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02 海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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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字4611 

我再重复一遍,再赶死线我就是弗洛丝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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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们没能完成清理废墟的工作——虽然也并没有人给他们布置这个工作,人类大概总是需要工作才能够活下去的。景箫的大笑最终是停顿下来了,可那只是因为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更多的声音。他看到苍白的天空已经变得灰暗,显然是太阳已经偏西了。 

然后少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蓝眼睛的男孩沉默地拿起那些清理出来的面包和肉肠,他甚至从另一边找到了一瓶看起来像是果汁的东西,也一并拿在了手里。 

“把这些拿回去以后,我去打水。”男孩的声音很轻。 

 

休息了整一顿晚饭的时间,似乎两人都终于是冷静下来了。 

景箫沉默地吃着有些发硬的面包,不是因为气恼,而是因为尴尬。男孩打回来的水被他干掉了将近一半,他想都没想捧着那个桶牛饮起来,直到他看到男孩震惊的表情才被一口呛住停下了这智力缺陷一样的行为。 

“……下午的事对不起了。” 

半晌他扭头对着火炉旁煮着肉汤的男孩这么说。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男孩低着头,声音小得像是犯了什么错的小孩子。他正在用一柄断了半截的长柄木汤匙搅着锅里颜色不太好看的汤,那铁锅还勉强算是完整的,现在正在火上热腾腾地冒着气,似乎是这房间里最有活力的东西。 

“下午,我没在骂你。”少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只好将啃面包的头埋得更低,尽力去解释自己下午的行为,虽然那些事情确实也无法解释——他要如何解释,难道对这个男孩说,他出现幻觉了,他把他当做自己打了? 

“我不应该咬你的。”男孩也将头埋进膝盖中间,他的腿似乎磕得不轻,带着那点战利品走回来时动作都是一瘸一拐的。 

“我那样骂人,还打你,你没把我杀了都是好的。所以你打我,我也不生气。” 

景箫索性放弃了和那块黑面包作斗争,拿着面包和男孩一起蹲在火边上。他已经脱掉了那身沾满灰土的衣服,只留下里面贴身的衣服,虽然有点味道,好歹还勉强算是干净的,缺点是就算在室内他全身也在一层层地起粟,临终的冬天威力依然不减分毫。 

“你那是在骂谁?”男孩看着他坐在火堆旁取暖,半深半浅的蓝色眸子里映着橙红的火焰,少了些那种冰泉般的冷,多了些晴空一样的暖意,“你后来笑了,又是在笑谁?” 

“骂的是我自己,笑的也是我自己。”景箫淡淡地一笑,把面包掰成小块扔进汤里,男孩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搅拌肉汤了。 

“很可笑吧?”少年又笑了一下,继续往汤里扔着面包,“我要是现在告诉你,我是个疯子,本来应该被关进疯人院的,我觉得你都会信。” 

“可是我本来不是这样的……本来,应该不是这样的。”他盯着咕嘟冒泡的汤,面包扔进去之后它的颜色竟然变得比原来好看了,泛起了脂肪的白色和腌熏之后的肉类特有的香味。 

“你本来是什么样的?”男孩嘴角也带了抹笑容,不知是因为汤还是因为他。 

“我本来啊……我本来,其实应该还挺聪明的,应该。”少年挠挠后脑勺,“我有个姐姐……她特别宠我。所以我还是挺对不起她的……嗯,她说我还是挺聪明的。” 

景箫自觉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脸上也发起烧来,他把这些归于火堆的作用,拾起一根熄灭的柴棍把火往中间拨了拨。 

“你是挺聪明的,笨人不会发疯。”男孩不知从哪里摸了两个木碗,用长柄勺盛了碗热汤先递给了景箫,“喝点吧,你声音还是哑的。” 

“谢了。”少年接过汤碗,先像小动物那样嗅了嗅,他在那里面闻出肉、血还有盐的味道,汤里还有起伏的小块肉肠和煮软的面包,这样的一道汤菜在末日里无异于美味佳肴了。 

“那你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男孩盛好自己的汤,小口小口地啜着,“我那时候以为你要把我撕碎了。” 

“……我听见你说,还不是被抛弃了。”他把声音压到最小,带着一半不情愿地回答。现在想来,那时男孩说的不一定是他,就算是他,也没什么错误,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发了那么大的火,他也只能归咎于他自己疯了。 

男孩突然噗嗤笑了,景箫端着碗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也是在说我自己啊。”男孩眼睛微微地弯起来,“明天要去山上走走么?山头上风很舒服。” 

他笑起来真好看。 

少年愣愣地看着火光里那张白净得像是瓷器的脸,脑子里呆呆地转着这句话,没去体会男孩话里具体的意思。 

 

景箫在他们相互谈论着自己的时候睡着了,之后竟然成功地一夜无梦,头也不那么痛了。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起床了。前一天晚上景箫坚持让男孩睡在床上,最后搬出他的腿伤来才成功地让他乖乖躺在床上,而他裹着衣服就着火堆睡了一夜。 

男孩所说的“去山上走走”,是走到那座还戴着白帽子的山顶去采集已经所剩不多的残雪,用作水的储备。他的体力似乎用不尽那样,始终保持着匀速行进,就连衣服都比景箫穿得更加轻薄。而景箫穿着他那件昨天勉强扑掉了灰尘的臃肿外套,走着路竟然冒出了汗来。 

“……等我一下。”他喘着气脱掉了外套,把乱七八糟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重新用那个发圈把它绑起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了。 

“你的体力原来这么差么?”景箫重新跟上男孩的时候,他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少年一眼,又将目光挪开。 

“以前没这么差的,可能是这次差点死掉,伤到元气了。”少年喘着气站起来,手摸上左侧锁骨上方的几个小窟窿,它们已经结了血痂,看起来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原状了。 

“会留疤吗,那里?”男孩声音里带着犹疑。 

“不会吧,这么小的伤口。”景箫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的被自己的恢复能力震惊了,慰晴曾经说这就是所谓“人类的顽强”,“就算留了也没什么,我身上那么多疤不差这一点。” 

“呜喔。”男孩啃了啃手指甲,没对他的回答做什么评价。 

景箫总有种错觉,从他看到那张被狂怒扭曲的脸之后,男孩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他们踏上山头的时候空气再次冷下来了。好在今日的阳光比昨天好了太多,在这样的高度上还是有丝丝缕缕的暖意往少年皮肤里钻。 

“我还蛮有点怀念这样的雪的。”景箫蹲下捻起一点被踩了的雪,那些白色的晶体很快便在他手上变成了冰凉的液体。 

“为什么?”男孩背对着他,已经在另一边开始收集起没被人触及过的干净积雪,他似乎对这种事情相当的熟练。 

“小时候在北方,我姐经常带我堆雪人。”少年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那都是小孩子做的事情了,你小时候也应该堆过吧。” 

“……没有。”男孩的声音很淡,出口后就被山头上丝丝缕缕的风带走了。 

景箫有点尴尬,搓了搓黏在头皮上的头发,也蹲在地上开始收集残雪,半晌背对着男孩憋出一句抱歉。 

“没什么。”他听见男孩这样咕囔,好在山头上足够安静,能让他听见男孩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 

少年突然有种冲动,将那个绝望的循环打破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 

“景箫。” 

“嗯?”男孩回过头来,蓝眼睛里全是迷惑。 

“景箫,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少年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男孩在景箫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站起来,缓缓放下手里的桶和沾满了残雪的勺子,像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那样看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抖。 

男孩似乎在思索什么,而景箫只看到他眼中的温度越来越低。 

最后男孩重新背过身去,只给他留了一个单薄的背影。 

“名字?”男孩的手没有再次动起来,景箫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像是有那种东西的人?” 

景箫在寒风里愣住了。 

“……为什么会没有名字?” 

少年踌躇了半晌才问出这句话,昨晚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听男孩说话的时候陷入了黑甜乡里——今天早上他把这一夜好觉归功于男孩好听的声音,却忘了昨夜他说了什么,更不知为什么他会没有名字。 

“……没名字怎么行啊。” 

他没等到回答,又使劲憋了憋,蹦出这么句话来,等到的还是沉默。 

“我是说,你不会给自己起一个吗?” 

他有点头大,这个大男孩有时候像是有点缺乏常识一样——哪有人没有名字的? 

“我没试过。” 

男孩又把头扭了回来,那副冷淡的表情带了点迷茫,让景箫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揉揉他头发的想法。 

“那,这样吧!” 

少年好像突然决定了什么那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风吹过他的里衣,在他身上吹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却还因为自己的决定带着股洋洋得意的神气。 

“你只要不嫌弃,”他走到男孩面前,“只要不嫌弃的话,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景箫看到男孩的眼睛里闪动着什么东西,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就当做是昨天那件事的赔礼,毕竟我们回去还要继续去收拾那边对吧。”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时间长到让景箫发觉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的不知羞耻,脸上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羞惭得泛起了红色来。 

他几乎就要放弃了,而男孩举起了双手。 

“别放开我。” 

接着他垂着睫毛,像是婴儿抓住亲人的手指那样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带着淡淡的茧子,磨着景箫的手心,又传递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你先要有一个姓氏才行。” 

景箫拿着根不知哪儿拾来的树枝在地上划拉——他会写的字也就那几个,姓氏更是寥寥无几,好在他的脑袋应该算是记忆力很好的那类,虽然写的不好看,字形在他看来也并没有偏离原状。 

“这个字,念‘景’,就是风景的景——是我的姓。”他用树枝指了指远方又指了指自己,“你要是姓这个,就跟我姓了。” 

“我不跟你姓,只有儿子跟爹姓的,我又不是你儿子。”男孩在一边低着头,右手牵着他的左手,左手用勺子把桶里的雪压扁,看起来是打算填新的一轮进去。 

景箫差点被他呛死,想怼他一句却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只好埋头在地上划了另一个姓。 

“这个字念‘夏’,夏天的夏,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姓。” 

这次男孩连犹豫都没犹豫:“夏天太热,我不喜欢。” 

“……那这个呢?”景箫被噎得想打嗝,又在地上画了个字,“这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先生的姓,那个老先生认识好多字——让他给你起名字的话,一定比我起的好听。” 

“可是现在只有你在这里。”男孩闷着头,“这个字念什么?” 

“归,归来的归,就是回去的意思。”景箫用树枝末端又戳了戳自己的头皮,总有那么几个地方时不时痒得难受。实际上老诗人教给他这个字的时候他也学得半懂半蒙的,“归”的含义太多了,现在他一下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么一个意思。 

“……那就这个。”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 

“你喜欢这个字啊?”景箫眼睛一亮。 

“……嗯。”男孩又把头埋了下去。 

“那你就姓归了!”少年颇有点兴奋地抹掉了另外几个字,“然后就是名字了……名字……” 

景箫突然犯了难。 

他贫乏的词汇难以形容他面前这个刚刚被冠以“归”姓的大男孩——冰,或是冷?那是他现在身体的感觉,并不是这个死死拽着他手不松的家伙现在的样子。柔?暖?那是生火的房间里给他的感觉,用来形容他完全是过了火。 

少年捻着头发思索,不经意间对上男孩的眼睛。 

半深半浅的眼睛,亮若寒星,一半如天,一半如水。 

“海青。” 

景箫脱口而出,而男孩像是没理解那样歪了歪头。 

“你就叫海青吧!”少年兴奋地用拳头擂着大腿,“有种花叫海青花,花瓣的颜色和你的眼睛一样,都是半深半浅的。” 

接着他像是宣布什么圣谕那样用手指着天空:“归海青,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临终的冬风卷过那只手,山头上静悄悄的一片。 

“……我说你倒是稍微给点回应啊?”景箫有点得意忘形起来,丢掉树枝捏了捏男孩的脸蛋。 

男孩的皮肤触手柔滑,像是他触碰过的最高级的丝绸,少年捏着他的脸愣住了。 

“……谢谢。” 

他听见男孩模糊不清地回答。 

然后男孩拽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踏过白色的雪,之后笑出了声。 

景箫第一次听到男孩的笑声。 

“谢谢。” 

男孩——名叫归海青的男孩笑得眼睛弯弯,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景箫,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 

 

后来归海青问过景箫,海青花的名字怎么来的,景箫同样微微笑着回答了他。 

“我姐姐说, 它们的颜色像是大海的青色,所以就叫做海青。” 

“我没见过大海,但我觉得那一定是最美最舒服的地方。” 

他还想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大海吧。 

只是这句话他没说出来——总有一天能说出来的,景箫这样确信着,眼前仿佛绽放出海一般的原野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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