紧急时刻出其不意,而不再作为主要的攻击手段。仅凭双刀或者匕首来面对掌握了制空权并且拿着武器的敌人的确危险,不过这也是唯一合理的战斗方式了。    

他们全然陷入了劣势,治安队的援助也不过杯水车薪(或许在对方眼中,这两位冒险者也是同样的),所有人都在这样的逆境之中苦苦挣扎。    

“我们得回到高处去,地面上太被动了!”在躲过又一轮毫无预警的俯冲空袭之后,游荡者这样表示,而猎魔人也有同感,但他还有别的想法。    

“我认为我们更需要能造成范围杀伤的施法者。”森精灵飞快地扫视了周围的环境,“鉴于施法者的出现纯靠运气,对目前的情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没,我不擅长做计划。另外实话说,我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空中单位。”卡利亚烦躁地说,“通常占领制空权的都是零捌零才对。”    

应和一般的,游荡者的服装之下传来一声介乎于被闷住和没有被闷住之间的鸟类鸣叫声,联系上下文,恐怕那只听声音像是某种小型猛禽的鸟儿便是被称为“零捌零”的,卡利亚的战斗伙伴。    

芬德尔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叹了口气。如果那只鸟是某种大型猛禽的话,或许还能与天空上的黑色怪鸟有一战之力,但小型的……体型相差得太悬殊了,即便它能有那些怪物望尘莫及的机动性,但也难以对它们造成有效杀伤。    

只有在这个时候,猎魔人才会深恨自己无法长出一双翅膀,双脚离地去与那些空中的敌人缠斗。    

紧急的情势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来想这些东西——敌方并不是只有会拿着武器向下俯冲的战士,那些怪鸟之中也有着几个神术使用者。首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是组成小团队的治安队成员,当时他们正准备迎击一队俯冲攻击的怪鸟,却发现脚下寒冷的地面上以超出常理的生出了一些藤蔓——结实的藤蔓,而且仿佛有意识地缠住了那个区域内几乎所有人的腿脚,令他们没办法自由的移动。立刻地,其中有人认出了那是德鲁伊的缠绕术,但这对他们所遭遇的境况并没有任何帮助:紧接着,空袭者们已经将那群可怜人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不能移动的治安队小团体只能徒劳地举起手中的武器试图抵挡,只是最后惨淡的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那个小队的幸存者已经被撤走了,但他们所遗留下来的痕迹还没有被清理掉。街道的一隅就那样堆放着七零八落的尸块,四周惨烈的鲜血已经因为低温而凝固冻结。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所有人都对那几个只盘旋在空中、从不进行俯冲的怪物多了几分防范,一旦发现对方有开始使用神术的迹象,便会试图用各种手段破坏它的集中力——但物理手段可以通过物理手段阻挡,想要在其他飞翔着的鸮型人的保护之下将它彻底击溃,恐怕还得依靠己方的术者。    

这是芬德尔在自己的箭矢第三次被手持剑盾、守护着德鲁伊的怪鸟击落之后咬着牙得出的结论,而卡利亚很快也看出了这一点。    

“你觉得我现在去北边抓一个能打的牧师过来还来得及吗?”游荡者这么问,而芬德尔摇了摇头。    

猎魔人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二人便不得不规避了一次从空中射来的箭矢。黑翼的怪鸟叫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一击不中后便改换了目标。它的弓箭瞄准了街道上惊慌逃窜着的一个中年发福的胖男人,而在它真正放开弓弦之前,芬德尔的白桦木箭矢首先刺进了它的手臂。    

“这是代表来不及的意思吗?”在怪鸟尖锐的痛呼声中,卡利亚询问,而芬德尔在回答之前首先拽着他躲到了附近的屋檐底下。    

“那是‘没必要’的意思。”他向着黑沉沉的天空示意。游荡者抬头看着他所能见到的那一小片天空,浓重的黑色仿佛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除了太黑,没有半点月光或者星光之外。    

即便是半精灵的视力,想要明白天空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已经竭尽全力了。卡利亚那双与Kk颜色相同的眼睛所能分辨出的只是天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星辰,没有寒月,只有天穹之下四处乱飞的怪鸟,而它们黑色的皮肤与翅膀在这样纯然的黑夜里更加如鱼得水。    

直到天顶上突然出现了闪烁着的大片蓝白色的强光。    

“我想,我们这边终于也有德鲁伊参战了。”芬德尔这样说。    

转瞬即逝的浅青色的光最开始仿佛被收拢在遥远的天际,而在它们的明灭之间,卡利亚终于看见了那在黑夜之中几乎看不见它们存在的乌云。厚重的云层包裹着汹涌的雷电,那些闪烁着的青白色的光仿佛正在迅速地逼近,最后天上的云已经无法再限制住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了,于是那些光芒便伴随着巨响从天顶落了下来——    

——那是召雷术所造出的雷霆,无数的雷霆。    

炫目的光芒划破了黑暗,每一道闪电都如同利斧一般携千钧之势劈下。这雷电在规模上并不能与自然的伟力所塑造的那些所等同,但由于就诞生于众人的面前,故而气势丝毫不减。那些光芒仿佛被盘旋在空中的怪鸟吸引一般,从云层中降下之后便将自身的能量全部传导到那些入侵者身上去了。每一条青白色、树枝状的闪电所能被观测到的时间都仅仅只有一瞬,但就是那一瞬,让无数的鸮型人从上空坠落,有些幸运儿还能呻吟,而另一些则转瞬间便彻底的失去了生命,而它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都散发出了羽毛遇到高温燃着时的难闻焦糊味,或许它们本身也因为承载了雷霆巨大的能量而烤焦了也说不定。    

召雷术所持续的时间与规模都超过了一个普通的德鲁伊所通常能够释放的——起码那几个盘旋在空中的都不行。事实上,这一个神术从开始起作用到完全散去仅仅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而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讲,这却仿佛是一场漫长得几无尽头的光影表演;在这场表演结束后,能够继续滞空对地面产生威胁的怪鸟在这一片区域里也仅仅寥寥无几。    

他们似乎因为这个神术而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胜利。猎魔人这么想,然后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芬德尔!”    

森精灵回过头去,却被什么差不多到他胸口的东西狠狠地撞在了身上。    

“谢天谢地你没事——”刚刚用出了那个与他年龄不符的召雷术的锡里昂死死地抱着猎魔人的腰,这倒是一个颇符合他现在年龄段的举动。后者庆幸现在自己虽然全副武装,但两把长刀都被他拿在手中,这个冒冒失失的小精灵还不会伤到自己。    

柯茜不知从哪飞出来,仍旧叽叽喳喳地绕着她主人的头顶(现在是锡里昂与芬德尔两人的头顶)盘旋,而地面上也有一只吭哧吭哧跟上来的伯伦希尔。小狼的毛发乱蓬蓬的,想来是不知道被年轻的精灵塞在了什么开口很小的藏身处里,花了吃奶的力气才爬出来。    

猎魔人再次抬头看了看天上。乌云散去,天上依然没有星子,寒月高挂在夜空中间。但与此相对的,羽毛摩擦或者振翅的声音也几乎全部消失了。没有了那些有翼生物盘旋的夜空显得静谧而安宁——虽说依然冷得彻骨。    

看来,这片地区暂时安全了,因此他们也获得了一个短暂的整饬装备的机会。芬德尔叹了口气,低头拍了拍仿佛快要哭出来的锡里昂,将自己身上的厚重披风分给了他一半。年长的精灵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去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四周已经是安全的了,何况从中央公园开始入侵的冰川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待调查。事件距离完结还有一段漫长的道路,猎魔人认为现在通过提问要求对方回忆过去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哪怕事情才刚刚发生没多久。    

于是他转而发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没带任何武器。”他这样陈述,“而且穿得太薄。我住的旅店就在这附近,可以给你找一两把备用的匕首。另外,我还有点厚衣服,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借给你,只是恐怕会尺寸不和。”    

另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卡利亚吸了吸鼻涕。    

我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心里很不满地想。游荡者清楚自己还没有跟陌生人提要求的底气,因此也只是想想,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不平衡。    

直到他硬要跟着芬德尔回到他暂住的地方,从Kk的行李里将他在深林城中所使用的那一套行头全都翻出来为止,这份不满一直跟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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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穿过山脊    

当死亡流过海底    

我祈祷,毁灭之日    

抵达我所在之地    

给予万物悲悯    

    

赛尼亚的赞美诗成真了。    

拉尼亚在中央公园的上方、半空呼啸冰冷的狂风之中俯瞰着这一切。    

最开始他还能听见行人惊恐的尖叫与哀嚎,但随着冰冷的空气从城市的中心迅速地蔓延开,大地很快变得洁白而寂静。现在,这片区域里只剩下茫茫的冰雪与尖锐的寒意——那寒意并不会伤害他。    

空气之中的水汽由于极低的温度凝华成霜,冰结所产生的细碎声响仿佛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冥冥梵音,隐约能听见的尖叫与哭号则是其中点缀着的伴奏。悬在空中的翼族不断地咀嚼着那些已经刻进了他骨血中的诗句,恍然间感到了一种仿佛醉酒般的飘忽与晕眩。    

上一次他能如此轻松自如地飞行,且不必担忧箭伤的隐痛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来着?    

拉尼亚不记得了。    

就像他不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能够无意识地背诵那些词句一样。    

    

愿虔诚之冬听我的祷言    

愿时间收留你的孑遗    

等候下一个冰封之时    

    

而冰封之时就在此刻。    

赛尼亚所期待着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片光景吧。苍白,荒芜,极度的寒冷仿佛将时间也一同冻结,只有呼啸的狂风与冰霜的凝结与他为伴。空中的寒月冷然地注视着这一切,悲荒之神将会夺回祂一度失落的权柄。    

世界并非以此开始,但终将以此结束。    

这是那海岛上居住着的整个家系绵延了一整个时代的悲愿。    

只可惜他们没有人能得见如此的盛景。    

    

无论天空、山林、大地    

无论血肉还是灵魂    

我将一切奉献于你    

    

你愿意死在这里吗?    

拉尼亚再一次询问自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询问自己。    

他认为他应该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但事实上他所感觉到的只有空虚与茫然。    

一个合他心意的埋骨之地,这便是他最初所求之物,也是赛尼亚最初所承诺过的。那位亦兄亦父的先导为他指明了方向,随后他便遵循了那指导,沿着那条既定的路线向前,一直走到了现在。    

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这便是赛尼亚口中的终末之地。而在最初的兴奋与战栗过后,拉尼亚环顾着洁白的地平线,却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他对这人世应已经毫无迷恋了,可他的内在却又有极微小的一部分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就是这一部分紧紧地抓攫着最后一线生机,告诉拉尼亚:再等等吧。    

不。翼族这么对自己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应当有酒。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但紧接着便把这个念头打散了。现在并不是能悠闲地对着雪景与冰川小酌的时候。    

天空上的雪花随着狂风飞舞,拉尼亚的双翼亦被强烈的气流托举着。升力轻松地负担着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让他能够居高临下地鸟瞰整座城市。    

或许就如同曾悬浮在这城市上空的新神那样。    

将自己比作另一名神祇是否太狂妄了?但在一个人即将抵达他生命的终点时,即便是无法原谅这狂妄的神祇,也无法对他降下什么像样的惩戒了。    

何况那一位已经被冻在冰里。    

拉尼亚缓缓收拢自己的双翼,在纷乱而强劲的气流中下降,下降,一直到回到能够看见地面上挣扎着的逃难者的高度。    

或许暗月城并不是最好的死亡之地,但作为一场葬礼,这景象已经足够盛大了。    

最后,他这么想。    

    

我是你忠实的子嗣    

如候鸟般    

等待着冬日遍地之日    

    

在悲荒遗孤中,拉尼亚并不是最忠实的那一部分。    

他的虔诚并不是假的,祈祷诗也不是假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为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奔走的辛苦更不是假的,甚至最后,他也是头一批准备迎接悲荒之神重新降世的信徒之一。    

但他仍不是最忠实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的人在扎兰亚角落中不知名的荒芜海岛上苟延残喘,那是绵延了一整个时代的信仰。    

赛尼亚死后,拉尼亚便按他的要求找了方法离开,那是段艰难的旅程,不过至今,伤痛已经被长久的时间抹去。即便他故地重游,所能见到的也不过物是人非——或许连昔日那些熟悉的景物也都不复存在了。    

他也并没有回去的理由,毕竟那位教会他祈祷诗的人已经死了。    

拉尼亚在风雪之中祈祷。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再次念诵那段诗句,或许只是习惯使然,但这习惯的源头也已经湮灭在无尽的寒冰之中了。    

“祈祷吧、崇敬吧。”他听见赛尼亚的声音。    

于是他便祈祷,他便崇敬。他对萨玛斐的一切信仰,都来源于赛尼亚,甚至有时,他自己也并不能分辨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穷极无聊时,他也曾想过自己若是被别的什么人救下、没有接触到赞美诗会怎么样,甚至想过若是族群没有放逐他会怎么样,而这样的思考总是无疾而终,因他无法找到他自己的源头。没有源头,自然也无所谓发展。    

在自己族群中的生活并不愉快,不过拉尼亚现在已经不记得什么具体的事例了。在长久的时间过后,那一段遥远的经历已经被沉淀成某种令人不适且反感的抽象感情,就仿佛画布上斑斓无序排列着的色块一样,强烈却令人费解。    

他所能清楚回想的,只剩下那些祈祷诗之后的东西了。    

冰霜凝结的韵律被远处传来的杂驳轰鸣声扰乱,拉尼亚转过头,向着声音的来向眺望,他的视线却只来得及捕捉到最后一丝雷电的闪光。在那个区域里,从巴拉姆前来此地的鸮型人战士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击溃,这令翼族皱起了眉头。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又在情理之中。作为一个冒险者,他是知道参与了这场跨越世界的旅行的成员之中颇有一些能人异士,但他没想到这次毫无预警的突袭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遭遇到如此猛烈的抵抗。    

“不信者,无法在此地存活下去。”赛尼亚的声音说。    

于是拉尼亚便展开双翅,乘着风向着抵抗发生的方向飞去。    

——即便悲荒之神的神力已经在他身上显现了,但终究,他不过也仅是个将要赴死,且终将殒命于此的不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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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29 00:36: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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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29 21:03:4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