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4917 </p><p>                           （一） </p><p>“什么呀，这个事还在传啊。” </p><p>宿舍的房间被笑声和吵嚷声填满，布雷恩·莫顿的声音又总是不紧不慢，凯特利·艾伦不得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才能分辨出他一张一合的嘴里发出的声音究竟组成了什么句子。 </p><p>“你知道这个？”一只肤色略深的手朝凯特利伸过来，凯特利握住它却不能帮助它的主人脱离苦海，于是坐在地板上的尤拉只能继续一边发出哀嚎一边忍耐寝室里的嘲笑和布雷恩的报复，她的紫粉相间的短发被分到两边，各从鬓角伸出一条麻花辫，布雷恩正把这两条麻花辫和剩下的头发一起扎进两个羊角辫里。 </p><p>“妈的，麦克·布索里你个傻逼能不能别笑了！！”要不是头发被布雷恩拽着凯特利感觉尤拉随时能冲上去把自己正在哈哈大笑的室友踹出窗外。 </p><p>“不是挺好看的吗！我认为可以继续保持。”麦克甚至拍了拍手。 </p><p>“你——” </p><p>“别乱动！扎歪了！”布雷恩按在尤拉头顶的手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她登时闭紧嘴巴悲惨地坐在地板上等布雷恩把橡皮筋在头发上绑紧，“知道啊，”布雷恩接着说，“毕竟当年就是我传出去的。” </p><p>“你传出去什么？”麦克问。 </p><p>“在说去年我带一年级回宿舍时候的事，”布雷恩“啪”地一声把他拨弄尤拉头发的手拍开，“那些小东西不听话，我就稍微吓唬他们一下嘛，比如说——那些开了个洞的楼梯会吃人啦，之类的。” </p><p>“噫，恶心。”尤拉的五官几乎都要拧到一起，她伸出舌头做出作呕的表情。 </p><p>“如果是对我本人的评价那我谢谢你。”皮筋在尤拉的头发上扎紧，布雷恩捋了两把她的辫子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最后他拍了下尤拉的肩膀，“弄完了，给我消失。” </p><p>“啊——你给我等着！！”最后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顶着两条活泼的小羊角辫带着一串尖叫蹭地窜出了宿舍的房门，留下了走廊里些微疑惑的议论声，布雷恩抬起魔杖划过一道横线，关上的房门将议论声隔绝在外。 </p><p>但是刚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显然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有解决凯特利的疑惑，“你和他们说了以后他们信了吗？” </p><p>“信了吧，我看好多人马上都乖乖闭嘴了。”这会儿布雷恩终于有空对付他被尤拉糟蹋过的头发——凌乱的发丝和发带纠缠得难分难解，凯特利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在不借助任何工具也在不伤到头发的情况下将它们分开，可是剪刀放到哪里来着？ </p><p>“所以这都是你编的吧，楼梯吃人……什么的，”麦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的床上，声音从房间另一边摇摇晃晃地飘来，他怀里的树懒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上，缓慢地伸出舌头把他红色的发梢卷进嘴里，“都不是真的吧？” </p><p>“是啊，虽然为了提高故事的可信度我添加了‘一点’细节。像是某个不存在的倒霉蛋的腿被楼梯吃掉以后第二天挂在了某条走廊的天花板上……” </p><p>“噫！够恶心的！” </p><p>“如果是对我本人的评价我已经听过了，谢谢。” </p><p>“你只编了这一个吗？”凯特利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布雷恩的指尖正在把头发从和发带之间的缝隙里扯出来，他的眉头紧皱，看起来这场对头发的解救并不顺利，“没有再说过别的？” </p><p>“今天凯特利小朋友想要开深夜恐怖故事会吗？” </p><p>“不要吧！”看到另外两个室友都转过头来麦克立刻降低音量，身体往后缩了缩，双手故作轻松地拍打着膝盖，他的视线悄悄飘向布雷恩床头柜上散发着橘色灯光的台灯，那里是寝室里还亮着的唯一的光源，凯特利和布雷恩的影子被灯光拉长从墙壁延伸至天花板，“我是说这么晚还聊这些不利于身心健康……” </p><p>尽管布雷恩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他的头发上，但他还是发出了一声看似意味深长的鼻音，凯特利猜他还在对刚才麦克说的那句恶心耿耿于怀。 </p><p>“所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布雷恩却没有在这件事上死缠烂打，凯特利仿佛听见麦克松了口气的声音，“我还以为康纳尔辟过谣之后就没人信了。” </p><p>“上课的时候好像是几个斯莱特林的家伙说的，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p><p>“斯莱特林啊，那种湖底的宿舍才容易出事故吧。” </p><p>“为什么？” </p><p>“麻瓜的小说里不是经常会有往湖里抛尸的情节吗，加上湖底有很多平时湖面看不到的东西，战争时期霍格沃茨还死过人……” </p><p>“二位，这个话题还没有结束吗？” </p><p>这会儿布雷恩终于把发带和头发从彼此的纠缠里解放出来，他抓了抓刚才被拽痛的头皮，将发带塞到枕头底下，“既然你这么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就当睡前故事听听好了。” </p><p>“这玩意儿听完了还能好好睡觉吗！”紧接着麦克干咳一声，“我不是说故事有什么问题，就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在霍格沃茨这些……奇思妙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p><p>“你害怕。” </p><p>“我没有啊！你看我像是害怕的样子吗！我只是担心这是否对斯莱特林的同学来说有些不礼貌……” </p><p>“是吗，你们打魁地奇把游走球往斯莱特林们的脸上砸的时候也会觉得不礼貌吗？” </p><p>麦克把怀里的树懒放到平时它抱着的木架上，扯过毛巾擦了擦头发，而后朝着布雷恩这边走来，他一条腿跪在床上另一腿在地面支撑着把布雷恩的肩膀扳过来，“布雷恩。”他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p><p>“干嘛？”布雷恩缩起肩膀仰了仰头，看得出来他正竭力同麦克拉开距离，这个社交距离对他来说有些过近。 </p><p>“如果我刚才说的话冒犯到了你那我现在道歉……的话，还来得及吗？”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些哭腔。 </p><p>“你还是想想你坐哪听吧。” </p><p>“麦克可以坐我这儿！”他往左手边挪了挪给即将加入的室友腾出一个位置，尽管这都并非出自这位可怜室友的自愿。 </p><p>“那我们可以早点结束吗？”他在凯特利的床上坐下，在仔细观察过二人的距离后他悄悄把自己的位置挪得离他的室友远了点。 </p><p>“库特纳教授不是说过吗，‘命运会把人们指引到合适的时间’……” </p><p>“拉倒吧，说得跟你去上过占卜课一样……”在对方称不上友善的目光中麦克及时闭上了嘴，虽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他避免一些可能会让他做噩梦的未来，但至少控制着故事会时长的那位看起来没有更加生气。 </p><p>布雷恩身后的灯台仍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身为光源的职责，灯光照亮了房间内三个学生的身影，透过窗户投入外面的温暖火光被深沉的夜色吞没。在格兰芬多尖顶的塔楼上银色的满月仿佛触手可及。 </p><p>   </p><p>                                 （二） </p><p>满月倒映在黑湖平静的湖面上，却穿不透更深的湖水，被黑暗填满的湖底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他行走在无人的走廊里，水中细小的气泡被水流声裹挟着随着流动的湖水从窗外快速地飘过，深夜的走廊连墙壁上的灯台也陷入沉睡，肖像们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但无人因此惊醒。 </p><p>这条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人来到这里，只有他一人不知要走到哪去，直到窗外的声响挽留了他的脚步。 </p><p>有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p><p>他靠近窗边，玻璃上的冰冷通过他的手掌扩散到他的全身，但他仍不受控制地将耳朵贴近这扇窗户。寒冷使他全身汗毛直立，湖底的水流变得愈发汹涌。 </p><p>“有人吗？”这声音并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空洞地传来，而是穿过涌动的水声与窗户的缝隙爬进他的耳中，他的耳道里有些发痒。 </p><p>但他分辨不出这声音性别为何，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你是谁？”他问道。 </p><p>“我正在寻找……” </p><p>“什么？” </p><p>“我永远失去的一部分……” </p><p>“……我不明白。” </p><p>“帮我，我遗失了——” </p><p>“你丢了什么？” </p><p>“咚！” </p><p>玻璃上剧烈的震荡声回答了他，他从窗前跳开，忽然意识到窗外是暗流汹涌的湖水。他扭头望向走廊的前方，被淹没在湖底的黑暗仍然一眼望不到尽头，但是那声音却已经钻出水流潜进这片黑暗，在他的耳中爬行。 </p><p>有人吗？ </p><p>   </p><p>“是的，我在这儿。” </p><p>房间里的声音回应道，但是从门口只能看到漆黑的窗户与右边正对着房间内部的镜面，镜子中男人的背影坐在桌前，烛光将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男人再次对他发出邀请。熟悉的声音越过房间传至他的耳中。 </p><p>“来喝杯茶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喝过茶了。” </p><p>“现在是什么时候？” </p><p>“休息的时间，我们应该休息了。” </p><p>他仍然站在门口，从远离门口的烛台上跃动的小小火焰散发出的光芒传递过来时已经所剩无几，他模糊的影子被困在挤出门口蔓延在走廊另一边的墙壁的微弱灯光中，走廊里一片漆黑，没有学生，没有肖像，没有任何声音。 </p><p>“休息？” </p><p>“是啊，休息。你不累吗？” </p><p>“你累了吗？” </p><p>“所以我现在坐在这儿。” </p><p>瓷器碰撞的声音结束了他的话语，镜子里的男人仍然没有回头。猫跳上男人的肩头，火焰立刻随之大幅度地跃动摇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墙壁上男人的影子变得朦胧不清，那被厚实皮毛包裹的柔软身躯绕过男人的脖颈。 </p><p>“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他问 </p><p>“为什么是我离开，而不是你过来呢？” </p><p>“去哪里？” </p><p>“或许不是我的身边。”镜子中男人的背影站起身，火焰挣扎得更厉害了，所有灯火下的影子几乎完全消失，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几乎要划破他的鼓膜，男人已经拿起椅背上的斗篷。 </p><p>他在椅子与地板的尖叫声中迈开脚步，“等等我。”他的呼唤与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当他的身体完全进入房间时摇摆的烛火终于噗地一声熄灭。 </p><p>背后坚硬冰冷的墙壁拦住他的退路。 </p><p>“有人吗？” </p><p>他的问题被寂静而毫无生气的黑暗吞没。 </p><p>   </p><p>墙壁上的火光下老鼠在四处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它那尖细的吻中“叽叽”的叫声一刻不停地响起。老鼠爬过他的脚面，他弯下腰轻易捉住了那毛绒绒的生物。 </p><p>光秃秃的细长尾巴从他合拢的手掌间的缝隙垂下，他感觉到温热而黏腻的液体在自己的掌心汇集流淌，从指缝间滴落。从地板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液体砸在地面的声音。 </p><p>当他张开手掌，灰黑色的皮毛被鲜红色缠绕包裹，小小的头颅上一只眼睛不翼而飞。老鼠血肉模糊的尸体从他颤抖的手上滑落，扭动着向前爬行，地板上蜿蜒的血迹消失在一面镜子前。镜子里的身影模糊不清，但地面的血迹仍在朝镜子的更深处蔓延。 </p><p>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p><p>“我在这儿。” </p><p>它的声音在六次钟声后响起，脚步悄无声息，但他看得见它的动作与身影，火光染红它的脸庞与身体。它越来越近。他似乎认识它，然而当他转过身，他的身后只有向上的楼梯与空无一物的地板。 </p><p>“我一直在。”镜子中的身影站在他身后，血迹在它的脚下被火光照亮，好像一条正在燃烧的小径。 </p><p>“你是谁？”他问。 </p><p>“倒影。被寻求的过去。”它说。 </p><p>“我不知道……” </p><p>“你在哪？” </p><p>“……我在哪？” </p><p>他抬起手伸向镜子上那未知的身影的位置，沾着血色的指尖与镜中的倒影相碰时来自对面的温暖通过接触的皮肤传递过来，血液填满他皮肤上的纹路，镜中的他眼球转动。 </p><p>“我在哪？” </p><p>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仍在响起，老鼠还在到处爬行，用发达的门齿四处啃食，镜子中的血迹开始泛滥，老鼠的尸体躺在那人的掌心，血迹在它的衣角晕染。他的手被扣住，手背与手掌上陌生的体温与湿黏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甩开对方，镜像咧开嘴，他看到自己的脸上浮现的笑容，他转过身，身后的一切照旧，楼梯，地板，血迹，跳跃的火焰，老鼠的尸体。 </p><p>他冲向楼梯却在第一级台阶一脚踩空。 </p><p>天花板上的人腿从截面滴出的血在地板上碎裂。他的身体在滴答声里悬空，坠落，而他也即将—— </p><p>   </p><p>“我接住他了！！” </p><p>凯特利猛地睁开眼睛，他额前的头发因为冷汗都粘在他的额头和脸上，模糊的光让房间变得一片灰白，也让他能看清眼前从床边探出的布雷恩，他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直到那只手向他伸来凯特利才发现自己的头正在被趴在地上的麦克托着，而他的双腿仍搭在床上，看来刚才他的脑袋险些和地板发生一次激烈的碰撞。 </p><p>“接得不错。”布雷恩一边把凯特利拉回床上一边对麦克说。 </p><p>“吓死我了！！”麦克却没他那么镇定，他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看起来活像是刚打完一场惊心动魄的魁地奇，他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我就说别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小子刚才又是说梦话又是来回打滚，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就摔成傻子了！” </p><p>“我做噩梦了？”断断续续的片段从他的大脑中划过，转眼间和流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抓抓头发，“我不太记得了。” </p><p>“不然你看麦克像是会六点就起床的人吗？” </p><p>“什么意思啊！” </p><p>“原来才六点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p><p>“也差不多该起床了，”他的头顶被布雷恩摸了摸，“我等下就去洗漱了，你再睡会儿？” </p><p>“不了，我也起床吧，感觉已经睡不着了。” </p><p>“好。”布雷恩转身从他的枕头下摸出发带简单把头发拢起扎上，而麦克已经从地板上捡起枕头，拖着被子回到床上躺下，“好，你们俩不睡了我正好补个觉，没人打扰我让我睡个自然醒……” </p><p>细微的声响忽然从凯特利的枕头底下传来，他抬起枕头，一只灰黑色的毛茸茸生物缩成一团，没有毛发的细长尾巴搭在床边，原来布雷恩的老鼠正在他的枕头下面打瞌睡，现在已经是它的就寝时间。 </p><p>“布雷恩，你的老鼠……” </p><p>“啊！！布雷恩·莫顿你有病吧！！” </p><p>原来布雷恩拉开了窗帘，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升起，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凯特利微微眯起眼睛。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