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置信的情感。
是无法理解、不能言说。像是沉浸、像是灼烧,像是窒息。
像是世间的万物,到头来却又什么都不像。
无法捕捉、变幻莫测、莫名其妙与不期而遇。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
少年恋爱了。他对梦中的远方一见钟情。
少年属于森林,他的出生与能力都是突如其来的,他的母亲在森林的边缘临盆诞下了他。村子里的嬷嬷是最见多识广的人,她用红泥涂满少年的全身,像为村里任何一个经她手诞生的孩子那样给予祝福。她说他会大有作为,会出人头地。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少年的身上时,微风同时送来了问候,它们让光斑在婴儿的身上来回变换出莫测的图案,他们都听到了他哭得更嘹亮了。
“这孩子将来会出远门,去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们谁也不曾去过,他会见识与我们看到的完全不同的风景。”
婴孩的父母对视,同时在彼此眼神中看见了担忧,他们不需要他有多优秀,只希望他能健康。
年迈的老女巫像是看透了夫妇的心思,她把最后的红土抹在婴儿的鼻尖,说:“谁也阻止不了,注定飞翔的鸟儿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
夫妻俩在忐忑中迎来了少年的异变,在这个可怜的边远村落,就连这种事情在之前都是闻所未闻。所有的人都在困惑,他们不知所措,少年可能会在不知何时到来的未来成为全部人的英雄,但在那之前他是祸害。
不被在意、不被理解、不被需要,迷茫的少年像是困兽,夜以继日地奔波在村庄与森林。他渴望回归人类,但他与他们格格不入,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鼻子,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理都与他们不同,他敏感又强壮,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他臆想投身森林,但他没有爪牙、没有皮毛、没有成群结队的氏族,只有自己。他形影单吊,犹如幽灵游荡于大地。
他无数次地伤害自己,伤害任何想要迫害甚至帮助他的人。他几乎要丧失语言能力,只因为说话没有必要。他是被流放者、是蝙蝠,是羊群中的黑羊,永远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常常思考,如果活着比死去更痛苦,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因为你是要做大事情的人。”
脸上布满皱纹的嬷嬷说,她看上去依旧像少年出生之前那样,据说在少年的父母年幼时她也是同一副模样。
“你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去找到属于你的森林。”
少年抬起头,露出明显戒备的神情,他像是幼熊一样四肢着地,嘴里发出恐吓的“呜呜”声。
“别毁了你自己,阿伯拉德!”
少年记不清这是多久后再次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的父母和妹妹整夜整夜地呼唤他,但是他都远远躲在森林里无法听见。现在这里有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叫他的名字,用威胁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少年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森、林?”阿伯拉德艰难地说,“这里,就是、森林,我的、家。”
“你蠢得无可救药,我的孩子,”嬷嬷说,“去更远的地方,不在这群山之间,不被森林环绕,到更宽广、更明亮的地方去。那里才属于你。”
阿伯拉德偏着头,他显然被搞糊涂了,到底有几个森林?
“出去见见世面,孩子。看看蓝天、看看大海,多看看你就知道自己的心胸是多么狭窄。”
阿伯拉德感到了被冒犯,他朝着嬷嬷吐口水,泛着珍珠白色的小棕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左右,后肢站立做出攻击的预备姿势。他们联合赶走了不要脸的老女人后躲在森林深处庆祝,但是阿伯拉德却开始想听到的另一个词汇。
“看看蓝天,看看大海!”
他知道天空是什么,但是“海”?什么是海?
这是一个新奇的字眼,需要扯平张开了的嘴,伸直几乎抵在牙床上舌头,才能发出这个音节。但是阿伯拉德喜欢它,他喜欢新奇的、毫无伤害力的东西,如同他喜欢每一年初春时,千年老树下开出的花。它们都是美丽又惹人遐想的,花是如此,海也一样。阿伯拉德躺在高高的树枝上,给自己嘴巴里塞浆果的同时思考着,最近他做什么脑子里都是这个,它害得他无心再想其他。
他敲响了嬷嬷的房门是在不久后的深夜。鬼鬼祟祟难得回到出生村庄的阿伯拉德这一次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村西头的石头房子。这是一间由石头搭建的简陋房子,有着巨大的缝隙和遍布的青苔。阿伯拉德在门口徘徊了半晌,终于决定用石子砸木质的门。
【等你学会如何敲门再进来。】
嬷嬷的声音像是径直在脑子里响起,阿伯拉德吃惊地左右环顾,视力范围内找不到任何一个人。他迟疑着做出防御的姿势,甚至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即便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却明白这玩意儿属于他、跟随他、永远不会背弃他,还会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身旁。
房间内亮着灯,阿伯拉德选择让精神体前去侦察。生长期的熊仔成长迅速,几乎一天一个样,早已从只能跟在他脚旁的小熊,变成比村里最健壮的狗还巨大的存在。
【真是只不错的棕熊。倒是你,如果你还不准备学会点人类的礼仪,那你就永远站在外面吧。】
硕大的、完全不认识的动物穿过石壁而出,衔住了幼熊的头将它拖拽进了房子。阿伯拉德呆愣愣地看着,他理应感到恐惧,在面对未知的时候生物总会采取自我保护措施,但这一次他却完全觉察不到惊恐,反而感受到某种奇妙的暖意。
那是说不出的感觉,宛若阳光照射、犹如微风吹拂,但是更温和、更立体。阿伯拉德好似收到召唤,一步一步走上石阶,抬起右手握拳敲响了门。
“请进,我的好孩子,快请进。”
门被向内侧推开,蓝色的光投影出来,屋子里涌出的水像是拥有意识,卷着阿伯拉德带入进室内。他小声惊呼着,忘记了反抗,蔚蓝的水却也不曾伤害他,只是极尽温柔地带着他前进,甚至为他戴上了泡泡面罩,以便自由呼吸。他看到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各种各样的鱼和不是鱼的东西,漂亮的硬树枝和圆形的带着纹路的白色扁平石块。光亮穿过水障时已经变模糊不清,地面是柔和细腻的白色沙子,时不时有小东西钻出来又游远去。这里没有参天大树与吵闹的动物群,有的只是宁静与柔情。突然间他被一股强烈的水流向上送,浮出水面后就看到了被阳色晕染为暗橙的洋面,波光粼粼。
他终于明确了这里是与之前认知完全不同的世界,当阿伯拉德意识到这点后,水浪突然散去,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地火旁的凳子里。而他的小熊趴在嬷嬷的脚旁,享受布满老茧的手的爱抚,在另一边的则是刚才见到的硕大丑陋的怪物,有着看上去坚硬的壳和铲子般的四肢。
【怎么样,这就是海。】
阿伯拉德看的真切,老女人并没有张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缝补着破旧的衣服。
【但也是我思想里的海,你不想看看真正的海吗?】
阿伯拉德闭上眼睛,再一次回想浮出水面时的声响,细碎的声音层层叠叠前呼后应,久久回荡在他心底、脑海中与思念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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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嬷嬷是个向导,精神体是海龟。这一章虽然没有zz登场,但他在熊的无处不在。
脑内出现了有着一双明亮眼眸的脏兮兮的野孩子。要感谢这个嬷嬷,否则阿伯拉德就要在森林里把自己糟蹋死了(笑)。看起来嬷嬷的精神图景是浅海……回头来体验一下深海()
是美妙的浅海!可以浮浅!深海就算了吧,氧气瓶太沉了1S劝退(等等)(猫脸笑哭.JPG)
好的,【阿德不想去ZZ的图景】,记录完毕。
等等!我们有话好说!亲爱的我错了(自主跪榴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