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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同人写手 微博@腹灰地鼠 lofter@Dithyrambist

Goodbye,my fri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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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雨后初晴的下午,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青草气息。绿叶上垂挂下来的雨珠打湿了他鞋的前端,底部兴许还积了一层厚厚的吸饱水份的泥。

这是一个气候不宜但的确适合踏青的时节,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青年出现在了近郊的山坡附近,然后仿佛命中注定般地看到了一副鲜活的尸体。

死掉的是一个男人。双眼紧阖,嘴唇是健康的粉红色,身体匀称,胸膛宽阔,从外表上看不到任何伤痕,总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会打个哈欠醒来的错觉,顺便道声自己怎么会糊涂地睡在这种荒郊野外。

大概是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好,青年蹲下身,以便更加仔细地去观察眼前的男人——年纪大约三十左右;脸上的表情毫无惊惧,却是安详的;即便被人抛弃于此他的服装仍干净得体,如果你足够敏锐,你会发现他西装一侧靠近胸口的地方微微隆起。

任何时候好奇心总能战胜一个人的恐惧,至于短短几秒的犹豫全然可以忽略不计。青年轻轻拨开男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手探了进去,把摸到的硬物拿了出来。他蹙了蹙眉,看清眼前的事物的时候,他意识到他有可能正在侵犯一个人的隐私。被他单手盈握的是一本笔记本,封面挺厚,暗红底色,浅金镶边,颇有几分仿古的意味。

他能感觉到他明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环视四周确保附近没有途经的行人后,他还是决定打开这本笔记本。手中的扁薄物体此刻竟有些沉,至少比它看上去的要重得多。他翻页的动作轻盈而谨慎,心脏却是不可抑止地快速跳动着,忐忑得仿佛他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而不是没有任何威胁的纸页。

他终究还是看到了用钢笔书写的文字,花哨而轻浮,写在第一页第一行的句子清晰地映在了他微睁大的眼里。

「Hello,my friend.」

-2-

我想你看到这本日记本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不知道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哈哈,似乎这个问题该好好问问我自己呢,毕竟现在的我最有发言权,虽然说不了话了(笑。

啊,你不用太自责了。你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只是刚好看到了我这个死人的胡言乱语而已。如果我没有打扰到你正常的行程的话,请耐心地把在这本子上记录的不长的故事看完吧。我不需要什么同情,毕竟对于死这件事情我可是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当然也不用去通知我的家属,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去世了。我的死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知道杀了我的人是谁。

虽然有点意外,但是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

被吓到了?请放松你紧锁着的眉吧。这出闹剧全是我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我很伟大吧?就好像我明明已经死了却能和你心灵相通地交流,早在写下这第一页的时候我就已经预见了最后一页的结局一样。不过就算你现在称赞我,我也听不到的啦。

我想你也是第一次做今天的这种事情吧。怎么样?激动吗?后悔吗?害怕吗?双手在颤抖吗?瞳孔有没有剧烈地晃动无法聚焦?

已经读到这里的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请把它读完吧。在这里叙述的就是关于我朋友的故事。我想等你看完了之后也会喜欢上那个人的。

无可救药的我就是如此深陷于对他的爱中。

-3-

我和他初次见面是在傍晚的河岸上。

几乎是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因为他和他妹妹长得真的很像。我这人从小就喜欢发光的东西,就这一点来讲有些像喜欢捡拾金属的鸟类。那一天,晚风有些大,近水处的不知名植物被吹得簌簌发响。夕阳燃烧了半边的天空,摇动的水面将倒影揉碎,辐射出各种曲线的弧度。突然刺入眼球的光线却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就是我的朋友斋藤凉木。或许是因为角度和动作的关系,他腕上手表一闪一闪,于那刻打开了我压制兴奋的大门。

他的名是我后面才知道的,姓倒是早已印刻在了记忆里。前阵子她的妹妹失踪了,女孩的照片在网络上疯狂地转,在各方的努力下还是没能找到她,就连生死也没有人也妄下定论。其中发挥最大作用的就是凉木,据说他本来就对网络的依附性很强,所以当他父母惊慌失措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发布了寻人启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原来那个少女还有一个哥哥,与其说觉得惊讶,倒不如说觉得这一切有趣了起来。

凉木和他妹妹最相像的地方就是眼睛,不算是很大,但是却相当得有灵气,夸大地来说看着就像是有光发出来一样。与之相谈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那黑曜石般的眸子吸进难以用语言描绘的世界里去。

我并没有马上去和他搭话,因为那时候的凉木看上去并不愉快。我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定是还沉浸在失去妹妹的痛苦之中。明明有双那么漂亮的眼睛却只是愣愣地盯着河面,仿佛眼前的若是忘川,他一定会匍匐着喝下那令人远离烦恼的神水。

虽然我常常不能太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但是好歹还是能读懂空气。我后来是在他发起的一个论坛上留言并与他结识的。我打下的文字里饱含着同情,又参杂着些鼓励他的乐观因子。我告诉他我也有一个妹妹,但是因为她和在异地工作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不能常见她云云。简单来讲,我在有限的篇幅里抒尽了人间的真善美,并努力把那些我虚构出来的故事与他千疮百孔的心最渴望的东西链接在一起。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方面我是个天才。又或许该感谢我和他之间五岁的年龄差,他所历经的岁月我早已挥霍过,略显成熟和沧桑的口吻无疑给他带来了不少安慰。然后就和我所预期的那样,我和凉木在一家街角的咖啡厅正式会面了。

-4-

我记得是初秋,天气刚转凉的季节。为了显示出年长者的游刃有余,我提前到达了相约的地方,尽可能地熟悉周围的环境。凉木还是在读的大学生,他喘着气跑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好好打量了他的服装。普通的棕色便服,休闲和青春的气息满点。

他看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意外,很明确地说出了我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些的事实。这份直白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至少比他的妹妹要好得多了。我朝着他笑笑,并不仅仅是客套的礼貌,而是发自真心的欢喜。

他听我讲述我自己经历的时候很专注,黑色的眼睛适时地就会闪耀着智慧的光。不过这也有可能是我因为精神愉悦而产生的幻想,至少我欺骗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忐忑的时刻,思路却是一刻未阻地顺畅下去。只有一次被服务员送来的咖啡打断,不过好在那并不是在讲到关键的地方,否则我也难保我这个人不把愠怒表现在脸上。如果那样的话,对于我便是一场扯去面具、前功尽弃的灾难。

他轻声道了谢,声音是那么清澈,语气听上去又是那么恭敬。我将视线重新放到了他的身上,我注意到他点的冰咖啡。理论上来讲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下的小事,但是之后的发展让我坚信我应该把他这个可爱的地方详细描述——他喜欢吃冰。饮料喝尽后他便会把剩余的冰放进嘴里,然后用牙齿嚼碎。

这几乎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在发出清脆的声音后,他的脸色马上变了,显得惊慌失措起来,甚至有些脸红。他知道他刚才失礼了,尤其还是在公共场合面对着一个陌生人。我用语言消去他的尴尬,并主动地转移了话题。

不过不承认我对于他刚才的举动是相当高兴的,里面蕴藏了许多信息量。比如吃冰是他的习惯,在某种意义上他已把我视作熟人,所以才不会太过拘谨。

我的花言巧语显然是极佳的催化剂,我能感受到他对于我好感度的攀升。就在我们打算回去的时候,我率先跨出了一步,伸出了手。

「我们来做朋友吧。」

斋藤凉木微愣,随即握住了我的手,回应了我那如此正义的台词。

-5-

我们成为了朋友。吃饭的朋友,聊天的朋友,有着各自秘密的朋友。啊,我所撰写的剧本第一阶段完成。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至少对于他而言是这样。他的身边换了人。父母似乎想远离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去别的城市打拼,留下他在这里念完大学。他开始独居,并更加依赖我这个朋友。最好的证据就是他把他家的备用钥匙给了我,并随时欢迎我有空去陪陪他。我当然感谢他的好意,只是我知道我并不拥有如此的光明,我怕寄居在我身体暗处的怪物在他干净的居所里滋生。

我想要抱他。这种强烈的欲望每一年都在膨胀,他的锁骨和光裸躯体令我为之疯狂。当我知道他仍然保有童贞的时候,有一种似火焰般突然窜起的狂喜令我激动得痉挛,许久未进食的胃袋兴奋地绞成扭曲的几何图形。他就像是人畜无害的草食动物,在柔软的饲料中得到精神的满足。但是我不一样,我在透明玻璃的那一头流下了灼穿地板的毒液,恶之花在我周遭的地域上肆意繁殖。

可是我不会放纵我的欲望。这不是我该塑造的形象。只有在严格的控制条件下,我才是他的朋友。我在他的眼里是个和蔼温顺的人,那么一个优秀的演员就必须恪守本分,诵读着规定的台词。

你可以认为这样的我是有病的,毕竟事实的确如此。当我拒绝和他一起洗澡的时候,你不能理解那种隐抑着的快感和快要溢出来的迷乱。我了解他家的构造,就连冰箱里食物的摆放都一清二楚,看到冷冻室那层有好多自制冰块时我没有任何惊讶。与我自作聪明的推测完全相同。

这些年斋藤凉木的头发和我初识他的时候长了些,并不是懒得去理发的缘故,而是我和他说了一句话,「你头发留长些的话会更适合你。」

显然他没有多加追究这其中的深意,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照做了我这个「朋友」的话。时至今日我也没有机会说,那样子我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他妹妹的影子。

对,那个令我厌烦的、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罪孽的女人。

-6-

「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在梦中我对那个少女亮出了刀子,但是后者没有任何怯懦,反而摆出了无比正直的表情,说着无能的警察会将我就地正法的废话。女人这种生物向来是令我作呕的,我憎恨我母亲的无能。父亲与情妇跑了,那个纤细的女人就抛下了他年幼的儿子上吊自杀了。我之后所遭受的辱骂和不公让我意识到我需要更加顽固的玩具来让我好好蹂躏。

凉木妹妹的名字我还记得,是铃。她的确人如其名,尖细的声音描述说教之辞时对我的耳膜是一种折磨。若不是她的眼睛很漂亮,她只是一具会说话的丑陋木偶罢了,其美丽程度是完全不能和哥哥比拟的。

我了结她的时候并没有给她多大痛苦,只是给她喂下了无味的有毒液体,之后的碎尸过程并不愉快,那个女人让我沾染了一身膻气,于我有用的只是那对剜去的双眼。她的头饰我也保留了,上面有好看的水钻,亮晶晶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把它们放在书架上的一角当作成列品。

不过我并不恨她,因为她让我遇到了凉木,一切都很符合我标准的男人。如果我在肉欲上的执着再强些,我或许会将他囚禁起来,不过好在我更喜欢精神上的甜蜜与剧毒。

我已经享尽了第二阶段果实的甘味。所以我下定了决心,让斋藤拜访我的家。我特意让他在我的卧室多逗留了一会儿。我没有错过他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慌乱,但很快他转过身去赞扬我挂在墙壁上的油画。

他知道真相的反应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他没有尖叫,没有提问,甚至将那涌起的恐惧和厌恶尽数吞咽了下去,只在我眼前呈现了深潭般的平静。

这……令我更加喜欢他了。

在第一次的访问过后,他来了第二次、第三次,距今为止我已经算不清了。他动过那个头饰,这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那样又怎样呢?

这些天我在迫切期待着我的死亡。该有人为我画上一个记号了。

-7-

我想我接下来的事情没法继续写下来了。如果可能,我倒希望把我自己的死相描述得尽量详细,这无论对于作为书写者的我和读者的你都是有益的。

但是一旦死亡的钟声开始响起,我就没法做个尽职的说书人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所爱的凉木给我的审判究竟是致命而快速的还是悄无声息而慢性的?

所以,我想与其让它成为一个戛然而止的故事,还不如事先就撰写好已经确定好的结局。

必要条件一,我会死。这似乎是废话呢,毕竟在序言里就写得很清楚。

必要条件二,这本日记本会留下来,并有人阅读。要是你在之前就停下来了的话,我可是会无比伤心的。

必要条件三,我应该会被抛尸在荒野。凉木他是做不出像我一样碎尸的残忍举动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为我的死状照张相,我希望能有个人能记住我。

    嗯……其他条件我暂时想不到呢。那么基本就这些吧。

不过,我有些对不起你呢,似乎在刚开始的时候说了这是个挺有趣的故事。咦,我已经忘了我有没有这么说过。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翻回去重新看看。啊,其实,嗯,也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很多页都是空白,请你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观看大结局吧。

我说过的,这是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

-8-

斋藤凉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林中的空气。猛然灌入肺部的冷意并不能使他完全平静下来,他的双手现在冰若霜雪,他敢打赌甚至比躺在地上的男人的体温还要低。

他的心率紊乱,咽喉似被一双枯爪的紧紧扼住,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覆上了他的手,让他翻书的动作变得艰难无比。

可他终究还是看到了那个人留给他的最后的文字。

「我的凉木你现在还好吗?你真的不用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死亡是你送给我的最棒的礼物。别在林中站太久,阴冷的湿气会令你的膝盖难受的。你不是以前向我抱怨过这些体育旧伤吗?我爱你的双眸,即使心怀罪恶,却依旧明亮如镜。」

「……哈哈哈骗你的。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使用暴力的手段,虽然小刀你会随身带着,但那只是担心突发状况。你是一个化学生,这一点我由衷地钦佩你,毕竟有机的那些繁复结构我总是不能理解。搞到药品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吧?那么,请用你的小刀割开这本日记本的封底吧……」

「我想你已经看到了装在特殊透明袋子里的白色粉末。那是氰化钾,你用来杀我的东西。好孩子,我已经把我会的都交给你了。」

「服下它吧。荒野里总是有小溪的,你可以和些水一并喝下,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痛苦。至少你妹妹看上去是那样的,我的感想恐怕你已经听不到了。」

「快和我并肩躺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日记本就搁在旁边吧。或许下一个路人会对我们的故事感兴趣的。」

「Goodbye,my friend.」

-9-

他终究是害怕死亡了。

斋藤凉木蹲下身子,抱头哭了起来。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开始变得平稳,脑中的某些念头越发澄明。他不想死在这里。他没有错。他只是为妹妹报仇了而已。

他吸了吸鼻子,现在的他无助得像个普通的年轻人,而不是麻木的杀人凶手。他把氰化钾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匆匆地驾车离开了那片呼啸着镇魂歌的林子。

晚上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在厨房的餐桌前坐了很久。挂钟的滴答声响像祭祀的鼓点,一分一秒都捶在他脆弱的心脏上。那袋子氰化钾就一直放在木桌桌面的中央。他的眼神涣散,额上布着细密的冷汗,他开始幻听某人的笑声,愉悦地讨论着并不存在的妹妹的故事。

凉木觉得他应该去自首。尸体不可能不被发现,他也无法保证整个过程没有人目击到他。对,他应该去自首,这样罪过就可以轻些。他没有任何可以苦恼的地方……他的妹妹……他的朋友……都已经不在了。

不,那样的人不能被称为朋友。

他重重地捶了下桌子,却被自己造成的巨响吓到。他起立的时候双腿无力得过分,他差点就滑倒在那蓝白相间的瓷砖上。

他想他需要喝一些冰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冰箱里冷意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宽恕,但是阖上的时候黑暗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在杯子里加了一些冰块,就像他常做的那样,然后将水一饮而尽。

重新坐在椅子上的他格外得宁静,无神的双眼依旧盯着装着氰化钾的袋子,直到第二天的天明。

他就保持那样的坐姿过了很久很久,似乎还在为自己的未来忧郁。可是破门而入的警察们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嫌恶地看着爬满蛆虫的身体,没有任何感情地宣布着年轻人最后的结局。

「斋藤凉木,25岁,死于氰化钾中毒。」

FIN.

2014/08/24 反转剧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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