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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大会】莲临主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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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展 

 

罗西临刚推开院门便被两个小娃娃扑了个正着,并且被他们迅速黏上,一个抱大圌腿,一个抱腰,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在小东西们扯开嗓子撒娇之前,他也同样迅速地一手按住一个脑袋揉了揉,熟练得不行。 

 

 

 

这两个小娃娃便是罗西临挂念万分的儿女,男孩叫临华,女孩叫流华。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但他们俩头发乌黑,五官也看不出与爹爹有什么相似之处。 

 

 

 

“别闹。”他无奈道。 

 

 

 

两个小家伙见失了先手,本该马上倒出来的满肚子缠人的话也被堵了回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气呼呼的鼓圌起了脸颊。 

 

 

 

看他们这幅样子,罗西临那张常年霜冻般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柔圌软的笑意。这神情让某个江湖郎中看了怕不是要惊得合不上嘴——毕竟,他以为这个男人是没有“高兴”这一类表情的。 

 

 

 

但这两个小家伙从来都不用惊讶这种事。于是,抱着腰不撒手的流华努力地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哼!爹爹别以为耍赖就能混过去,明明都没说要出去这么久的!” 

 

 

 

“就是!害我们盼了好多天!”抱着大圌腿的临华附和道。 

 

 

 

“这不是被夏大夫抓圌住了吗…” 

 

 

 

“那个人讨厌死啦!” 

 

 

 

“可要不是他,上次我就已经回不来了。” 

 

 

 

看爹爹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两个小崽子也看时机噤了声,眼里甚至泛起些泪花,噘圌着嘴,委屈得很。 

 

 

 

看他们可怜巴巴的,男人叹了口气,弯身把小东西们抱了起来,低声安慰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那晚,黎明将至,他从夏大夫的医馆“逃”回这里。一心只想着悄悄地自己处理一下崩裂的伤口,却没想到被孩子们听到了响动。面对重伤的爹爹和满地的血迹,本来刚醒来仍一脸朦胧的孩子们,在短暂的呆楞之后便近乎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在黎明前的昏暗房间里,那眼泪鲜明得让他胸口刺痛。 

 

 

 

更让他永远记在心里。 

 

 

 

“干嘛呢!撒娇待会儿再说,快放你们爹进来呀!”正当这一大两小之间的气氛越发沉重,几乎快让人以为要长在院门口的时候,屋内传出了一个爽朗的女声,算是解了围。 

 

 

 

小家伙们应了声,就着被抱起的高度蹭了蹭爹爹的脑袋。 

 

 

 

 

 

 

 

刚好,天色已晚,罗西临便先去哄两个小祖圌宗睡觉。 

 

 

 

等他终于坐在了饭桌前,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低声说了句抱歉。 

 

 

 

坐在他对面的女性乍看有三十多岁了,虽是成熟,却过于张扬,让人感受不到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她听了这话,夸张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用全身表达自己在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是对他来说亦姐亦友的女性,曾经对于女性的些许排斥正是由她慢慢化去。 

 

 

 

“别。”她摆摆手,回答道,“别老是这样,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罗西临仍是低着头,不再言语。 

 

 

 

见他这样,那女子知道终是拗不过他,只能叹了口气,动作也收敛了几分。她接着说:“小临,你尽力了,姐姐也是知道的。不过,这道歉……你倒确实可以对他们俩说说,他们还小,有多黏你你还不清楚吗?” 

 

 

 

“我……知道的。所以我也在思量着是不是不该这么拼命。” 

 

 

 

女人捧着陶制的茶杯,回忆过往,神情终于沉静了下来。“当初,你也就十多岁,突然捡了两个奶娃娃回来我们都吃了一惊。至于为何现在还跟你提起,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那时候的心情。寨子的事……我们俩都痛在心上,你应该是最不想娃娃们也经历一次的人才对。” 

 

 

 

“都怪姐姐这三脚猫功夫也派不上用场,这几年你冒了太多险了……” 

 

 

 

听她噼里啪啦把心里话倒了出来,罗西临也不由得陷入追忆。 

 

 

 

那是他仍跟山贼待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大姐还没成为他的大姐——虽说通常该喊嫂圌子,但实际上她好强又能干,寨子里的大家都已经把她也当做当家的看待了。 

 

 

 

最初,大姐还是当地的大家闺秀,某日和几个丫鬟溜出来玩耍,却被不懂事的弟兄抢上山。大当家的当时很生气,便数落了那几人然后放她们走,可这大小圌姐却不服气又自个儿打了回来,一来二去居然打出感情来,成了一门令人哭笑不得的亲事,寨子就多了一位女主人。这事可把她爹气了个半死。 

 

 

 

那时,懵懵懂懂的西临只觉得这二人简直是孽缘,可谁又知道这段孽缘到了最后,结局竟是有几分悲壮的生离死别呢。 

 

 

 

收留了他,像待亲兄弟一般待他的那整个山寨的人,几乎都跟寨子一起在剿匪的熊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他们见那个人的最后一面,是那个粗犷的汉子一如既往地大笑着,搂了搂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带罗小子和娃娃们走吧,那些官老圌爷不至于会对女人和孩子赶圌尽圌杀圌绝的。” 

 

 

 

那个人顿了顿,再说话时,嗓音头一次带上了哽咽。 

 

 

 

“你男人……走不了啦。” 

 

 

 

这画面烙在他的眼中,直至今日。 

 

 

 

寨子的兄弟都待人很好,他知道;而他们本来就不是侠盗义贼,早年间干过些什么事情,他也知道。 

 

 

 

明明谁都不是无辜的,可是……可是他们要是能活下来,那该多好。 

 

 

 

罗西临仍然埋头盯着桌子,仿佛要把那块木板盯出一个洞。 

 

 

 

如果……如果那日他没有遇见夏大夫——或者更早之前,那些生死一线的场合少了哪怕一丝的侥幸,不也只能留给孩子们和大姐这样的痛楚吗。 

 

 

 

一直以来都走在刀尖上,却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应付,真是愚蠢。 

 

 

 

多年圌前的那个夏夜,他寻着嘶哑的哭声,找到了两个被遗弃在路边哭泣不止的小娃娃。那一刻他只觉得看到了曾经在大雪天拼命缩向墙角、几乎快要冻死的自己。 

 

 

 

“不能放任不管啊。”仅仅是这样的念头。 

 

 

 

可他现在却…… 

 

 

 

放在腿上的双手紧圌握成拳。 

 

 

 

突然,他感觉头上传来熟悉的触感——是大姐隔着桌子倾身摸了摸圌他的头。那手掌已没有多年圌前那般细软,动作却是不变的温柔。 

 

 

 

她注视着这个被爱人托付给她,却也在照顾着她的弟圌弟。她记忆中那个又瘦又小,一副女孩儿模样的小少爷,早就能以他那副仍有点纤瘦的身躯负担起一切了。 

 

 

 

“别太自责,平安回来就好。” 

 

 

 

“嗯。” 

 

 

 

“粥要凉了哦?” 

 

 

 

“……幸好不是面条。” 

 

 

 

“小临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了,哈哈哈哈……”不知道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结论,大姐又忽的开怀起来,手上用圌力揉了揉,接着就一屁圌股坐回去想看着他把粥喝完。 

 

 

 

结果只看见弟圌弟顶着乱毛动也不动,就看着她,好像有那么点欲言又止。 

 

 

 

“啊?干嘛光盯着我不喝……给你热圌热?” 

 

 

 

“………” 

 

 

 

罗西临一时语塞。 

 

 

 

毕竟,以他大姐的粗神圌经,确实是读不懂这种“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的眼神的。 

 

 

 

 

 

 

 

等收好碗筷,大姐双手支着下巴看自己弟圌弟抹桌子。当他抹到她面前这块儿示意她让让时,她突然问道:“哎我说,你好像老撞见那个郎中嘛,他是不是有别的意图?” 

 

 

 

意图。 

 

 

 

罗西临听到这个词犹豫了一下,拿着抹布站直身圌子思索起来。确实,单说夏大夫的这些行为,照他以往看来肯定是另有所图了。一个小刺客——没多富裕,也没什么值得费尽心思去接近骗取的。于是,这个“另有所图”的范围,通常就只有寻仇和悬赏金,也就是说,多半是同行。 

 

 

 

想到这,他脑中圌出现了夏红莲其实是他同行的那个情景——可是,那个人那么傻乎乎的真的能行吗,太好笑了吧。 

 

 

 

当然,笑意是不会流露在这刺客的脸上的。于是大姐看他犹豫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心急道:“到底想啥呢!那郎中干了啥事啦?” 

 

 

 

“不,没有。”罗西临摇头表示否认,“关于夏大夫,很多事我都还不知道,但我觉得没问题。” 

 

 

 

“我弟圌弟以前可没这么草率!” 

 

 

 

“是他救了我,我想信他。” 

 

 

 

罗西临回答的时候,声音不大,但没有退步的意思。 

 

 

 

如果不是夏红莲,他今天不可能站在这里。他也许就那么死在无人经过的小巷——也许会被追兵带回去,又也许时隔多日才被人发现。总之,最终是不能奢求什么全尸的。 

 

 

 

夏红莲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现了,并且救了他。 

 

 

 

不管在客栈时那人到底想说什么,或者之后的小冲圌突中他的表现说明了什么,罗西临都隐约猜到了一些。即使是这样,为何会那么轻易又坚定的相信这个人,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他甚至觉得跟夏红莲一起的时候很舒服,不会再紧绷着神圌经。 

 

 

 

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这边,罗西临自己越想越乱,早就神游去了。坐他对面的大姐看弟圌弟脸上又一片凝重好像十分严肃,于是让步道:“好吧,姐姐也相信你。但还是别牵扯太多了,少打点交道吧?” 

 

 

 

“但我答应过两天就去他医馆帮忙。” 

 

 

 

“……小临!!” 

 

 

 

只听见大姐一声怒吼,桌子被拍得震天响,甚至吵醒了在里屋熟睡的两个小崽子。 

 

 

 

“唔…又怎么啦?”临华揉了揉眼睛拍拍自己姐姐。 

 

 

 

流华打了个哈欠,扯起小被子蒙住自己,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别管他们,爹爹又惹咱姑姑生气了。” 

 

 

 

“哦……” 

 

 

 

 

 

 

清晨。 

 

小镇刚刚从睡梦中苏醒,升起稀疏的炊烟。 

 

等刺客带着一小包行李如约敲开了医馆的院门,夏大夫失礼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刺客被盯得不自在,甚至有些心虚,于是反省起了自己的着装。那是他很少穿的寻常舒适的布衣——他心想着没那么惹眼才换上的,以及因同样原因再次染黑的头发。加起来,是个普通的青年中原人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难道看起来很奇怪…? 

 

明明是夏大夫穿的奇特一些。他心想,也忍不住也盯着对方过短的裤子和露出的腰腹处看,心想这样肚子不会冷吗?可又觉得问出来又太欠妥当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谁也没动。 

 

“夏大夫?” 

 

最终,还是罗西临先绷不住了。 

 

“啊,抱歉!”夏红莲这才如梦初醒,侧身让人进来,“只是有点惊讶……” 

 

“是说这身衣服吗?我自己也不太习惯,让你见笑了。” 

 

夏大夫应了声,领着人往屋里走,心里却在意得很。 

 

他想,真没见过这刺客穿别的衣服,总是黑漆漆的一身,还开了些莫名其妙的洞,严实一片的黑色里露着点白得晃眼的皮肤,总觉得也很不正经的样子。唯一不同的一次是上次的女装——虽然被他强烈要求忘掉这事。 

 

不过,毕竟相识不久,每次遇见他也是工作中,见不到他如此放松的打扮也是当然的。一时间,夏红莲竟有些好奇这人在平时是个什么样子,忍不住偷偷打量。 

 

罗西临这身衣裳是素净的烟灰色,用料也普通又粗糙,但很整洁,也比较新,的确是不怎么穿过的样子。虽然仍绑着护手,却没把袖口扎进去,看上去很是轻松日常了,不过那护手或是腰带里仍然藏着袖剑和暗器吧。 

 

怎么说呢,果然是以刺杀为业的人……大概平时生活中也蛮紧张呢,夏红莲想。 

 

“来时绕了点路,本来昨天就能到的。”身旁的罗西临过转头对他说着,露出了有点抱歉的表情。他没有将染黑的长发束成马尾,而是松松的绑上了小半,只是一个小变化,却使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许多。 

 

看他这么上心,夏红莲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说道:“不打紧,其实我就随便说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说起来,这次你想住哪边?要不还是跟我一起吧,我那屋也够大。” 

 

说这话时两人刚走到院中,罗西临听了突然停住脚步,欲言又止。 

 

“怎么了?”红莲也停下来看他。 

 

“…不是,夏大夫,你都喜欢捉人进你房间的?” 

 

我没有喜欢啊…!!夏红莲简直想对他大喊出来。发觉自己好像给他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倍感挫败,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赶紧解释道:“我可没有那种习惯!还不是因为西临你一开始那么爱跑,身上那么重的伤说走就走了,再遇上了我只能自己看着你。其他病人哪需要我这么盯梢似的寸步不离……” 

 

夏大夫只觉得回想起来太委屈了。好像捡了只虚弱的野猫一样,一有力气了就跑的悄无声息,只留下几根细毛证明它来过。 

 

于是他也没打算忍着,就继续抱怨下去。 

 

“一早就看一个还不该下床走动的伤患不见了,可要把人吓死。算我求你,受伤了就稍微安分点行吗!” 

 

“呃……抱歉。” 

 

看着终于逮着机会开始抱怨说教的夏大夫,罗西临也有点无奈。那时的他,一是不能信任这个自称江湖郎的人,二是出于警惕,这次失手来的蹊跷就不想久留。他当时也明白不辞而别是真的很对不住这个人的一片好心,于是留下了纸条表明日后再找机会报答。 

 

但转念一想,两人竟已经可以这样相处了,又有一丝丝莫名的高兴。 

 

虽说如此,他还是不希望再发生上次的事,把夏大夫牵扯进来,可也舍不得说断就断。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不明底细的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他也不太想弄懂那是什么,似乎只要这样下去就很好。 

 

对,这样下去就很好了。 

 

 

 

罗西临在医馆待了已经有三天。 

 

医馆里有了个细心的帮手确实是件好事,不过罗西临并不懂药理,实际上也就是打打下手、收拾收拾东西。 

 

但夏大夫在意的不是这些。 

 

他这个小医馆本来就清闲,平时来看的都是些小病小痛,所以,他提出让那刺客过来是另有目的。 

 

这会儿,他眼睛盯着帮他煎药的黑发布衣的那人,心里估摸着怎么治理一下。 

 

好吧,实际上是调理。 

 

红莲早就知道这人瘦得过头了。再加之有不顾重伤连夜逃跑的“前科”,一想就知道他平时肯定没在意过自己的身体。毕竟,在红莲的印象中,第一次见面并出手救他的时候,被撕开的黑衣下面除了些许揪心的新鲜伤口,还有一身大大小小的疤痕。 

 

呃,不过现在再要他来检查的话,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了。红莲盯着那个被宽松布衣包裹着的背影想。 

 

察觉到来自夏大夫的视线,罗西临停下为小炉扇风的动作,回头望了望,一脸疑惑。 

 

 

 

之后,被告知刚刚煎的那份药是给他自己的时候,罗西临更疑惑了:“这是干什么?” 

 

明明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 

 

“反正你都来了,就顺便开个方子想给你调理下。”夏大夫说着把那碗还带着热气的深色液体向前推了推,“来,趁热喝。” 

 

“………………” 

 

罗西临很为难。 

 

是真的,非常,为难。 

 

夏大夫一番好意肯定不能辜负,虽然他认为自己的身体也还不错,并不需要那么费心。 

 

可……如果要实话实说,他真的不喜欢这种东西——不过退一步讲也没有谁会喜欢喝药吧!!他盯着那碗能倒映出他自己的脸的黑黝黝的液体,有满心嫌恶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真觉得一个二十好几的人居然连喝个药都怕,说出来是有点太好笑了。可即便如此,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次也没有“为了好得更快”这种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剩下满心抗拒。 

 

夏大夫原本还在等他喝完就一起吃饭休息,就这样保持着推碗的姿势等半天也没见他端起来,不由得心生疑惑。 

 

不过这般状况,在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还是有点眼熟。 

 

“不喜欢喝药吗?”红莲试探性的问道。 

 

被一语道破的人浑身一僵。 

 

“…没,没有。” 

 

为了掩饰自己被戳穿的慌张,罗西临立即以迅速却略不自然的动作端碗饮尽。瞬间,他就只觉得满嘴都是熟悉又令人讨厌的苦味,甚至感到有些恶心,放碗的动作也粗鲁了些。 

 

而夏红莲就在这时抓过他的手,塞了块什么。 

 

低头一看,微黄的糖块儿躺在他的手心,散发着细微的甜香。 

 

“……?”愕然。 

 

“吃呀!苦的话吃块糖就好了!” 

 

少年模样的郎中解释道,倒是显出一丝经常这样哄人吃药的老道来。见罗西临没动,干脆又掏出了一块糖,动作快得跟变戏法似的。这次,夏大夫干脆半个身子趴上木桌,一手捏着糖块直接送到了他嘴边,完全没有自己这做法过于亲昵的自觉。 

 

糖块的甜香一下子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罗西临却只是抬眼,用那对蓝紫色玻璃般的瞳仁盯着他,有一丝迟疑。 

 

夏大夫似乎仍没意识到不妥,反而先疑惑了起来,问道:“咦,你不吃吗?” 

 

“我…” 

 

我又不是小孩。 

 

迎着这少年人的直率目光,拐弯抹角拒绝的话也终是没说出口,只好张嘴任他塞糖。 

 

却偷偷的有些紧张。 

 

 

 

一块清甜糖块儿在两人心里牵出了些微妙的心思。 

 

对面的刺客垂眸不语,唯独夏大夫莫名的红了脸,满脑子只有某个瞬间的柔软触感。 

 

原,原来是真的很软啊…… 

 

只是想着便心跳不已。 

 

 

 

等两人终于记起午饭的时候,意外很持家的刺客先生先前炒好的那几个小菜已经都凉透了。 

 

夏红莲扒着冷饭,偷偷打量了他好像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松了口气。毕竟,连饭菜也一并负责了总感觉非常麻烦他,本来饭食之类对他来说也不是必需品。 

 

这时候,就再次觉得,人类驱壳的有趣和麻烦之处都在这里显现,大概是一种美好的矛盾呢。 

 

眼前的饭菜虽然简单,却非常美味,夏大夫总觉得没有进食必要的自己吃起来太过浪费。 

 

有机会再告诉他好了。 

 

夏大夫叹气。 

 

现在该做的……算了,还是先想办法劝他不要把洗碗的工作也包揽了吧。 

 

 

 

于是再一次在拉拉扯扯中洗完了碗筷。 

 

夏大夫头疼。 

 

 

 

那之后,与其说是等待机会,倒不如承认是有那么点犹豫。 

 

这几日来,两人一旦独处,夏大夫就开始欲言又止,左顾右盼,如坐针毡。奇怪的举动搞的罗西临也很是不解,问起他来又说不出个什么,便由着他去了。 

 

大概……跟他之前在客栈想说的有关吧。 

 

可如果是自己之前猜的那样,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吧,难道另有隐情? 

 

罗西临思索间,指尖无意识的轻敲着摊开的书本——那是一本医术,他找夏大夫借来的,里面讲些很基础的东西。可最终,直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朦胧中,似乎是夏大夫进屋吹了灯,轻轻地帮他盖了件外衣。 

 

 

 

总之,疑惑归疑惑,但罗西临也没觉得自己非要对别人的心思问个一清二楚,于是并没有再说什么。 

 

结果又过了一日,夏大夫倒是下定决心说了。 

 

这天傍晚,已经是差不多没人上门看病的时间,西临正在照常收拾东西,把白天用过的瓶瓶罐罐之类都整理归位。这时,夏大夫进了屋便转身把门掩上,又犹豫了半天,这才叫住他。 

 

“那个……”夏大夫干巴巴地起了个头,眼神躲闪,“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就是上次在客栈没说完那件事。” 

 

“嗯?”罗西临正在擦被弄脏的几个小瓷瓶,应了一声表示在听。 

 

“就……唔……你还记得上次我用的符纸,和提到传送符的事情吧?”他试探性地问。 

 

夏大夫提起的正是他好奇的事情之一,于是便停下手里做的事,回过头来。 

 

“嗯?记得,怎么了?” 

 

“你对修士有什么看法?” 

 

这话虽然转了个弯,但在罗西临听来也差不多是坦白了。如今这世上,求仙修道就如同一种潮流,各种门派也程百家争鸣之势,可以说是十分兴盛了。因此,大多数凡人对修士的看法自然都是充满向往与羡慕的——能否修道,首先要看天资,有了资质,才能迈进那个门槛儿,去学法术、做神仙。 

 

所以他一开始就猜,看起来不太像那些名门弟子的夏大夫,大概是散修或是小门派的修士吧。 

 

可是,照这样来说,很多人应该以修道为荣才是,夏大夫不用这般忸怩啊?就算他自己不以此为荣,也不至于觉得见不得人吧? 

 

那……同样会法术,却不受人待见的,就只剩下对立的另一边…… 

 

魔道。 

 

总之先回答这个问题吧,于是他略一斟酌,答道:“一群想做神仙的人。” 

 

 

 

这想法挺直的,夏红莲想。又接着问:“那你知不知道除了修仙的,还有另一拨人?就是……魔修,你讨厌他们吗?”一边问时,心里紧张得很。 

 

他见罗西临看了看他,并没有马上答话,好像需要揣摩一下他话的意思。突然间只觉得这个人认真思考的样子也有点可爱……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一说出口,他害怕的就是被讨厌或者两人因此疏远。 

 

夏红莲没注意到自己指节已经捏的发白。 

 

“……” 

 

仍立在置物架旁的人张了张口,也有些迟疑,然后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眼里竟是十分坚定的:“我不讨厌你。” 

 

——咦? 

 

“什、什么?!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惊吓中开始结巴了起来,夏红莲摆手胡乱否认道,以往都是他使些小坏,现在终于轮到他被反将一军,整个人慌到爆炸。 

 

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吗?总不会是最开始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为什么会被看透的? 

 

那他又为什么…… 

 

 

 

这边,罗西临也是一愣。 

 

他被夏大夫这么个反应有点吓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稍有点羞恼。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问这种事?” 

 

但他倒不至于露出底牌,话中仍带着小小圈套。 

 

“那你,你为什么已经知道了却不远离我,还如约来帮忙……”夏红莲觉得自己像做梦,愣愣的回话,“世人都说我们这些修行邪道的人无恶不作,令人厌弃,甚至认为都应当诛灭。” 

 

确实。 

 

不必说寻常百姓,就算是身为职业刺客的罗西临眼中,这个看法也不全错。错的那几分,就在并不能单纯的认为修正道就都是好人、修魔道就全是恶霸这里,毕竟人心复杂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这下倒也明白为什么夏大夫对于表明背景这件事如此犹豫不安了。 

 

但被这样当做不明事理的局外人一样小心对待,不知怎的让他有些不快。 

 

于是罗西临稍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索性走了过去,说:“我,一介凡人,首先是不懂你们修道修魔的人怎么想的,我并不觉得这真的能说明什么善恶。夏大夫应该也清楚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而如果你是恶人,当初哪来的理由救我?” 

 

稍一停顿,他话锋一转。 

 

“你也是知道的,有人出钱买谁的人头,那么我——一个刺客——就会去杀谁,反倒是行医的你会讨厌我们这种刺客多一些吧?” 

 

你们救下的人命,说不定也曾葬送在我的手上。 

 

蓝紫色的眼眸染上几丝阴霾。 

 

“不!怎么可能!呃,不过,还有一件事……”夏红莲急忙否认,又吞吞吐吐的说。 

 

“…………”你怎么这么多事,罗西临想。 

 

“魔修这件事你不介意了,那如果我不是人呢??” 

 

“……哈??” 

 

“我是刀灵。” 

 

“……???” 

 

“就是年代久了的器物会产生器灵,运气好的能够修成人形,刀灵就是其中一种。刀灵本体是兵器,基本都沾染了一身血气,所以不修魔的少。”夏红莲以为他不懂,解释道。 

 

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罗西临脸上有这种表情,惊愕得有些滑稽。 

 

毕竟,这世道上,飞禽走兽乃至植物器物化作的精怪并不少见,但他们对于大多凡人来说距离稍远了些,几乎只存在于各种坊间传言、杂谈。 

 

“…………”罗西临消化了一下,合上了嘴,一脸‘让我思考一下’的表情,然后重新整理语言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在这里跟我说话的夏大夫,你是,刀?” 

 

夏大夫一时语塞,不过表示理解:“准确的说是像妖怪一样修成人形的刀。” 

 

“那你……呃……”他比划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完,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达。 

 

“你…你可以看看!” 

 

看夏大夫傻愣愣的就急着想证明,罗西临却仍然是懵的。一开始没懂他念念有词的干嘛,直到他捻了个诀,伸手从胸口“抽”刀,已经露了个刀柄,这才惊醒,按住他的手臂阻止。 

 

“你干嘛?!这么轻易就把自己老底揭给别人看你是不是傻,我信了还不行吗!” 

 

“因为我觉得我对你隐瞒的东西太多了” 

 

罗西临听这话有点怪,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这样不知所措的在意对方对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奇怪了。 

 

心跳一时间有点不稳,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那现在你全都告诉我了,就不怕我害你?” 

 

“你不会的,你不是也很信我吗。” 

 

罗西临无奈。 

 

因为他说的没错,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于是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一时间说不出话。然后,罗西临知道自己算是败给他了,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 

 

这个人…姑且还是叫这个人吧,应该活了很久才是,怎么跟外貌一样一副少年人性子。 

 

当然信他了,都那么对大姐说了…… 

 

“那,做交换吧,免得像我占你便宜一样。”罗西临的表情认真起来,“你想知道我的什么?” 

 

这时,夕阳 暖光照进窗户,刺客染黑的头发又映成了红色,那边缘在光束中如同火焰一样热烈而耀眼。  

 

红莲转头望进他染上暖光的眼眸,答道:“我想……” 

 

和你…… 

 

他的手几乎碰到身旁那人放在条凳上的手。 

 

“…嗯?” 

 

对于这过近的距离,对方表现出了毫无察觉的坦然,仅仅是有些疑惑的样子。 

 

真是过于无防备了。 

 

怎么能在我面前这个样子。 

 

啊……好像,在我的脑子里的是什么有点大胆的想法。红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那呼之欲出的模糊念头让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振奋,手心似乎都要汗湿。 

 

 

 

但是对他来说,还有更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差事?身怀武艺的话…镖局或者富贵人家都会雇你的吧?” 

 

罗西临有些意外,随即稍作犹豫便回答说:“我需要钱。” 

 

原来如此,既然是人命买卖,那么金主通常都阔绰得多,他这是选择了高风险高回报的路子。可是,这个伤一好就继续接活的频率,真不像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生存所需啊。 

 

红莲想着,有些想不通。 

 

这人虽然看起来孤家寡人的样子,但实际上是家里有什么事的话也还是说得过去…毕竟怎么看都很禁欲,实在不能往其他方面联想了。 

 

 

 

“你家里是负债或是有病人吗?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对方摇了摇头,说:“没那么严重,只是小孩子。” 

 

小…小孩子。 

 

……不会吧?? 

 

夏大夫整个人有些僵硬,他甚至有点舌头打结: 

 

“说…说起这个,那你多大年纪了来着…?” 

 

“二十五…或者二十六?我不记得了。” 

 

回答得倒是老实得很,在夏大夫听来却又是一道惊雷。 

 

你这张脸怎么往老了看也就二十吧?!他差点脱口而出,稍微冷静了一下还是忍住了。的确,就算是二十岁…对凡人来说也已经是个孩子可以满地跑了的年龄,他怎么会忘了呢? 

 

都怪这人没多少烟火气,还干这种玩儿命的营生,怎么看都不像个有妇之夫啊。 

 

想到这,夏大夫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画面,但都因作为主角的是这位刺客而显得十分滑稽。他这样的好样貌,倾心于他的姑娘该有很多,再加上相处起来的确是个温柔的人,说不定还真是有一段美满姻缘,再有个一儿半女……不行不行,这种儿女绕膝的安详画面,配上这个人怎么会如此违和呢,想象起来居然觉得可怕极了。 

 

哄孩子总不能木着一张脸,但要是他笑着的话……更是让人无法想象。 

 

该不会是标准的“严父”类型吧…… 

 

红莲一个人越想越偏,眼睛都直了。 

 

“夏大夫?”罗西临哪知道他一句话没说清楚,让对方就能兜兜转转想那么多,只当又是在惊讶自己年龄和面貌不符而已。 

 

夏红莲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掩饰道:“啊…!那什么,你这不是更不该干这么危险的活儿了吗?” 

 

“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我只会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没什么其他的活让我干。” 

 

“那…你要不要继续在我这里……” 

 

刺客一听就乐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调侃:“我不便宜的,夏大夫真的付得起工钱吗?” 

 

“当然付不起……”红莲也听出被调笑了,有些沮丧。 

 

“——可以啊,正好我也想休息,那些事情就暂时不干了。”总不能说是发现有人在打压算计他,该及时脱身为好了。 

 

“什,什么??” 

 

看对方惊得一脸傻样,罗西临终是没忍住弯起了嘴角,虽然只是一丝细微的弧度。而夏红莲只剩下一脸呆滞,夕阳将这画面映得极暖,在他眼里朦朦胧胧的真似做梦一般。 

 

 

 

“我说,不嫌弃的话,我今后就来你的医馆打下手,夏大夫。” 

 

 

 

一字一句,以缓慢清晰的速度传进他的耳朵,仿佛是什么柔软又美好的事物破土而出的声音。 

 

那是这个人第一次对他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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