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故事四篇完整更新
*Alexander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5/
*Isabella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6/
*本篇
*May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8/
大树下的小树
Part. 1
Siea很小的时候,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记不住自己的父母。这也是没办法,因为那时候他的父母远在西南部的珍珠湾,忙的一年半载都来不了一次。小孩子的长期记忆基本不能指望。
童年印象中,他的名字一直是Siea Vico,而对Bertram这个真正的姓氏毫无感觉。
从小,他最亲近的人是他外祖父。他就和很多人家的老头子差不多,散漫而闲事,平常就是去钓钓鱼,养养狗,种种花,大约就是这些东西。Siea陪着他,平常的日常也差不多,就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基本上就是在玩。
当然就和很多祖辈带大的孩子一样,他很多喜好都像老爷子一样。Siea也从没去上过学,倒是有家教来教,可老爷子疼小孩子,不会让他坐太久。Siea喜欢看闲书,不过也仅限于乐趣而已。但是和其他人不同,他身边很少会有同龄的孩子。偶尔他的舅舅带着同龄的表兄会来庄园一起玩,只不过他们性格并不太合。
直到他九岁那年,外祖父去世,父母不远千里来到翡翠城,带着他去了首都。
首都是一个和翡翠城完全不同的地方。从颠簸的两天火车路程上变换的自然景色,到建筑风格的逐渐变化,无不证明这点。当然九岁的孩子其实记不住什么事儿,窗外飞驰的景色目不暇接,小脑子一会儿就忘得差不多。
首都是个发展飞速的地方,一切就像是万花筒那样斑斓。
然而首都的那些光彩繁荣对一个九岁孩子没有任何概念,但是有概念的这部分,让这个乡下的孩子痛苦不已。那就是学校。
Siea被父母送进了学校,转瞬间他身边充满了同龄人,同时也被各种卷子塞满。他没怎么受过特别系统的教育,第一天上课就花式懵逼,何况学校里的条条框框的规则他又不懂。老师对这个新学生还算照顾,照顾的给他了一堆补习资料和试题。顺便通知家长给他找补习班
这孩子跟不上。
Alexander把他放到了自己原来的学校,十几年过去,这里早就是男女同校。好处是离家还算比较近,其次是学校里面各样的人都比较多,并不像那些特别传统的私立学校条框分明,可以学习和各种人打交道。不过另一个是,Bertram家可以隐藏他的姓氏。Bertram家的小公子,唯一的继承人,的确身份敏感了一点。Siea也就一直用Siea Vico的这个名字,而非全名。他又比较安静乖僻,不张扬,学校里面知道他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这个所有男孩都活泼好动的年纪中,像Siea这样的乖学生一般都是老师的宠儿,十岁左右的乖孩子能坐的住学东西,成绩进步还是很快,他慢慢也到了年纪中上游。
父母这个时候并没有多少精力管他,他们那时候各忙各的,和其他家庭情况没什么差别。照顾Siea的除了老管家Francis,再就是从小照顾他的女仆Jane。Siea很少见到他的父母,也就是放学之后一家人一起吃晚饭,虽然多多少少有些程序化,只可惜有时候气氛冷凝的让人吃不下饭。能明显感觉到父母不睦,Siea就赶紧躲回了自己房间。这情况一直持续到Isabella离家,家里又空荡荡的只剩Siea一个人。
格格不入。
Part. 2
Alexander这个是也才三十出头,虽然在同辈之中算是杰出,到底只是一个事业起步没多久的年轻人,Bertram先前留下的基业既是资本又是牵掣。他的忙碌和焦躁也是这个年龄的人很普遍的状态。
这样忙碌的家长,往往对孩子的教育参与的并不多,但是要求不会降低。Alexander很清楚自己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而他只有一个选项,他唯一的儿子。Siea的资质还不错,但是性子太柔软,Alexander把他放养,让他多多去接触上上下下的各种人,也是希望Siea必须自己有意愿和想法变得更强硬。
Siea性格温和柔软,也从不与人起冲突,就是习惯性缩在自己的安全区,做事有些畏手畏脚,完全不像其他的男孩子那样撒野,太过安静。这种性格的确不容易犯错,但是并不是继承人所需要的领导力,甚至可以说相反,懦弱的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或者温室里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花。
身为父母又能怎么办呢,也只能趁着孩子还小,慢慢引导着看看。
虽然Bertram一家有意的保护自己的独生子,但是也需要让他多多接触周围的人,接触多了人,既是人脉也是锻炼。Siea在12岁那年的暑假被送到了一个夏令营,和家世相当的同龄孩子一起去了赛里奈附近的一个庄园。
那却成了一个温吞内向少年的噩梦。
Alexander的本意是让Siea好好和这些同龄的孩子接触,和男孩子打打网球,或者和女孩子跳跳舞。但对于Siea来说,突然来袭的集体生活让人十分惶恐。周围的孩子都是父母金钱砸出来的宝贝,从小都和首都其他的小孩子玩着扮演大人的游戏。首都本来就聚集着三教九流里面的人精,大大小小的集团企业数不胜数,巨头公司也扎堆。这里本就是商业权贵最集中的地方,再加上关系繁复。这些年经济形势又很好,繁华耀眼的首都区也多了不少新贵新星,奢靡之中隐约的攀比较量风气也不可避免,多多少少也传到了这些孩子的身上。说白了一群富二代富三代将来可能要接父母的班,而提前跟其他继承人联络是不可避免的。
而Siea对这些却并不敏感,他在夏令营里面手足无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培养孩子有问题,Siea从来都没有身为继承人的自觉。
不过幸运的是夏令营里也多的是礼貌友好的孩子。Siea也认识了几个非常友善的同龄人,好几个温柔心细的女孩子。十几岁的女孩子发育都男孩快多了,已经有些小大人的风范,而男孩子还在傻乎乎的攀比打闹,基本是就是熊孩子。有些年级大一些的家教良好的男孩,可并不愿意和小一点的Siea混。这个时间的孩子一岁压一岁,等级严明。可女孩子们却有点喜欢这个温柔腼腆,又长了一张精致女相脸的小少爷。别的男孩都在拿着球拍土的时候,女孩们都会嘻嘻笑笑的嘲笑这些心智幼稚的男生,不过也会对男生们进入青春期而开始发展的漂亮肌肉有感觉。
只有心细安静的Siea坐在女孩子边上并不突兀。到了练习跳舞的时候,女孩们喜欢拉着漂亮的男孩子一起跳。Siea在同龄人中身高其实算高的,和小姑娘搭手也并不难。他真的是意外地继承了父亲的女人缘好。
然而不可避免的,Siea也被那些同龄的男孩嘲笑“往女人堆里扎”“娘娘腔”“吃软饭的”。彼时的Siea压根不理解这些词的意思,却也听得出里面的嘲弄。他茫然的缩回了自己的安全区,很少参与集体活动。短暂的夏令营对他来说十分漫长。
一天一天的,数着夏日雨后烧红的夕阳,难熬的夏令营也结束了,很快就又开学了。
Siea回到学校,周围总算是熟悉一点的同学了。大家不攀比家事,只管学习上的事,剩余的精力都是在讨论去哪里吃好吃的啊,或者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流行。学校生活简单多了。但Siea以为已经结束的暑假短短一个月时光,却招来了难以想象的后果。
秋风萧瑟的一个下午,他课件在操场的的时候就被几个高年级的缠住了。Siea茫然的抬头,才发现,是之前夏令营遇到的一个骄横跋扈的富二代。
Part. 3
Alexander那段时间真的很忙,忙得焦头烂额。他刚刚和政府部门谈成了一个长期协议,又有一些新的项目在跟进。进入秋天的天气终于没那么潮湿,天气凉爽,正是开工的好时机。夫人出门之后,也会从各地寄信寄东西回家,有的是给Alex的,有的是给孩子的。Alexander也拜托Isabella偶尔帮忙去远处的地方考察一下。两个人关系慢慢缓和,恢复正轨。
切瑞诺布尔太大了,整个城市里面每天人来人往,多少人平地翻身,多少人一夜之间失去所有,都是在正常不过的。Alexander就算是有两代基业撑着。他见多了,也怕了。这个时代变化真的很快,一阵风来无数花飞扬飘舞,风停又花落一地践入泥。商界往来博弈,西大陆的精明商人,还有社会风气的回荡变化,多多少少都会吹起波浪。
人到这个年纪,早就清楚生命中有多少风险,多少意外可以将人一击拍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Alexander也经历过这些,他印象深刻的很。二十年前,Alexander的父亲就是死在了席卷大陆的工人运动风潮中的一场意外。这些年商业场上一阵风又一阵风,越是往高处走越让人心惊胆战。
可是商海的事情也不是个人努力就能解决一切的。这些年金融领域的发展,迫使他们这些搞实业的也开始注意扩大领域,囤积资本。但金融本身就是一场赌博,盲目乐观搭起来的纸牌屋。赢家全是喝彩,输家陪上一切。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不得不注意庞大公司的每一个可能的弱点,每一处角落上的朽木。
总说公司会有致命弱点,说到底了还是人的弱点。这个阶层消遣的方式多了去。最简单的是赛伯瑞冰城的大大小小的赌场里一掷千金,稍微麻烦点就洛达维克和恩斯特泰里面找几个年轻的肉体拿来赏玩,又或者是弄些有头有脸的高级社交场合满足一下虚荣感。但Alexander很清楚其中的门道,消遣的放松里多的是搞死人的办法。那些不上台面的金钱交易,陪场子的年轻娇花,媒体有意无意的曝光,这些人情往来之下水很深。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坑一把。
首都这种风气的确有些过了。舆论媒体里面总喜欢用“男人会肉体出轨,女人玩精神出轨”夺眼球。年轻的恋人觉得这些都是笑谈,然而上了年龄却清楚保持忠诚多么难。
生意场上有不少人喜欢带着年轻男女入场起哄的。有些人也知道Alexander当年结婚是标榜的自由恋爱,就不怀好意的往他身边塞女人的。即使到了如今Bertram家大业大,Alexander有的时候还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推脱不了只能想办法打发。而丈夫身边环绕太多心怀不轨的异性,Isabella也曾心有怨怒但无可奈何。一来二去的,这也成了感情破裂的导火索。
Alexander的焦虑症愈发严重。他下意识地抽烟排解压力,或者一杯烈酒下肚,微醺的状态有点让人上瘾。他的朋友和下属却并没当回事儿,都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应有的状态。也就是Alexander的私人医生提了提注意排解压力,少抽烟少喝酒什么的,Alexander这种时候只能苦笑。余下唯一的排解就是Isabella定期从远方寄来的信件。
没多久就到了阴冷的冬天。切瑞诺布尔很少下雪,但直通北方的艾利走廊总会有风暴一路横扫到南方海湾,骤降的气温迅速让地上凝结一层霜。Bertram家里的几个长辈这些年陆陆续续都去世了。Siea的祖母去年年初刚走。家里其实也就剩下Alexander和Siea。
转眼间就到了AC170年的新年,家里的仆人保姆大多也都回家过新年了,Bertram公司也早弄完了年终,开始了新年假期。然而Isabella在她哥哥姐姐那里留宿,并没有回家,宅子里依旧冷冷清清。Alexander这段时间并没有出去旅行,最远也就是开车带着Siea去了趟洛达维克的大学聚会,和混得好的同辈人随便聊聊各行各业的新趋势,最后去看了看有名花市的鲜花。再多的,也就是各个行业都会有聚会,或者政客出席的一些酒会以此攀上关系。这些事又是一个集团掌权人很难推脱的,但他也不能带着孩子去。
小孩子都喜欢热热闹闹的新年,今年真是太冷清了。
刚过了新年,Alexander就遇到了一些非常不愉快的事情。Bertram集团最大的对手是艾默生机械动力公司。原本他们的领域并不算重合,但这些年为了占领扩张市场,这两年竞标遇到的争锋数不胜数。本身十拿九稳的事情,这两年在竞争对手的冲锋下也难保结果。最近这又是一个西大陆开发的大订单,他们两家的暗里争锋已经摊牌在了明面上。客户自然是喜欢竞争的,竞争才能拿到低价和好品质。可对于Alexander来说,虽然越来越繁忙的公务能应付过来,但精神上却不可避免的疲劳。他知道民间合作的项目对于以后在西大陆布局多么重要,在这个阶段是不能马虎的。
可天不如人愿。这件事被东大陆政府以技术保密为由狙击被迫停止了。企业是无地域边界的,但政治是有的。Bertram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在东大陆扎根太深了。即使现在两边明面上是商业开放,互通互助,但暗地里有些较量不可避免。艾默生不如他们扎根深,但胜在开放,民用级别的解决方案并不会有太多影响。然而Bertram吃了这个哑巴亏,政界为此也不得不赔不是,实的虚的工作都得做。哪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也请Bertram集团的几个高层去参加政府的一个噱头足够的宴会。
虽然在商言商,好的商人会抓住一切机会,Bertram当然会以此要挟更大的利益来减少损失。可Alexander的闷气还是难以疏解,不留神之间喝了不少烈酒,等快到午夜的时候才回到家。浑浑噩噩间管家给了一杯解酒药,然后被搀扶着进了衣帽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浑沌之中换了衣服,打开卧室门,门口却是Siea依旧瑟缩的站在门口。
解酒药起效很慢,Alexander尚在宿醉的头疼之中,他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自己这个瘦弱清秀的儿子。他没精力扮演一副慈父相,不耐烦的想把儿子赶回去睡觉:“这都几点了还不睡?”
Siea却没动,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如同暴风雨之前那样闷热潮湿压抑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Alexander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时Siea才开口,声音又小又含糊,Alexander仔细听才听清楚:“爸爸……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老师要家长要签字开学检查。”
这种小事,真是够麻烦的……Alexander揉了揉眉心,转身带着孩子去了隔壁小书房,手撑在书桌上,检查起来Siea的卷子和成绩单。
等Alexander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脑子就像锈住了一样,冰水洗脸才勉强清醒过来。他今天需要去阿兹里亚出趟差,工厂新年重新开工之后,新的管理层需要开会。阿兹里亚是著名的工业城,距离首都并不遥远。也就一天的短差的功夫。平常Alexander都习惯自己开车去,今天他精神并不好,还是让新的小年轻助手Vincent开车了。一路上晃晃荡荡的,Alexander又在车上看了一会儿材料,头昏昏沉沉,又眯了一会儿。
临近中午,Alexander才到总部,各个项目组的管理领导都已经到了。这边的办公室却突然找到Alexander,说切瑞诺布尔主宅那边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他好几次了。
Alexander诧异了一下,跟着助理去接过电话。
声音是Jane的:“是先生么?”
Alexander十分疑惑:“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Jane说的很急切:“先生,小少爷病了……你能回来看看么?”
Siea病了?Alexander皱了一下眉。病了就病了,他们的家庭医生Warren不是还在首都么?叫他去就不就好了。这边的经理已经在门外等着叫他去了。
Jane欲言又止:“先生……您赶紧回来看看吧……”又犹豫了一下,“……先生你昨天是不是打他了……”
Alexander懵了一下,“你说我做了……什么?”
Part. 4
Alexander扔下了一桌子的管理,急匆匆去启动车。阿兹里亚和切瑞诺布尔之间的线路非常繁忙,Alexander在车流之中挤来挤去。没多久却遇到了堵车,他怒骂了一句。昨天晚上酒精烧脑的作用太强了,他勉勉强强才拽出来昨天夜里模模糊糊的记忆。
Siea的成绩单不好看,短短一个学期,已经快到掉尾车的地步了,一落千丈。Alexander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批注,顿时脑子血都上不来,转手就是一个耳光。
他一耳光非常重。
Alexander其实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突然暴怒起来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印象中那个单薄的孩子就像一张纸一样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他有点记不清自己后面还有没有下手,下手有多重。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怎么离开书房的。他好像把Siea留在了书房,让他跪在书桌面前反思……
Siea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一直在哭。哭的真……绝望……
自己还说什么来着……
“你这个样子我要你干什么!我拼死拼活为的是谁?”
“我的孩子怎么是个这样的废物!”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当初就不应该要你!”
Alexander一时之间几乎喘不动气,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对Siea说这种话。Alexander知道自己有一些隐隐约约很负面而阴暗的怨气。感情破裂之后他也曾反思过,他和Isabella结婚只是因为Siea么?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是不是就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个美好回忆,做个普通朋友。而不是现如今感情破裂,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走。如果当初让Siea在首都,他是不是可以把Siea教成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夫妻也不用为了教育孩子而吵架?是不是没有Siea,他的生活不至于崩坏的四分五裂。
可Siea做错了什么么?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个十二岁,成绩起起落落的孩子,除此之外顶多是性格柔软一点,不太擅长社交一点。正常十二岁孩子不多的是这样的?Siea平常也从来不惹事,也没像其他那些纨绔子弟招惹是非,要父母给他们收拾残局。当父母的还能求什么呢?求着他一夜之间长大变得像自己一样成熟担当么?Alexander其实知道自己完全是想当然,Siea来到首都也才不过三年,自己工作繁忙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极其短暂。屈指可数的日子里面,他其实并不了解Siea。
把自己的失败怪到孩子身上?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废人。
Alexander开车开得很快。他很少开快车。一路都在抢,几乎是超速地奔回了切瑞诺布尔。他赶回了家里的时候,也并不早了,太阳西照晃了他眼睛一路。Dr. Warren应该已经来检查过了。Alexander快步走过门庭,奔上楼梯,一直到了Siea的房间。
推门而入。
Siea的房间向西,整个色调都是浅色。米白色的纱帘透过下午的阳光,烘暖了整个房间。当初这个房间是Alexander选的,他和Isabella纠结了好久给孩子房间的装修。房间全是用了浅色家具和装饰。窗户边永远放着新鲜的植物,浓重的绿萝,或者是芳香的茉莉。
而现在则是几盆蓝色的风信子。这些都是Jane弄得。这个房子里从小照顾Siea的只有女仆Jane。从Siea很小开始,Jane照顾他已经十年了。她到Vico家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岁的青葱年纪,现在眼角也有细纹了。或许在Siea眼里,Jane是比他亲生父亲母亲还亲的人。她坐在Siea床边,用冷水擦着Siea的脸颊。Siea侧着头,纤细的睫毛紧紧阖着。惊惧之后他开始发低烧,一直到现在没有退。Alex推门而入,站在门口一瞬间却不知所措。这个西向温暖、冬日永远比其他地方高几度的房间,此刻却凉的透底。
Jane抬头看他,那一瞬间的眼神里溢出的恨意就像万刃的刀子。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儿。Jane随后就低下了眼睛,就如她往常那样存在感淡薄一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离开。Alexander侧身让开门口,随即便急匆匆冲上前,看着被子里面那个瘦小的身影。Siea半边脸还是肿的,上面印着鲜红的Alexander的掌印。和他母亲一样的柔软如丝的黑发散落白色的枕头上。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看上去那么弱小,那么软弱,像是温室里面最娇贵的花。
Alexander伸手摸了摸Siea的额头,他想掀开被子看一看孩子到底伤的怎么样,手一抖却很不敢。他不敢。
“你没事儿吧。”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Warren……到底有多糟糕?”Alexander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准备听到自己的判决。
“Doctor Warren。你总是记不住。他没什么大事,除了一些挫伤,皮肉伤以及小腿骨头伤到了之外。”Warren的声音冷静的像是冰,“但我觉得是你的问题更大一点。我已经去找了熟悉的朋友,是很好的心理医生。”
“……”Alexander默认了。
Warren靠着门边:“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出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你赶紧让孩子他妈回——”
“别,别告诉她。”
“Bertram,她是孩子的母亲,她孩子受伤了总该回来看看啊。”Warren苦口婆心。
Alexander站起来,低头看着孩子:“别告诉她,别告诉她最好……如果告诉她,我想大概一切都完了。”
“Bert……?”Warren刚张口,却哽在了嗓子里。
他看见Alexander在哭。
Alexander没敢在Siea的房间停留多久,那个洁白柔软的房间现在对他来说却如同噩梦。他和Warren一同出去了,冷静了一下又给阿兹里亚那边打了个电话,让那边的Vincent安心一些。他把工作丢给了那个小年轻助理Vincent,他总得操心一下。令人意外,这个年轻人却抗下了突如其来的重担,尽力的完成了。Alexander那天晚上在Siea的门口守了一夜。
Alexander和Warren离开房间没多久,Jane便回来了,又坐到了床边。
Siea那双银白色的眼睛盯着窗边的风信子,几乎不眨眼的盯着那阳光下摇曳的花,可那双银色的眼睛,冷冰冰,黯淡的几乎没有神采。
“小少爷……”Jane又伸手摸了摸Siea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Siea稍微偏头蹭了蹭她的手。
“谢谢你,没告诉爸爸我醒了。”
……
Part. 5
转过来就是周末,接着周一开学了,但Siea请了病假。他右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着地,只能坐在床上,或者拄着拐杖,Jane还拿来过轮椅。Siea大部分时间都在Bertram主宅的花园里面,白天看书躲在亭子里,晚上披着毯子看着被光污染的天空发呆。
而他父亲却很少去看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躲在灌木后面,从他背后远远的看一眼。父子二人之后却连面对面都没有过,他们在硕大的宅子里互相避让。但就像Alexander每天晚上都会在Siea睡着之后去Siea房间帮他盖好被子,Siea也会Alexander回家办公的时候不经意的路过紧闭的书房门口。他们都听得到对方的脚步声,但却什么都不敢做。
然而Siea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他在家休了差不多两个多月,之后便只好回到学校继续上学。Alexander那段时间也很少回家,依旧是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Isabella去了遥远的北方,寄信的频率小了不少。
三月,切瑞诺布尔的空气已经开始湿漉漉的。
Alexander走在二十年前曾经熟悉的校园,高高低低错落的灌木依旧鲜绿,操场上只有零星上体育课的学生。曾经的学校扩建了一倍以上的面积,然而挡不住首都涌入的人口。整点的钟声敲响,那些学生就如同自己当年一样,跑出教室,咋咋呼呼的在操场上瞎闹,在繁忙的课业中间喘口气。
他夹在这些孩子中间,看着这些青春的面孔上全是张扬的笑容,一点点心思都藏不住。这些呼啸而过的面孔中并没有熟悉的脸。也不意外,Siea也不像会在走廊里跑跳的孩子。Alexander以为Siea会呆在教室,去了教室一看,密密麻麻镶嵌的桌子中间却没看见他的影子。他低头问了问那些凑上来大胆的女孩子,她们却愣了一下,说不知道。Siea总是早上来了之后又一个人跑出去了,一天都见不到人。老师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了。
Alexander眯起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他询问了一下办公室在哪,转身离开教室。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居高临下环视了一下里面的几个老师,清了清嗓子:
“你好,我是Siea Vico的父亲,谁能告诉我,我孩子在哪里么?”
那个年轻的班主任忐忐忑忑的跟在Alexander身后。他是去年新来的老师,这年头教师人手并不够,他管的孩子太多了,只能眼睛盯着几个尖子生,其他则不闻不问。
他们在校园里面四处转悠,身边打闹孩子不时地会撞过来,然后又跑远了。
Siea在哪里……
到处都没有。
难道是Siea看到自己了?就躲起来了么?
Alexander急匆匆的大踏步,几乎让那个班主任跟不上。他们转过一个又一个走廊,匆匆走过那些灌木掩盖的小道。他在嘈杂的孩子呼声中中努力分辨着自己儿子的线索,可一无所获。直到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躲啊,你不是很能躲么?”
接着稀里哗啦的一阵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那是从宿舍楼背面树丛后传来的声音。Alexander停了脚步,轻声慢步的靠了过去,躲在树后面。他看到好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围成一团,地上散落着一地的书和笔。而被围到中间的,被迫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的,那个单薄的身影,是……Siea?
“找了你好久啊。现在是学聪明了不呆在教室了?”又是一阵哄笑。
Alexander隐隐约约的看不清。Siea没说话,或者声音太小。麻木的脸上就像习惯了一样。那个为首的男生揪着他的头发,一推把他推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的。
他们没神气多久,上课铃就响了。几个男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了脚。
“你以为完事了?”他们不怀好意的又笑了起来,“找你找了半天,都没上厕所呢。”说这他们这些热血上头的男生做出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他们拉开裤链,对着匍匐的少年一阵浇淋……“不过没关系,帮你洗一洗。”旁边一个男生又提来一桶水,冷水倾盆倒下,少年浑身被浇的透湿。
“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攀权附贵的死娘娘腔乡巴佬还想跟我们混,不自量力。”他们随即扔下Siea就跑了。
自始至终,Siea什么都没有做,一句话都没说。连哭,都没有哭。
那群人已经走了,但他还是跪在地上。一阵凉风吹的他浑身发抖。周围没有人了,偌大的校园,又恢复寂静。Siea看着那些湿淋淋的书,像是听不到那急促的铃声。他往后一靠,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膝盖上泛着红,已经被水泥地磨破了。他低着头,湿淋淋的头发已经黏在脸上。
无比的熟悉的一双手帮他捡起了地上的没干的书本……
Alexander站在他面前,蹲下来捡起散落的书。轻轻捧起他的脸,头发上的水一直滴到手上。那双茫然银白色的眼睛睁大了,几乎是惊恐的颤抖着睫毛。身子像是掉入陷阱的小鹿被猎人发现了一样发抖。
“爸……爸爸……”
Alexander伸手解开Siea的校服上衣的扣子:“把衣服脱下来,会着凉的。”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到Siea身上。可年幼的孩子对他的动作反应僵硬,在自己怀里不知所措。
怀中的孩子却喃喃了这句话:“别,告诉Jane……别告诉她好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么?觉得我会袖手旁观?
“Siea,你不喜欢学校么?”
“你不喜欢就不用再来了,好么?”
“我们回家吧?”
Alexander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塞进那个被人踩得脏兮兮的书包。又裹紧了Siea身上披着的外套,把抱起来就走。刚刚跟来的班主任,看着他怀里湿透的孩子不知所措。Alexander没理他,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
“Bertram集团给学校的捐款已经十五年了。现在你们管理的这个烂样子,别浪费钱了。”
Part. 6
淅沥沥的雨季终于过了,这座城市又迎来阳光普照。
硕大的宅子只有打扫房间的仆人来来往往,打理那些家具上的浮灰,清洗高处的窗户,换上新的壁纸。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都被彻彻底底的清理,里里外外的焕然一新。那些家具也要搬动,来好好清扫床底或者柜子后面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Siea的房间也不例外,书桌和床都被迫需要搬动,墙纸重新粉刷,窗帘拆下来洗净。
从Siea退学之后,Alexander托朋友找了靠谱的私教,天天来家里给Siea上课。这个年龄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的。那几个老师也是很实在的,单独辅导的效率比学校大锅饭好多了。Siea本来就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并不笨,好的老师细心的讲,慢慢就追回来了。
Alexander想抽空多陪陪他,所以开始有意无意的把事情都推给了小年轻苦力Vincent。这个年轻人就如同自己当年一样,很痛苦的试图在强势的领导下面学习做事。而领导给他的回报则是待遇优厚的十年长期的合约以及更长时间的避免竞争条款。
然而意外地,Siea还是不怎么跟他说话,躲躲闪闪的。Alexander和他之间像是一道打不开的门,任由Alexander怎么敲,Siea都顶着门。
不上课的那几天,Siea经常自己就跑出去了。几个仆人盯都盯不过来,一眨眼的不留神小少爷就跑了。他一个人走到远远的车站,这里公交车很少来,只能算好了时间。有的时候他会去市里的图书馆,或者市政建设的动物园和植物园,还有一些古董店和天文收藏馆。家里人拿他没办法,只能默许了,暗暗派人跟着,Alexander心有愧疚,也就放任了。
切瑞诺布尔到底是人潮汇集的地方,也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娱项目,那些偏门小众的东西也能活得滋润。Siea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只是这些是他少数能感到舒服的地方。硕大的图书馆,天文台,植物馆,来去都是陌生的人,没人认识他。
偌大的城市,他依旧是孤单一人。
转眼就又入了秋,北方的一阵寒风吹进了切瑞诺布尔,街道上的行人都欢喜的穿上了并不实用的冬装,贫苦的穷人则冻得哆哆嗦嗦缩在路边乞讨。
Siea刚刚从一家很小的门店的出来,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奇收藏。店家是个很好的老婆婆,说这些东西都是她和他老头子一辈子攒下的,而如今人也要走了,这些东西却没有人爱了,便只好卖掉来求有心人好好照顾。门店虽小,在寸土寸金的切瑞诺布尔里面能有一席之地已经很难得了。他没穿外套,阴冷的风吹过来,还是打了个寒颤。旁边是家咖啡馆,应该有热乎乎的饮料,排队的人也很多。他要了一杯巧克力,坐在角落里面发呆。
“哎呀,这不是小家伙么?好久不见啊~”
鲜红色的明媚少女突然坐在了他的面前。金晃晃的明眸,笑盈盈的看着他。
Siea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M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