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
  • 黔之驴

      崇宁三年,处暑将尽,掌灯时分。  

      临水小屋内燃着一豆灯,屋里的人只稍一动,壁上的光影就斑驳成一片,模模糊糊映出一男一女的影,二人围坐一张桌案,百无聊赖,研墨弄纸。  

      女子伸手抻了抻盖住下身的长襦裙,另一只手指尖微微抵着桌案的边缘,离那烛火不过三尺的距离,畏葸不前,犹豫再三,终于向身前的男人唤道:“李郎,这火光照得我难受,熄了吧,熄了它。你这些书信,昨日看,今日看,日日看,少看一日又有何妨?”  

      若早些日,那李姓男子不消她开口,早已察觉到她面颊生绯,额上凝珠,体贴入微替她灭了这恼人光火。当时克恭克顺的话语言犹在耳,但离岛之后便醴酒不设,越发不将人置在心上。  

      果然,那李郎未抬眼皮,伏案将手上的字写完,才慢悠悠丢来一句话:“事儿要紧,已叫人催了三四趟,明日须得办妥,如若不然,我又怎忍心叫盈儿受这苦楚?”  

      话尚还中听,其间语意却已薄凉。  

      被唤作盈儿的女子闻言自然气极,却仍强压着愠意,伸手搭上李郎露在袖外的胳膊,朝袖子里钻了进去,指尖滑过之处,如她的声音一般,滑腻腻的,留下一串水渍:“行,那你亲我一口,我便作罢。”  

      那李郎终于搁下笔,抓住伸进他袖中那只不安分的手,就势将人按在了席子上,拨开黏在面颊上的发丝,佯装要去亲她,却是在碰及之前伸了一指抵在二人唇瓣之间:“明日真正有要事,毋要再闹腾。”  

      李郎松开人,起身再要去取笔,却被盈儿一把扯住袖子,盈儿这动静太大,下身的襦裙湿哒哒黏在地上,她这么一动,登时叫烛火照出一道银亮的光,赫然是一条鱼尾,啪嗒啪嗒,在地上来回甩动。  

      “我费劲艰险跟着你出了岛,你却这般待我,明知我没几日好活,却全都是些裹了糖衣的好话来糊弄。”盈儿想到初见之时,他被自己吓得跌坐在地,三叩九拜,脚都跪麻了,半宿都不得起身。她问他可是为乞仙药而来,他答:相识满天下,知心无一人。不羡长生,愿求知己。竟求到海中仙岛上来了,只觉得这人可笑有趣,不似旁人。  

      哪里该是今日这般……这般……盈儿一时想不到形容,更加胸臆淤堵起来,都说两条腿的人性善变,朝秦暮楚是常事,今日一诺尚重千金明日打个折就只抵陌钱了。盈儿嗔罢,索性伸手拔了窗户的插销往外推出,引了玉蟾入屋,窗楣正映着屋下粼粼波光,仿佛有活水涌入:“如此,我又何须非得留在你身边,我去也。”  

      李郎终似没辙,慌忙吹熄了灯火,伸手将人拉进怀里,软声劝道:“好盈儿,依你便是,要我如何?”  

      盈儿见他转态,态度也即刻软了下来,将李郎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隔着一层透湿的单薄衣裳,掌心的温度显得滚烫异常,似乎能在凝脂般的胸脯上灼出个口。  

      “你答应过我,会剖出它吃了,我要瞧瞧陆上的花花世界,你用眼替我看了,用脚替我走了,从此你我便如一人。”  

      李郎不应,只由得她将掌心贴在胸口,里面一颗心不轻不重地泵着。  

      盈儿捏着李郎的手紧了几分,指甲嵌进他肉里:“不若,我就将你吃了,与我一道回岛去罢,我们仍如一人。”  

      尚在白岛的时候,盈儿就告诉他,鱼儿之交心,便似那螳螂一般,噬咬彼此,交融了血肉,便得精魄,就近,是真真拿心相交;往远,便以此延续子嗣。  

      月光与流水皆静静淌着,李郎看着被指甲掐出的血珠落在鱼仙儿雪白的胸脯上,与水混在一处,划入衣袂缝隙,不禁笑道:“你宁愿自己叫人吃下,也要同我一道。我若不从,心肺不若丢给那犬彘吃了。”他抽出那只被掐出印子的手,自坐垫下抽出一把匕首,就着窗下流淌的月光,刀尖拨开盈儿胸前那层湿衣,冰冷的刃抵住皮肉。  

      李郎:“只是不知你的心有多大,我不忍剖坏了。”  

      盈儿略一思索,在半空中大致比划了一番:“便同常人的一般大小。”她尚未比划完,那刃已见了血,李郎面上没有动容,腕子一转,那匕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深扎进了盈儿的胸膛。  

      盈儿吃了一惊,奈何胸口已豁出一个窟窿,于鱼仙儿而言,剜心虽不至于刻骨,却也足堪铭心,那苦痛近乎人类女子分娩一般,意味着生命延续的必然。然而她靠在李郎怀中,瞧着他沿着自己比划的大致形状割开皮肉,只觉得他似乎已习惯于做这样的事情,他言词柔逊,动起手来却不似待心上人般疼惜怜悯,麻木到有点似肉铺贩肉的屠夫,说要三两肉,划一刀,便是三两正好。  

      一股寒意从盈儿后脊冒了上来,盈儿抓住李郎剜着心口的手,低吟道:“李郎,李郎,我疼,你亲亲我罢。”  

      “好。”李郎掰过她的下巴,依言吻了上去,其意缠绵,而心思却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假使她真的剖过人见过心,多半也不可能剖开自己的胸膛,去瞧瞧自己的那颗心重几斤几两,却缘何知道倒知道两者差别不大?她是……从何得知的呢?  

      他松开匕首,任由它落在地上,将手伸进那肉做的窟窿里。韧带血管俱已割开,喷涌的血没有想象中多,李郎知道那东西的形状,几乎没有犹疑地握住了它,将它取出。  

      饶是他自负见过的世面不少,还是被眼前的东西攫住了眼,一时屏住了呼吸。  

      那东西分明该是心脏之类的器官,却滴血未沾,仿佛出泥之莲,白润如玉,在月下隐隐有光华流转。若说这是心,却不如说说一件顶好的工艺品。  

      李郎将那东西举到面前,只觉有淡淡甜香扑面,沁人肺腑,恨不能叫人张口吞下,去祭了五脏庙。  

      “李郎,吃下它,吃下它罢。”怀里盈儿的声音近乎蛊惑。  

      吃下它,吃下它罢。  

      吃下它罢。  

      李郎已经张开了嘴,几乎在唇齿堪堪贴上那东西的前一刻,他突然站起身子,任由怀里的盈儿跌在地上,落在满地血水中。  

      

      吃下它?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胸怀大敞的女子眼下也明白了,却已无力上前掐住他的喉管,只堪堪支着半截身子骂詈:“李谋,你不得好死。”  

      李郎将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装入屋内的铜盆,不紧不慢拿帕子擦净了双手,这才向盈儿揶揄似的揖了一揖:“某只求好生,不求好死。”  

      他重新点了灯,端着铜盆走出了房间,拿足尖捎上了门。  

      

      屋中的女子还瘫软在地上,看着他端着铜盆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没有双足,自然无法站立,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低低笑着,早晚,她会有的。  

      

      

      李谋出了屋子,朝河道口举了举灯,陆阿六撑着船已经在水道边上守了好些天了,见他终于打了信号,急匆匆持了长杆将小舟撑过来。  

      “总舵那边又来信了,舵主,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小妮子看上去像个戏台后头的锣鼓,心眼子可多得很,没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李谋摇了摇头,将手中铜盆递了过去,“接着。”  

      船泊在水中,稍矮,人站在船里只到陆上人膝窝处,与人说话须得抬头看着。陆阿六慌里忙张的,急急接了铜盆,往里面看一眼,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进去,连盆也脱手甩出,正要去捞,忽然船身一震,才发现岸上那人竟然跳将下船,一手接了铜盆,另一只手托了一把没站稳的陆阿六。陆阿六初来乍到,哪怕是正眼也不敢往自家舵主脸上放,这下可好,当面捅了娄子,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呲呲自顶上冒着气。  

      李谋找盖了块布巾盖在铜盆上,小心放在舱里,伸手揽过陆阿六的肩膀,将他拉到和自己一般高的位置,压根没发火,说话的声音也颇柔和:“你是上个月新来的吧,嗯……陆阿六?”  

      “是是是,舵主记得我的名字。”陆阿六第一次见这位年纪轻轻的舵主,只道他对自己这样的小角色不会有什么印象。  

      李谋:“我大不了你几岁,人前你叫我一声舵主,私下里不嫌弃,就喊一声李大哥罢。”  

      听到他这般说,陆阿六便觉得喘气顺畅了稍许,回头看了看舱里那铜盆,忍不住问:“舵……李大哥,那是什么?”  

      “总舵之前不是在找什么仙药吗,听传话的形容,和这东西倒是挺像的。”李谋往上游的水路扫了一眼,“回去寻处凌阴,讨点冰来,给总舵送过去。总舵交代的路,一时半会只怕是不好寻,有人早早拿捏住了关窍,不让其他人来搅和哩。”  

      陆阿六的心思还在那个未曾见过的奇物上:“为什么要用冰?据说仙药不腐不烂,哪需得用冰?这真是仙药?”  

      “或是仙药,或是毒药,或只是一滩烂骨烂肉。反正有人求,出的价高,就可以卖。”李谋拿手指点着下巴,他眼睛生得狭长,笑起来便只剩下两道缝,“至于它究竟是什么,不重要。”  

      “您……您是从哪儿得来的,不是说那人什么话都没说吗?”陆阿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两只不安分的眼睛仍然往屋子的方向瞧,手却不知道往何处放,“那……那、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我们这样悄悄把人骗……把人带来此处,这算不算是人口买卖,若被查出来,略卖良民可是要斩首的呀。”  

      “倒是挺会为哥哥操心。”李谋又笑了,这儿语气会却没有那种玩笑逗弄的意思,少见地严肃道,“县衙的五等簿有她的名字吗?她需要服徭役吗?缴粮的时候她按口来算吗?不用,那就不是人,不是人,便是货。”  

      “万一、万一被官府查到怎么办?”  

      “查到?查到什么?”李谋的眉眼弯弯,却并未带什么笑意,“太师的生辰纲,谁敢查?本来里面的东西也不见得干净,抓起来拧一把,只怕能沥出三条人命来。”  

      但生辰纲一年也就这么几趟,粮纲、茶纲、盐纲,往来的漕运,能沾上手的岂是什么便宜营生?  

      仿佛看穿了陆阿六的心思,李谋又接着道:“你猜猜,排岸司每一趟纲拨到每个纲首头上的僦钱能有多少?”  

      他指了指陆阿六和自己的嘴,“刚好不过糊你我二人的口。剩下帮里那么多兄弟,总得要吃饭呀。”  

      陆阿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执起竿子,只觉得船身一轻,李谋已经翻身跃上了岸,“去吧。老王会接应你,再晚明天船就要走了。”  

      

      送走了陆阿六,忖及后事尚未料理,李谋点着灯折回屋中,然而开了门,却不见那盈儿的尸首,满地湿淋淋如叫暴雨浇过,连先前那点血腥味也一并洗刷了个干净。  

      从那水道能直接看到这屋子的情况,李谋确信不可能有人来过,更遑论这么短的时间要带走尸身,洗净血水也绝无可能。  

      窗维持着先前盈儿推开的模样,李谋走到窗边,忽地一阵风吹灭了他手中执着的那一豆火光。  

      

    来呀,快过来呀。  

    此处有珊瑚满屋,真珠遍地。  

    来呀,来呀。  

    来呀,来呀。  

    此处可求长生。  

    来呀来呀。  

      

      似有人浅吟低唱,李谋从窗内向外看去,出云蔽月,阒黑一片,只有通向昏夜的一条水路,死寂无声。  

     

    黔之驴
    垂死病中惊坐起 7
  • Prologue. Csardas

    *联动格拉尼斯【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6903/】 

     

    玫红色的霞光漫下了青黑的山谷,映着归巢的燕子匆匆的身影,掠过湖水的凌波。苏醒的夜枭抖下了羽毛上的露珠,拍打着翅膀,用低沉的鸣叫将女神的教诲送向远方。只有寂静的夜风看见了闯入夜幕的少年,它俯下身,好奇地问他,你来自何方,又要到何处去?        

            

    “嘘,我要偷走今夜的星光。”少年说,他走起来像一只黑猫,优雅而静谧。        

            

    你要如何带走满天的星光?夜风疑惑地道。        

            

    少年转过身,神秘地将食指竖在唇边。他让夜风噤了声,扬起手中的树枝去够夜空漆黑的帷幕。他张开双臂,拥住天边泻下的银色光辉。教堂的晚钟庄严而遥远,像在宣布表演的开场。        

            

    -That time of year thou may'st in me behold        

     【你在我身上会看见这种景致】        

            

    他漫步于黑夜,悄无声息地,伸手挽起月光的银纱,松叶绿的眼中是波澜不惊的笑意。少年踏在荒野上,低声吟着优美的十四行诗。        

            

    -When yellow leaves, or none, or few do hang        

     【黄叶全无,或者是三三两两】        

            

    - Upon those boughs which shake against the cold        

     【牵系着那些迎风颤抖的枯枝】        

            

    他转动着拥有魔力的木杖,卷起满地的枯枝败叶,窸窸窣窣地在空中骚动着,将它们编织成结实的口袋。        

            

    -Bare ruin'd quires where late the sweet birds sang.        

     【唱诗廊废墟,再不见好鸟歌唱】        

            

    枯叶的残音惊动了夜枭和燕子,它们扑簌着羽翼,在枝叶间共鸣成一首奇妙的回旋曲。少年的杖尖轻舞,咏唱的歌谣与轻点的光芒将埋于泥土的树干化为琴身,将黄叶掩埋的枯枝拉成琴弓,榕树的气根凝结成弓的须毛,在蛛丝编织成的弦上迸出响亮的和音,与暮光一起翩翩起舞。        

            

    月的光辉就在这时洒下来了,它们为杰出的演奏者披上赞誉的银纱,柔和地环绕在他的身旁,跟着缓慢的引子拉起手,一起安静地聆听。        

            

    少年的身体随着投入的演奏轻轻摇摆,树木与蛛丝奏出的是万象的歌谣,就连遥远的星星也不得不动容,它们互相拥挤着,想要听得更清晰。而他的弓尖一转,活泼的跳弓如清凉的溪水一般冲淡了沉重的夜幕,夜晚的狂欢开始了,蟋蟀跳到石块上为少年和音,蛇在草叶间扭动着细细的身躯为少年伴舞,夜风也流入了其中,将月光披给少年的银色披风吹起,将轻快的乐声抛上高高的云霄。        

            

    -In me thou see'st the twi-light of such day        

     【你在我身上会看见这样的黄昏】        

            

    -As after sun-set fadeth in the west,        

     【夕阳在西天消退到不留痕迹】        

            

    -Which by and by black night doth take away,        

     【黑夜逐渐来把暮色收拾干净】        

            

    一束明亮的火光划过了黑色的天际,随着点点的晶莹从天空坠落,树叶的口袋发出阵阵的声响,像是在和着少年奏出的乐曲一般。而他的手臂微微扬起,快而频繁的全弓将舞曲拥上了高潮,接二连三地,星光也不断向着他凝聚,落下星尘的雨。而他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像周围发生的这一切不用去看也在心中明了一般,用他的提琴持续高唱着,少年是光辉的中心,抑或是他就是光辉本身,舞蹈的鼓点与口袋里的星光一起旋转、尖叫、奏鸣,热情的火焰夹裹着炽热的音符卷起群星的风暴,将沉默的夜空点燃。        

            

    然后,乐曲在最热烈的高潮画上了句号。一如少年高举在空中的琴弓,久久,再无声息。        

            

    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没有满月的银光,没有惊叫的鸟儿,没有歌唱的蟋蟀与舞动的蛇,甚至连夜风也消失在微凉的空气里。只有少年一个人在原地,独自站在星光的环绕中。他优雅地弯下腰,将手放在胸前,向着并不存在的观众致以敬意。        

            

    -Death's second self that seals up all in rest.        

     【死亡的影子把一切封进了安息。】        

            

    然后,他融入了无形的黑夜。        

            

    1.         

            

    这是西纳蒙·露尔第一次见到道尔顿家的独子。        

            

    那是他即将开始第一年霍格沃茨之旅前的夏天,炎热得毫无道理,尽管伦敦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雨天,也无法冲走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炎热,只是对于拥有奇迹的巫师来讲,那不过是一道咒语便能解决的小事罢了——年幼的巫师男孩坐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晃着双脚。因为父母今天有事出门,他跟着在圣芒戈魔法伤病院做治疗师实习的哥哥彼得一起到了圣芒戈魔法伤病院,可彼得自然是没空陪他玩的,脚一沾地就开始了忙碌的工作。懂事的西纳蒙知道不能给哥哥的实习添麻烦,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治疗师们来来往往,然后透着被玻璃模糊的窗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彼得喊住了他的名字,并带着他到了那个人面前。        

            

    “这位是劳伦,劳伦士威尔·道尔顿,在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学院就读四年级,是你的前辈了。他是我的上司——阿格莱娅・道尔顿夫人的儿子,今天是来找母亲的。”他的哥哥轻快地道,“劳伦,这是我的弟弟西纳蒙,他今年九月也要去霍格沃茨了。”        

            

    然后黑发的巫师便点了点头,微笑着向小男孩伸出了手:“准确地说,彼得——是母亲叫我来的。你好,西纳蒙,很高兴认识你。今后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来问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点青春期开始变声的低沉,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极好的教养,像是对着跟自己同龄、甚至年长的绅士说话一样尊敬,绿色的眼睛像雪霁后露出的松叶,明明看起来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却十分成熟而稳重。西纳蒙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向来不擅长在生人面前表达自己的男孩嗫嚅着,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劳伦……”他感到声音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连咬到了舌头都没感到痛,只是本能地抓住哥哥的衣服不放,下意识地吞咽着。        

            

    一时间,劳伦伸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收也不是,悬着也不是,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彼得连忙开口道:“抱歉,西纳他有点害羞,见到生人会紧张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劳伦的平静并没有因此而变化,而是了然地笑了笑,手缓缓地垂了下去。那一刻,西纳蒙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劳伦是那么遥远,明明在和善地笑着,却全身上下都在透露出一种疏离感。        

            

    “不、不是的……对不起……”愣了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的西纳蒙慌乱地摆起手,不善于交际的他有些害怕地吞咽着,然后灵光一现一般,胡乱地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将自己摸到的第一样东西递了出去,“请问你吃、吃糖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傻气,空气寂静了下来。西纳蒙不敢去看劳伦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满脑子里充斥着“完了完了完了”的念头,跟淡然的少年站在一起只更加凸显出他的稚气,男孩只觉得心脏正在疯狂撞击着自己的胸口,血液在脑海里沸腾,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这微妙的气氛,连茶室里嘈杂的人群都变得那么遥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依稀听见对面的少年轻笑了一声,略微冰冷的触感划过他的手心——劳伦接过了他慌乱间递出的糖果,弯下腰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卷发,微眯的绿色眼睛里盈满了笑意:“谢谢你。”        

            

    头顶的压力如少年的语气一样轻柔,只是微微的触碰便离开了,却像有什么在西纳蒙的心上轻轻挠过一样,男孩本能地张开了口,却又合上了——他一定是得了失语症,因为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见劳伦看起来神色如常,西纳蒙悄悄松了口气,扯了扯彼得的衣角,圣芒戈实习生会意,圆场一般地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劳伦,你的小蜥蜴起了名字吗?我想西纳一定会很愿意见到它。”        

            

    “嗯?因为我是昨天才买回来的,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名字。想要摸摸它吗,西纳蒙?”        

            

    像是在响应少年的话语,西纳蒙这才看见一只趴在桌上的棕黄色蜥蜴忽然高高地竖起了尾巴,小家伙还不到巴掌大,身上却被刺围满,此刻似乎正因为围在身边的人类增加而充满了警惕,鼓起喉咙张开嘴威胁地露出了带尖牙的舌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它好像吹气球一样整个身体胀了起来,当西纳蒙刚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去抓它时,它就猛然转过头露出一副“敢过来我就咬你”的凶狠表情,明明很小却沸腾着捕猎者的气息,吓得男孩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他回过头去看劳伦时,劳伦也偏着头在看他。        

            

    沉稳的松叶绿和明亮的翡翠色在空中相遇,互相映衬着——斯莱特林少年正用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边的卷发,他站在旁边,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物一般从头到脚打量着男孩,而在男孩疑惑地想要发问时,劳伦放下了手,那种试探性的眼神从他的眼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快得男孩根本来不及细想——他凑过来到了西纳蒙的身旁,不动声色地从小蜥蜴的背后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包进了手心里,换来了小家伙拼命扭动身体的抗议。        

            

    “它没有牙齿,不会咬人的。也没有什么力量。”少年一边用指腹刮着它的下巴一边道,“只要在抓它时别让它发现就行。”        

            

    这下西纳蒙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只小蜥蜴了,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长在它的头两侧,甲质的皮肤覆盖着全身,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的小爪子认命般地搭在主人的手指上,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在撅着嘴,昂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当劳伦递过去时,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蜥蜴小心翼翼地用爪子试探着前方的新陆地,在安全登陆之后,它舒服地趴在了西纳蒙的手中,笨拙的模样再无半点方才的威严,甚至连皮肤上的深色都慢慢退去,变成了柔和的淡黄。        

            

    “鱼蛋糕。”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某种淡黄色的小吃。        

            

    “怎么了,西纳?”        

            

    彼得不解地弯下腰,西纳蒙低声喃喃道:“鱼蛋糕……它长得很像昨天妈妈去麻瓜市场买来的鱼蛋糕……”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劳伦已经忍不住发出“扑哧”的笑声,少年歪着脑袋打量着西纳蒙手中的小蜥蜴,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弯起的弧度:“抱歉,失态了。鱼蛋糕……这个名字不错,很合适它。”        

            

    “等等……?”西纳蒙慌张地摆了摆手,“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在起名字……”他本能的觉得这种开玩笑般的滑稽名字根本不适合眼前成熟而优雅的少年,可劳伦却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        

            

    “不,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灵感,亲爱的西纳蒙。”劳伦毫无自觉地凝视着威胁般挥舞着爪子的小蜥蜴,“鱼蛋糕,今后它就叫鱼蛋糕了。”        

            

    西纳蒙一头雾水地看着少年将手中似乎一点也不高兴的小蜥蜴接回去,转过头用魔杖逗弄着,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随口念出来的名字。这更加让他感到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有一个女性治疗师站在茶室门口叫住了劳伦,少年收回了魔杖,礼貌地微微欠身表示歉意,他再次跟彼得握了握手,并对着西纳蒙笑了笑,轻轻将用过的椅子移回了原位,便稳步地离开了。他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快地飘过西纳蒙的视野,又悄然地消失在面前,一如少年的浅笑一样淡然。        

            

    劳伦士威尔·道尔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多年后,甚至是离开了霍格沃茨之后,西纳蒙·露尔都不敢自信地回答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劳伦就像伦敦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仿佛隔着一层雨雾,就算近在咫尺,也遥远到难以触摸。        

            

    2.        

            

    “劳伦!果然在这里,快到这边来,阿格莱娅在叫你呢!”        

            

    听到她的呼唤,那个正在与名叫“彼得”的实习生攀谈的巫师少年点了点头,跟说话的对象告了别,轻巧地将身后的椅子移回了座位,快步走了过来,少年的身高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她,却并没有给人额外的压力,反倒十分随和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弯下腰,在手背上落下优雅的一吻:“许久不见了,薇拉夫人,您还是那样年轻漂亮,若非熟识,我几乎要误认为您是新毕业的实习治疗师了。”        

            

    “怎么会。”哪怕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薇拉也被夸得不住感到脸颊发烫,“劳伦也长高了不少,今年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吧。”        

            

    “是的,您记得没错。”劳伦微笑着道,向楼梯抬起手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颇有成年绅士的风范,“女士优先,我们边走边说。”        

            

    治疗师忙不迭地走在前面为少年引起了路,作为他的母亲、魔咒伤害科最权威的治疗师阿格莱娅·道尔顿的老同事,她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少年长大的——虽然估计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但每一次见到劳伦,她都会不禁在心中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礼貌的孩子,最后只能下定论不愧是大家族中生长的独子,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有他一半的稳重、少一分叛逆就好。        

            

    “那是你养的宠物吗,劳伦?”她指着他肩膀上趴着的小蜥蜴问道,“鬃狮蜥蜴?”        

            

    “您的眼力真不错。”劳伦称赞道,将那只淡黄色的小蜥蜴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是鬃狮蜥蜴,还很小,不过非常可爱,我叫它‘鱼蛋糕’,似乎是一种麻瓜小吃的名字,您觉得如何?”        

            

    薇拉不禁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无论是用食物作为名字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还是“麻瓜小吃”似乎都与眼前的少年气质完全不符合,可这个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偏偏又那么自然,仿佛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威。当意识到少年那双松叶一样的绿正在看着自己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停顿有些过长,治疗师掩饰般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鱼蛋糕脸边柔软的刺,换来小龙张大的小嘴:“我没有见过那种小吃,不过作为宠物的名字非常合适。阿格莱娅应该也会同意你带着去霍格沃茨的。”        

            

    ——所以,劳伦也是有孩子气的一面的吗?        

            

    她有些欣慰地在心中偷笑,领着少年拐过一条走廊,绕过了一个因为半边脸被坩埚炸黑而龇牙咧嘴发出呻吟的巫师:“四年级了,也就是说明年就是O.W.Ls的考试,劳伦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果然还是治疗师?”        

            

    “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治疗师吧。”斯莱特林少年不假思索地道,将鱼蛋糕放进了长袍内侧的口袋,“我个人比较想去药剂和植物中毒科,比起解咒,魔药方面更适合我,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还要看六年级的N.E.W.Ts成绩。”        

            

    “原来如此。”不但想好了职业,甚至在这个年纪连更细的分科都想好了——她暗暗乍舌,“前面就是阿格莱娅的办公室了……噢!下午好,格拉尼斯,阿格莱娅的说教终于结束了吗?”        

            

    “下午好,薇拉夫人……如你所说,阿格莱娅婶婶还是不太赞同我返校。”        

            

    被她叫住的是一个正从办公室里走出的珍珠色短发少年,带着些许苦笑回应了她。        

            

    劳伦听到了这个名字,在她旁边微微挑了挑眉。而这个小动作正好被薇拉的余光捕捉到了。        

            

    格拉尼斯·苏利斯——那是一个全魔咒伤害科都认识的年轻人,因为从小中了黑魔法的诅咒,曾经命悬一线,即便经过了治疗师们的多年努力,现在的他仍然全身上下都有可能随时蹦出一道很深的伤口,即便身体状况极其虚弱,他仍然坚持着要回霍格沃茨就读,而为他主治的阿格莱娅一直想劝他放弃寄宿学校、留在圣芒戈安心接受治疗,恐怕刚刚为止还在试图说动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苦命的孩子应该也跟劳伦差不多大吧,有着主治医师阿格莱娅・道尔顿的这层关系,他们俩说不定在学校里也认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劳伦已经主动走上前,热情地向格拉尼斯伸出了手。        

            

    “下午好,亲爱的格拉尼斯,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这儿。”        

            

    格拉尼斯似乎一瞬间有些讶异,但他马上就伸手回握,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下午好啊,劳伦,开学前来见见阿格莱娅婶婶吗?”        

            

    “是的,妈妈叫我来的。你是来复查的吧,情况顺利吗?”        

            

    “挺好的。”格拉尼斯放下了手,抓过墙边的拐杖——他的身体里各种大大小小的损伤太多,需要靠支撑才能正常地行走,“阿格莱娅婶婶担心过多了。我是说,都是老毛病了,就算偶尔吐血了也有补血药剂,不是什么大碍。”        

            

    “没有大问题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妈妈终究会同意的,期待在学校里见到你。”        

            

    他们简单地互相道了别,就分开了。薇拉看着格拉尼斯艰难离开的背影,回过头向劳伦耸了耸肩:“格拉尼斯也真是辛苦……阿格莱娅不同意他去学校的决定,果然也是担心他在霍格沃茨里出意外吧……毕竟一直在圣芒戈里照顾着他长大,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了吧。”        

            

    “……嗯。”        

            

    “没想到劳伦也认识他,是阿格莱娅介绍的吗?”        

            

    “嗯。”        

            

    出乎意料的是,劳伦没有像之前那样从容地跟她交流,他只是简短从喉咙里发出了回应,微微眯起眼凝视着格拉尼斯的背影。少年很快就注意到薇拉在看自己,转过头来向治疗师温和地笑了笑,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微微欠身示意:“谢谢您带我过来,薇拉夫人。您那边一定也有不少事情,抱歉耽搁了,请赶紧去忙吧。”        

            

    “啊……好,那么下次再见,劳伦。”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看着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脑海里又一次回放出劳伦方才复杂的眼神。        

            

    ——是她的错觉吗?劳伦好像不太高兴?        

            

    不太可能。那可是劳伦,他的身上怎么会出现那种毫无理由的莫名波动呢?恐怕只是自己看花了眼、过于敏感而已。        

            

    薇拉摇了摇头,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3.        

            

    阿格莱娅·伊尔·道尔顿挥了挥魔杖,让格拉尼斯所有的病历在空气中叠好,指挥着它们有序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右上角摞成了一堆,而劳伦——她的儿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下午好,妈妈。”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时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充满了大家族的良好礼仪教养,这个小细节也让阿格莱娅十分满意。她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坐姿,向自己唯一的后继者摊开了手:“坐吧,劳伦。喝点红茶,要加点什么?方糖?牛奶?柠檬?”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魔杖点向桌面,茶壶便自己浮起来为旁边的杯子倒满了清香的英式早餐茶(English Breakfast),装着奶精的小罐子也飘了过来,缓缓地向深红色的液体里注入清亮的白色,“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加点牛奶。”        

            

    “不了,谢谢。”劳伦在她的面前坐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袍子下摆,声音中带着一丝礼貌的歉意,“我一般什么都不加,谢谢您的好意。”        

            

    “啊,是吗。不过,偶尔尝试一点新的味道也不错哦。”        

            

    阿格莱娅略微有些尴尬地放下了魔杖,她将面前的杯子递到了少年面前,假装不去看他似乎对那杯被牛奶荼毒的英式早餐茶不感兴趣的模样,转换话题道:“假期都在做些什么?”        

            

    “看了一些祖父书房里的书,有关魔药对诅咒的缓解作用的研究。”劳伦流利地回答道,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袍子内侧拿出了一叠羊皮纸,“——如果需要的话,这是我做的笔记。另外我还尝试配制了一下福灵剂,我想应该是成功了。”        

            

    “给我看看,亲爱的。”阿格莱娅接过了他手中的羊皮纸,她一页一页浏览着上面工整清晰的字迹,都是些高深的魔药学理论知识,每一个点都做了归类,显然是真的读懂了,这是作为治疗师世家的道尔顿家族继承人应该有的能力,她也没有显得惊讶,只是简短地赞赏道,“虽然没有细看,但你做的不错。”        

            

    “谢谢。”劳伦微微颔首,对着母亲的赞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少年眨了眨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伸进长袍的内侧抓出了什么来,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紧张:“我想要带一只宠物去霍格沃茨,您同意吗?是一只蜥蜴,彼得他们很喜欢。”        

            

    女性治疗师微微向前倾了身体,她看见那是一只幼年的鬃狮蜥蜴,软软地趴在巫师少年的手心,但一嗅到环境里有陌生的气味,它就直起了身子,向自己张开了带刺的喉咙——只不过于它的体积而言实在没有什么伤害性,她的学识告诉她爬行类的宠物在照顾方面比禽类和哺乳类要轻松得多,应该也不会耽误学业。        

            

    “你喜欢的话就没问题。”阿格莱娅结论道,视线从蜥蜴身上离开了,“不用经过我的许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眼中罕见的波动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好像被另一种情感填满,松叶般的绿仿佛镀上了一层霜,音调也拖慢了一些:“多谢,妈妈。还有什么事情吗?”        

            

    “明年就是O.W.Ls年了,其他治疗师必需的科目有没有不擅长的?”        

            

    “无需担心,上学期的成绩非常稳定。”他将蜥蜴放回了自己的口袋,淡淡地回答。        

            

    劳伦口中的“稳定”一般是指无一科在E以下。至此,阿格莱娅便再无什么可担心,她将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权威的女治疗师平时并不怎么见到自己的儿子,一般只有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会跟他聊一聊近况。在劳伦长大去霍格沃茨就读后,她连圣诞节也没有回过家了。不但因为工作繁忙,更因为他几乎从小到大就没有让自己操过心,跟方才的格拉尼斯——那个明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还要硬逞强的孩子不一样,若不是她刚刚才跟自己最担心的病患格拉尼斯分开,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劳伦比格拉尼斯还要小三岁,一样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而已。        

            

    而像这样偶尔面对面跟他坐在一起,阿格莱娅才发觉,劳伦真的是长大了,青春期的到来让少年迅速地长高,五官也开始带有成熟的气息,那双绿色的眼中平静如玉,看似宁静平和,却隐隐中带有犀利,哪怕短短的时间内与他对视都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将自己抽丝剥茧般、透彻地直视到心底,像极了他的父亲,已经颇有年轻家主的风范了。        

            

    她不禁又回想起先前与格拉尼斯的争执。那个被诅咒缠身伤痕累累的格兰芬多少年坚持要回到霍格沃茨去读书,但她很清楚他的身体很难保证出席率,要努力追上其他人的功课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格拉尼斯从小就在圣芒戈的病房里度过,她看着他一次次站在死神的边缘,看着他在病房里度过没有家人的夜晚,看着他在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多危险后反而干脆地丢到一边、试图像任何一个正常巫师一样生活,而他究竟在霍格沃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朋友、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而强行糊弄也不为得之。        

            

    ——这点倒是跟劳伦一样。她偶尔会从同事孩子的口中听说劳伦在学校里混得很开,便也没太通信过问了。不过是眼前这个孩子的话,应该跟逞强的格拉尼斯不同,是真的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吧。        

            

    “还有什么事情吗,妈妈?”        

            

    少年柔和的提问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张了张口,还想要问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想不出更多的话题了。        

            

    暑假、成绩、成为治疗师的准备……以劳伦这大多数圣芒戈的治疗师都跟他攀谈得十分开心的性格,交际方面想必也不是问题,她手下的实习生彼得就很喜欢他……然后,还有什么话题……        

            

    ——对了,格拉尼斯。格拉尼斯一个人在学校里,如果出了什么紧急的问题,劳伦也可以提供接应。        

            

    “你跟格拉尼斯怎么样?”        

            

    “啊……?”劳伦不解地看向她。        

            

    “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吧,从我成为他的主治医师开始。”女治疗师回忆道,“但刚才他来复查的时候,我问他暑假有没有朋友去找他玩,他看起来支支吾吾的,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听到她的话,坐在她面前的少年眼中从不解变成了然,又变为了更难以读懂的某种情感,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们是朋友,但是,如您所见,假期我做了很多事情,不光是格拉尼斯,我也没有跟其他的朋友玩耍,像布雷特、索纳塔他们,我也只能保持通信——但我们在学校里很亲密。”        

            

    “啊……也是。”阿格莱娅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劳伦的话中无懈可击,只能叹了口气,“格拉尼斯的病情很糟糕,万一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判断就交给你了。”        

            

    少年点了点头,安静地道:“请放心,既然这是妈妈拜托我的,我一定会做到。”        

            

    话题到这里便又一次中断了。阿格莱娅忽然发现母子间的话题实在少的可怜,而少年面前的英式早餐茶里,未被均匀搅拌的奶精还在慢慢地打着旋,仿佛在提醒她劳伦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动过。治疗师交握的十指微微收紧,她感到喉咙里有些干涩,试图打破这个局面:“不喜欢牛奶的话,我来再倒一杯吧,听家养小精灵说你很喜欢在下午喝红茶。”        

            

    “不用麻烦您。”        

            

    劳伦客气地婉拒着。阿格莱娅灵机一动,又一次转动魔杖,道:“彼得给我带来了一种味道非常醇香的药草茶,我觉得你可以尝尝。”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持,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味道,劳伦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接过了阿格莱娅新倒的茶水,家族良好的家教让他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和盘,轻轻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就像任何一个英国的绅士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将杯子接近唇边啜了一口,眯起了眼睛,赞扬道:“确实非常好喝,有香草在里面吗?”        

            

    “是的,很不错吧。”阿格莱娅悄悄松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想你可以带一点去学校——如果喜欢的话。”        

            

    劳伦的嘴角比方才要笑意更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治疗师甚至感觉到儿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他微微偏头,向母亲致意:“非常感谢,我会好好收藏的。”        

            

    话题终于打开了些许。治疗师放松了下来,她坐直身体,微笑着道:“说起来,亲爱的格拉尼斯也很喜欢这种味道,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喝这种茶,所以我也让他带了一些走。”        

            

    而几乎是瞬间的、再明显不过的——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阿格莱娅清晰地看见少年刚刚绽放的柔软弧度凝固在了嘴角,劳伦将茶杯放回了桌面上,缓缓地、彬彬有礼地,语气中却充满着强烈的疏离感:“我忽然想起布雷特约我一起去对角巷买课本,虽然辜负了您的好茶,但我恐怕要先行离开了。”        

            

    “发生什么了,劳伦?”治疗师皱起了眉头,犀利地指出儿子的借口,“你看起来在对你的母亲生气,毫无预兆地擅自离席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我相信这些管家有教给你。”        

            

    “怎么会呢。”        

            

    黑发少年慢慢站起了身,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很优雅,也带着清浅的笑意,却比以往的语速要快了许多:“难得与您的茶会,我也非常期待的,但对友人爽约也是一种不礼貌吧。请放心,万一亲・爱・的・格拉尼斯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寄信如实告知的。”        

            

    劳伦在阿格莱娅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对着一年也难以见上几面的母亲露出了灿烂却刺眼的笑容。        

            

    “顺带一提。”他语气冷淡地道,“我从来不喝英式早餐茶,最喜欢的下午茶是格雷伯爵(Earl Grey)。”        

            

    然后,他在治疗师的面前轻轻合上了门,一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仿佛那扇门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一般。        

            

            

    4.        

            

    有时候,人生中会充满了巧合。        

            

    当布雷特・布洛克看见他的室友抱着几本书从丽痕书店走出来时,对方也看到了他。绿色眼睛的少年显得十分意外,但马上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哎呀,梅林……没想到真的在这里见到了你,亲爱的布雷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解,少年顿了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刚刚我在对角巷的入口撞上了索菲娅・里昂——我们亲爱的校刊编辑,说要对我进行暑期采访,而我实在不太擅长应对她,于是便告诉她跟你有约作为推辞,没想到转过头就跟你遇上了。”        

            

    “那可真是巧合了。”布雷特点了点头,却没有拆穿他室友随手编的借口,他对隔壁拉文克劳学院的八卦小报有所耳闻,他的室友经常被拦截下来,试图从温和而神秘的道尔顿家继承人身上找出一些可看的八卦,而室友总是能谈笑自如地蒙混过关,擅于跟各种人群周旋的绿眼少年不可能因为要逃避里昂的采访而拿自己挡箭牌,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吧。不过既然碰到了,他也没有要执意分道扬镳的打算,便开口主动邀请道:“那我们不如一起去买剩下的学校用品吧。你觉得呢,劳伦?”        

            

    他的室友——劳伦士威尔・道尔顿微微偏头,笑着回答道:“不胜荣幸。”少年将书本全部用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学校寄来的清单,“我刚刚过来,只来得及买了书……你呢?”        

            

    “我也刚刚过来,买了几只新的羽毛笔,可能还要去一趟书店。你都买了些什么?”布雷特晃了晃手中的布袋示意,他弯下腰去看劳伦托着的书,顺着书脊扫了过去,然后疑惑地道,“《食肉树大全》……我不记得我们有需要它。我想你可能买错了书单……”        

            

    “噢不是的,亲爱的布雷特。”劳伦将清单收了起来,双手抱紧了书本,“我假期写信给了黎,托他去问了问N.E.W.Ts的草药学课本,想趁着还有时间提前阅读一下。”        

            

    “哦……原来如此。黎今年也七年级了啊。”        

            

    “是呀,我们寝室唯一的七年级前辈,今年是最后一年跟他一起了。”劳伦遗憾地道,看向了前方,“明年的新室友会是一年级新生吧。”        

            

    “是的。不过不愧是劳伦,已经能自学七年级的书了。”        

            

    他的室友摇了摇头,谦虚地笑道:“我只是对特定的科目比较擅长,不算什么,跟拉文克劳那些毫无死角的全科目天才要差得远了……你要去买长袍吗,布雷特?我可能要稍微买大一点的了。”        

            

    “……对,我也需要。”        

            

    布雷特不禁有些讪讪地撇开了视线。他知道他的室友出自钻研治疗型魔法的道尔顿家,只要是在跟医疗有关的科目上,劳伦总是显得过分聪明,似乎那些晦涩难懂的术语根本不能称之为障碍,其他的科目也非常稳定。即便是在他们院长——以要求严格和固执著称的魔药学教授科尔温的课上,劳伦也几乎从未被挑过刺,甚至去年的缩身药水还得到过教授难得的夸赞,而他本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一如既往地从容,就好像那是他应得的一样。        

            

    而这种悠闲感有时候实在有些刺眼。        

            

    得到他人的赏识,诚实地感到高兴就可以了,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在旁人眼中看着不舒服吧。劳伦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这就是他本身的目的?        

            

    “是我的错觉吗,布雷特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劳伦的声音将布雷特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他们已经站在长袍店里由被施了魔法的银色卷尺围绕着测量身尺寸了,他愣了愣,边维持着抬起手让卷尺贴在旁边的姿势边回答:“对,昨天大致在家里量了一下,有5.6英尺差不多。”        

            

    “跟去年开学相比长了差不多四英寸左右呢,难怪我们站在一起差不多高了。”劳伦在心中计算起来,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打趣道,“你这是用了增高魔法吗?”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呢?按这个速度下去,没准很快就会超过你哦。”布雷特笑了笑,等卷尺完成了它的工作,他放下手,忽然注意到劳伦的长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那是什么,劳伦?”        

            

    少年顺着布雷特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扬起了轻微的弧度,他拉开长袍的内侧将那团淡黄色的东西抓了出来:“昨天刚刚买回来的,它叫‘鱼蛋糕’。”顿了顿,劳伦又补充道,“不过,这当然不是我起的名字。”        

            

    “那是谁?”布雷特好奇地道,凑近了去看,他记得劳伦并没有兄弟姐妹,“这可不像你的命名风格。”        

            

    “一个迷糊的小家伙。”        

            

    劳伦含糊而简短地结束了他的对话。布雷特知道他的室友时不时会做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见对方不解释,他也懒得细问,只是更加近距离地打量着“鱼蛋糕”。小小的蜥蜴立起前半身,试图显得很高傲地昂着头,厚厚的嘴唇撅在那里,看起来为自己被闷在口袋里而感到很不满意,但这副有些傻傻的憨厚模样却反而让它更加可爱了,那一圈围绕在它脸边的软刺看起来手感极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当然,良好的家教会阻止他直接这么做。        

            

    “挺可爱的,你要带它去学校吗?”布雷特站直了身体走到一边看向忙碌的店老板,试图不让自己去看那只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的小蜥蜴,“等长袍挑好了,接下来你要买什么?”        

            

    “我的羽毛笔倒还有。可以陪你去买书,或者我们还能去神奇动物商店——我可能要给鱼蛋糕买一些钙粉,你的‘菠菜’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有道理,我也要给菠菜买一点猫粮。”布雷特赞同道。        

            

    菠菜是布雷特家的暹罗猫,她性情非常温和,因为年龄已经算成熟,也不太淘气,不知为什么除了自己之外跟劳伦最亲密,如此看来跟鱼蛋糕也会相处的不错吧。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劳伦的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摸摸它吗?”少年的声音自然而随和,松叶般深沉的绿里夹杂着友善的笑意,“鱼蛋糕不会咬人的,虽然它看起来有点害怕……”        

            

    小龙在他的手掌高高竖着尾巴,整个下巴像拉风箱一样鼓起又松懈下去,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因为在布雷特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时,它的小爪子动了动,向后退了一步,但被手掌包住身体抓起来后,却只是象征性地蹬了蹬腿,并没有显得非常抗拒。        

            

    他的拇指顺着鱼蛋糕张开的嘴边缓缓滑过那些柔软的小刺,滑过圆滚滚的肚皮,硬硬的皮肤和肉质的柔软形成了奇妙的触感,光是拿在手里就感到非常舒服。布雷特用食指戳了戳它的头顶,换来疑惑的偏头后不禁笑道:“真的不会咬人。”        

            

    “对吧,跟黎养的那条小蛇有点像。”        

            

    “嗯,很可爱。”布雷特一边刮着它的背一边无意识地回答,看着劳伦转身走到柜台前去从老板手中接过两个人的长袍,他陷入了沉思。        

            

    偶尔,他真的会产生劳伦是个好人的想法,可这个人又实在捉摸不透,哪怕已经做了三年的室友,他也无法下定论。但跟劳伦维持着现在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作为“朋友”,性情温和又聪明的道尔顿家继承人确实是个完美的选择。        

            

    他们离开了长袍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新一年的打算和暑假发生的事情,顺便猜测着斯莱特林学院都会迎来什么样的新生,就在经过笑话商店的门口时,有人高声地叫着他们的名字跑了过来。        

            

    “布雷特……布雷特!嘿!还有劳伦!看这边!”        

            

    布雷特和劳伦一起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粉红色的狮子头张开大嘴,咆哮着跟他们打招呼,每张开一次口都会从里面掉出草莓味的糖拐杖,而声音的主人身上还穿着巫师袍子,滑稽地挥舞着一对粉红色的狮爪从地上捡起那些小拐杖。不祥的预感和熟悉的声音立刻让布雷特认出来了那是谁,他立马撇过头想当作不认识,而劳伦却笑眯眯地迎上去,从狮子的爪中接过了一根糖拐杖。        

            

    “午安,亲爱的索纳塔,来买学校用品吗?”        

            

    ——哦拜托,劳伦,你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他吗……不,劳伦的话,可能是故意的吧。        

            

    看见了劳伦扬起的嘴角,布雷特毫不怀疑他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拒绝才跑过去的,不禁长叹了口气。        

            

    ——刚才自己是为什么会觉得那家伙是一个好人呢?        

            

    而下一秒钟,随着一阵粉红色的草莓味烟雾,粉红色的狮子效果消失了,他们的另一位室友索纳塔・斯科皮恩站在烟雾消失的地方,潇洒地撩开一头桃色的短发,然后将一只脚移到身后,弯下腰,将手放在胸前作执事状,声音也有模有样地压低了下去:“许久不见了,两位先生,有没有过一个欢乐的暑假?”        

            

    “非常不错。”布雷特认命地走了过去,“刚才那个是什么?”        

            

    “你猜?”        

            

    索纳塔神秘兮兮地摆出噤声的手势,而劳伦则一边用手指绞着鬓发一边犀利地道:“狮头变形糖吧。”        

            

    “你怎么知道的……啊!看招牌是犯规的!”关子没能卖成,索纳塔显得很受打击,他指着弯下腰去看橱窗的劳伦忿忿地道,“这样不就没有猜测的乐趣了吗。”        

            

    “因为……牌子贴在那里,想不看都不可能。”布雷特摇了摇头,“你到笑话商店来干什么?”        

            

    “看到有新品所以好奇嘛……你们就不想偷偷买一些好玩的东西回学校吗,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哦?”        

            

    “不,我不觉得这些东西在学校里会有什么用——除了会被教授们抓到丢出去以外。”布雷特试图打消索纳塔的异想天开,根据他往常的经验,这种事情在他的这位室友身上,一向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大几率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可站在一旁的劳伦却突然兴致勃勃地推开了店门。        

            

    “那布雷特站在外面,我们进去转转。”少年眨着松叶色的眼睛,回过头道,“或者你也一起来看看?反正又不是一定要买东西。”        

            

    望着一脸期待的索纳塔和一脸无辜的劳伦,布雷特摇了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只要别再把逃课糖掉进我的菜里就行……”        

            

            

    5.        

            

    当它睁开眼睛,扬起了脑袋时,周围是一片混沌而柔和的光芒,从梦中苏醒的疲倦感充斥着它的全身,陌生的气味和逐渐清晰的光景都在告诉它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        

            

    它立起了四肢,机警地爬上了面前的那块被岩石,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将爪子搭在了上面。没有任何凭依悬浮在空中的温暖光源从头顶上方洒下,正好的温度烘烤在岩石上暖烘烘地。它居高临下地站在岩石顶端俯视着视野所及的全部,然后立刻捕捉到有什么在飞快地从下方掠过——        

            

    机敏的捕猎者行动远快过它自己的思考,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就已经让它顺利地捕捉到那个不听话的猎物,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了起来,小虫的挣扎在天敌压倒性的力量下毫无任何反抗之力。        

            

    它满意地扬着头嚼着嚼着,逐渐回忆起来——它是昨天突然被带到这个地方来的。        

            

    被一个顶着一头黑毛的人类幼崽。        

            

    正想着,“咚咚”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它警觉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就看见那人类幼崽的脸正凑在那里,一边小口地啜着深红色的清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下一秒钟,它就被那个家伙抓了出来,它气愤地挥动着爪子想要挣出他的钳制,却反倒被扣得死死的——它被肚子朝上抓了起来,尽管它奋力鼓起下巴表示抗议,想要回到温暖的居所里去,却只是被放在了手腕上——它的利爪死死扣紧了脚下那团绵绵的东西,然后迎接它的是一个放大了的脸。        

            

    这是它第一次近距离端详自己的新主人。人类的少年拥有一头微卷的黑毛,跟成年的人类不太一样,身上的气息更加清净一些,五官也没有那么深刻。他眨了眨松叶色的眼睛,嘴角饶有趣味的笑意越来越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用手指划过它身体边缘柔软的刺,刮过它硬实的脊背,最后,蹭了蹭下巴,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逗弄令它忍不住滚动着喉咙,缩起了脖子。少年却发出了轻笑,似乎很满意它的反应,将它放在了肩头,它想要反抗,但脚下的新陆地过于狭窄,甚至连来回爬行都做不到。        

            

    “您要出门吗?”        

            

    恭谨的人类女性弯下了腰,眼神却不住地飘向它的新主人。而少年站起身,在她收起空杯时露出了温和的弧度。        

            

    “是的。”他安静地说,“谢谢你,辛苦了,不用送我。”        

            

    他的声音随和而轻柔,即便是视力不佳的它也能看见那女性匆匆转身走开时通红的脸庞。在女性消失在视野里后,少年才卸下了那副笑容,望着女性的背影流露出淡漠而毫无温度的眼神。        

            

    冰冷得就好像他刚才的温柔全部都是心血来潮一样。        

            

            

    -Fin        

            

            

            

    *字数14851,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算分也写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        

            

    *列车上约的剧情没能写到非常对不起!!会移动到第一章来写的!!!对不起跟我约的大家!!        

            

    *标题Csardas是著名小提琴曲查尔达什舞曲,开头优雅华丽,从中间开始愈发欢快,逐渐走向高潮,跟本篇的文章节奏相似。另因为劳伦擅长演奏小提琴,应该后续标题都会走古典乐曲系列        

            

    查尔达什舞曲演奏视频: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4441567/ (真的很好听)      

        

    *开头的英文诗句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严格来讲跟格拉尼斯竟然还算青梅竹马?!但是是气氛超诡异的青梅竹马?!        

            

    *中之人真的有一只叫鱼蛋糕的鬃狮蜥蜴,名字是室友取的,是就地取材        

            

    *没了。我觉得写的太长了应该没人看(自暴自弃)中之人第一次写蛇,卡文卡的非常非常痛苦,这里要哭着感谢红鸟老师、硝烟老师、阿绯老师和小象的悉心指导建议,我爱你们(爆哭        

            

            

           

          

         

        

       

      

     

    Prologue. Csardas
    _Reen 11
  • 【第一章】Fusion & _______
    ALOC 2
  • 问卷
    我没记得生过你们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