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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然后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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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骄阳。 

空气里充斥着强烈的电磁辐射,光子以一种狂暴的姿态肆虐。 

空气仿佛都在燃烧——不,难以想象的能量催生了远比燃烧激烈的反应,原子的电离在人眼前给光镀上暧昧的淡红色。 

但他还在向所有光的起点走去。 

空气中能抽取的水分所剩无几,他便开始从自己身上剥离,于是皮肤开始皱缩,血液开始粘稠。 

他早该死了,即便有那层薄得可怜的、被强行停止了震动的水分子组成的护盾来勉强维持温度,可反作用力已经把他的一些神经完全破坏掉,他的视野右下方甚至已经是一片黑暗。 

但可以轻易贯穿一切的光子全都温顺地绕过了他,这一事实支持着他接着迈步向前,一步,接着另一步。 

过了几分钟,又或者半小时,他停下脚步,眼前一片黑暗。 

他到了。 

在他的面前,那片无声的黑暗之中,有一个熟悉的灵魂正在剧烈地燃烧着。他轻轻伸手,探入那片炽热。 

多彩的情绪——赤红的愤怒、浅灰的绝望… 

他解除了护盾,也可能是他已无力维持,千疮百孔的大脑很难分辨这些模糊的事实。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来,光的掌控权被他勉强握在手中,绝对的静止降临。 

他和她相拥。 

一种温和、快速的共同死寂。 

   

曹敬从重复无数次的梦中醒来,真切的悲伤长久地滞留在他的意识里,像某种将熄未熄的余火,死亡在其中无声地吞吐着火舌。 

身体还处在濒死的错觉中,肾上腺素分泌刺激着细胞产热,曹敬下意识伸手触碰束缚器,冰冷的环把他稍稍拉回现实。 

眨眼。 

闭上眼,任自己在滞留的死亡中下沉,然后睁开。 

曹敬嗅到一种尖锐的情绪,共感地刺痛了嗅神经,冲动传达到大脑皮层,激起涟漪。 

能力最低限度的运用,他感受到一些情绪。紧张?或是敌意?很难分清,曹敬试图进一步解析,他努力把运作的感知再延长一点—— 

直达大脑皮层,摧毁一切思绪的疼痛。束缚器检测到能力运用,释放了脉冲,他全身后仰,仿佛一条搁浅的鱼。 

束缚双手的锁链瞬间绷直,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 

“我以为你会再睡一会儿。”桌子对面的声音这样说,台灯点亮,曹丹正坐在对面,一身军装,帽檐压得很低。 

曹敬注意到曹丹对他轻轻眨了眨左眼。 

“在这种地方很难有好睡眠,”曹敬随意说着,一边重新整理被剧痛冲散的思绪,“幽闭的小空间会给人不小的精神压力。”曹敬停下来呼出一口气,再次小心地探出感知。 

曹丹身上有着类似阳光温度的情绪,夹杂着一些很温和的紧张,刺痛不是来自他...还有另一个人在? 

“我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姐姐好像出了什么意外,我想阻止,但...”曹敬停顿了一下,他在感知中发现一片虚无,他慢慢把感知延伸进那个空洞之中,一边接着讲:“我最后和姐姐一起死了。”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曹敬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曹丹转头看向他的左侧,在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人坐着,他略微僵硬地向那个身影敬礼。 

“可以了,接下来的工作由我负责。”一个女声这样说。 

   

曹敬睁开双眼,他正坐在福利院宿舍的床上。 

时间大约是下午,一些阳光洋洋洒洒地透过洗得很干净的亚麻窗帘,空气里飘着的少许灰尘在不规则运动。 

令人怀念的、陈旧木制家具才会有的气味。 

眨眼。 

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把窗帘轻轻拉开,午后阳光把屋内晕成一片暖色。 

或许是阳光过于强烈,曹敬无法看清女人的脸,他试图用能力去感知,但一开始放出的强度就超出了他的预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收敛了能力,不过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曹敬伸手,只触碰到自己颈部温热的皮肤。 

束缚器不见了。 

女人略微侧过身来看着蓸敬,她和善地笑了笑:“我把你的束缚解开了,试试,希望你的能力没有退化得太严重。” 

她说的是真话,曹敬的每一根神经都这样告诉他:力量正在他的脑内涌动,只要他想,他可以解读任何人。 

除了眼前这个女人。 

“你是...她?”曹敬提问,他还是第一次体验这样巨大的格差,哪怕是他最轻微地敌意、他最模糊的记忆,甚至他自己也没能意识到的念头,那个女人都可以捕捉到。 

像是在田间随意拾穗的农妇——曹敬的脑内突然浮现出那幅画来,女人熟练又带有选择的挑拣,手中满是金黄。 

据曹敬所知,金蔷薇国只有一个人能对他做到这样的压制。 

“曹敬,出身于沧江的福利院,四个姓曹的孩子里年纪最小,十一岁觉醒进化,初阶显示为对梦的感知,二次开发显示出心灵感应者潜能。”女人用这句话来回答曹敬的疑问,“但少训所培训成绩不合格,因能力特殊需终生佩戴束缚器,是你没错吧?” 

“没错。”曹敬如实回答,他希望能调起自己的能力构筑一点基本对这样问话的抵抗,但一切都被女人轻易瓦解。 

女人在曹敬对面的床上坐下来,她接着说:“那么,现在开始对京城12.24恶性异能杀人案件嫌疑人曹敬进行审问。” 

空气仿佛获得某种粘稠度,随着曹敬的呼吸不断向他加压。 

“12月24日的傍晚6时20分左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小雪,影影绰绰的人影,寒风刺痛脸颊。 

“京城中山路,我在街上准备带回去给福利院小孩子们的礼物。” 

“你买了什么?” 

“一些糖果,暖和的手套,还有几顶帽子,可以遮住耳朵那种。” 

商店,紧握双手的情侣,橱窗里亮着明黄的灯。 

“你在‘明丽百货’里购买了礼物后,于7时12分拐入了中山路十九号和二十号之间的小巷,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我听见小巷里有小孩的哭声,进去只找到一只黑猫。” 

昏暗,生命温热的柔软,洁白的吐息和纯黑的毛发。 

“你在小巷里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和猫待在一起?” 

渐弱,临死之时的搏动,赤红的愤怒和无来由的悲伤。 

“是的,我拆了本想当作晚饭的午餐肉罐头喂它,但它最后还是死了。” 

“你进入小巷的两小时内,中山路20号爱人酒吧内发生恶性斗殴事件,致使8人死亡,24人受伤,你是否知晓?” 

“知晓,我听见房里的声响了,但是猫快死了,我便没有走。” 

哀号,硬质器械的碰撞,激素、敌意和血液。 

“你听见了什么?” 

密谈,煽动人心的演讲,游行、舆论和暴行。 

“回答我,你听见了什么?” 

暗杀,枪被传递,宝石般湛蓝的特制生物酶溶液。 

“曹敬?” 

曹光武,一个男声这样重复,曹光武。 

“为什么不直接读取我?” 

曹敬睁开眼睛,直视着女人,他现在终于能看清了,那是一幅已显衰老的面容,带着让人亲近的微笑。 

女人故作惊讶地眨眨眼:“有人拜托过我,不要对她的弟弟太粗暴。”她的嘴角更加上扬,“不过即使我不领金蔷薇最有破坏力的战略级的情,也没法读取你。” 

“为什么?”曹敬感到不解,在他看来,自己的脑子在她面前几乎等同于不设防的资料库。 

“你被做了一个分割,或者说,一个封印。”女人随意拿起桌边小孩的手工,粗糙的木雕以奇妙的姿态变换了形状,勾勒出一个大脑。曹敬看着一小部分脑区变成木屑脱离雕塑,在另一只手上重组成更迷你的拷贝。 

“相当量的信息被存储在这里,看起来它们和其他信息的关联很微弱。但如果我试图取出一部分...”又一块脑区被剥离,但拷贝大脑牵拉出几根细线,连接着那个木块,“被封存的信息实际上和其他信息关联相当紧密,它拽着这些信息,像一个抱着玩偶不愿意撒手的小孩。”女人这样形容,轻轻笑了一声。 

曹敬看着那块悬浮在大脑之上的小东西慢慢把被剥离的脑区补回原处:“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一个很弱的心灵感应者,但手法很巧妙,切割和改造都相当精密。”女人回答,“他肯定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分割。” 

“能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吗?” 

“很危险,我只能大概窥见一些——死亡,大量的死亡,和让人崩溃的痛苦。” 

眨眼。 

闭上眼,曹敬和那只黑猫对视,再睁开。 

   

曹敬看向曹丹,他的这位三哥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塑料环。 

“就是这个困住你这么久?”曹丹看着曹敬,笑着打趣:“要留着做个纪念吗?” 

感知汹涌而出,充满了整个房间,曹敬只看到三哥那泛着淡黄的放松,他冲曹丹笑了笑,“帮我扔进垃圾桶。” 

“得。”曹丹把束缚器收起来,稍微坐直身子,他打开桌面上的一个密封文件夹,抽出两张纸给曹敬,又从右胸前口袋取下一支笔。 

曹敬把纸笔接过去。 

“一张是无罪认定,另一张是乙级进化者资格。”曹丹分别指着两张纸给曹敬解说,他又补充:“你通过了她的审问,那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为什么她会来?”曹敬一边看着文件一边问。 

曹丹向后微仰,靠着椅背,回答说:“因为今天除开问你怎么杀了那几个间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先听听这个。” 

他拿出一张CD和一个WALKMAN,递给曹敬。 

曹敬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先是很强烈的电流杂音,接着一个男人开始说话,他喉咙干涩,语速很快,曹敬甚至可以勾勒出那种情绪:紧张,激动,还混杂着一些恐惧。 

他发现了什么? 

“第一百三六号实验体...可能成功了。” 

“净化场虽然还很不稳定,但我们安排在他隔壁房的失控进化者现在恢复了正常——那孩子再也不用担心不受掌控的温度了。” 

“我们或许战胜了神,我们再一次把选择权掌握到了自己手上。” 

“一切都是值得的,但还有很多事要做:帮助场域稳定,整理数据,更多的测试...距离‘净化’真正用于治疗还有很长的路——” 

爆炸的剧烈声响,随后只剩电流的杂音。 

曹敬闭上眼,录音传递情绪的能力有限,但被爆炸打断的三言两语中表达出的情绪已经足够丰富。 

理解,然后共情。 

我是...研究者,我见过太多被进化能力折磨的小孩。进化对于他们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更像诅咒。 

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这些能力? 

家人脸上自己不经意的触碰留下的烫伤,被自己分泌的毒素杀死的朋友,无法停止的高速代谢带来的早衰... 

这不是进化,这是疾病,我要找到解药。 

共情,然后构筑。 

信息开始汇总,衣物摩擦,按钮轻响,嘬饮液体,纸张翻动...一切声响勾勒出一个穿白大褂的、眉目间透着疲惫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握着录音笔,面前的堆着实验文件的书桌上可能还摆着一杯咖啡。他站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中央,摆放的物件不会很多,人声才会有一种空荡的回响。 

构筑,然后演绎。 

曹敬睁开眼睛,他现在站在一个办公室中央,光照不是很强。一个中年男人与他面对面站着,曹敬仔细观察他浮肿的眼袋,从眼球中看见火焰的倒影。 

爆炸发生——时间很短,源头可能就在办公室内,气体膨胀,火焰充斥空间,穿过曹敬虚无的身躯。 

慢放。 

男人被巨力击中,身体腾空,高温杀死了皮肤的细胞,深层一些的神经受到刺激,尖叫着送出冲动。皮层传递出痛觉,男人的表情肌有些不受控制,显得很狰狞。 

曹敬跟随着男人运动的弧线,他看见一些火焰已经碰触到墙壁,回卷的光亮隐隐映照出男人衰老的褶皱。 

眨眼。 

闭上眼睛,去到生的对立面,然后睁开。 

曹敬看见一颗黯淡的、残缺的星辰,亮度在明暗间跳跃,他伸出手,试图触碰他拼凑而成的“灵魂”。 

贯穿全身的剧痛触发了曹敬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在一瞬间失去意识,并在三秒后重连。屏蔽掉痛觉,曹敬开始下潜——他要进入更深层的意识。 

一片混沌。 

曹敬正在潜入这个模拟灵魂的潜意识,某种意味上,他正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不断下坠。这是风险极高的行为,曹敬在迷雾般粘稠的信息组成的海洋中富有技巧地下潜,规避掉无数可能吞噬自己的记忆漩涡和逻辑循环。 

他要找到实验体的信息。 

实验体,一百三十六号...之前的编号对男人意味着什么?是失败,是愧疚...曹敬品尝着这些情绪,这一个强而有力的漩涡,他只能勉强维持平衡,深色的负面情绪拉扯着他,不断下拽。 

更深一些,“净化”对男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一种救赎,一种没有反馈的偿还,自我谴责的重压... 

曹敬和男人再次对视,这次,他从瞳孔的倒影中看见一个蜷曲的幼小身影。 

上浮,曹敬睁开眼睛,他看向曹丹,嘶哑着说:“一个孩子。”他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又补充:“一百三十六号实验体,是一个孩子。” 

曹丹睁大眼睛。 

   

京城的冬日从来不会温柔待人。 

马莉刚走下直升机,就打了个寒颤,她轻轻抹掉落在脸颊上的雪花,站正朝立在寒风里的女人敬了一个礼:“您怎么来了?” 

“没必要,”女人这样说着,笑了笑,“我人没在这里,只是过来找雪卿说两句话。” 

温度上升,小雪融化,冷风渐弱。 

“你去找小敬了?”马莉听见身后的女声这样说,吐了吐舌头,让到一旁。一个身穿军装的女人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走过,身上稳定辐射着热量,驱散了冬天。 

“我把他的束缚解开了,他有能力,也很聪明。”女人这样回答。 

“我明明和你讲过别把小敬卷进来。”曹雪卿不满意地反驳,“是,他是有天赋,但现在水已经太深了,他入局也没用。” 

“雪卿,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看看这座城,大家都还在即将过年的气氛里,但这两天已经死了上百人,血在京城的暗面流淌,大浪要来了,浪头会把你拍碎的。” 

“不过是死罢了,我只希望那一天会是个艳阳天,而我的弟弟能完好无损地目送我燃尽。”曹雪卿略微低头看着脚旁融化的雪花,轻声说,“但他只会扑过来和我一起燃烧,他就是这种人。” 

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握了握一个冰冷的小铁盒。 

   

“你是说,”曹敬靠在椅背上,一边揉着因为过度使用能力抽搐疼痛的太阳穴,一边讲,“在京城有一场围猎正在进行中?” 

曹丹点点头:“进化者和进化者,进化者和激进派,我们和间谍...互为猎人猎物,已经有四个战略级牺牲了。” 

电灯闪烁了几下,灭了。 

“抱歉,没控制住。”黑暗中,曹敬说。 

曹丹感觉汗毛一根根竖起,危险的精神场在小屋里铺展开来:“没事,我听到时反应也很大。” 

灯又恢复正常,曹丹发现哪怕是在黑暗中,曹敬也一直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场消失了,曹敬闭上双眼,说:“大姐...现在也在京城吧。” 

“你要去找她?”曹丹问。 

“不,我要先把一百三十六号找到。”曹敬站起身,他露出一种掠食者的笑容。 

想动我们?那我就反过来把你们吃掉。 

眨眼。 

闭上眼,燃烧愤怒,然后睁开。 

曹敬看见银河,无数星辰点缀其中,或明或暗——这是整个京城的人的心灵。 

他在清冷的星光中祈祷:让我找到这个孩子。他在信息的洪流里穿行,追寻着那个蜷曲的、空白纯洁的灵魂。 

沿着路上的面包屑,他要在林中小屋里找到汉塞尔,或者格莱特。 

无数次目击,无数次擦肩,无数次接触,曹敬找到了线索。 

一个带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的、脸色苍白的小孩,曹敬从两个护士的眼里看见他,并从一个医生的胸牌上看见了医院的名字。 

京城和谐附属第一医院。 

   

曹雪卿站在医院门口,马莉跟在她身后。她们都穿着便装,人来人往,仿佛把二人淹没在海洋里。 

她收敛了能力,冷风裹挟着雪花刮过她的脸颊,有些刺痛。玻璃门不时打开,人群的暖气些微漏出来。 

“准备好了吗?” 

马莉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厚底靴子和地面撞击,人群的喧哗迎面而来。 

猛兽入场,猎人绷紧弓弦,曹雪卿能感觉到有东西锁定了她,是枪械还是能力?不是很重要,猛兽的毛皮足够坚韧,爪牙也足够锋利。 

枪响,三个大口径的轰鸣重叠在一起,子弹在冲出枪口前就已经加速到二倍音速以上。 

光线一瞬即逝,子弹被升华成原子,室内的温度升高了不少,某处传来人体和地面亲吻的闷响。 

人群陷入静止,所有人缓缓转头,目光聚焦在曹雪卿身上,一言不发。 

马莉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个大手笔的陷阱:上千被控制的平民,暗处隐藏着的猎人,价值足够高的诱饵。 

一场真正的围猎。 

   

曹敬站在病床前,他静静看着这个沉睡的小孩。 

他脱掉被血液染红的外套,拉过一个椅子坐下,握住小孩略微发凉的小手。 

眨眼。 

闭上眼,和黑猫对视,然后睁开。 

曹敬看着一扇门。 

门内的存在从他那一瞬间的失控时起就开始狂躁地试图突破这层薄板,这种不安定在他在病房门口控制着六个能力者杀死自己后达到高峰,并随后安稳下来,接着门解锁了。 

曹敬握着门把手,金属贪婪地吞食着他的体温,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无数幻象浮现。 

   

眨眼。 

福利院的操场上,小男孩坐在地上,看着一个女孩在他面前控制着一条光带舞动。 

“你已经能控制得这么好了。” 

“只是强度比较低,再提高一些能量的话就会比较吃力。” 

“唉,只希望我脑子能发育快些,神经强度在限制我。”小男孩踢开一小块石子。 

“没事,还来得及。”女孩笑了笑。 

   

眨眼。 

宿舍里,少年轻轻握着少女的手。 

“有把握吗?” 

“做过这么多次封闭了,应该问题不大。”少年闭上眼,他的眼球不安分地乱动。 

“我什么时候会想起来这些?” 

“符合条件时,不过你不用在意,大部分都是我来做。” 

“她给我构建心理防护时会看见吧?”少女有些不安。 

“会看见,但她解不开。”少年笑了笑。 

一小块脑区被分割开,塑造成大脑的迷你拷贝。 

   

眨眼。 

少训所,少女向少年道别。 

“我明天就要去京城了,特殊训练计划,可能要过年才回来。” 

“没事,我跟两个哥哥守在这里呢。” 

“...阿敬。” 

“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死在一个艳阳天。” 

“像今天一样?” 

“对,在温暖的阳光里看完我的走马灯。” 

“我会陪你。” 

   

眨眼。 

沧江的雨夜,无人的街道,少年对峙恶徒。 

“万方,进化者,能力是操控水..从事过贩毒,手上有十多条人命。” 

“操你妈,你不如杀了我,你就是个胆小鬼,只会读我的脑子...看见我的人生让你感觉很优越是吗?” 

“不,看你的人生是为了成为你。”少年伸手触碰男人的额头,“你的能力对我有用。” 

经验组成记忆,记忆组成人。 

读取,共情,构筑,模拟,运行。 

少年收回手,托着一小团光亮不定的星辰。 

黑猫在他脚旁温顺地理着毛。 

   

眨眼。 

京城的小雪,酒吧旁的小巷,青年感知着墙另一边的暴动。 

地上倒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这具尸体在十多分钟前正隔着墙传递信息,关于一个用特质生物酶杀死战略级进化者曹光武的计划。 

青年品味着读取到的信息。 

一个庞大的阴谋,一场以整个京城为场地的猎杀活动。 

雪花高速旋转,把尸体磨成粉末。 

墙内的暴动正迎来高峰。 

   

眨眼。 

   

曹敬和自己面对面。 

“时间不多了。”那个曹敬笑了笑,和自己相拥,“一定要把她救下来。” 

曹敬开始下沉,他轻轻触碰孩子的灵魂。 

虚无,只有最基本的神经冲动,维持着呼吸和代谢——小孩是植物人。 

没有回忆,也没有思想,曹敬无法和一片虚无共情。 

继续下潜。 

群体意识的海洋,万千灵魂的交互,涟漪在水面激荡,互相合并和抵消。 

再往下。 

“无”的边界,两个自我的接触。 

求求你。 

求求你帮助我,我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我需要你的能力。 

求求你。 

求求你。 

一种融合发生,曹敬在交织之中突破了无。 

于是时间轴开始跳跃。 

曹敬见证了小孩出生,成长,觉醒能力,然后被自己的净化洗去一切。 

净化一切诅咒的主体,原来也是诅咒的产物。 

命运的嘲弄。 

曹敬睁开双眼,他和病床上的小孩对视。 

心跳监护发出警报。 

   

曹雪卿还站着。 

极尽最后力量的爆发蒸发了视野中的所有生命,但还有更多双眼睛虎视眈眈。 

她已经杀死了三十多位进化者,不出意外的话,全世界的战略级和准战略级力量都消耗在京城了——她知道还有好几场同等烈度的战斗正在上演。 

还有最后的一个手段,曹雪卿握紧了手中的小巧装置。 

放在胸口按下一个按钮,它就可以击穿自己的心脏,随后的事把这装置交到她手中的那个人也没有告诉她。 

想来应该就是伤兵手中那颗拉掉引信的手雷吧。 

曹雪卿累了,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把那个装置放到胸口前。 

她冲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笑了笑,她知道其中有一双的主人发出了致命的冰冻,为自己挡下那一击的马莉已经变成了冰尘。 

一只黑猫缓缓踱步进入这片战场,在曹雪卿脚前优雅地坐下。 

某种暖流在她的脑海之中肆意流淌,所到之处坚冰破溃。 

“可惜不是个艳阳天。” 

曹雪卿呢喃着,按下了按钮,弹出的金属锥贯穿了她的心脏,锥尖的一个晶体开始吸收周围的一切光线。 

短暂的黑暗,紧接着便是无处可避、破坏一切的光明。 

曹光武,炽热的骄阳,金蔷薇的最后一位战略级,开始了她的熔毁。 

   

曹敬看着不远处的日出。 

“真漂亮。”他自言自语,开始模拟万方,燃烧精神将操控水的能力推向更高水平。 

他不由得想起取走万方灵魂后的痛苦,精神误以为自己有毒瘾,无数夜晚在床上痛哭流涕,全身抽搐,失禁。 

但我挺过来了,这都是必要的痛苦。 

记得这种痛苦,感受它,延伸它——然后成为他。 

雪一瞬间消失了,空气湿度明显增加,抽取的部分水分子被强制停止震动,带来恐怖的低温。 

迈步,顶着光的洪流,一步,接着另一步。 

高热在不断消耗着护盾,停止震动的反作用力破坏着神经。 

迈步。 

水分子从身体内涌出,补充着消耗。 

熟悉的感觉,在梦里经历过无数次的濒死。 

迈步。 

视野逐渐暗下去,脚步也逐渐踉跄。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不能倒下。 

迈步。 

为了救她,也为了救我自己。 

今天是艳阳天。 

迈步。 

   

曹敬站在曹雪卿面前。 

他伸出双手,摸索着捧住曹雪卿的脸颊。 

额头与额头相触。 

眨眼。 

闭上眼,抓住她,不再松开。 

读取。 

记忆,两人共同的记忆,单独一人的记忆,全部收集。 

共情。 

去理解她,去成为她——自己的灯塔,自己的未来。 

构筑。 

一颦一笑,她的眉眼,她的伤痛,她的思想。 

模拟。 

“阿敬,”她轻声讲,“真的有回马灯,我在里面看见你了。” 

“我知道,我陪着你看完的。” 

“雪停了吗?” 

“停了。”曹敬顿了一顿,又补充,“你把雪都驱散了。” 

曹敬摘下黑猫脖颈上的铃铛,这是一个不被神所爱的小孩高贵的纯洁灵魂。 

“我们都是不被神所爱的孩子,我们只能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光在一瞬间收束,难以计数的能量被燃烧,灌注进“净化”之中。 

场以空前的稳定和速度膨胀。 

一场对全世界的净化。 

   

   

“曹敬先生,请问您真的要出院吗?”一个女声不安的询问,“您现在...看不见,需要有人照顾,曹丹上校特别叮嘱我们不让你自己一个人乱跑。” 

“没事,告诉三哥我没问题的。”一个干涩的男声回答,“沧江的桂花开了,二哥叫我回去收桂花做甜点呢。” 

运行。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上他的双眼。 

黑暗的世界中,无数光点出现了,它们温顺地排列着。 

曹敬笑了笑,他看见实习护士带点窘迫的表情。 

他又看见了世界。 

“回家吧,我专门学了做桂花糕。” 

 

 

  • 白伯欢 :

    做了蛮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来看这篇。

    感觉比我预期的还奇妙……诚实地说虽然以前也有人写过我作品的同人,但因为这篇真的很认真而且运用了很多我自己惯用的手法和意象,所以也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来观察角色和审视同人作品。感觉真的很奇妙。

    因为有模仿到我的一些手法,所以我反而莫名地可以体会到你在使用这些措辞时候的一些想法。这个感觉非常怪异乃至于我很难客观地去审视这篇故事。但我可以说这是很有趣的一篇故事,而且角色的走向也和我早期的一些设想有暗合之处,只是我自身在审视多种方案后,没有选择把故事往这个方向推进。

    ……嗯,虽然在这里说这个可能不太好。

    故事的其中一个子类主题是蛮传统的“力量不能带来幸福”。对都市异能类型的故事做出解构并说服读者,超能力并不是那么爽快的一件事,努力去描绘人的参差带来的生命百态,推演各种业和果(在某种程度上,我把超能力视作人与人差异的夸张表达)。曹敬本身的能力也是在传统观念中违背伦理的,异常性的、令人不快、直面人性深渊的技艺。

    但最终我想要的是一个开放性的,带一点正面感觉的答案。

    因为到最后,我还是愿意相信,生命能找到出路,我们可以带着这份诅咒/祝福前进。而我们也可以终于找到安放自己的合适位置,将自己的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

    到最后,曹敬也会在心里的某处觉得,自己带着这份力量来到世界上,必然有一些事情得由他去做。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退伍军人言传身教出来的,愿意背负一切的,还蛮传统的人。

    2022/01/16 03:37:43 回复
  • 蜂銀 : 回复 白伯欢:

    这篇作品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回旋很久了,这次写出来回看还是有诸多遗憾。因为是写出来参加活动的,在篇幅和情节上都不得不做一些改变;本来也并不是很适合曹敬和曹雪卿的故事,但在我个人幼稚的坚持下还是写成了同人;写作过程中更是多次感受到力不遂心...

    为了写本文熬了许多夜,也把战略级天使翻来覆去再看了很多次,我看着曹敬,郁江,曹雪卿,还有很多的人的人生,我看见伯欢所描绘的那个色调不算明亮的世界,和悲观视角下不灭的人性的光明。

    人和人或许真的永远不能互相理解,但哪怕是几个念头、一点点情绪、一些想法,只要有这样的交流,我想还是值得高兴和感动的。

    很感谢有这么一次机会来写一次同人表达自己对伯欢作品的喜爱,虽然也暗含一点“我都已经这样写了伯欢你可一定写个更好的结局啊”的小聪明。

    希望伯欢能更顺利更开心的写自己的文字,也希望我能更加进步,等到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再次展现这个故事。

    2022/01/16 13:50:02 回复
  • 白伯欢 : 回复 蜂銀:

    辛苦了。

    2022/01/16 21:49:44 回复
  • 向阳 :

    哇哦,战略级天使的同人。书写的是对未来的预判,还是对另一世界线的猜想?姑且称他为另一世界线的曹敬吧。

    文笔无可挑剔,联想展开与原书剧情发展环环相扣,一脉相承。

    与原著不同的是,这一个曹敬明显更加理性,更有目的性,也更富有侵略性。

    不如说,作者给我看了完全释放自己恶意的曹敬,一个火力全开的心灵能力者。

    酷啊!哈!心灵的权力就是最大的权利,这样的权力简直无所不能!

    于是全世界都得到净化,一切风波都被抚平。

    感谢作者让我看到曹敬的另一种可能。要我说看完这篇文的感想的话。

    哈哈,那可真是爽爆了!

    2022/01/18 18:06:1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