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明和邓云青本来是同年入学,两人虽然不同班,也在同一层,下课时时打照面。没想到许天明跳了一级,教室在邓云青上面一层,高高的楼梯好像一座山,横在他们之间。
邓云青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学校里见不到面,周末他们还能一起玩。许天明来敲他家的门,咚咚咚,他一蹦三尺高,从床上跳起来开门。
邓云青家里有台小霸王,还有数不清的游戏卡带。许天明在游戏上有些迟钝,他分不清AB键,把手柄胡乱揉上一遍才能打出连招,偶尔倒也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后来他们玩双人合作游戏,许天明总是早早就死掉,让邓云青一个人顶两个人用。
邓云青对此没什么怨言,因为许天明也并不是完全的游戏废物。凡是涉及到解谜的环节,许天明总能看破其中的关窍。后来两人达成无言的默契,解谜的部分许天明来,打架的部分邓云青上,直到很久以后也是如此。
六年级的寒假过后,邓云青发现许天明不来敲他家的门了,甚至连面都很少见到。一个周末的下午,他在楼下遇见背着书包的许天明。
“为什么都不来我家玩了?”邓云青问。
许天明仰起头看邓云青,他的个头从那时起就比邓云青矮上一截,但那时他以为自己还能长得很高。
“我要上补习班,”许天明打开他的书包,里面放着厚厚一沓讲义,全是邓云青看不懂的内容,“周六上午要学英语,下午学写作文,周日上午学书法,下午要学物理和化学……”
邓云青皱起眉头:“可那是周末啊!周末不就是应该好好休息,好好玩的时间吗?”
“哈哈……”许天明苦笑,“我爸妈如果能这么想就好了。”
“那你以后都不来我家玩了吗?上次的存档我还留着呢。”
“我也想去,可是……”许天明看着天边缓缓下沉的夕阳,叹了口气,“也许暑假可以,但暑假大概也要上补习班。”
“可是你的成绩不是很好吗?”邓云青不解。
“还可以更好,我爸妈是这么说的。”
许天明本想再抱怨几句,他不明白为什么初一就要开始学习初二才开课的物理,初三才开课的化学,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他在作文里全写上假话。他的周末要写学校留的作业,上学的日子还要写补习班留的作业,他好羡慕邓云青,好希望自己还是个小学生。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说了声“我要回家了”。
邓云青看着许天明的背影,觉得他好可怜,那个装满了讲义的书包快要把他压垮了。他必须得为许天明做点什么。
某个周五的傍晚,邓云青坐在楼梯口等许天明回家。初一的学生们还没有晚自习,他等到许天明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许天明步履沉重,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孩子脸上该有的表情。见到邓云青,他放松地笑了笑,说了声“嗨”,然后就准备上楼回家。
“你等等,”邓云青拉住许天明,“我有事要和你说。”
在许天明疑惑的眼神里,邓云青深吸一口气,大声对他说:“明天我们逃课吧!不去上那些补习班了,我学会骑自行车了,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带你去。”
但许天明只是摇了摇头:“我哪儿也不能去。要是我逃课,爸妈非打死我不可。”
“不被他们发现不就行了?”
“补习班都是小班教学,谁没去一眼就看得出来。”
虽然邓云青想带着许天明去玩,但他并不想让许天明挨打。
“那怎么办?你能和你爸妈说说,让他们给你请个假吗?”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除非我明天病得起不了床……”
“那你就说你病了!”
“我病了,更不可能出来玩了。”
“唉……”
邓云青垂头丧气。许天明在他旁边坐下,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要是有一个时间的储蓄罐,能把每天多余的时间存上那么一点儿,然后变成一大块连续的时间,那该有多好啊。”
邓云青的眼睛亮了起来。
“大块的,连续的时间……不是有吗?”
他为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激动不已,在许天明疑惑的眼神里站起身来:“还有深夜。”
许天明轻手轻脚地摸出自己的房间,侧耳去听爸妈卧房里的动静。凌晨一点,爸妈大概已经熟睡,但他还是紧张不安。他缓慢地打开家里的门锁,小心翼翼地溜出家门,再用最小的力度把门关上。做完这一切,他又趴在门口听了会儿动静,确认家里没人被吵醒,便放心大胆地跑下楼梯。
这个时间他本该很困,现在却感到一种莫名的亢奋,甚至比起白天还要精神。邓云青早就在楼下等着他,还有他那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要是夏天,我们甚至可以在外面过夜。”邓云青说着,呵出一团白雾,飘进红褐色的夜空里。这样的颜色,通常意味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东北的冬天漫长且寒冷,深夜更甚,即便已经是三月,街头仍旧堆着尚未融化的雪。深夜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车子也寥寥无几。许天明坐在后座,牢牢抱住邓云青的腰。呼啸的冷风打在脸上,让两人的脸颊都泛起红色。
“我们去哪儿?”许天明问。
“去河边吧!”邓云青回答。这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深夜里没有什么店铺可去,唯有河边勉强算个散步的好去处。
他们生活的城市不大,似乎骑着自行车就哪里都能去。沿着笔直的大路一直向前,骑上十分钟左右,就能来到河边。河两岸修筑了长长的步道,晚上的时候最为热闹,深夜倒是空无一人。
“我们下去。”邓云青说。他在步道上停好车子,拉着许天明翻过步道的护栏,沿着陡峭的斜坡一路向下,来到积满了雪的河岸边。
周围太安静了,只剩下鞋子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的声音。这片寂静里,邓云青突然大叫了一声,一脸坏笑地向许天明扔出一个雪团,打在他的羽绒服上。许天明立刻反应过来,也脱了手套,抓起一团雪往邓云青身上扔。他们追逐,打闹,肆无忌惮地在深夜里放声大笑,许天明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拥有了片刻自由,仿佛世界是属于他和邓云青两个人的,他们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他们闹够了,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躺在桥下黑漆漆的雪地上。“可不能睡着了啊!”邓云青叮嘱许天明,“这么冷的天,要是在外面睡着是会死人的!”许天明点点头,保证自己不会睡着,并且还很精神。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太过遥远的词,他知道人是会死的,可却没有经历过任何人的死,还以为自己身边的一切都会永远活着,以为自己永远可以像现在这样,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手牵着手躺在雪地上。
他们只是躺了一小会儿,很快爬起来继续进行这次伟大的深夜冒险。他们对着桥洞大喊,往冰面上扔石头,扔雪球,在盖着积雪的石头上画画,小孩子总有玩不完的游戏。在许天明给石头上的鬼脸画上牙齿的时候,冰凉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看到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我们该回家了,”邓云青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晚就不好了。”
许天明也打了个哈欠,他感到迟来的困倦一股脑涌上来,回去的路上差点趴在邓云青的后背睡着。他蹑手蹑脚回到家中,一切与他离开时没有区别,这场深夜里的冒险成功地成为了只有他和邓云青知道的秘密。在冒险的终点,他躺在床上,很快地睡着了。
后来发生的事有些模糊,他好像被人叫醒,冰凉的手来探他额头的温度。他迷迷糊糊喝了药,醒来又睡去,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身体没什么力气,湿毛巾放在额头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扭头看见邓云青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看。见他醒来,邓云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来是想让你装病,没想到真让你生病了。我给你买了黄桃罐头,你现在吃不下的话,等病好了也能吃。”
许天明却问:“我不用上补习班了吗?”
邓云青愣了片刻,大笑起来:“今天和明天都不用去啦!你好好养病,等天不那么冷了,我们再溜出去玩。”
“好啊。”许天明把被子裹紧了一些,闭上眼睛。
只要不用上补习班,他在梦里都能笑出声。
嘿嘿我的午饭!!小孩子的青梅竹马之间的相处也太可爱了!!打雪球然后发烧也真的是青春啊!!
格斗游戏真的是纯体力劳动……!!我推的游戏发售移植版之后我又去打街机模式,二七一十四轮打得一身汗完了最后一局还输了,痛苦!
真不错啊这真挚的友情。儿时的我们无忧无虑,肆无忌惮的挥洒我们的天真快乐。连感情都像水晶一样纯粹。可是后来情感就随着时间慢慢变质、朽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幼儿到成人,人格的健全渐渐使水晶染上杂质。头脑更聪明,心思更灵活。
然而代价是什么呢?
很多次,有很多次想重回少年时代。寻回儿时很好的朋友,弥补那时所犯的错误。想再一次无法无天的疯玩儿。去水池游泳,到菜园子偷瓜。或者只是一场执拗到非要分个高低的骑行也可以。那时我们的时间充裕,干劲十足。
可惜啊,长大了人就都变了。聚少离多才是常态。很遗憾,不能再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了。
彼得潘的作者,应该也发出过这种感叹吧。
他俩可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