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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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登法环》衍生同人 托普斯褪色者无cp向
伊利斯教堂的夜晚是壮美的。
这种壮美,美在它毁坏的尖顶和风化的门廊慷慨拥入黄金树滚烫的光芒,美在与雕像遥相对望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幽蓝的光辉越过重重树影和断壁残垣映在玛丽卡的足下,美在崖下不散的雾霭,美在林中经久的狼嚎,美在没有星月的空寂中它依然伫立。
它就这么沐浴在神的辉光之下,而教堂尖顶的阴影庇护着教堂内唯一的生灵。
醉人夜色和栖息于神怀抱的魔法师。
至少褪色者是如此认为的。
对此托普斯并不赞同,褪色者述说时他只是坐在石凳上微笑然后摇头。于他而言伊利斯教堂只是一处容身之所,其夜的景色不比任何一个寻常的夜晚壮美,就像自己与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并无不同。夜色的壮美应当去形容一些绝无仅有的真正美丽的东西,一些世人穷极一生都见不到的东西。比如满月。
托普斯是见过满月的。
他说那是一个他与褪色者相遇时十分相似的夜晚,雷亚卢卡利亚学院的大书库穹顶升起满月,辉石的荧蓝色装点每一处连廊和教室,头戴辉石头罩的学徒于书本中沉沉睡去,唯有一颗废石瞥见了卡利亚女王冰冷而明亮的月。
他述说时总是带着自嘲的笑,一颗废石,他这样称呼自己,一如与褪色者初见那天低声乞求卢恩时一般窘迫。唯有说起魔法,他刻意挺直的脊梁撑起曾经鲜艳合身的长袍,将暗红色镶金线的绶带捧在手心。他说卡利亚王室的兴衰,他说学院的天才魔女,他说辉石魔法的奥妙,他说雷亚卢卡利亚的神秘宏伟,而褪色者坐在赐福的光环内倾听。
伊利斯教堂的夜色中,星与黄金的光芒共同笼罩在二人身上,静谧而神圣。
数月之后,褪色者从满月女王辉煌璀璨的满月魔法之下侥幸生还,在赐福静坐时回忆起二人在教堂共度的夜晚和对夜色之美的小小争执。
那时的褪色者还没有资格进入双指的圆桌厅堂,险象环生的交界地并没有多少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同样也没有见过几个神志清醒的人,或许隐秘的教堂承受了过多的本不属于它的赞誉。如今有所成长和见闻的褪色者重新想起那一天夜色中的玛丽卡雕像和毁坏的教堂尖顶,印象已经不甚清晰,只有石凳上的人满脸热忱的模样灵动鲜活。
他显然比褪色者所见的一切都珍贵得多……也更加让人思念。
褪色者在伊利斯教堂内的赐福重新凝聚身躯,黄金的光芒如水流动,如同迎接他的到来一般,石凳上方亮起一点幽蓝。
满月也不过如此,褪色者心想。
此后,伊利斯教堂的赐福经常在夜晚亮起。
褪色者和暂时栖身在此的落魄魔法师结成了非常规的伙伴。在一场险恶冒险之后,褪色者回到伊利斯教堂的赐福,黄金的光芒中二人交换几句闲谈,更多的时候是心照不宣的沉默。战士的身躯需要修补强化,星星的学徒需要忘我探索研究,星光与照明石,书卷和草药,法杖与弯刀,各自安居又彼此交叠。
于褪色者来说交界地里的时间周期毫无意义,而对没有赐福眷顾指引的落魄魔法师来说,无人来访的寒夜逐渐变得比记忆中更加漫长,令他痴迷的明朗星光有时也无法驱散周身的寒意,托普斯一时间不确定是自己变得虚弱畏寒,还是交界地的空气确实更加冰冷,星光更加黯淡了。
离群的羔羊确实短命。托普斯如此打趣着,苍白的十指包裹住褪色者递来温热石,柔和的珍珠白光圈被他肩背的轮廓乖巧圈住,石块和光晕都带着褪色者背包内草药的清淡苦味。
褪色者背对着他擦拭刀刃的动作稍稍停顿,手腕一失力,刀把平着歪倒下去,太刀与草地上摆放整齐的直剑磕碰出清脆的长鸣。火堆中燃烧的枯枝噼啪开裂,许久,远方一声狼嚎。
伊利斯教堂自那之后没有再出现褪色者的身影。
兴许是在这交界地美好的东西从来没有长久的资格,就像那一夜托普斯有幸所见的满月,他人生中另一个可以称之为幸运的相遇的主角同样离他而去了。
魔力在频繁释放的星光魔法中耗尽,黯淡星空之下身着长袍的魔法师比寻常更加落寞一些,长时间推演辉石魔法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陷入了极度疲劳。
因害怕在黑夜中火光会招来不速之客,独自过夜的时候托普斯甚至都不敢搭起营火。没有星月的夜晚里黑夜显得尤其漫长和寒冷,但是一切都没有陷入无望瓶颈的痛苦给他带来的打击要沉重。
从不离身的羊皮纸上画满了星图和推演符号,还剩下一小半的空白无法填补完全,像是一篇残缺的碑文,铭刻了一个无疾而终的故事,其中的主角终其一生也没有得以窥探到他所追寻的世界的一角。
总是在这种时候,脆弱的防线被不知名的情绪击溃,他很轻易地就能想起那个带着草药与鲜血气息的影子。
褪色者是这片孕育出无数怪胎与异教徒的土地上最不起眼的那种人。他们掠夺、杀戮,野心的火焰永不熄灭,失去赐福的眼瞳中没有信仰。他们游走,如同灵魂无法归树的人类带着干枯腐烂的身躯游走,去寻求信仰,或者妄想成王。
托普斯所熟识的那人属于后者。
他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褪色者呼吸带着史东薇尔城的风暴、雷亚卢卡利亚的光辉、盖利德的腥风和墓地里特有的阴冷,赐福的指引在祂选中的信徒眼中清晰无比,褪色者却选择在他面前闭上眼睛长久地停留,将不久前的奇异旅程编成故事向他娓娓道来。
褪色者应当是有自己的史诗的。雄伟壮阔的字句中,半神们残破的身躯随着最后一击化为齑粉散在风中,黄金的卢恩符文显现,在虚空拼凑出法环的模样,然后辉煌的加冕过后,交界地将迎来它新的主宰。而这里每一字每一句中都不会有他托普斯的名字。
疲惫的魔法学徒枯坐在教堂的石凳上幻想着交界地未来的王,那个熟悉的身影于皇城罗德尔的王座端坐,最后也成为和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一样遥不可及的存在。
托普斯蜷缩在石凳上。夜已深了,暴风山丘的狼群都尽数陷入沉眠。他想着小憩一会儿,只到天亮就醒来接着推演手边稍有眉目的辉石理论,可刚闭眼只片刻就陷入沉眠,无法看见赐福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就没有捕捉到突然出现的人影。
直到日光高起,托普斯裹着整只剥制的羊皮悠悠转醒,肥皂与动物毛皮晾晒过的味道混合着托丽娜睡莲的甜香钻进鼻腔,极其熟悉的草药香味近在咫尺。他翻身而起,半握的手中一个尖锐的物件掉在石凳下,辉石与金属敲击的清脆声响同时惊醒了两个人。
褪色者背靠着石凳在赐福的光环之外睡了一夜,没有完全恢复至巅峰状态的躯体仍然带着僵硬和钝痛。被清脆的一声像是兵铁相接的声音惊醒之后,褪色者本能地空手向下抓握身边的弯刀,摘下手甲的苍白五指握住的却不是冰冷的刀柄,而是身后人俯身伸下来的一只关节带着薄茧和墨迹的手。
天光大亮中睡眼惺忪的两人看得清楚,两只交叠的手掌下方,莹蓝色的学院辉石钥匙柔和的闪光。
褪色者另一只手捡起钥匙,小心又珍重地将牵着的那只手掌翻过来,把钥匙按在托普斯的掌心。辉石钥匙尖锐的边角剐蹭着手心娇嫩的皮肤,一丝疼痛,然后是无边的狂喜。
托普斯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向许久不见的好友和徒弟问好的,记忆像一副融化的画作,颜色与颜色晕染成一团密不可分的宇宙,他笑着流泪,他拥抱了谁,他手中的辉石钥匙刺破了手掌,他沾血的羊皮纸散落一地,他应该是向谁做出了什么承诺,然后久久紧攥的手掌被谁掰开又被谁包扎。
回过神来的时候,托普斯站在学院大门冰蓝色的封印前,汹涌的辉石魔法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气。他从黄昏站到黑夜,直到天边像是月的银环升到黄金树的树冠背后,托普斯才向前迈出一步,踏入学院永恒的星空之中。
……
托普斯与褪色者再一次见面并将作用空间增大的改良版力场魔法交予对方时,身为艾尔登之王的褪色者正在进行对学术改革后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视察。新任的校长,“魔块魔女”瑟濂正在为筹备新教室焦头烂额,而托普斯忙里偷闲将记录着魔法的羊皮纸递送到褪色者面前,褪色者则回以一只精巧的水晶球。
学院永恒的星空下,幽蓝的魔力在空中像鱼类浮游,映在水晶球中微缩的伊利斯教堂上空,一点微小的黄金光芒在其间跳动,一个极小的分辨不出五官的人形在石凳上坐着,另一个曲腿坐在赐福旁,用法杖一点,两个小人的头顶就会出现一个蓝色的微型星光魔法。
伊利斯教堂的夜色就被如此永远封存在托普斯的手心了,它将被永远珍藏。
End
作者:烤鱼
评论:笑语
阿杉说,她有件事必须得告诉我。
我俩躺在床上,她枕着我的手臂,脚踝搭在我小腿上。电视里放着家长里短的电视剧,声音开得很小,没人会特意去看,只是为了给这房间添点颜色。
所以是什么事?我问。她眨着眼睛,凑得很近,很是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阵子,才开口说:
“其实我晚上有一个坏习惯。”
她真狡猾,我想。在我们已经搬到一起住的当下,就算是她有什么坏习惯,我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毕竟开始同居就意味着要接受对方的生活习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着听她坦白那个“坏习惯”,并且祈祷那是我容易接受的。
“什么坏习惯?”我问。
“只要我半夜醒来,就会忍不住起床找吃的。”阿杉说。
我笑了:“这算是什么坏习惯。”我确实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坏习惯”。在我贫瘠的想像里,多半是裸睡,打鼾,磨牙,梦游,抢被子,将我一脚踢下床之类的,其中裸睡和梦游最好不要组合在一起,否则会出岔子,半夜吃东西并不在其列。
我甚至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习惯,如果半夜醒来觉得饿了,就是应该吃东西。
“你不在意的话就最好了,我会尽量不吵醒你的。”阿杉松了口气,往我怀里凑了凑,我抱着她,手放在她软绵绵的小腹上,轻轻捏了一下。
“吵醒我也没关系,只是吃东西而已。”
“别捏,怪痒的。”阿杉也去捏我的肉,我们就这么闹了一阵子。十二点一过,我便关掉了卧室的灯,抱着阿杉柔软的手臂睡着了。
大多数时间,我的睡眠还不错,因此同居的开始几天,我没发现阿杉是否有在晚上吃过东西。她倒是主动提起,说她半夜起过床,但并没有惊醒我。
这不是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事,于是我很快就把它忘到脑后。又过了几天,我因白天看的恐怖小说而难以入睡,只能闭着眼睛等待睡意来临。等了许久,睡意没来,躺在我身边的阿杉却动了。她起身下床,听声音是光脚踩在地板上,大概是为了不发出太大声音。
我睁开眼睛,只看得到模糊不清的身影在黑暗里移动。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留出仅足够一人通行的空间,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片刻后又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橘色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她打开了冰箱。
我以为她要把里面的食物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但她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橘色的灯光一直亮着,她的影子反复裁剪那片光线,我听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循环不断地响起,然后我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并且必须去看一看。
我走向厨房。阿杉正在吃东西,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但又不完全与我想的相同。
她正在吃今晚的剩菜。我们做了满满一大锅咖喱,没有吃完,在冰箱里因低温变成半凝固的样子,现在它们粘在阿杉的手上,融化在阿杉的口中,而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猛地关上了冰箱,在突如其来的一片黑暗里,她惊恐的眼神却那样清晰。
我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不把菜热一热再吃,为什么不用筷子,而要直接用手抓着吃,但这些问题此刻都不重要,我只是叹了口气,把低着头不说话的阿杉拎到水池,给她洗手。
“你还饿吗?”我问她,“要不要我去热个饭?”
阿杉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睡?”
她又摇了摇头。
“对不起……”
“好了好了,没什么,”我抱了抱她,“不吃东西的话就回去睡吧。”
我们一同爬上了床,阿杉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只是吃点东西而已。不过家里也有不少零食,冰箱里的东西太冷了,对身体不好。”
阿杉有一会儿没有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翻了个身,打算入睡,却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只有冰箱里的东西才能让我感觉好一点。”
“为什么?”我转过身来揽着她。
阿杉叹了口气,摸着自己腹部的赘肉,缓缓解释道:
“以前爸妈觉得我需要减肥,不让我吃太多。我总是吃不饱,所以半夜趁他们都睡了,才能打开冰箱偷吃一点剩菜。我不敢拿筷子,也不敢用微波炉,怕声音太大把他们吵醒,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我的习惯,就算现在白天已经吃得很饱了,半夜也会觉得很饿,想去冰箱里拿点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用力抱了抱她。阿杉感觉到的饥饿大概不是肉体上的饥饿,而是心灵上的,而我作为她的爱人,有义务帮她填饱肚子。
“没关系,以后你半夜再感到饿,不用顾虑我。可以用微波炉热吃的,也可以拿筷子。你还可以叫醒我,让我陪你一起吃。”
“真的?”
“真的。”
黑暗里我看到阿杉的眼睛,明亮而湿润。她用那样真切的目光注视着我,让我忍不住吻了她。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在半夜见过阿杉起床觅食,只是有时会发现冰箱里的食物少了一点。我问她有没有热过再吃,她说有,我也不会深究,我对她抱有信任。
就这样过了半年,某天我半夜从梦中醒来,正打算再度睡去,却发觉身旁的阿杉在看着我。见我醒了,她对我笑了一下,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吻我的嘴唇。
我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一只脚仍在梦里。她总算肯放开我,我才稀里糊涂地抛出一个问句:“不去吃东西吗?”
“吃饱了。”
阿杉说着,转身继续睡了。
1.
谁是林芝?
火灾之后很多人都这么问王老板。
当然,主要原因是王老板把这个名字刻在了吧台桌上。
“我的一个朋友。”王老板漫不经心地擦着杯子回答,“要是没有她,就没有这张吧台桌。”
“她是家具商啊?”
“不。”王老板放下杯子道,“她死在了这张桌子下。”
那人哽了许久,半晌才扯开话题:“对了,火灾以后怎么就没看见Lin了。被吓跑了?”
王老板没有回答他。
2.
林芝的墓碑前站着三个人。他们在过于刺眼的阳光中乘着树荫面面相觑。
拿着花束的先生说:“我是她爸。”
两手空空的先生说:“我是她老板。”
带着袋子的女士问:“她是谁?”
他们都沉默了。
林芝爸:“她是……”
王老板:“她是……”
“您先说。”
“你先说。”
林芝爸咳嗽了声说:“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叛逆了点。从小看着乖乖顺顺的,毕业结束却带着压岁钱跟个破乐队跑去外省唱歌……我就知道她看不好自己。”
王老板点了根烟说:“她很有魅力,客人都很喜欢她,就是有点傻傻的。要不是我欠过她一次人情,她总有一天要被他们吞了。这家伙……连死了也不忘麻烦我。”
他们一起看向那位女士,她愣了一下说:“我是来还她钱的。”
只见她蹲下身,从袋子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色毛爷爷。打火机咔嗒一响,红色燃起来,被她丢到了墓碑面前的石板地上。
“我失恋的时候,她给我唱了首《分手快乐》,然后走到吧台边,给我点了100元的低限酒水。喝了一个晚上,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就是因为见我这样的人见多了。她说她父母对林芝很好,但对Lin毫不留情。但到了这里所有人只认识Lin,从不认识林芝。”
钞票烧完了,留下一地碎屑,和烧纸钱的黄痕混在一块。
“我再没有见过她。”
3.
追悼会结束后王老板拦住了林芝爸:“我没看好她,是我对不住你们家。要赔偿直接找我,多少我都给。”
林芝爸和和气气地说:“之前芝芝也麻烦您很多,钱就不用了。搭上之前她欠您的酒钱,就算两清了吧。”然后他接着往前走。
王老板停了几秒,喊住他:“诶。”
王老板:“你听过她唱歌吗。”
4.
王老板带着林芝爸回了自己的另一家酒吧。林芝爸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一踏进舞池就捂上了耳朵,看着跳着舞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直皱眉。
王老板把他带进了员工休息室。林芝爸问:“她就在这种地方工作?”
“她常在那家更清净点。”
“那也是太乱……算了,我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搞的东西。”
“……我比你小没几岁。”王老板翻出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抽出一枚u盘来,“这是你女儿录的。果汁还是酒?”
“大麦茶,谢谢。”
5.
MC接了那枚U盘,检查完内容后直接开始播报:“下面这位歌手,她具有迷人的嗓音,卓越的外形,开朗的性格。她曾经为我们演出,为自己演出,为过路人演出。她是一个优秀的歌手,也是我们忠实的朋友。但很遗憾地通知大家,这是她今生留下的最后一首歌。是的,你们没听错,Lin在昨天,已经确认死亡。”
林芝爸惊讶地发现台下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舞蹈。他们议论纷纷,有人大喊,有人惊讶,有人呆愣在原地,但最终都陷入沉默,
“然而她为我们留下的歌声仍然欢快洋溢。让我们用一首歌的时间,缅怀这位为我们带来无限欢乐的人物。请大家跳舞,请大家欢饮,请大家享受工作结束的周末——因为这同样也是她自己的遗愿。”
“《Top of the world》。来自永远的歌手,Lin。”
林芝爸愣住了。这是首怀旧金曲,这是过去他的车载音响最爱放的歌。
6
有人哭了。有人真的开始跳舞。有人大叫着“Lin!Lin!”有人喝下满满一杯酒。有人在录视频。
音响里传出来的歌声清透快乐,余音绕梁,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活泼。
林芝爸放下茶杯。
水落到吧台上,浇不灭昨夜的火。
他在想,这是谁?
7.
“Lin!Lin!”
林芝冲回酒吧的时候听见身后的一声声呐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她所梦寐以求的舞台。平时驻唱时她都不曾拥有的欢呼,在她返身冲入火海时爆发出来。
她在想,谁是Lin?
别人都以为她醉了,因为她一直在醉着。酒精使大脑发烫,她在奔跑时只能从记忆里感知到零碎的东西。有麦克风,有烟味,有火,有跑出去的人群,有警笛声,还有阿云。
阿云是王老板的女儿,她今天晚上呆在酒吧后厨写作业。
林芝绕过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吧台椅,大声呼喊:“阿云。”
“阿云!”
一股热气钻进她的喉咙。烫。好烫。好像开水把她的喉咙当成了输送口。管道好像在融化,在火里融化。
她忍不住咳嗽,一边咳一边挣扎着赶过去。
首先开始灼烧的是声带。一个歌手的声带。
门把手很烫,她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这一下烫出了水泡,但她一咬牙,还是拉开了门。
“Lin姐……”女孩蹲在门边瑟缩着身体。
林芝想起第一次去公开场合唱歌是在校园祭结束后,想起去机场路演却被保安带走,想起父亲的车载音响。但她已经顾不得这样一瞬之间滑过的灵感,只是俯下身子抱住女孩,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外面推。
王老板曾经吐槽林芝,别人身体里是70%的水,林芝身体里是70%的酒精。林芝笑着又满了一杯。
现在70%的酒精在火焰中缓缓蒸发出她的身体。胃里的金汤力带着伏特加和鸡尾酒一块在火里沸腾着跳舞,把所有看不惯的器官融化成水。
一根椅腿绊到了她,剧痛和酷热同时袭上了她的身体。
“快……走……”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连带着身后的推力,簇拥着阿云往外跑。跑啊,跑啊,一直跑向酒精之外的那个林芝从未触及过的世界。
Lin被滞留在吧台桌下,向着那个烟与酒的世界坠去。
她想起她曾经就在这个位置陪刚失恋的陌生人聊一晚上天,想起她这辈子好像还没谈过恋爱。
“我算是烈火英雄吗?”她在最后一刻迷迷糊糊地思考,“这辈子算是结束了,下辈子还是当被英雄救的那个吧。”
8.
林芝的墓志铭是那个失恋的女人选的,刻的是“who's Lin?”。
9.
烈火之中,眼前是明亮的照耀一切黑暗的白色之光,耳边是圣洁的称颂一切伟大的荣光之诗,鼻间是甜蜜的盖过一切腐烂的鲜花的香,身侧是柔软的承载一切忧虑的蓬松的云。
林芝适应了眼前的光芒,茫然地立于充满梦幻的大门前方。
“欢迎来到天堂游乐园!”丘比特欢快地呼喊道。
她咳嗽了几声,又开始想去整点酒了。
翁德雷总感觉自己最近有些过于倒霉,这种情况似乎是从参加了教会举办的那场演武时开始的。
先是演武时抽到了那个每次跟几个人打,最后还能打赢的古老血族当对手,刚庆幸这位对手每次都打的很克制,对手就莫名爆发开大,把他摔了个七荤八素。演武快结束想先走,结果被一个姑娘撞了,难的发善心带她玩,却差点被一个吸血鬼给打了。帮朋友遛狗,发现一个吸血鬼想顺便赚点外快,结果对面是那个熟悉的吸血鬼,还又是个古血,虽然借着小姑娘的吉言没被杀,但是被咬了。想着去纳塔城打听事和探望熟人,结果半路被不知名的恶心生物袭击,狼狈逃入城内,帮着守了两天城,感觉守不住于是跑了,实在撑不住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没想到会遇到吸血鬼,这次是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艾维斯看着眼前那个满身黑泥,捂着脖子后退了几步的猎人,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什维赫里克先生。而且你身上的东西,可是没有办法防范血族的。”
“也不一定。”一旁长着猫耳的血族坎接话道。“至少这个样子令人完全失去了吸血的欲望。”
“那些失去了理智的家伙未必会在意这些,而什维赫里克先生身上的装备……”艾维斯上下打量了一下翁德雷。“未必能抵挡那些家伙呢。”
“这些黑泥……是路上遇到的那些蠕动的怪物的吧。”坎说到。“那些怪物还是很好对付的,就是那种声音,听多了还真是无法忍受。”
艾维斯闻言稍微按了按耳朵:“总感觉我受到的影响更大,如果我不是血族,现在可能已经失聪了。”
一旁的翁德雷就坐着看两人对话,反正也跑不掉,没想到,火却突然烧到他的身上。
“不过,遇到那些怪物居然这么惨,什维赫里克先生还真是……弱呢。”
额角青筋暴起,多日来的经历令翁德雷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他索性将身上的黑泥甩向艾维斯。
“笑屁笑!尖耳朵的小公主!你们被那种怪物包围了再笑个试试!”
“哈哈哈哈!小公主!我就说你的发型很容易联想到女孩子吧!齐肩妹妹!”
艾维斯嘴角动了动,甩了发血刃过去,被坎轻松躲开。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艾维斯索性不在去管坎,再次看向翁德雷,此刻那个家伙正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们。他现在的态度不由令艾维斯想起当初那个对血亲喊出:“你再增加课程我就去晒太阳!”的自己,都是被逼迫到极限了。
想了想,艾维斯走进树林,在翁德雷没想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一头鹿飞了出来,差点砸到翁德雷身上。
“自己处理,我想,猎人先生不会连一头鹿都不会处理。放心,没有下毒,想杀你不需要那种麻烦的方法。”
阅读提示:
1.全文1.4w+,反情节写作,感知训练,有车-11。爱好短篇、无脑爽文、传统文学的慎点;
2.未来合集中的第一个故事,有些关键点为其他故事而设;
3.“渐变色”在文中的含义不只一个;
4.评论随意。
北斋 留
一、
我觉得我被跟踪了。
我经常加班到很晚,有时候十点半,甚至超过十一点。我的宿舍离公司很近,步行大约二十分钟。这个距离实在没必要搭车。
回家要经过一条施工路,那儿原是已经废弃的老楼群,现在无人居住,周围有工地围挡。二楼、三楼应为窗户的地方被砸得连窗框都没了,从外面看黑洞洞的。街灯很亮,但只有两盏,是那种规划区的新灯,装在施工路的一首一尾。因为光照面积有限,这条路的中间部分非常暗,穿过时我会打开手电。
从我工作以来没有过任何问题,也没发生过任何意外。可是近几天,上周末吧,我感觉不对劲了。
那天我刚刚踏进施工路,停下来翻看手机时发现一条黑影钻了过去,我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没有在意。当我走过第一盏路灯时又看见了那条影子,就在我身后,无论我怎么改变速度它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猛一回头,施工路上又只有我一个人,我压低脚步,屏住呼吸,可越安静越能感觉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试探地往前走,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很快就听见非常细小的、沙砾被碾压的声音。我不敢停下来,害怕被他发现我有所察觉然后一刀捅死我,周围是施工地什么工具都可以成为杀人利器。我强迫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了家。之后我趴在窗口看了一个小时左右,并没发现有人跟着我。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加班太久出现幻觉了,或许对方只是回来取包裹的施工人员。
第二天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回家喝酒。走过施工路时我刻意观察身后,没有发现那个人。我相信昨天的事是错觉。也许是后遗症,我总觉得头顶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所以不自觉往老楼群中看,那三层高的漆黑楼层像黑洞一样似乎随时要将我吸进去,但看来看去还是没有人,心里涌出一股不知是失望还是期待,又好像是提心吊胆的感觉。我想,也许真的是我的错觉。
第三天晚上我不得已又加班了。那路灯像是跟我过不去,在我进入施工路时闪烁几下忽然灭了。我当场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同时,我感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往脖颈上吹气,那种贴脸的惊悚感像是醒来后忽然发现自己被活埋进一个入土的棺材,几乎立即意识到无论如何挣扎都只会被活活闷死。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头皮上的毛孔全都炸开了,冲着施工路尽头唯一亮着的路灯拼命飞奔。等我再回过神时,我正背抵着门瘫坐在地,全身湿透,高跟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底板在流血,胳膊上都是擦伤。我把家里能开的灯全都打开了,把桌子、椅子能搬动的东西全部堵在门口,趴在窗口小心翼翼将窗帘掀开一条缝。窗外那条路比往常暗了不少,除此之外依旧静悄悄的。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报警。
我去那栋楼里看过,每一层都有正对施工路的窗口,但只有二楼和三楼能将下方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那栋楼里早就没人了,地上都是破碎的玻璃渣,还有扔掉的破旧木床、被单、花盆。我不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要是在这栋楼里被对方抓住,我就是呼救也没人听见,所以趁天亮赶紧回了家。楼周围的围挡没有完全封闭,有个豁口可供进出。
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
报案人签名。
4月23日
二、
面积超过二十公顷的万德金街正中央伫立着一座天然石像,高二十米,底座成四方形。石像四面,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面皆为人脸,两眉两眼、一鼻一嘴,面孔相连,不见双耳耳廓,唯见耳垂垂于腮两侧,与下颌齐平。四人四手,临侧两人共用一只,自然垂至身旁。四只眼睛斜下四十五度,四弯唇微微翘起,慈祥威严,照临尘世,如同俯视人间的神。当地人将其称为“四神婆”。
四神婆像每一面的两侧分别立有两根方形石柱,共四根,高不超过石像的三分之一,以繁复花纹进行雕刻,清晰标出四个方位。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个角落分别为四个步行广场,以不同功用划分为商业写字楼、奢饰品独栋、娱乐休闲区与批发场。
两两石柱间修有宽阔的步行通道。通道两侧楼约四层高,店铺林立,灯牌错落有致。通道中央设有一排小摊位,又将通道一分为二,摊位四到五个一组,由石围花坛相隔。四个方向共有超过六百个店铺,其中有独占千平的楼盘,也有共摊租金的小门脸。四个方位的通道各有一个转角,分别面朝石像向西延伸,使得整片街区呈现一个顺时针的万字符。各通道间又有可相连的小岔路,若非熟悉金街布置,迷路如同家常便饭。
我在此记录:4月26日,上午十一点,人声鼎沸。
三、
一个斜背袖珍方包的白衣女人正穿过南北通向的步行道。女人一头打卷金发,一双亮皮高跟,淡妆浅描,红唇皓齿,停在一家卖炸物的餐车前。摊主将擦得锃亮的“十元一把”小牌子小心翼翼挂到车外最显眼的地方,拿起一方铁盘递给女人。
女人没接,拿起签串看了看,在橘白相间的位置用力嗅着,扩张的两鼻翼像正在收缩的鱼鳃。女人身体微侧,让阳光直射签串,三指转动做出观察的样子,签串立刻泛出一层晶莹油光,女人的一双眼却从签串上移开往来时方向看去。
以南向北的通路上此时已涌入大量游客,在女人身后排起长队。女人不顾催促,依旧慢条斯理挑选炸物,极其细致的工夫与绣花并无二致。炸物一把二十根,女人选了一把。
女人面朝东坐入长椅,双腿交叠,两手交叉搭在膝头,顺理成章往右手边看,一副悠闲姿态。女人的眼皮一动不动,似乎正盯着南北方向发呆。“十元一把”前的散众越来越多,后至街道欲向北的人不得不侧身而过。
一对穿花裙的女同学挑了二十块钱的炸物,高的那个拣了油光光的鸡皮放到矮的端着的托盘上。二人身后站着一个背军绿单肩包的女人,她正踮脚越过矮的头顶往摊子里看。再往后一个穿短袖白衬衣的矮瘦中学生左右摇晃等得不耐烦,两手摊开在腰侧有规律地上下抚摸。
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走过摊位,突然停步,像是被香味吸引,于是转身回到餐车前,数着队伍排到队尾。原本排在队尾的高瘦男人排在倒二,他举起手机对准炸物快速拍摄,将照片递给左手边娇小可人的女朋友。再往前,一个穿黑白格子裤的少女两腿分站,双脚内扣呈现内八站姿。右前方,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淡粉色圆领T少女为看清餐车内状况努力跳高,路过的一个精壮男人上下打量,肩膀颤抖似在嘲笑。
一个穿灰色短裤的男人背着两手从南走来,双手分开队伍想从中间穿过。队伍中一个穿白底碎花的中年女人以为男人插队,立刻破口大骂。
摊主包好炸物,牛皮纸上浸出一大块油渍。女人嘬着手指,勾出一块碎纸巾捏在签串上擦了擦。
“嘣”一声爆响,一个踩着大绿蝴蝶结拖鞋的女人迎面走来,吮吸大杯饮料露出享受的表情。同时,嚼炸物的女人被声响震慑,狠狠咬到了舌头。眼前紧接着走过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裙女人,她捂着胸口露出被惊吓的表情。
两个女人的空当间,一个穿黄色制服的黑脸男子匆匆跑过。
一个穿夹板拖鞋的邋遢男子甩着双手慢吞吞走过,一人占了两人的位置,挡住身后一对连体姐妹。不管姐妹向左或向右,迈腿的那一刻总被男子向后甩的左手或右手挡住去路,最后不得已分离分别从男子的左右两侧而过,这才看清她们是一对穿情侣服装的双胞胎姐妹。紧跟在姐妹身后的是一个步履匆匆肩背白色挎包的女人,紧紧夹着拉链以防钱包被偷。随即是一个横条纹T恤的男子,他小心翼翼低头走路,提防脚下随时可能被踩脱的凉鞋。邋遢男子突然停住步子,朝通道东侧转过身子。
一个帽衫小哥靠在墙边,脚尖无聊蹭地像在等什么人。
女人忽然进入人群逆向行走,往复几次,停在一面干净到反光的橱窗前。
一个穿开襟衬衣衣角长及大腿的女子攥着手机从北而来,正对着屏幕吃吃地笑,撞上一个向北而行的胖女人。胖女人皱眉,长发女子没有丝毫歉意继续向前。胖女人的丈夫目不转睛盯着长椅前站着的两个二十来岁年轻女人,贪婪的眼神像关进监狱许久没有女人释放的罪犯。那两个年轻女人,穿砖红色衬衣的指着一个方形盒子让穿蓝色短裤的凑过去看。回过神的胖女人在丈夫腰上狠掐一把,丈夫的表情瞬间转为低眉顺目,眼角又时不时瞟着那两个女人的大腿。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横穿通道远离橱窗跑向对面长椅,扑到那个穿蓝色短裤的膝盖,后者又被一个匆匆而过背包客狠狠怼中肩膀,十分气恼,拉着砖红色衬衣走到东侧一处人少的地方仔细端详。
距离橱窗三步远的距离散开站着两个服务员,背靠花坛雕像拍照点,向人群分发写有“自助涮锅98/位”的传单。一个黑裙黑靴的苗条女人从服务员面前走过,接过传单对折两下,叠成一个垃圾纸盒扣在身旁同样是黑靴黑裙的女人头顶,后者梳着两个丸子,抓过左髻上的纸盒,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
靠近长椅远离橱窗、那两个年轻女人站过的位置此时站着一个穿老头裤的地中海男人,给两个素不相识的游客指路。
游客右手边走过一个握着柠檬水饮料的年轻男子,一手圈着女朋友,在众目睽睽下鼻子贴鼻子。女友则羞得满脸通红顶住男友胸膛向外推拒。女人身后有三人正抱臂捂嘴往这边看,中间那个跟身前另两个说了什么,三人立刻捧腹大笑,引得一个从北往南走的秃头男人的注视。秃头走过三人,头却仍然转向他们,两只眼睛诧异盯着,脖颈的金链子闪闪发光。
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跑开了。
人群中划出一条缝,一家来自外地的三口人在长椅上拍照,一个帽衫小哥将相机交还询问其拍摄效果。四人互相点头,父母满脸堆笑致谢,又指着高高挂起的“万德金街”四字继续要求拍摄。小哥后退撞到一个卖白兰花的老太太,后者正提着一串串串好的花,笑盈盈向周围人兜售。
忽然,一队大约四十人的旅行团涌入街道将花坛雕像全部淹没,从东侧到西侧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长椅上的人不得不收起双脚。刚睡醒的小姑娘打着哈欠靠在同伴肩上,红通的脸蛋压出了头发印;戴太阳帽的母亲正把另一顶草帽戴到孩子头上,孩子用力跺脚躲开母亲冲向通道。一个骑自行车的胖子不及刹车一头撞上小孩,孩子向后一坐,吓得哇哇大哭。车把两侧挂着的两个巨大购物袋瞬间碎裂,十几罐奶粉砸到地上,踩到铁罐的男人女人向前跪倒或向后仰躺,一个叠一个在地上叠起罗汉。最外围的人立刻拉起双手站成圆圈,将摔倒的人围在中心,母亲训斥声、孩子哭声、老人询问声、胖子感谢声、铁罐撞击声、购物袋哗啦声、哄抢奶粉声层层交叠,混成一团听不出层次。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手臂空挡下钻进圆圈,趁乱抱起两桶奶粉夹在腋下跑出人群,胖子紧随其后,扔掉自行车拨开人流追了上去。旅游团领队此时摇晃一把蓝色小旗站到圆圈中央,领队将双手拱成圆筒放到嘴边做成喇叭状,而后一拍双手,原本的圆圈突然应声变化,像万花筒变形、扩张、一哄而散。母亲们拖着孩子怼到挂有“万德金街”下拍照,手把手将其摆成僵硬的玩偶。小孩子却被花香吸引围在老太太身旁,又争先恐后爬上马头雕塑,将弯曲的形状当成攀架上蹿下跳。
女人再次钻入人流。
庞大的旅行团已融入人群,“十元一把”的东侧通道又转为先前的来来往往;巡警将自行车推出人群,露出重新拍照的一家三口。但为他们拍照的帽衫小哥已经不见了。
四、
一个戴渔夫帽的人正穿过东西通向的步行道。
右手边,一个穿黑色凉拖的女人走过,身边跟着与自己等高的女儿,女儿抱紧女人手臂致使后者重心不稳,晃动间飘出一股湿润的肥皂味;左手边,一个拎黑色手袋的女人走过,擦身间带出一种陈旧的油墨味。
冰凉的巧克力香味扑鼻而来,身侧挤过一个正从塑料碗中吃甜食的细高挑少女。
一声笨拙的冰块撞击水面的声音清晰入耳,令人立刻想起泡沫升腾的酸甜汽水,随即一个穿翠绿短裤、黑色长袜的肥胖女人撞上肩膀,端着饮料从左后方挤到身前,喉咙里呼哧呼哧连呼带喘。一个厚重的、吸干饮料的呼噜声从肥胖女人身边传来,另一个略瘦于她的女人正大力吮吸已经喝干的纸桶,两腮猛一下陷,试图从中榨干最后一滴饮料。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步履矫健,手中拎着的四五个塑料袋沙沙作响,跟在胖女人身后。
光裸的小腿上滑过一阵轻柔酥麻的抚摸感,一个穿黑底白花纱制连衣裙的女人走在右手边,蓬松的莲花袖散发着古旧的熏香,她正搓着手腕上的檀珠四处张望。
一个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迎面匆匆而过,抹去人中位置的汗珠时从腋下冒出一股酸臭味,人群嫌恶地捏紧鼻子。
一个响亮的吞咽声并肩而行。紧靠右手边,一个戴朋克项链的女人正往喉咙中灌矿泉水,一口气喝进大半瓶后响亮咂嘴。
另一股应当属于染发膏的甜腻香气钻进鼻孔,一个发型精致的舞女站在迎风方向,正与旁边另一个打扮相同的舞女窃窃私语。
几声清脆的铃铛响。
人群自动让路,一个戴粉色头盔的小伙子骑着一辆山地自行车从东向西驶入。小伙子一脚支地,一脚踏板,在通道中缓慢前行,直走到一个穿三件套、头发打理得油光的男人身旁才停下来。
被一个反应不及的黑老头儿差点踩掉鞋跟,撞到一个满脸痘印的女人,道歉同时闻到一股指甲油尚未干透的油漆味。
一股汗臭味,一个拎立式电扇的修理工侧身穿过。
一袋冰凉的涩感蹭过胳膊,一个穿V字领长裙的女人提着刚买的金鱼。一股人形高的热气从面部罩下,一个放大了的穿橘红色短衫的男人横穿过眼前。男人消失的瞬间,一个正常尺寸的母亲领着刚下舞蹈课的女儿闯入视线,身后紧跟着一个父亲领着年纪更小的女儿。
人群一滞。
一个拿淡紫色折叠伞的女人横向穿过通道,碰击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一辆运送榴莲的水果车跟在女人身后穿过人群。
跟在水果车身后跑来一群装扮各异的男女:拿针管的护士、拿扑克枪的空军、挎篮子的调酒师、握竹笛的古董商、抱橄榄球的前锋、背箱子的玩具商、胸前挂哨子的心理学家、满头脏辫的咒术师,忙不迭逃脱黑白无常与白无垢艺伎的追击。人群自动清场以观看表演,三件套男人站在圆圈最前端。十人前后穿梭,前锋手撑长椅模仿杂技演员倒立走路,古董商翻身上花坛打起长拳,护士与咒术相配合绕长椅与白无垢躲猫猫,调酒师在古董商身旁用三个空酒瓶表演扔瓶子。玩具商放飞氢气球,哨声一响,空军瞄准目标将所有气球全部打爆,五颜六色的纸屑彩带落到人群身上。黑无常一声摇铃,十人慌不择路逃离现场,却是动作整齐像为某个项目做宣传。
五、
以四神婆像为中心的四向通道每个方位有四个二层通路,从上往下,整条步行道的面貌暴露无遗。东西向道的铺设极其宽敞,中央没有摊位隔断,每家店铺的位置、行人走路的姿态、平视角中的灯牌毫无遮挡地摆放在眼前。
人群停留在呆滞中。
以宣传场景为隔断,两侧聚集了几十颗黑黢黢的脑袋。中央带旋儿的脑袋、发卡发光的脑袋、头顶没毛四周旺盛的脑袋、烫染炸毛自我美丽的脑袋;长发飘飘没有脖子的脑袋、扎着发髻脖颈修长的脑袋、花白寸头的脑袋、秃头的脑袋;橙草帽的脑袋、女士遮阳帽的脑袋、戴摩托车头盔的脑袋、戴棒球帽的脑袋;藏在遮阳伞之下的脑袋、戴头顶伞帽的脑袋、戴红色空顶帽的脑袋、戴黑色鸭舌帽的脑袋;扎两个小辫儿的脑袋、梳马尾的脑袋、戴发箍的脑袋、用丝巾代替发带的脑袋;刘海儿遮住前额的脑袋、脑门儿光秃发际线后移的脑袋、刘海儿斜分的脑袋、空气刘海儿脑袋;韩式发抓的脑袋、日式公主切的脑袋、月带头的脑袋、道士盘发的脑袋;披肩包头的脑袋、手绢儿包头的脑袋、扇子遮阳的脑袋、戴紫丝巾的脑袋;梳五号头的脑袋、戴猫耳的脑袋、戴眼镜的脑袋、戴口罩的脑袋;黑色渔夫帽的脑袋。
几十个五颜六色的身体。白色吊带衫下的削肩膀、领口敞开的西装裙中的锁骨、不见脖子两肩高耸的虎背熊腰、衣服鼓撑撑的健硕胸肌;穿吊带裙的直角肩、正低头看手机的佝偻肩、外搭敞开露出一半的肩、正搭着衣服的肩;背单肩包的高低肩、未背包的高低肩、背包位置由左侧换置右侧的肩、背包被取下来的肩;正被按摩的肩、正被朋友按摩的肩、支撑朋友重心的肩、与朋友并在一起的肩;被拍的肩、被撞的肩、被挤的肩、侧站的肩;黑边红面的圆肩、黑泡泡袖拉宽视觉的宽肩、蓝背心下斜方肌发达的厚肩、穿水蓝背带裤的塌肩;手拎食品袋的佝偻肩、被孩子扯歪了的肩、身材苗条穿小黑裙的露肩、抬头挺胸的天鹅颈;V字领露出的更短的脖子、v字领露出的更长的脖子、被孩子搂住的脖子、差点被孩子勒死的脖子;荷叶边领的脖子、衬衫领的脖子、方领的脖子、一字领的脖子;蓝牙耳机下戴着项链的脖颈。
背包带分离的双乳、撑起衣服但下垂的双乳、位于臂弯上方的双乳、扁平的飞机场;胸前抱臂刚好遮住的双乳、双手身前交叉刚好压住的双乳、胸肌健硕的两个突起、膀大腰圆却看不见隆起的双乳;只有一侧的双乳、身材干瘦两侧都没有的双乳、抱人在身前刚好抵住一侧的双乳、抵住一侧皮肤通红的双乳;正被一只手抚摸的双乳、拉紧褙子裹住的双乳;颈口固定后方大露的美背、S码绷肉的肥背、赏心悦目的正三角、令人想入非非的倒三角;汗水湿透的背、衣衫干燥的背、下摆塞进裤腰的背、下摆盖过大腿的背;帆布包卡在屁股上的背、被旅行包完全遮挡的背、反背包露出花纹的背、遇热才有纹身图案的背;衣服湿成一绺一绺贴紧肉体的背、抱着孩子后仰的背、背着孩子前倾的背、伸展的背;两手分离炸着膀子的背、披衣服的背、衣服系在腰上的背、穿一只袖子的背;老头衫外搭蓝衬衣的背。
人群忽然动了。
三件套的男人率先迈出第一步,一个举草莓雪糕的小姑娘紧随其后,一个五岁小女孩骑在男人的脖子上,被男人握在两侧的双手里拿着一个人头大的棒棒糖。一个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一对情侣手挽手从天桥下走过,男人背着一个猫猫笼,双眼注视正在包鲜花的摊主。摊位上,那个穿三件套的男人正在买花,他的侧后方则是一家卖小葫芦工艺品的,渔夫帽正在挑选。
渔夫帽始终与三件套保持稳定距离。
六、
方侦,明日十一点我将到达步行街西入口回到长租房,您可在此期间查明我的跟踪人员。支付款已汇入账户。
三件套的男人
4月26日
七、
报案人,如再遇跟踪请不要惊慌,遵照以下指示可确保自身安全。
1、侧面位下蹲系鞋带,随时观察两侧动向。
2、到小摊位买东西,观察环境。
3、利用逆人流。
4、通过具有反射功能的物体查看身后。
5、突然折返,注意是否有见过的面孔。
八、
一顶黑色渔夫帽。
一件帽衫。
一副无框眼镜
一张坑洼不平的脸,嘴角下撇、满脸痘印,领着一张黑镜框占去脸部大面积的少年的脸,领着一个斜分刘海平贴额头、眼角细长的女人的脸。
一张眉头紧蹙的中年妇女的脸领着一个双眉极浅、颌骨下方有阴影的脸。
一张眉眼距离很近、双眼乱飘的脸从眼前滑过。
一张眼长是眉长的两倍、头顶油光的五十多岁男人的脸。
一张眼周长满麦粒肿、眼眶凹陷的女人的脸抱着一张油光水滑、肉嘟嘟的两岁娃娃的脸。
一张鼻嘴突出像猩猩的女人的脸,领着一张鼻嘴突出像小猩猩的少女的脸,抱着一张额头突出、山根塌陷的一岁男娃的脸。
一张平眉圆眼、鼻翼宽大、唇长于成年人食指的十三岁女孩的脸,寻找父母。
一张满脸横肉、双眼滴溜乱转的国字脸。
一张疲惫但慈爱的母亲的脸怀抱一张发间冒汗、正在熟睡的婴儿的脸。
一张头发稀薄、塌鼻嘴大的圆方脸正看着一张刘海儿分叉的骂人的脸。
一张天圆地方老实人的脸。
一张柳叶细眉樱桃小口的三十岁女人的脸。
一张鼻孔呈正方形没有睫毛的脸。
一张常年梳刘海儿导致发纹明显、正在照镜子的脸。
一张推高眼镜揉搓左眼的脸。
一张眉尾从眉峰处断崖下落、鼻翼娇俏的女人的脸。
一张鼻梁高挺颧弓下凹陷,戴一副无框眼镜的男人的脸,对上一张唇下点痣的帽衫的男人脸。
帽衫朝无框眼镜肩膀撞去。
我身后。
一张浓眉小眼、双下巴隐约可见的女人的脸,正与一张看不清面容、始终低头露出脑后发髻的女人的脸交谈。
一张姨妈红唇、眼线飞起的女朋友的脸正看向左边,一张苹果肌突出、棒球帽沿于肌肉上部遮挡出的阴影将双眼全部笼罩的男朋友的脸正看向右边。
一张皮肤松弛的保洁大妈的脸。
一张戴迷彩帽的保安大叔的脸。
一张在鼻梁两侧抹了鼻影、左侧双眼皮右侧单眼皮的脸,领着一张面廓粗犷、凶神恶煞的脸。
一张法令纹明显、腮肉松弛的六十多岁女人的脸。
一张戴蓝牙耳机、下颌线圆滑的女人的脸正注视前方,外侧一张被内衬老头衫映得面色发白的男人的脸正跟随人群。
无框眼镜双眉紧蹙。
人群忽然变得拥挤。
东西通路右侧涌入一群混乱无序的铃铛声,一排五颜六色压得很低的油纸伞,一排面容雪白、妆相一致的人偶娃娃:眼角涂红、只描红下唇的少女,眼线突出、双唇涂红的成年女人,各色油纸伞投射的光使面部水溶性涂料反射出不同颜色。女人们腰部下沉、重心放低,行云流水滑过身侧,头部不见任何晃动。东西通路左侧汇入一群扮成店铺吉祥物的充气人偶,臃肿的身体在人群中推搡,两米高的身长将双目的可见范围完全盈满。人群不得不停下来,收腹挺胸踮起脚,后背贴前胸站着,如同一排压缩饼干。渔夫帽停在巧克力色大熊玩偶跟前,玩偶上下颠簸做出欢迎姿态,迅即被另一只姜黄色人偶从背后推了一把,大熊立刻予以反击,二人当街打了起来。一只戴皇冠的白熊上前拉架,却被站在两侧的人偶一人一巴掌打坐到地上。一只带翅膀的小飞人来劝架,未受人偶攻击已率先被白熊绊倒,后一只扎辫子的绵羊突然滑铲至小飞人脚下,一只兔子面朝下扑到在地,一只狐狸拉起兔子垂下的大长耳朵向人群外拖拽,拉扯的方向尽头站着一个正在点单的小男孩儿。
堵塞的人群再次移动。
渔夫帽快速穿过空当,铃铛声将油纸伞从头顶放至肩部。一个内衬老头衫的男人跟随油纸伞迅速移动,一个戴蓝牙耳机的女人努力拨开人群。油纸伞飞快旋转,转动的花纹令人头晕。
黑色渔夫帽接起了电话。
九、
江侦,我想委托您调查一下我的丈夫。
我今年二十八岁,与他恋爱三年,结婚一年。生活和谐。
他一直出差,有时会占去周末。有一个周我出门逛街时在商场里看见他了,追过去时已经找不到人。然后我发消息问他在哪儿,说看见他了,但他讲正在见客户,然后蔽掉了所有电话和消息。那天回来我就问怎么回事,他坚持说是我眼花。我没照片,但很确认就是他。
那天之后我开始留意他的所有行为,包括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航班信息,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按理说应该高兴,可我反而疑心更重。他每天晚上睡得很晚,我总觉得是在聊天,但我找不到证据,没办法只好算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大约一个多月,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想过要去做心理咨询,但由于我明确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儿,所以咨询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我想知道他跟什么人接触,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不想生活在一个不明不白的家庭环境中。我需要知道全部细节。
三十万,这是定金。
4月15日
十、
斜背袖珍方包的白衣女人走进酒店,直转入前台后的电梯入口,点亮上行后并未等待而是进入梯井旁的安全通道。女人上了四层,常年坐班导致身体素质下降,因此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寂静的楼道里没有小窗,狭窄的楼梯两侧被白墙堵死。女人尽量屏住呼吸,在可能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侧耳倾听。
声控灯光由远至近依次熄灭,女人眼前唯一的亮光来源是标明“安全出口”的小绿人。顺扶手轨迹向上或向下看去,前无阻碍的通路变成两个黑洞。
女人停了一会儿,没有人跟来。
女人重新进入电梯,由四楼爬到十五楼。
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穿三件套的男人,手中捧着一束二十元买来的花。
无框眼镜坐在酒店对面的便利店落地窗前的临时用餐处,身边是那个戴渔夫帽的人。
十一、
12:05,女人见到了男人。
男人问:想我了吗。
女人不答,捂住男人双眼,在嘴巴上亲了亲。
男人挑逗:是想我,还是想他。
女人不答,双手插进衣领,沿肩膀线条摸到肩胛骨,脱下男人的西装外套。
男人问:我穿了你最喜欢的三件套,不欣赏一下吗。
女人不答,抱住男人腰的双手沿皮带打着圈儿。
男人嘬着她下唇,含混不清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女人不答,凝视男人的一双眼睛含情脉脉。
女人问:你熬夜了?
男人点头,扯开衣领舔舔她锁骨窝。
女人又问:因为工作?
男人摇头,下巴扣住她肩膀,两手缓慢地从腰间滑入长裙。
女人轻笑:吵架了?
男人点头,两手一收,勒紧了女人的丁字裤。
所以才想起我,女人塌腰迎合男人的手,平日不理我,受不了了才来找我。
谁让你那么善解人意,男人的呼吸嘬着女人的耳垂后方,女人怂着脖子咯咯直笑:
我比她好吗。
各有各的美。
有一个还不够?
两个更好。
你们男人胃口真大,要了一个还想再要另一个。
想得到全世界女人的崇拜是男人的通病。
男人将女人抱上床,女人的身体形成一条汹涌澎湃的波浪线。女人的手搭在快要陷入被褥的腰部,然后轻轻一侧露出高翘的臀线。女人抬起一条腿,高跟鞋跟离了脚掌,仅由大脚趾勾着岌岌可危。
离了女人的男人顿感发间燥热,粘腻的口间还残留着女人皮肤上的香水味。冷水调女香闻起来有股欲拒还迎的距离感,入口又苦又涩,有一股蛰肉的清凉的辣味。
男人盘起一条腿坐在她面前。
女人问:我真的比她好吗。
男人轻笑:你怎么总想跟她比。
女人的食指在他鼓鼓囊囊的地方戳了戳:想确认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是女人的通病。
那我的位置呢?
你呀,女人转转眼珠,解闷儿工具。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的难过:就只是工具吗。
女人会心一笑:我不也是你工作之余用来撩骚的开车对象嘛。成人游戏,你不会当真了吧。
男人的拇指摩挲过女人的下唇,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你喜欢我吗。
女人注意到男人已经潮红的双颊,微微张嘴,用舌尖推着男人指肚: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有那么重要吗?
男人用力压着女人的唇,下瓣一歪,女人咬住了下唇。
男人吃吃道:要是我承认喜欢你,你要不要也讲实话?
实话?
实话。
女人抽过枕头垫在腹下,手掌支头,腰腿两侧的脊线顺滑地耸出一丘山峰:你是唯一一个能听我说话的人,肯听我说话的人,是我一旦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
男人狡黠:那你承认喜欢我了?
不要脸!女人笑骂,比起我你不是更喜欢她吗。
你怎么老提她!
对不起,女人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两臂撑膝,背对女人坐在床边。
你生气了吗,女人试探。
没有。男人道。
我不提她了,行吗?女人小心翼翼戳着男人的股肉,别不理我。
女人恳求:说点什么,好不好?
男人叹气:你怎么总要提醒我我已经结婚了。
女人叹气:是我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你已经结婚了。
说点什么吧,男人轻道,随便说点什么。
女人想了想: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请我喝的酒吗?
男人道:是爱尔兰咖啡。
我第一次喝到那种味道,先是绵密的奶甜,然后是甘醇的咖啡的苦,再变成浓郁的威士忌,回味时又能尝到先前喝到的藏在脸腮和牙龈之间的奶油渣,层次分明但又很好的融为一体,像酒,更像咖啡。那种奶甜很明亮,像夏天碧绿的海水,甜的毫无掩饰也不令人发腻,又不会让人产生着急干杯的欲望,而是一口一口慢慢品。
就像跟你相处,平日里想你想到神经麻痹,见面相处的一晚又刺激地忘乎所以。温存好比奶油的安抚,虽少却能回味无穷,那种甜和咸很容易上瘾。
男人得意:你天天想我?
是啊,天天想。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消息,盼着每周周末过来见你。如果不是你结了婚,我很可能跟你跑了。
你现在也能,男人很高兴,下次我出差提前告诉你,你请假,我带你出去。
包吃住吗?
当然,男人说,一切开销都不用你出。
这算不算包养我?
等你辞了工作才算包养。
女人无言,踹掉高跟鞋爬上床,环抱男人脖颈跪在他身后。男人以半仰的姿势看着女人,手臂撑床分开双腿。
所以我给你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
辞职吗?女人温柔道,忽一拳捶在男人小腹,这是我的事!
是你说工作不顺心我才建议辞职之后过来找我!男人身体蜷曲缩,痛得龇牙咧嘴,可愿不愿意最后还不在你吗!
替我租房,换掉联系方式,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女人冷笑,那岂不是时刻处于你的掌控之下?
不是掌控,是安全区。男人喘着粗气纠正道,我说过,在我这儿你可以不必顾及外人,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我保证绝对安全。你自己说的,平常过得太累了,不是吗?
女人看着男人,沉默半晌。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女人问。
喜欢你这个人,男人不假思索,你身上有股未被磨掉的气质,真实、直率、不谙世事、随性而为、飞蛾扑火。它太宝贵了,我想把它保存起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男人道,见多了客户,看多了人世,像你这样的人简直是个宝。
女人无奈一笑:要是我刚毕业那会儿听到你这么说,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相信。现在?算了吧。你说的那些宝贵特征早就磨没了,连我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你有的,男人否认,不然你不会对现在的状态那么痛恨,痛恨还压抑。你对我一直有什么说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迎合也不迁就。不喜欢的一眼不看,喜欢的不拘规则又会倾注全身。这太难得了。所以我才一定要给你一个安全区,给你一个宣泄口,不至于让生活将你完全泯灭。
女人嗤笑:难道你不痛恨?才认识几个月就下这样的结论,很草率。
男人抱住女人:有一个词叫一见如故,比一见钟情的羁绊更深。
女人无奈承认:这点你说得对。在你面前我真的不用隐藏。我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照单全收的人。
男人从心口发出的声音沉而蛊惑:那我还只是工具吗?
女人的骨头被震得发麻:不是,我只是那样说给自己听。是你太了解我了,比我自己还明白我需要什么,所以搞得我有点害怕。
那是承认喜欢我了?
在这件事上我承认会控制不住想你,可明知是道德污点。所以每次主动联系你前我总要做长时间的斗争,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你已经成家,必须克制自己与你保持距离。明知不该这么做但做了,明知不会长久还想尽可能长久。所以才说把你当成工具,至少有朝一日分开时不会那么难受。
是你给自己加了太多的框架,情感本不该受到克制。男人安慰道,喜欢是人的本能,你喜欢我跟她又没有关系,也不会破坏我的婚姻。
而是多一个人仰慕你,对不对?女人摇头叹气,你是坐收双利,而我赔了一颗真心。
是互相仰慕,男人又纠正,你不也得到我了?
我确实讨厌规则,看人眼色说话的日子我受够了。女人撇嘴,所以我听了你的话,尽可能摆脱束缚,才变得越来越想见你,越来越依赖你,越来越喜欢你。你在的地方太安全了。咱俩之间像化学反应一样,有种致命的亲和力。
喜欢这种致命吗?
我很心惊胆战。
男人挑眉:你不就喜欢刺激?
女人咬住伸出唇瓣的舌尖,撩起裙摆趴到了男人腿上。
男人并不着急做什么,顺腰间两条大筋揉捏尽量让女人放松下来。女人久坐的肌肉逐渐松软,不多时便像小猫一样伸长背部。逐渐地,按摩的部位下移,女人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开始抖动。
她在期待。
男人掀开女人从底档到腰的那条细绳。
一声响亮的掌掴,女人的脸立刻臊成番茄。
男人的节奏忽快忽慢,力量忽强忽弱,有时候不留空隙,有时候又漠然不动只在潮穴内反复按压。女人的叫喊越来越激烈,一边呼痛,一边将弱点往男人手里送。
男人知道女人的哀求是装出来的,强烈的反应是刺激进一步动作的信号。女人知道男人的平静是拼命忍耐的,所以故意放大双腿的运动,绷直—弯曲—再绷直,以在男人身上造成摩擦。
男人将女人绑跪在床头凳上,踹分双腿,赏一颗粗糙不平的圆球
他们太了解对方,太了解对方需要什么。男人的放松和珍视,女人的卸防和宣泄,无论心理或生理上。
咱俩频繁见面真的安全吗?
我做了足够的保护措施,至少目前为止是安全的。怎么,男人坏笑,你被人发现了?
确实有人跟着我,女人颤抖道,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男人一把揪住女人头发强迫她抬头,对准脸蛋狠狠掌掴,你这个疯女人……
女人的脖子抻到极限,光是简单的呼吸已令人强烈作呕:
你不也喜欢刺激?
要是他看见我们……
通奸不入罪,你怕什么。
疯女人。男人咬牙切齿,换着花样折磨不断逼近女人的临界值,你该早跟我说有人跟着。
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浑身痉挛泪流满面,瘫软下去的四肢时不时抽搐。
从我报警后那人就没了,治安警调监控说对方都消失在监控死角不知道去哪儿了。女人声音沙哑,而且报警之后再没看见人,估计是知道自己被警局盯上不敢再露面。
男人解开腰带,揪着女人头发强迫她张嘴。
十二、
12:00
渔夫帽向委托人发送简讯:目标已到达金街酒店长租房。
12:29
渔夫帽向无框眼镜发送图片:一个女人走入对面酒店。
12:30
无框眼镜向委托人发送简讯:您确已被跟踪。
12:30
帽衫向无框眼镜发送表情:安全。
十三、
无框眼镜:“我算不算侵犯委托人利益?”
渔夫帽:“催化剂而已。出轨的丈夫和暗中调查丈夫的妻子,他们迟早要摊牌。”
无框眼镜:“拿了他的钱却没替他消灾,心里上多少过不去。”
渔夫帽:“杀人犯辩护律师保护的不是被告人而是法律,食品质检员保护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消费者,你跟踪的最终目的是保护道德而非人身安全,后者是保镖的工作内容。”
无框眼镜思量片刻:“道德上我站在你们这边。”
十四、
据说爱尔兰咖啡起源于一场有情人相思的恋爱。
一个都柏林机场的酒保邂逅了一名风华绝代的空姐,他一见倾心,希望能为她调一杯鸡尾酒。可空姐每次只喝咖啡,就算他调得酒再好也得不到一眼青睐。情人的风韵就这样日日萦绕于心,酒保的爱慕与日俱增,愈发清晰、愈发模糊,像爱尔兰威士忌一样浓烈,又像咖啡一样苦涩。他希望得到空姐的垂青,哪怕只有一晚。他对空姐的感情最后成为灵感,经过无数次试验,做出了一种混合了爱尔兰威士忌的咖啡。一年后酒保得到为空姐煮咖啡的机会,他激动地流下泪水,一边做一边为空姐讲述咖啡的故事,希望空姐能通过这杯饮料明白自己浓烈的爱慕和思念。可空姐并没明白酒保的心意。后来,空姐离开爱尔兰,想起爱尔兰咖啡便去市面上寻找,可走遍了所有酒吧也没寻到一模一样的味道。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爱尔兰咖啡是那个酒保特意为她而做。她满含热泪,开了一家专卖爱尔兰咖啡的小店,是相思也是纪念。
食指中指按住杯脚,无框眼镜推给渔夫帽:“所以爱尔兰咖啡也被称为‘情人的眼泪’。”
专用杯上的三条细线分出三种不同的层次:底层是爱尔兰威士忌的琥珀色,二层是鲜煮咖啡的棕黑色,三层是加入咸盐的奶油的雪白色。第一口,从柔软的奶香到醇厚的咖啡香,一点点咸、一点点苦、一点点甜,层次分明,然后是灼热的、尝不出浓烈酒精感的威士忌,那种沉淀似乎早已跟咖啡融为一体。
“信不信传说根本不重要,”无框眼镜道,“来这里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不是为了思念谁,而是为了撩妹。咖啡因和酒精的混合会麻痹神经,再加上一张骗人的嘴和女人们特有的代入感,不消片刻,女人就会感叹‘此生无缘行乐一时’了。”
他摘掉眼镜,显出藏在镜后的魅惑的桃花眼。透过镜片,杯脚既未放大,也未缩小。
尾声
“不过话说回来,”渔夫帽道,“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我真没看出来是你,”无框眼镜道,“直到看见住住才明白。”
“那你反应可真快。”帽衫一屁股坐上高脚椅,“我看见你的时候也懵了。”
“要不是我事先知道你跟六三接了案子,很可能等她咽了气我才知道自己一刀扎死的是队友。”无框眼镜苦笑,“对不住了六三,你的妆画得太好了。”
渔夫帽无所谓摆手:“以后接案守则得改改,乌龙事件好玩归好玩,尽量把措手不及的问题降到最低。”
“说来也巧,”帽衫道,“刚好是夫妻双方分别雇人,刚好是找了咱们自己人,刚好费用给的也到位……”
“刚好差点被捕。”渔夫帽深叹一声,“津舟给我打电话时我吓了一跳。还好今天被围堵的人不是我。”
帽衫痞笑:“好玩儿吗?以后跟哥出一线吧?”
“我谢谢你江羽隹,”渔夫帽没好气,“我谢谢你全家。”
无框眼镜朝他道:“你那儿顺利吗?”
“治安警而已,没费多大劲。”帽衫点头,“那女人报警之后该换人跟来着。”
见渔夫帽搅拌咖啡,无框眼镜眨着一双魅惑的桃花眼:“这位小姐,想要加点眼泪吗?”
“不用!”渔夫帽慌忙摆手,“这话显你像个变态。”
“哎呀,多少客人喜欢,”无框眼镜垂头,“怎么放你这儿不好使了。”
帽衫狠白一眼,渔夫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你们说,他们两个会分开吗?”渔夫帽轻道。
“哪两个?夫妻还是他跟那个女人?”无框眼镜反问。
“无论是哪个都不是我们该管的,”帽衫习惯性活动手腕,“记得删掉委托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我只是好奇……”
“别去想了。”无框眼镜道,“有缘无份,有份无缘,有缘有份,无缘无份。世间关系皆是如此。”
==委托完成==
评论要求:求知/随意
作者:筑堡人
接上篇内容:VOL.199【万有引力】降落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07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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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类吗?”
“我当然是。“葵本叶立即想起电视里看过的食人族,迟疑地答道。
“我就知道!“领头的那个转头冲同伴大叫,像是刚刚证明了某条数学定理。
葵本叶奇怪于三人的‘表演’,目标已转向罗伊。
被满含期待的目光盯了片刻,罗伊也只好回答道:“当……当然。“
“两位先生,欢迎你们。”领头的农夫走上前,握住葵本叶和罗伊的手使劲摇晃,一面笑着介绍自己,“我是汤姆,他们是杰克和罗斯。“
葵前不久才在邮轮上见到了他见过最强壮的人,但和汤姆握手时,才发现对方的手大得简直过分,活像长了指头的象掌,粗糙却温暖。
“我是葵本叶,这是罗伊。“葵本叶回应道。
另外两名农夫互看一眼,咧嘴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葵本叶不安地问道。
“霍霍霍,你的名字很少见。“汤姆发出奇怪的笑。
解决称呼问题后,第一次仔细打量了葵本叶,从工具腰带上抽出一罐脏兮兮的矮瓶,拧开后搅出一坨黏糊糊的软膏,伸向葵本叶的额头。
“这是什么?“罗伊不动声色地问。
“噢,我调配的药膏。”汤姆举起指头晃了晃,“对外伤很有效。”
葵本叶坐在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车里,这是一辆3层楼高的翻斗车,轮毂上的螺栓和他脑袋一
葵本叶只在电视和书上了解过一些关于农场的只言片语,但从未见过它真实的样子,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鲜。
驾驶室空间不大,加上罗伊,三个人已经非常拥挤,葵本叶夹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离开救生船登上车辆俯瞰时,葵本叶才注意到他们造成的破坏。
迫降的救生艇在松软无垠的晶麦田里犁出一片细长的洼地,像是黑色天鹅绒上被灼烧留下的丑陋伤疤,船体一侧裹满了亮闪闪的晶麦粒,像是从地壳中钻出的巨大船形水晶原石,沿途的晶麦被深深地压入了泥土中。
“我们惹麻烦了吗?”葵本叶小声问道。
“哦,有时闪电也会引燃麦田。”汤姆解释道。
罗伊似乎了解一些,但不愿多说,只是同样出神的盯着窗外。他本想留在救生艇等待救援,但:
“你们需要吃些东西,来吧,不会有危险的。“汤姆热情而夸张地邀请。
在汤姆的解释下,两人也闹清楚了他们是怎么被发现并救下的。
马斯大洲是联邦的主要矿星之一,汤姆的主要工作,就是开采蕴含在地表中的各类金属矿藏,汤姆观察到救生艇降落的轨迹,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以为是又一颗大陨石。”
汤姆解释道,一面转动方向盘,看似粗笨的手指灵巧的开关控制着车辆,正常大小的物品握在他手里都显得滑稽。
他们不能直接回农场,农夫们在半个月前接到风暴警告,必须在麦田被风暴摧毁前抢收所有的晶麦并送去加工,否则将错过今年的收获期。
落日余晖下,沿途的数十辆车挥舞着机械臂,如神话中多手的泰坦巨人般行走,农夫们端坐在巨人的体内,高声歌唱。
巨人经过麦田时,麦梗温顺地俯倒, 人造的植物,广阔的田地里没有杂草、虫蚁,只奉献最纯粹的果实。
一切风平浪静,翻斗车满载麦晶,踏上归途。
……
“先生,我们到了。”罗伊的声音说道。
一股混合了辣与酸的铁味涌入鼻中,葵本叶顿时醒来,罗伊挪开脑袋,露出窗后灰色的夜色。
马斯的大气稀薄,遥挂天穹的星星和在太空中一样多,夜空下是一座灯火辉煌的钢铁之城,扭曲却整齐的管道,高耸的烟囱里挤出凝结如实物的白色云雾,气锤与锻床的巨响在空气中躁动。
“你们在这里炼钢?”罗伊问道。
“钢,和所有其它金属。”一个没听过的男声大声说道,盖过。
葵本叶揉了揉眼睛,立即感到有许多目光集中在身上,车脚下一群肤色黝黑的工人隐没在夜色中,从人数和语气来看,显然已经等了一阵子。
“嘿,杰瑞。”
汤姆顺着翻斗车的脚架爬下,冲人群中喊道。
葵本叶无法爬下为成人设计的悬梯,罗伊将他放在地上时,人群中传来骚动。
罗伊上前一步,隔断了视线。
“你们从哪里来?”杰瑞问。
相比农夫,钢铁工人们更高大精瘦,似乎长时间在炉火前工作的关系,毛发都被炙热的钢水烤干,脑袋上看不到毛发甚至是眉毛。
“他们的船迫降了,在等救援。”汤姆回答,介绍道,“杰瑞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可以定期联系上外面。”
“迫降?”杰瑞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颗星球可不在正常航线上。”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至少给船上报个信。”罗伊说。
“报信?”似乎听到了某个不可置信的消息,杰瑞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的每个同事,“哈哈哈,他说要我们帮忙!”
不怀好意的大笑从人群中爆发,罗伊求助地回头,但这次汤姆避开了他的眼神。
“汤姆什么都没对你们说是吗?”
杰瑞快步走近时,毫不掩饰的目光在葵本叶身上游动,那里面不管有什么,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葵本叶向后又缩了缩。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马斯大洲,矿星。”罗伊说道。
“除此之外。”杰瑞问,“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我……”有那么一瞬间,葵本叶感觉罗伊要改口,但他只是说,“我不知道。”
马斯大洲是联邦的一颗矿星,提供了联邦百分之38%以上的各类矿藏。但葵本叶从未在电视上看到过与它相关的节目,矿业的拥有者是谁,天量的矿产如何开采运输。
庞大的联合矿业背后,仿佛工作着一群数量庞大的幽灵,于是源源不绝的矿精从行星系的另一头越过太空,出现在母星上。
“这个人类幼崽是你儿子?你这身衣服我见过,还是说这小东西是你的主子?”杰瑞看了眼罗伊的胸牌,将脸凑近葵本叶,罗伊浑身绷紧,随时准备阻止他。
钢铁厂的泛光灯照在杰瑞脸上,这样近的距离,钢铁工人脸上的皮肤显现出不规则的细小龟裂,像鞣制过的浅色蜥蜴皮革。
葵本叶被对方钳子一样的手臂揽住,脸贴着脸,男人的脸颊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冰凉,但的确粗糙而干燥,这让葵本叶更感到害怕。
杰瑞用一根手指扒开右眼,布满血丝的眼睑让葵本叶一屁股跌倒在地,良好的家教让他忍住了将要出口惨叫,但也错过了更重要的提示。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在葵本叶再度退缩之前,一股大力从他胳膊上传来,“看看清楚。”
男人的眼球上,一串编码清晰可见。
“罗伊!”葵本叶尖叫。
“够了!”罗伊伸手拉开两人,“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
葵本叶反应过来之前,一声闷响,罗伊已经倒地。
“别动手!杰瑞!”
“罗伊!”
“别他妈用你的脏手碰我!“杰瑞攥紧手腕,冲倒地的罗伊嚎叫,声音中饱含的憎恨,令罗伊几乎以为挨揍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刚刚冲自己挥了一拳又几脚的对方。
“你们是不是以为,只要穿得人模狗样,跑到有人的地方,我们就要乖宝宝一样把你们奉为上宾,像对待你们的同类那样对待你和你的小崽子?来旅游是吗?”
“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走。“刚才的一击极重,罗伊品尝着舌苔上的铁锈味,吐出嘴里的咸味,打架在邮轮上是禁止的。
“汤姆,带他们两个去你那里,我想上面会派人过来找的。”一名工人不安地说道。
“怎么着?我打痛你了吗?你这个娘们一样的东西!”杰瑞啐了一口。
“你没事吧?”葵本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不做。
汤姆将罗伊从地上扶起,内疚极了:”对不起,这附近只有钢厂能定期联系上面的人,但我不知道杰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罗伊转过身,用手背擦拭嘴角吐出的血渍,服务员马甲显得格格不入,滚满了灰尘草根和口水,但都不如他嘴角的流淌的一抹紫色引人注意。
“那是你的血吗?罗伊?“
……
“不好意思让你们睡在这里。”
“别这么说,这地方很不错。”
葵本叶环视着仓库,他们在深夜回到农场,但宿舍没有多余的床位,暂时在仓库将就。
正值收获季,数层楼高的阔大空间被整齐的草垛塞满了大半,草垛被机器压缩过的表面像石头一样坚硬,能看到草梗平整的纹路,一直堆放到仓库的顶部,据汤姆介绍,这是给冬季的养虫场预备的取暖燃料。
数万平米的仓库井井有条,墙上挂着葵本叶看不懂的粗笨工具,马斯大洲没有老鼠、虫蚁等生物,大约是为了抵御季风,硕大的仓库密封性也很好。
汤姆发挥了主人翁精神,用晶麦梗在地面垫上厚厚一层,铺上被单就做成两张很不赖的软床,不久后葵本叶就会发现,整个农场都只有这一种床。在失去动力的救生船里冻了十几个小时后,如同罗伊所说,的确称得上舒适。
“我关灯了,先生。”
仓库里充斥着一股暖和的味道,等到罗伊也躺下后,葵本叶意识到这是晶麦草的气味。
“叫我葵吧,我妈妈也这样叫我,我不喜欢你叫我先生。”
“几天前我见过你母亲。”罗伊忽然说道。
好一会儿,葵本叶才反应过来几天前指的是他们还在邮轮上的时候。
“那一层楼客房是我负责,这趟航班是定制的,船上的孩子不多,所以我记得你,先生。”罗伊说道。
服务生不能讨论与客人有关的任何话题,在此前的所有经历中,他都严格遵守着这条铁律,在此刻松动。
“所以你才进来救生艇吗?”
“我不清楚。”罗伊沉默了几秒,“葵”
“什么?”
“有妈妈是什么感觉?”
葵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发觉它的距离几乎和那艘船一样遥远,“我说不好,大概是可以当个小孩子。”
“你来的地方,有很多小孩子吧?”
“很多。”葵本叶说道,“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每个大洲都去过。”
“哇哦。”
“但从没下过船。”
“好吧。”
“你想妈妈吗?葵。”
“不想,她一定会来找我的,你呢?”
“我?”
“你想回船上吗?”
直到葵感到自己再等下去就会睡着,只好提醒道“罗伊?”
“不,航行是很无聊的。”
“邮轮的机房一定很壮观吧,我在电视上见到过,引擎有一栋楼那么大!”
“机房里只有你们才能进去,我们不能靠近。”
罗伊睁大眼睛,仓库里的每个细节在黑暗中呈现出来,比白天更清楚。对面的人类孩子呼吸变得悠长,紧闭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幼小身体辐射出柔和的体温,像某种安静蜷睡的小兽。
确认了身下的大地是真实存在的,复制人翻了个身,睡着了。
……
几天后,风暴巨大而稀疏的触手拂过广阔的农场平原,带走无数吨泥土和田地里残留的麦草,大气重新被尘土占据,葵本叶在室外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和罗伊一起被困在农场的室内。
几天下来,葵本叶总算搞清楚了这地方,整个马斯大洲都被混乱的磁场风暴所笼罩,无法向外太空发送讯息。除了几个驻扎了少量人类员工的港口城市,其它地方都由复制人值守,要联系邮轮,必须通过人类员工。
只是葵本叶仍旧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着同样的长相,仅仅是血的颜色不同,复制人就不能被称为人类。
为了提升效率,使用了大量机械,但每次返回农场时,连葵本叶也能肉眼分辨出农夫们被疲惫浸透,每个人都像是被马斯大洲异常重力拧干的海绵,几小时的短暂睡眠后,海绵再次汲饱汗水,清晨去到麦田里挥洒。
旧的晶麦还未完全收获,新的麦芽已经洒下,像西西弗斯一般永恒劳作。
罗伊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正是在每一次搬运、抬动中,农夫们适应了马斯大洲的特殊环境,才生长出了那样超常的耐力、对低劣食物的忍耐力,适合肩挑背抗的粗壮大腿、在尘土中无阻的呼吸系统、不惧沙尘的眼膜的身体,因此才能在马斯大洲的严苛环境下生存。
罗伊熟悉这种生活方式,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脚。农夫们的劳动强度显然要比他这种服务型高得多,在透支生命一般的工作中,他的农夫兄弟们却总能从枯燥的劳作中找到乐趣,每天都将体力榨干到极限,肌肉在劳作中反复耗尽养分,变得干瘦而有力。
整个马斯大洲都以各类晶麦为主,但也种植食物,不缺乏蔬菜和蛋白质。异常重力和氧气似乎对这些植物也造成了影响,在充足的日照下,胡萝卜、卷心菜的个头都有正常的2倍大小。
葵本叶学会了分辨蔬菜好坏的窍门,但不确定这些经验能否用在其它地方。
主要的蛋白质来源是一种巴掌大的可食用蠕虫,外表像是大天牛幼虫,能分解大部分有机质,转换成高蛋白。
罗伊将它们剁碎至不易联想外形的大小,再配合简单的烹饪技巧清洗蔬菜,节约珍贵的淡水,最后一起炖煮。
船上有厨师,不需要他动手,但轮转时偶尔也到厨房帮忙,以此作为两人的食宿报酬。
罗伊和葵从没见过这么多好胃口的人。农夫们没时间处理食材,只要是熟的都能吃下去,当然,生的也可以消化。他们生来如此。
“今天的饭里也没有沙子!再来一碗!”汤姆吞下一整碗虫子和土豆糊,向他掌勺的服务型复制人兄弟递出手里的塑料餐盘。
罗伊在第二天病倒了。
“他快过期了。”
汤姆从最近的城镇请来了一名专业人士,只看了一眼,‘大夫’就毫不犹豫地做出判断。
‘大夫’手臂上露出塑料皮肤,显然这位改造人‘大夫’是葵本叶在马斯大洲看到的第一个人类。相比眼前正在死去的复制人,‘大夫’更惊讶于在出现在农场的人类孩子。
“听说有艘救生艇在附近迫降,这倒是头一遭。”
“你不是医生吗?救救他吧!”葵本叶哀求道。
“不,我是农场的产品经理,连锁3型的保养只有你们来的那艘船才能做。”
“我还能活多久?”罗伊虚弱问道,仿佛马斯大洲的日照正在加速他的氧化,灿烂的金色光泽从复制人的短发上剥落。
“三天,或者四天。”
产品经理压下心中的不耐,光是照看这么多农用型就烦得他够呛,这只连锁三型虽然是私人财产,但在本大洲也享受联保,产品经理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在这方面出差错。
“第一次看到你这个型号忘记保养时间,我先给你打一针。”
“不,我不需要。”罗伊想拒绝,却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
“他说不想打。”葵本叶张开双臂,两条腿筛糠一样抖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眼前的男人。
“这恐怕由不得你们,老实说,也由不得我。”产品经理撕开一支包装好的一次性针剂,将镇静用的合成酶推入罗伊的血管,“这会让他舒服一些,应该能撑到邮轮的人过来接他。”
这孩子想必伤心透了,看着趴在连锁三型身上抽噎的孩子他想到。毕竟还是个孩子。
产品经理想起自己的第一个陪伴型号,它过期的时候,自己伤心了很长一阵子,于是他立即又买了一具同样的型号,给它取了同样的名字‘温莉’,实际上,只要他赶处理完这档子事,回到家里就能看到她。
然后他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情,于是好心提醒,“啊对了,你父母知道你弄坏了一具连锁3型吗?这可是一大笔钱。要我说你还这么小,肯定是邮轮方面的责任。”
“我会给上头反馈你们的位置,你可以回家了。”产品经理对葵本叶眨眨眼,戴上面罩钻进风沙消失不见。
产品经理的药剂的确有效,他们再次爬上农场最高的水塔架,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农场,其它时间则在菜地、麦田里闲逛,马斯大洲的晶麦一年5季,长得快极了,几乎能听见晶麦根须在泥土里拱动。
农夫们要上工,无暇关心其它事情,也不明白农场有什么可看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泥土。”罗伊把手指插入松软的泥土,红色的沙瓤从指缝里漏下。
“船上新鲜蔬菜都是水培的,而且供应量有限,很少能吃到。”复制人身上散发异样的气味,紫色的静脉丛在皮肤下隐现,整个人像一颗熟透的大苹果。
葵本叶已经听罗伊讲了许多船上的事,大部分他还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搞懂的。
“我要向你道歉,复制人的指纹无法打开救生艇的指纹锁,我应该在那时拦下你。”罗伊说道。
“是我害了你,等回到船上,他们会治好你的。”每个小时过去,他的好友都变得更加虚弱,葵本叶难受极了,他还不熟悉这种叫做内疚的感受。
葵本叶惴惴不安的注视下,罗伊冲他的人类小朋友点了点头。
葵本叶趴在罗伊的床边,鼻孔中闻到罗伊身上散发出仿佛是油垢腐败后的酸味,入夜后,巨大的嗡鸣声令他从睡梦中惊醒,喷气式引擎的风噪震得玻璃哐啷作响。
罗伊睁着眼,入目只有耀眼的白光,他阅读过产品手册,知道过不了几个小时,视网膜就会从原来的位置脱落,他动弹了一下手指,感到自己还有不多的力气,人类孩子的小手一直紧紧抓着他。
一艘货船在农场的空地中降落,扬起尘土。
“它在哪里?”几道模糊的影子向他们靠近,看到了连锁三型的惨状,罗伊6号分辨出来是船上的技师,关于他们的恐怖传说在邮轮的同伴里广为流传,此时自己却并不感到害怕。
“比预想的好一些,看来得返厂重置了。”技师自言自语。
“罗伊,你会好起来的。”葵本叶说道。
“我母亲呢?”他听到葵在问,没有在农场停留多一秒,机舱在震动中再次起飞。
“她在船上等你。”技师说道,“boy,你为她和我们都惹了大麻烦。”
驾驶员沟通了航线,他们乘坐的是一艘本地货车,车身四处洞开,几小时后,他们会中转道最近的一班货船上,彻底摆脱马斯大洲的重力。
夜风拂过罗伊的脸颊,他和其它货物一样被放在地上,葵本叶把衣服脱下叠起来,替他做了个枕头,好让他舒服一些,很快睡着了。
技师向他们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懒得说。
罗伊侧过头,数百座高大的圆柱形烘干塔从他眼前掠过,每一座当中都储存着数万吨晶麦,烘干塔的底部,停泊着数量更多的农用车,收拢了机械臂,再过2个小时,农夫们醒来后,将再次驾驶它们,从脚下星球的地壳中抽取整个联邦所需的矿产。
整齐林立的烘干塔表面光滑如镜,在夜色中如同成片的墓碑。
复制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起身体,抠住货车的门框,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呼掠过,技师站起身向他扑来。
“到妈妈那里去吧。”复制人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孩子,坠入无边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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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为长篇角色写的小传,其实写完ELF199就发现了很多问题,总之,还是很庆幸写完了
【近期,全球范围内出现的“拉尼娜”现象引起有关专家的极大重视。有研究者表明,这有可能是地球即将经历的又一次冰河期预警。受人类活动导致的……】
“艾尔文——”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艾尔文的思路,她将目光从电视上收回,开始专心收拾自己的背包。紧接着贝琳达那颗有着浅金色柔软长发的脑袋就探了进来,她先是看到女儿确实在老老实实收拾行李,但紧接着就看到了依旧开着的电视。
“想让我帮你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吗?”贝琳达问。
艾尔文并没有真的将自己的背包交给母亲检查的意思:“呃——我带了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
“防晒霜?”
“放在随身的小包里,还有糖、指南针、口哨和急救物品。”
贝琳达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卧室,走到桌子前拿起一个小罐子摇了摇。艾尔文恍然大悟,接过来嘟囔着“驱虫剂”,并在表示感谢后塞进了包里。
艾尔文因为体质的原因,很少参与远距离的露天活动,至于夏令营更是绝无仅有。因为今年天气异常,平均日照时间要少于往年很多,贝琳达才动了心思为女儿报名,希望她能趁机多交几个朋友。在此之前她已经全方位考察过多个夏令营组织,最终选定了现在的这个。宣传册上写着的教育基金会她有所耳闻,但凡涉及教育行业的人都不会对它感到陌生,在贝琳达看来,将女儿托付给熟悉的主办方会更令她感到安心。
“父亲呢?”艾尔文坐到餐桌旁开始吃早饭,也许是因为要出远门,今天的早餐也显得比较丰盛。
“我很抱歉亲爱的,他需要参加个研讨会,”贝琳达挑着眉毛,看上去正在思考,“最近世界各地的情况都很糟,他们需要,嗯,需要讨论一下对策,你懂的。”
艾尔文的父亲是一位古生物学家,在家的时间往往比不在家的时间要多很多。虽然艾尔文不明白气候问题为什么会和古生物学家扯上关系,但眼下的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她只是小声“哦”了下,就开始安安静静地吃早餐。
贝琳达开车将艾尔文送到了集合地点,艾尔文目送母亲离去后慢吞吞排在队伍的最后。她和其他从这个站点出发的孩子们乘坐着色彩明艳的大巴车来到了营地,在经历了分配房间、抢占床铺及简单说明后,本次的夏令营活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艾尔文发现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们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这令她感到些许不适,她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可能的话更希望有谁能主动与她搭话。但直到做完自己的身份证件,甚至开始参与项目活动后,她都只是一个人。
努力将“我独自也可以”的念头打消,艾尔文算是在她这个年纪比较擅长制定计划并实施的类型,既然母亲说这次活动的目的就是“交朋友”,那她还不想太早放弃。
找也是单独的人会不会比较容易?但如果两个人都不善言谈的话,艾尔文又担心会显得很尴尬,毕竟拜父亲工作所赐,她擅长的话题就是一些古生物和相关年代的知识。那找热情开朗的?不不,那种类型身边早就有不少朋友了,根本不缺她一个。以她的经验来看,通常自己又会成为小团体里的“透明人”。
“……雪,下雪了!”
孩子们的惊呼令艾尔文回过神,雪?怎么可能,应该是冰雹吧,一定是有人把小冰雹的粒子误认为了雪,毕竟现在可是夏天呀!
艾尔文抬起头,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轻盈结晶,直到它们中有些落在她伸开的手掌上后,她才确认是真真切切的雪。
“咦……”
果然是冰河期要来了吗?糟糕,这次出行没有带冬季行装,不知道自己的衣物是否足够御寒。艾尔文想到那些被冰封的猛犸象,如果冻得巧妙,哪怕在一万年后也会栩栩如生,但她可不想被几万年后的人类研究自己生前是否患有某种疾病。
天气的转变几乎是在转瞬间,狂风席卷着低沉的黑云喷吐猛烈的暴雪,老师们开始组织孩子们有纪律地撤退,只要回到房子里就可以进行躲避。艾尔文也挤在队伍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然而她的帽子忽地被一阵风卷走,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转身去捡拾自己的东西。
风雪更甚了,顺着风跑起来很轻快,艾尔文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轻盈过,即便如此她也追不上自己的帽子。身后似乎有人在呼喊,但艾尔文只想尽快拿到帽子然后回去。
否则等雪晴后太阳出来的时候,她会难以适应长时间的户外运动,这么一来这次参加夏令营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
大地突兀地开始晃动,艾尔文几乎快要摔倒,她惶恐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脱队太远,四周竟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开始感到害怕,终于意识到也许应该放弃那顶帽子,毕竟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帽子以及任何东西都没有了意义。
艾尔文开始朝来的方向奔跑,但她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现在看来周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原本跟在身后想要带她回去的老师都不见了踪影。再度开始的地震也使她恐慌,那震动的感觉就好像来自地底深处,纯白色的、宛如巨大海浪的水墙倏忽间拔地而起将她包裹,席卷着她冲向“什么的”更深处。
这不是水,艾尔文头昏脑涨,她竟意外地还能迷迷糊糊地想,是雪崩吗?遇见雪崩的话应该注意什么……来着?恍惚间看到不知从何而出翩然降落的金色光点,它安慰性质般来到艾尔文的身侧,小小的少女下意识握住了它。
啊,好温暖。
这是艾尔文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TBC
乘务室(9+2)
【尸体状况】尸体面朝乘务室门一侧匍匐倒地,四肢伸展不自然,似乎在死前经历过肌肉痉挛。(未来序曲)
【尸体手边的物品】尸体肩膀上挂有一卷备用电缆,右手边掉落有一把剪刀。(未来序曲)
【乘务室】每节车厢2F的连桥前都设有一间乘务室。乘务室是供乘务员进行调整车厢内中央空调、接听并记录内线电话等列车管理活动并休憩的地方。(多渊洋子)
【中央空调】在搜查刚开始、约凌晨4点时,乘务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始换气通风;约十五分钟后,再次变为冷气模式。(百木野鹰)
【通话记录】乘务室的操作面板上显示近期有两通内线通话记录。第一通时间为2时11分。第二通时间为2时13分。(百木野鹰)
【花道装置】乘务室的墙壁上设有一花道装置。陶瓷花盆内、在长、宽三等分交叉线的左上及右下位置,插有两棵一矮一高的植株。两棵植株上共开有27只色彩鲜艳的绯红花朵。现在植株的花瓣有些发蔫,且花蕊上的花粉已经全部脱落。(鹫见久礼爱)
(学识)【花道装置+】经辨认,用于花道装置的植株是夹竹桃。但此夹竹桃与自然品种略有不同,具体表现为多花、多蕊、花粉单颗粒肉眼难见、颜色艳丽。(鹫见久礼爱)
【通风口】在花道装置正上方,有一栅格状通风口。在调查通风口时,大风量的冷气正不断从通风口中冒出。(多渊洋子、狩鸣夏央)
(力量)【通风口+】拆卸通风口之后,可以粗略窥见上方连接01车厢其他客室的送风通道以及位于顶部的超细滤网。(狩鸣夏央)
【乘务室深处的杂物间】在乘务室里侧,还有一扇门,门后是用于堆放各类清洁、维修用物品的杂物间。杂物间内的物品堆放有些凌乱。(夜长梦多)
【杂物间的窗户】杂物间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可以通过这扇窗户看到床铺附近的空客室光景。(夜长梦多)
空客室(8+1)
【空客室的状况】根据发现者们的描述,最初受害者被捆绑并倒吊于行李架下,头部不断有血液滴落,受害者神情相当痛苦。此外,床铺被变形为沙发,被推至滑轨最右靠书桌一侧。(相川缝)
【受害者的伤情】受害者额头至右耳上方有一处击打造成的破损伤口。右耳下方有一锐器切割伤口,伤口长度约有3厘米。倒吊期间,因血液不断从切割伤口流出,受害者的头巾几乎已被染红。被救下之后,受害者依然有意识不清和贫血症状。(水喰镜、弓长碎星)
【受害者的证言】受害者意识平复后,在被询问关于案情始末时,他只回答说:“我无法说出任何与今夜案件有关的事情”。(萩原悟)
【被锁住的门】在发现受害者时,空客室的门被上了锁。当时,是里安娜提议让格里兹利用首领命令指示拉斐尔开锁,最终打开了这扇门。(月见里弥生)
【滴落的血迹】受害者原本被倒吊的位置正下方有大片汇成滩的血迹。除此之外,书桌前的地板附近也有零星的滴落状血迹。(伏木永梦)
【“绳子”】受害者身上的“绳子”是空客室的床单,床单被拆成两片,分别用于捆绑及倒吊。两片床单一端都有明显的不规则撕裂痕迹,且痕迹对应,可以拼在一起。(水喰镜)
【变形沙发】置于房间右侧、原本是床的变形沙发上有一些尘土。(伏木永梦、月见里弥生)
【空客室的窗户】在受害者被倒吊的位置附近,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不过,这扇窗户漆黑不透光,无法从空客室内看到另一侧的光景。(安贝尔)
【陶瓷笔筒碎片】书桌上原有的陶瓷笔筒被打碎在地。其中一枚碎片的尖锐部分明显沾有血迹。血迹无喷射趋势。(张咪喜、安贝尔)
(灵感或洞察)【陶瓷笔筒碎片+】将地面的陶瓷碎片收集起来并简单拼合后,发现陶瓷笔筒的底部的一圈磨砂部分沾有血迹。(张咪喜)
其他车厢及事件等(8+2)
【温室】其中一个独立培养室种培育了各色有毒植物。为保证安全,拉斐尔要求参选者们只能站在培养室玻璃门外侦查培养室内状况。(度会惠知)
(学识)【培养室的有毒植物种类】站在培养室门外观察,可以分辨出的培植品种有:大西洋毒漆、巨独活、独疮树、夹竹桃等植物,分别可以引发皮肤病变、发热、血性腹泻、呕吐、暂时性失明、肌肉颤动、癫痫昏迷等。不过,这些有毒植物看上去并不是自然生长的品种,比如果实、花粉等有毒部分的颜色比自然种要更艳丽一些。(度会惠知)
(交涉)【毒植株的由来】询问拉斐尔后,它介绍说,温室中培养的有毒植株是由结社的药剂师、毒药学家及植物学家联手改良过的品种。特征为中毒后症状加剧、致死剂量低、毒效发作快,专为结社成员在各项事务或任务中清除障碍所用。(里安娜)
【谜之信函】自第四日傍晚开始,至第七日结束之前,所有成员陆陆续续在不同时间、地点收到了一封信函。信函的内容为“毒にご注意を”(当心有毒),文字下衬有一枚和风纹章。(里安娜)
【死者的房间】拉斐尔特别开放了死者房间门锁用以调查。死者的房间非常整洁,在布置上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线索。调查死者的行李,除日常用品、换洗衣物、纪念品、声优工作相关作品及资料外,还有一些助眠教学资料。(白砂明日香)
【受害者的房间】尸体及受害人被发现时,受害人的房间并未上锁。和受害者打过招呼、简单调查房间过后,发现唯一值得在意的情况是:桌前有一只杯子被打翻,在桌上的关东料理教学特辑杂志和桌下地面留下一滩还未干透的水渍。(东野东)
【首领特权与命令】依据第一日的投票结果,格里兹·隐特里希亚获得了首领特权。在第四日晚餐时,面对出现疑似毒杀预告函的状况,在众人商讨过后,格里兹向全体在场人员下达了四次“不许触碰毒物”的命令。(东野东)
【未领命者】根据在场者回忆,晚餐时不在餐车内、因而没有接受首领命令的人有:百木野鹰、狩鸣夏央、鹫见久礼爱、久羽礼蕾、白砂明日香、萩原悟、伏木永梦、安贝尔,共八人。(东野东)
【关于尸体发现】凌晨3时50分左右,张咪喜起夜欲前往展望车厢游玩,途径乘务室时发现异样。之后,张咪喜折返准备通知他人,遇到同样准备出门的格里兹。被告知情况后,格里兹叫起铁井胜明,让铁井与张咪喜先赶往现场勘察状况。在两人到达乘务室之后,尸体广播响起。(澹台长山)
【违规通报】紧接尸体广播之后,拉斐尔在全车放送了铁井胜明的违规通报。通报警告原因是铁井擅自踏入权限区域。据在场相关者证词,在通报之后,铁井马上退出了乘务室。(澹台长山)
剧情言弹
【毒杀者的传言】在大破坏及之前,社会上一度有过毒杀者的传言。不过只有结社少数人知晓,那位毒杀者曾是前首领的忠实工具,为其清扫阻碍绝望乡制霸结社之人,无数反对前首领偏激行事的他学派中坚要员都死于毒杀者之手。毒杀者在实行谋杀时,会为目标送上一封“当心有毒”的警告信,日后以“夹竹桃”为标志的毒物毒杀目标。而那位毒杀者所冠之名为——“鹫见”。(多渊洋子、百木野鹰、神宫寺都、安贝尔)
【花道装置的致命错误】据花道家判断,花道装置是仿照池坊流作品「葦と燕子花の魚道生け」、将花材替换为夹竹桃制作的。高植株称为“男株”、矮植株称为“女株”。男株应在左,女株在右。现场的花道装置犯了放反男女株的、对花道艺术来说十分致命的错误。(鹫见久礼爱)
【是永爱与格里兹的约定】因格里兹长期患有不眠症,是永爱在经天塚麟太郎介绍后,利用自身暗示音才能帮助他治疗。两人上车后相约在每日凌晨两点,是永爱会前往格里兹房间,帮助他入睡。
【第一发现者的证言】2时30分左右,键浦结良应电话中的首领命令前往乘务室。在那里她发现了已经死亡的是永爱。之后,她站在门外观察许久,并远远透过透过杂物间的窗户看到隔壁房间被倒吊的天塚麟太郎。随后,前往隔壁空客室,利用才能将房门上锁。
【倒吊的受害人与穴吊之刑】将受害者倒吊、在耳后开伤口并令血液流淌的行径像是在模仿“穴吊之刑”。“穴吊”是一种残酷的刑罚,曾在日本德川幕府时代用以迫害基督徒。受刑者四肢被捆绑,吊在洞穴上,耳朵上打了孔,血慢慢流下来。在这种死刑中,肉体的痛苦被尽量放大并延长,受刑者往往要挣扎很长一段时间会死去。
【乘务室的通话录音】应参选者强烈要求,乌列尔公开了2时11分与2时13分的内线电话录音。第一通从格里兹房间打给乘务室,内容为:以首领命令赋予是永爱和键浦结良进入乘务室的特权。第二通从格里兹房间打给键浦结良房间,内容为:2时30分前往乘务室谈话。
——清晨,前往桑普多泽驿站的路上——
高大的树木们茂密的枝叶将日光几乎挡了个严严实实,加上尚未弥散的晨雾,这条林间小路上像是被光遗忘了的地方,即便如此那些潜藏在阴影中觊觎死亡的野兽们也因为黑夜的结束隐匿了踪影,这里似乎只剩下了间或的鸟鸣声。但是急促的马蹄声忽然闯进了这片宁静,车轮在地上的滚动甩出沙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诺克夏·梅奈长出一口气,他整理好盖在尸体上半身乃至头脸的外套从尸体身旁站起身,马匹小跑的身影和他们身后的马车逐渐停在他面前。
两个骑马的人和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面的戴着宽檐帽的马夫的眼睛在他和地上的尸体之间打了个转,“怎么回事?”
“就和你看到的一样呗,”诺克夏歪了下头示意地上的尸体,“一对儿回不去纳塔城的倒霉蛋,我稍微幸运点儿还能和你说话,”他拿出自己的猎人徽章展示给他们,“载我们一程,车费尽管说。”
“啊哈,自己人,”他露出了然的模样,“一样的,老弟,瞧我们几个去的时候马车都坐满了,这会儿就剩我们仨了。而且你的运气确实不错,我就是这伙儿里说的算的那个。我是本。”
“你好,本,我是诺克夏·梅奈。”诺克夏冲着他点了点头,“所以你这个头儿怎么说,帮个忙?”
“我倒是很想当这个好人,梅奈,但是你也知道咱们这行总是有些难处的。”本瞥了眼身后的马车。
“怎么,你的马车里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倒也不算见不得人,只是见不得同行。”
话说到这里诺克夏差不多猜到了那车厢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如果一个猎人需要提防他的同行那么他不想展示出来的东西显而易见。
“你的猎物?我还以为干这行的都不会抓活的回来。”
“情况特殊,所以你大概能理解我的难处了吧?”
“当然,我能理解。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载我一程?”
本抬了下帽檐,雾气已经渐渐消散了,些许光线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下照亮了这条小路,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同行,“你有枪?”
“有一把。”
“没别的了。”
“对。”
“那上车前把你的枪交给厄文,就是那个驾车的,”在他后面坐在马车上驾车的男人挥了挥手,“然后少和车上的家伙说话,最好一句话都别说。”
“可以。对了,还有个事。”
“什么?”
“就是我朋友,”他对着尸体摆了下手,“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下本摇摇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咂嘴声,“梅奈老弟,我能让你上车已经是作为同行的通融了。我知道把死掉的朋友丢在这儿的心情很不好受,但现在可是六月份,在我们到老家之前你的朋友恐怕要先烂没了。”
行吧,他点点头对本表示理解。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也正如同本所说他也不想让朋友孤零零地躺在这儿。他再次看向本,“那帮个忙先把他埋了可以不?要把朋友扔在这儿孤苦伶仃我这个人实在是……”
他的话却招来了一声口哨,但是本并没有表达出对他的奚落,“好吧,你这样的人在这行真是少见。戈马,去帮他一把。”
“得嘞。”另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踩着马镫从马背上下来,他转身走向马车朝厄文伸出手,“厄文,铲子在车上吗?”
厄文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丢给他,“你去找找吧,反正东西都在那。”
戈马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后面,金属零件摩擦碰撞的声音响起后木头相互挤压发出“叽叽”的声响,接着是噼里乓啷翻东西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戈马拎着两把铲子走过来,诺克夏发现他瞎了一只眼睛,那被伤口劈开的左眼眼仁发白。。
“埋哪?”
“就路边吧。”诺克夏接过铲子。
他们走到路边时诺克夏感受到注视的视线,他回头看向马车,马车里金色短发的女人翘起的嘴角旁耳坠的鲜红色刺目十分,她隔着车窗朝他摆了摆手。
——清晨,桑普多泽驿站——
一男一女走过阿比西奥身后,带起的气流钻进衣领让他后颈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两人都身着黑衣,高挑的男人黑色短发,正在和吧台后面的女侍应生打招呼,而那个白色长发的女人猩红色的目光撞上他的窥视,他立刻赔了个笑脸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即使他对上面的新闻丝毫不感兴趣。
“你们是从教会来的?天啊,那可真是太远了。”女侍应生说,她好像从来没离开过这个乡下地方,语气里满是新奇。
“神的恩惠不分地点,为人们传达神的声音正是我们该做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还没有被香烟和酒精污染过的纯净青年,这确实非常符合圣职者的印象,就是有点儿假。
但是显然小丫头就喜欢这套,侍应生的声音变得更加友善, “那请问你们要喝点东西歇息一下还是住一晚再走?”
“其实我们正在等人,所以我们想暂时先歇歇脚然后再做打算。”
“好的,那要喝点什么吗?”
“你想喝点什么?”
他的同伴没有说话。
“她不需要,请给我来点水。”
“好,找个地方先坐吧。”
之后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消失在旅店深处,一个正在逐渐接近他。看来有人还在吧台那里。
地板随着脚步声发出被碾压的声音,走过来的是那个男人,最后他停在阿比西奥身后。外面的云雾已经彻底散了,阳光开始变得刺目,照射在报纸上的强光险些刺痛他的眼睛,空气中的温度也逐渐升高,但是从他的身后他却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温度与气息,圣职者看似无意地同他打招呼,“最近天够热的。”
“谁说不是呢。”阿比西奥耸肩,没有从报纸上抬起头去看他,但是他的同伴们却对这个圣职者来了兴趣。
“这么热的天还要跑这种鬼地方传教,你们这些神父也真是不容易哈。”说话的猎人是他这次任务的搭档之一,口无遮拦的家伙。阿比西奥决定不掺和进他们的对话以免引火烧身。
“不过这是我们的使命,为神奉献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猎人吹了声口哨,“那那个女的呢?她看起来可不像修女。”
“与我同行的教会猎人,她非常可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教会猎人?”猎人重复道,“那不就是血族吗?我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看个教会猎人。”椅子被他起身的动作推开,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猎人朝着吧台那边走去。
“不过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但显然这句话没有被猎人放在心上,“你好啊,血族小姐?”他的语气轻浮又无礼。
“有事?”女人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十分轻松,似乎她并没有这个神父说的那么不高兴。
“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活的教会猎人,看来你们不怕阳光这件事是真的,”他说,“不过让这样一位小姐来保护神父,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该不会也提供一些保护之外的‘特殊服务’吧?”说完他甚至为自以为绝妙的笑话大笑起来。
然而女人不仅没有立刻反驳他反而加入了他的笑声,最后他们的笑声一同停下,“让你失望了,我可不给那边那个男的提供什么‘特殊服务’,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用你的屁股给别人提供过你所说的——‘服务’,毕竟你知道的,有的男人看起来就是会卖屁股的长相。”
猎人一时语塞,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却无法变成一个词汇或者句子,女人则继续说道,“顺便奉劝你管好自己的嘴,不会说话就把舌头吞进肚子,这对你我都好。”
“你他妈——”他最先从腰间抽出手枪,对面教会猎人的动作紧跟而上,但最后爆发出的只有一声枪响,一缕青烟从那个白发的教会猎人手中手枪的枪口处升起,他的同伴的枪从手里滑落,他捂住胸前的伤口后退几步最后眼睛上翻,抓紧衣服的手松开垂在两边仰面倒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接连的声响也惊动了正在里面倒水的女侍应生,她匆忙的身影钻出门帘出现在吧台后,“怎么了!”她惊慌的目光扫过大堂里的每一个人,“我听见好大的声响,有人开枪了吗?!”
几乎是立刻阿比西奥的肩膀被用力按住,后颈隔着衣领传来的按压的感觉,他正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抵着,“嘘——”阿比西奥听见身后的耳语,“先别说话。”
“不好意思,”女教会猎人已经收起手枪,她同侍应生说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一点小争执,我们争吵的声音有点大,然后有人离开了这里。抱歉打扰了你的生意,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点上一杯啤酒。”
“好吧,”女侍应生惊魂未定地将手放在胸前,“不过时间尚早,我父亲刚刚将啤酒送来,我们可能需要准备一会儿。”
“没关系。”
女侍应生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门帘后面,而那尸体正躺在她所看不到的紧贴吧台下的死角。
现在阿比西奥身后的男声原形毕露,威胁他的声音不再像是澄澈的圣职人员,而是更加危险,“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同伴她不太好惹,不是吗?”
“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神父?”他问道。
“我从来也没这么说过啊,我的气质这么像是神父那挂的吗?”
“你要是像神父那我就是圣母了,”另一边的女人调笑道,“这个家伙怎么办,一起做了?”
“等过段时间他的同伴不就要到了吗,总得留一个才好骗人。”
“他愿意听话吗?”
“怎么样,先生,愿不愿意帮我们一个小忙?毕竟这可是你的同伴惹的麻烦,你看起来就是个识时务的人,我猜你的回答一定是愿意吧。”
“哈,恭喜你你猜对了,小伙子。”阿比西奥倒是不介意配合这两个教会猎人把自己的同伙一起端了,联想到那些人没有立刻对这次的猎物下手,他大概能想到到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捅了个大篓子,这两个教会猎人一个能打一个鬼主意多,眼下他只能先暂时配合他们,但说实话他对尚在路上的“同伴”也不抱太大希望,而且如果那几个家伙没了他说不定还能就地私吞——或者说认领他们的遗产。
“那就太好了,祝合作愉快——”
“阿比西奥。”
“阿比西奥先生,我的名字是洛基·奥尼斯特,她是卡拉。”
他站起身想同他握手却发现他手里的并不是冰冷的枪械,见自己的把戏被发现了洛基也并不心虚,纤细却坚硬的短木棍在他的指尖转了个圈。
“门口树上撅的,对您来说一定很有纪念意义吧,送您了。”
他接住被抛来的木棍,一想到是这个东西刚才顶在自己的脖子上阿比西奥不禁哑然失笑,但他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根“手枪”,“合作愉快,奥尼斯特。”
——上午,马车里——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刚才看见你和他们起了冲突。”
对方担忧的声音让诺克夏抬起头,之前在马车上朝他挥手的女人——或者说是血族,无所谓,他并不在意她的身份,这位女士现在坐在他的对面。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森林,道路两旁是低矮的小麦,阳光穿过玻璃照射在他们身上。能够在阳光下安然无恙的血族,怪不得本不敢马上拿她怎么样。
这个女人是教会猎人。
“谢谢你的担心,”诺克夏说,他记得这辆马车的主人的警告,但那只是那些人怕他抢了他们的猎物,他又没有那个心思,“你都看见了?”
“一清二楚,那个独眼龙把手伸进你朋友的口袋堂而皇之地摸走了死人的东西,”她的语气毫不掩饰对那些猎人的鄙夷,“我猜他们最后要你为这件他们本不应该占据的物品买单。”
诺克夏无奈地笑出来,“小姐,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坐了他们的车,他们索要一些车费,这很合理。”
“可得了吧,就连住在城堡里不问世事的古老血族都知道不应该随便动逝者的东西,”她的话像锋利的刺毫不留情地戳破猎人们的“仁义道德”,“如果他们最后还是不还,你怎么办?”
话题的走向似乎逐渐导向奇怪的方向,他知道这个无法脱身的女人想要什么,“如果你是想让我把你救出去那还是算了,我单枪匹马几乎一整夜没合眼怎么打的过他们。”
“要你帮我?我可没这么说,”出人意料的是女人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她却提出了另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请求,“需要你帮忙的不是我,所以你还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什么意思?”
“等到了驿站你就知道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先相互认识一下,这么长时间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呢,”但是她却岔开了话题,留下了一个谜语供诺克夏独自琢磨,“我是伽内特。”
“诺克夏·梅奈。等等,所以如果我帮了这个忙我能得到什么?”
“这要看你需要什么了,看起来你这次的任务不算一无所获,所以你不缺钱。我想想,或许帮你安葬你的朋友是个好主意?”
车窗外,驿站招牌矗立在蜿蜒的道路尽头,桑普多泽驿站近在眼前。
——中午,桑普多泽驿站——
诺克夏跟在本一行人的后面走进这家旅馆,这里的大堂干净宽敞,几张小圆桌摆放在这里,周围放着一些椅子,正对着大门的吧台后面是直到天花板的酒柜,看来旅馆老板把他的一楼改成了酒馆。这里没什么客人,理所当然,除了他们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大厅的左侧,宽沿的黑色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庞,诺克夏只能看到从帽子下面伸出来的银白色的长发,那发丝在他黑色的大衣映衬下异常显眼。
方才本的同伴出来迎接了他们,这个男人一头红棕色短发,两鬓斑白,胡子长时间未经打理显得不太整齐。他听见他们叫他阿比西奥,现在这个老猎人同戈马勾肩搭背地走向吧台。
“这就是我的朋友们,奥尼斯特,那边的是本,这个是戈马,厄文还没回来,”他对吧台后面的酒保说,“他们可热坏了,给他们来点儿喝的。”
“当然,”奥尼斯特看向戈马,“先生,想喝点什么?”
除了他们俩本带着伽内特坐在进门后右手边的一张桌子旁,本的位置正对着吧台,伽内特则对着那位坐在他们左侧的客人,厄文牵着马去马棚了。
他没有立刻落座,按理说到这里他们的同程就结束了,也因此诺克夏必须先和本解决一些需要商谈的事。
“本,”听到他的声音本抬起头看向他,“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说。”
恰好厄文刚安置完马匹用脖子上的围巾擦着汗进来,本站起身,椅子被他站直的腿推开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厄文,坐我这儿,看好这女的。”
“可我想先点喝的……”
“戈马,给他点杯啤酒!”
最后他跟着诺克夏离开了大堂。
已经脱掉外套的洛基从吧台的柜子里找出一条围裙系在腰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些,他把一些玻璃杯放在水池里显得自己这个侍应生别那么无所事事。
最先进来的是阿比西奥和一个脸上有一道横贯脸颊的伤疤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的鼻子有点儿歪,他们身后的男人左眼几乎被一道伤疤劈开,因而眼仁发白,再然后是伽内特,走在最后的男人有着黑色短发,他摘下墨镜,漆黑的眼瞳扫过大堂,尽管他的视线在背对着他们的卡拉身上多停留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回到身前的女血族身上。他没有立刻跟着那些人落座。
他们的准备工作异常轻松,阿比西奥找到旅店边上的一处水井,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个绝妙的藏尸地点,那具倒霉的尸体被他们一起抬了出来扔进了水井。至于那个侍应生,洛基以教会活动为借口争取到了这家旅店一天的使用权,现在就连无关人员也被完全清除出去了。
经过阿比西奥的介绍洛基大概掌握了他们的名字,歪鼻子的男人是本,一只眼是戈马,厄文还没回来。而跟在他们后面的系着粉色领巾的男人——只是一个和他们偶然同行的猎人。这位猎人神色凝重,既没有和另外几人拉近距离也没有打算独自坐到吧台前点单。
“本,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说。”他在看了眼本之后说道。
在厄文回来之后本跟着他走出门口,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戈马和厄文。洛基和阿比西奥对视一眼,看来这位经验丰富的猎人也觉得时机已经到来。洛基双手撑在吧台上,阿比西奥则向大堂中间踱步逐渐靠近卡拉,这下他能和伽内特对视了。他冲着伽内特歪了下头使了个眼色,说实话在洛基看来有点糟糕,不太像是打暗号倒像是在调戏良家妇女。
显然在其他人看来也是这样,厄文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向自己似乎老不正经的同伴,“怎么,你该不会看上这小妞了吧?”
“别说你就没那意思,厄文,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吗?”
“那倒确实,要不是她是个血族我还真想和她睡一觉。”
桌子腿砸在地上的巨响立刻静止了屋内的一切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卡拉制造出的动静吸引过去,阿比西奥悄悄侧身后退离开卡拉身后,厄文转过头看向她的背影。
“有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吗,兄弟?”他站起身右手撩开外套下摆露出插在腰间枪套里的手枪,吧台旁边的戈马将手放在手枪上摁下击锤,零件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洛基小心解开围裙握住手枪,阿比西奥微微侧身好让自己随时能卸下背上的来福枪,伽内特仍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卡拉的背影。
厄文刚要朝卡拉迈出步子洛基快速拔枪对准戈马的后背拨动击锤扣下扳机,突然的枪声和倒下的戈马让厄文停下脚步,卡拉旋即起身从左边转身拔出蓄势待发的双枪,当她左手扣下扳机厄文的肩膀被击中左轮枪因为脱力从他的手中甩出,右手手枪的子弹出膛后射穿了厄文的腰,卸下来福枪的阿比西奥的子弹紧随其后,厄文的脑袋像被砸碎的石头四分五裂,伽内特微微侧头躲开飞溅而来的血液。当尸体扑通一声倒地砸翻了桌椅屋内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卡拉稍微松了口气,“你怎么敢就坐在那呢?”她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反而是欣慰和好奇,看着她的笑容伽内特也翘起嘴角。
“我知道你的枪法很准嘛!”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死人的东西,”本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一边找火柴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一个徽章?”
“那可不只是徽章,”诺克夏想仍维持之前的轻松,但一听到自己沉重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多半失败了,“那是他的遗物。”
“哦吼,遗物,”本终于从外套内兜找到了火柴,他拉开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侧面划着,一手护着火苗另一手捏着火柴杆儿伸到香烟前段,烟草被火焰引燃发出咝咝声,他甩灭火柴随手丢掉,这会儿他才扬起一边眉毛瞟了诺克夏一眼,“说实话,如果戈马拿了什么存款单子你这幅样子我还能理解,一个徽章,那玩意儿在工会里堆成山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到底能不能还给我?”
“当然可以,我们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小玩意儿伤了和气,只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这会儿那东西已经被他扔到哪了,毕竟你也看见了他眼睛不太好使。”
“你——”
但是不等他发作他的话就被旅馆里传出的连续的枪声打断,最后一声枪响甚至如同放了个炮仗,本的视线立刻被牵引到旅馆门口,而从旅馆门口有着血色双眸的猎人走了出来,诺克夏认出了她银色的长发,也看到了她的尖耳。
需要你帮忙的不是我。
她也是教会猎人,谜语的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妈的,那两个傻逼搞什么……”
“喂!教会猎人!”诺克夏猛然提高的音量引来了她的目光,本回过头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我听伽内特说你们可以给我提供一些丧葬服务,要不要让我帮忙!”
“臭小子——”本立刻将手伸向腰间的手枪但诺克夏先他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反拧,本的臂膀关节发出危险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疼痛的叫喊。
诺克夏看见那教会猎人露出满意的笑,她朝他们这边走来。
——傍晚,林间小路里的临时墓坑——
几根干枯的树枝被堆在被挖出的尸体周围,尸体被那间黑色的外套妥善地包裹着,诺克夏站在他的身旁,洛基站在尸体的头前方,正照着笔记本上的小抄念经文。
“仁慈的父接了他前往那圣地,他的苦痛是他超脱死亡的阶梯,如今在火焰的洗礼下他此生的罪恶皆成了尘世的灰烬……”
“给。”
几朵小花被伸到诺克夏眼前,他转头看向身旁,伽内特的另一只手里也握着一些花,“用这个凑合个流程。”
“谢谢,”他接过这几朵花,“其实你不用跟过来的。”
“我也想多和卡拉待一会儿,但是是我说可以帮忙的。”
“……如今我们在这里送他离开,接他去罢,父亲。”洛基合上本子示意他们可以将花放在尸体上,花朵们被摆放在黑色的外套上但他们即将一同成为灰烬。
“接下来点火就行了吗?”
“这里的空气太湿了,我要用点小手段。”洛基把笔记本夹在腋下,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点燃扔进树枝里,他打了个响指小小的火苗立刻接连引燃了每一根树枝最后逐渐爬上尸体,娇嫩的花朵很快便被火焰吞噬,灰烬在火和气流的席卷下升腾消失。
“或许你会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见诺克夏点头洛基走过他身旁和伽内特一同走向停在路上的马车,“我们回马车那,如果你想走或者需要装骨灰的盒子就过来。”
“好,谢了。”
现在这里又只剩下他和他的朋友,一如清晨时分。忽的他想起什么,他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枚工会猎人的徽章,“这回你可自己留着吧。”他将徽章也一起丢进火里。
他带上墨镜,火焰在尸骸上燃烧的倒影在他的镜片上跳跃。
tu dois préparer la guerre.
若要和平,先准备好战争。
我写,我写,我写不完了!!感谢互动!!
受不了了我有一些关于男人的烦恼.jpg
——————————公开言弹——————————
【空客室的窗户】在受害者被倒吊的位置附近,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不过,这扇窗户漆黑不透光,无法从空客室内看到另一侧的光景。
【陶瓷笔筒碎片】书桌上原有的陶瓷笔筒被打碎在地。其中一枚碎片的尖锐部分明显沾有血迹。血迹无喷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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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与被杀迟早会发生。冠名“方舟”的这辆列车并不打算载着所有人活蹦乱跳地驶入终点站,就像乘坐它的旅客们也从没有想过要平安无事、顺顺遂遂地过掉一辈子。他可能连半辈子都不乐意吧,要不然也不必把自己活成这副德行。三更半夜,安贝尔顶着睡得乱糟糟的炸毛开了门,离开自己的房间,慢吞吞地挪去邻近车厢里的案发现场。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一如既往,除了他本人这会儿好像是真的很困之外,光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毕竟也不是满口说着希望这、希望那的,就能轻易改变的事态。”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身处观览车厢,通过开放式的整面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巨大而沉默的机械屹立于大地之上。和不成人形的“天使”同样,“巨人”也是一种具备神话性质的、特殊的文化喻体。可怕、贪婪,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它明确而直观地象征了肉体凡胎的智慧所无从抵抗的力量,暴虐无道的恶劣行径,野蛮且原始的冲动……简单明了的【恶】反而不是坏事。
“如果案件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抛出问题,“你觉得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被他逮入对话的多渊洋子不过是偶然途经此地。她倒是不觉得他这没头没尾的打扰来得唐突,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话茬: “考虑到列车上的规则,首先要找到凶手,然后,我想摸清对方的立场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这是解决案件的步骤,洋子。要改善现状的话,还不足够吧。”
“改善现状,是吗?”
元·超高校级的水族馆导游的表情、举止,呼吸的频率,甚至使用五感的习惯都产生了些微的偏移。原来如此,之前因为白鬼仁的事情而分不出神来就没有注意到,原来是他还在这里。
“就像你说的,光靠喊喊口号是无法阻止任何人试图采取行动的。空间的限制也好,人际的限制也罢,情报不足是最致命的一点。既然对方特地设立了例会裁决的规则,那就在对方自认为是主场的地方找出破绽、翻盘。越是接近‘胜利’的时候,人就越是容易粗心大意。当然,这也是暂时的处理方式。就像投票本身也是缓兵之计,至少现在还不需要担心极端情况的出现。”
他仿佛听见收刀入鞘的声响,尽管这个动作从写实角度而非影视效果来考虑,其实不太会发出什么过于明显的动静。洋子冲他露出笑容,颇为调侃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安贝尔,你要是真有这么担心,就给自己拉票,让大家都好好相处呗?”
不得不说,他若是真有这样的计划,是永爱的因故退出舞台可就不单纯是憾事一桩了。她那尤其显著的影响力能够一定程度上地控制目前还没有明确倾向的结社成员,和天塚麟太郎的密切往来也可以拉近和这个绝望乡背后领导人的关系,此外,于他而言,更具备利用价值的,或许还得是对方的才能。没有比她更适合成为剧本旁白的角色了……因此,这真的是,十分遗憾。孤身一人在深夜冰凉的地板上痛苦挣扎着死去,并不是一个适合她这样的好女人迎来的结局才对。他垂下好似仍旧很是困倦的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乘务室的门口。
距离不知第几场的剧目开演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动作轻巧地钻进隔壁成了另一处案发现场的空客房。幸免遇难的墓石工匠早就给铁井胜明和弓长碎星抬下来治疗了。虽然伤势看着严重、血呼啦差的,不过既然没有当场去世,那么在里安娜·亚赫亚的专业照看下,估计他很快就能恢复意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张咪喜就作声招呼了相川缝和萩原悟他们。
询问受害者本人,简直就像是把侦探小说干脆利落地翻到揭露凶手的章节一般的作弊行为——一定不会顺利吧。因为这搞不好就是凶手特意选择身高一米八且擅长体力活的成年男性“仆人”作案的原因。
也因为那样的剧情发展绝对不有趣。
他不着痕迹地从远处观察着旁人的侧脸。仅以常识考虑的话,倒是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地缩小嫌疑人范围了……虽说要是常识当真有效,他也不会还留在这辆车上。安贝尔绕过地上的血迹,踩上变形为沙发的床铺,仔细观察十几分钟前还倒吊了个人的行李架附近。这里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可惜的是窗户的这一侧漆黑而不透光,并不能像东野东刚才那样直接看到隔壁室内的情形。室内灯光把他的倒影打在上头,说模糊不模糊,说清晰也不清晰。他不能指望通过注视深渊来了解深渊眼中看到了怎样的自己,也敲打不开这扇窗户,倒是能够从这片不完全的黑暗之中瞥见伏木永梦。他也跟着进来了这里调查。
分给单人的房间里现在塞了五六七个人,挤是有点挤了,但总比这个人留在隔壁有真正尸体的房间里来得更好些吧——才这么想到,他就从窗口上看到伏木用手指沾起地上还很新鲜的血迹,然后,毫不踌躇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安贝尔扒拉行李架的胳膊不禁滑开了几公分,忍辱负重的金属框架嘎吱作响。他扭过头去,只见伏木头也没抬、若无其事地尝起了第二口。条件允许的话,这家伙恐怕会去扣住麟太郎的脑袋、喝椰汁一样地插上吸管……这都是谁要拍的三级片,他愿意亲自写影评狠狠怒骂上八千字。
“伏木,你好好调查行不行?”
“我有在认真调查啊,为什么要这么说?” 三言两语间,试睡员已经重新站直了,很是无辜地打起哈欠来,“安贝尔,你也别太着急了。确实是发生了让人难过的事没错,但是认为我在偷懒,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对你的偷懒视而不见才是对我没什么好处吧。”
“这个么……我也不是侦探,能注意的地方我肯定是会注意的。但是你不觉得,比起我来,让大家来找,说不定更能找到线索?毕竟,你看——” 伏木永梦冲他摆了摆手,“我不过是个只会睡觉的大叔嘛。”
这个人的心情到底是有多好,还会挑在这种时候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安贝尔灵活地跳回地面,不等他再走过去说些什么,对方马上抢白道:“好啦好啦,我再用点心……”
毕竟答应你要跟你一条战线。伏木的表情如此示意,口中讲的却还是些不着调的废话:“唉,可我是真的很困……先说好,我不会调查,尽力的话也就只有动动生锈的脑子了。”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回应道:“那 可 就 拜 托 你 了。”
*字数不知为何正好800
*没啥内容,建议不看
公开言弹:
【空客室的状况】根据发现者们的描述,最初受害者被捆绑并倒吊于行李架下,头部不断有血液滴落,受害者神情相当痛苦。此外,床铺被变形为沙发,被推至滑轨最右靠书桌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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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川缝设想过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件。对立、猜忌、纷争、破坏。在装载着足足二十七位结社成员,同时也是“首领候选人”的列车上,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她未曾想到行凶者竟有胆把手伸向绝望乡前top·天塚麟太郎。
在里安娜和其他同僚的帮助下,天塚麟太郎的伤势得到了初步处理,众人确认他暂无生命危险后立即散开前往搜查。缝同意图离开的里安娜告别,水喰镜了解到麟太郎情况尚可后也投入到空客室的搜查。她退到客室的小走廊附近,打量起客室整体。
客室的双人床被人为变形成沙发,并被人推到客室右边的最末端,紧依着书桌。麟太郎未被救下时,他被“绳子”捆绑着倒吊在行李架下,地上那滩尚未清理的血泊正是由麟太郎头部伤口滴落的血液汇集而成。
尚未等她做进一步调查,张咪喜和弓长岁星喊住了她,原来是麟太郎恢复了少许意识。短暂的问话后,由弓长岁星架着他前往客室清理头上结痂的血块,而她的同期·歌牌选手萩原悟问及事件相关的问题时,她难得地眉头紧蹙。能让天塚麟太郎以不那么从容的笑容说出“我不能说”这四字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假设从这个方向出发,是否存在锁定行凶者的可能性呢?但她实在想不出剩下的二十五人中还有谁能做到这点,先作为备注姑且记下。
这时张咪喜有了新的发现。大白猫扒弄着地上的陶瓷笔筒碎片进行拼合,惊觉笔筒的底部磨砂部分沾有血迹。但不论是碎片还是拼合后的笔筒,血迹均没有喷溅的趋势。看来弄伤麟太郎的凶器另有来头,而砸碎笔筒的主体和意图需要重新思考了。
另外,自己明明就住在这空客室的下方却什么动静都没察觉到,该说是隔音做得太好了,还是自己变得麻痹大意了呢?不论是哪边都挺令人担忧的,这关系到自己在这列车上,在这场首领大选中的生死。
缝离开客室,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一楼的客舱走去。离会议开始还有一点时间,还来得及小寐一下和整理仪容。
到底是谁呢~?真想和ta好好聊聊呀~
她心说,哼着小曲踏进她的客室中。随着咔哒一声落锁,舱内恢复平静。
“唔啊啊啊啊啊啊噗啊——”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的坠落后,芙蕾姆终于落在了一片沙地之上,可惜的是,首先感受到沙子柔软的,是她的脸庞,然后是她并不丰满的身躯,最后才是她的四肢。
“呸,呸呸!”
她撑起身子,用力吐了两口沙,然后才有些慌张地看了一下四周。
在发现了不远处半插在沙子中的冷凝刀后,她第一时间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刀旁,用力将刀从沙子中抽了出来,心疼地把刀鞘上的沙子一点点拍掉,然后紧紧抱在了怀中。
此时一阵大风吹来,卷着无数沙尘呼啸而过,吹的她睁不开双眼,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从那个圆形平台掉落到了一片沙漠之中。
“我掉了那么久,居然还能活着?”
她缩着身子,在努力呼吸的同时,也在心中困惑地自语道。
当然,并没有人给她答案,就连呼啸的风也正在远去,不再给她回应。
待风声彻底平息后,她才敢睁开双眼,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就在此时,一座城镇的模糊影像映入了她的眼帘,似乎就藏在不远处的沙幕之后。
芙蕾姆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在沙漠中来一场希望渺茫的野外生存了。
“不管怎么说,在城镇都要比在沙漠生存轻松吧……至少城镇里有垃圾桶,有垃圾桶就活得下去!”
她喃喃地给自己打气,站起身向城镇走去。
在沙漠中行进所花费的精力要比芙蕾姆预想得少很多,她感觉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城镇之中。
甚至还没有在新洲走过两个街区累。
还没走进这座城镇,芙蕾姆就发现,这座城镇和新洲的城市大不相同,基本看不到什么现代设施,几乎一切都在透露着六十年代的气息,就连路上的行人也穿得像是电影中淘金时代的西部牛仔。
她走在街道之上,对这一切啧啧称奇,那种穿越时空的奇异感觉让她兴致高昂,以至于她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找物产丰富的垃圾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不知姓名的商店。
在推开门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在没有钱的时候进入商店,可能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但是商店老板那瞬间投来的殷切目光让她也不好意思就此转身离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吼吼,欢迎来到‘什么都有’百货店,风尘仆仆的旅行者!”
那个面容慈祥的中年老板热情地向芙蕾姆照顾道。
她被吓得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噗簌簌地掉沙子的衣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
“谢谢您,老板,我只、只是进来看一下。”
“吼吼,随便看随便瞧!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老板热情洋溢地回答道,丝毫没有对她有丝毫的偏见。
“好、好的,谢谢!”
芙蕾姆回答道,低着头抱紧冷凝刀走进了商品区。她本想假装逛一圈没有想要的商品然后自然地溜走,但刚走进那由木质展览柜构成的小小世界中,她就被一个奇异的货品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被单独摆在货架上的精致景观球,如篮球般大小的空间内有一座宏伟的蓝顶城堡,在山巅之上威风凛凛。
“哇,好漂亮啊!”
芙蕾姆惊奇地赞叹道,忍不住伸出双手,将景观球轻轻捧在手中,凑近了细细观赏,突然发现晶莹剔透的球体上还刻了一行古英语。
“what thou seest when thou dost wake...”
她眯着眼睛,轻声念道
“...Do it for thy true-fraid take”
呢喃声还未落,沉重的疲惫感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心生不妙的少女只来得及将景观球放回货架上,便瘫倒在地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石砖砌成的坚实天花板,和一顶璀璨华丽的巨大水晶吊灯。
芙蕾姆眨了眨眼,双手用力抱了一下,确认冷凝刀还在自己怀中后,才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十分不爽地在原地扭了两下,像是发泄般地大喊道:
“这才几个小时啊,我怎么都晕了两次了嘛!!”
“你好吵啊。”
“呀啊!!!!!”
芙蕾姆被不知何人的声音吓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两步才敢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说话。
然而视野之内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我说,这位小姐,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那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
芙蕾姆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看去,才惊讶地发现,地上正站立着一个头戴红色蝴蝶结的小小金发玩偶。
“见了鬼了,玩偶会说话了……”
芙蕾姆喃喃道。
“不是鬼,也不是玩偶哦,我是无敌可爱的花朵小姐~呛呛~露丝呦!”
自称露丝的小小玩偶在原地转了一圈,满脸笑容地做出了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
芙蕾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切实的疼痛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好吧,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抛弃一些理智比较好……至少这个梦境还挺可爱的...”
芙蕾姆嘀咕着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微笑着蹲下身子,和露丝保持平视,温和地说:
“很高兴见到你,露丝小姐,我叫芙蕾姆·莱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啊啦啦,原来是芙蕾姆小姐,幸会幸会——”
露丝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弯腰行礼道。
“——这里是蒂娜主人的城堡~呛呛~蒂娜城堡哟!”
“诶,居然是城堡啊,好棒!”
芙蕾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知道在一些高级的儿童乐园中会有城堡这种娱乐设施,但不论是在孤儿院里还是街道上,她都只有远远观望的份儿。
“哦呀哦呀?看起来芙蕾姆小姐很喜欢这里呢!”
露丝的话语中带着莫名的骄傲和欢喜。
芙蕾姆用力点了点头,淡粉色的双眼眨巴眨巴地,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华丽装饰。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期望,露丝骄傲地挺起了小小的胸脯,以一副勉为其难但又抑制不住开心的神色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就让无敌可爱的露丝小姐我带着你在蒂米城堡里参观一下吧~这也是蒂米小姐的意思哦!”
说罢,露丝便原地转了一圈半,踏着小碎步向身后的房门走去。
“诶,太感谢啦!”
芙蕾姆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原地开心地踏了两步,才紧抱着冷凝刀快步追了上去。
她当然并不知道一座城堡应当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每一个从儿童乐园的城堡中走出的孩子,都是满脸的开心和激动。
正如她现在的表现一般。
在花朵小姐露丝的带领下,她走过洒满阳光的长长回廊,在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的簇拥下,走过了一间间装饰华丽的房间,每个木门旁的精良雕像都让她大为惊叹,珍品室中精良铠甲和各色宝石都在她眼中映成了一颗颗闪耀的星光,露丝不知疲倦地讲解着城堡中的每一个细节,任何收藏品在她口中都有一段精彩纷呈的故事,让芙蕾姆始终听不厌。
而在参观的最后,露丝带着芙蕾姆来到了那间大得夸张的餐厅,并请她随便入座。
已经逛得脚腕酸痛的芙蕾姆随便拉出一把木质座椅,心满意足地坐了下去。一开始她还能保持着正经的坐姿,但一想到自己正在一座真正的城堡之中,她就傻乐着变成了瘫坐的样子。
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姿态非常不合礼仪……当然,她对于礼仪这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也是重要原因。
看着傻乐着的芙蕾姆,露丝满脸的骄傲,扯了扯芙蕾姆的衣角,说:
“呀啦呀啦,芙蕾姆小姐,想必你也饿了,我去餐厅给你拿点吃的吧。”
“好~嘿嘿~谢谢你啦露丝小姐~”
芙蕾姆软乎乎地笑着答道,便又开始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出神。
露丝嬉笑着晃着脑袋,提着小裙子行了一礼,转身向一个小门跑去。
过了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芙蕾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失态,赶忙坐直了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偷偷环顾四周,希望露丝小姐没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
这一看不要紧,她突然发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石柱阴影中,站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芙蕾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她还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古堡幽魂。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被发现了,那小小的人影缓缓走出了阴影,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也让即将吓得叫出声的芙蕾姆没有做出更丢人的事情。
这个小小身影和露丝差不多高,显然也是一位花朵小姐。只是相比于那个艳丽的红色蝴蝶结,这位花朵小姐带着的是一个朴素的多的蕾丝头箍,而且她的脸上也没有露丝那般的灿烂笑容,而是满脸的忧虑。
“请您离开吧...”
怯懦的话语从那小小的人影口中挤了出来。
“诶,您、您说什么?”
芙蕾姆没有听清,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小小人影猛地抬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强装着恶狠狠地说:
“请您,快离开,吧!”
不过,不知是不是体形的原因,那小小人影的声音既绵软又可爱,即便是恶狠狠地说出的话,也像奶猫的“哈哈”声一般毫无威胁力,甚至让芙蕾姆产生了去摸摸头的冲动。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露丝就回到了会客厅。
此时的露丝用双手举着一个比她大得多的盘子,上面摆着如小山般的精美糕点。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然而在看到那个和她一样大的小小身影的瞬间,那些笑容都变成了生气的表情。
“卡妮!”
她尖声大叫道,急匆匆地跑到了餐桌旁,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还给芙蕾姆递了一块粉色的甜甜圈,随后又急匆匆地跑到了那小小身影旁,愠怒地说: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扰了我们客人的好兴致!!”
看来她口中的卡妮便是这个小小身影的名字。
“可是,可是,露丝,蒂米不想让她留在这...”
卡妮向后退了一步,但仍是如此说道。
“胡说胡说!蒂米明明想和她一起玩,一起玩到世界末日才行!!”
露丝气鼓鼓地回应道。
“可是,可是,蒂米不想——”
“蒂米想!!”
“让她走吧...”
“不让不让!不让她走!”
露丝越说气势越盛,卡妮虽然怯生生地,但却丝毫不肯让步,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
“啊,这……我该不该去劝劝架啊?”
坐在椅子上的芙蕾姆一边吃着甜甜圈,一边担忧地自语道。
“哦呀哦呀,不用担心哦,我是不会输给她的!”
露丝的声音突然从她身旁传了过来。
芙蕾姆惊讶地转过头,赫然发现露丝此时正带着一副不屑的小表情站在自己身旁。
芙蕾姆迅速转过头,震惊地看到,那个和卡妮争吵的露丝小姐依然在那里一边跳一边吵闹。
“这,啊,你,不是,那个,诶??!”
芙蕾姆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露丝二号感受到了她的混乱,贴心地摸了摸她的小腿,似是安慰般地说:
“没事没事,可爱的芙蕾姆小姐,这在蒂米城堡中是很常见的事情哦。”
“可这在我的人生中可不是常见的事情啊!”
芙蕾姆哭笑不得地吐槽道。
闻言,露丝困惑地歪了歪头,问:
“芙蕾姆小姐,难道,没见过女孩子闹矛盾么?”
“怎么说呢,如果我说我好像看到了两位露丝小姐的话,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礼貌啊?”
芙蕾姆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露丝二号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手,回答道:
“啊啦啊啦,我忘了向第一次来的芙蕾姆小姐介绍了!我们花朵小姐是会同时存在很多朵的哟~毕竟像我这样可爱的花,只有一朵的话——”
一边说着,露丝二号一边在原地转了个圈圈,自信无比地笑着说:
“——可是这个世界巨大的损失哦!”
“啊,嗯,是呢,你说的有道理。”
芙蕾姆双眼放空地点头回答道。她此时无比确信,只有放弃理智,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是,可是,蒂米真的想让她离开……”
卡妮二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芙蕾姆的另一侧,非常低落地说道。
而已然放弃了理智的芙蕾姆竟然丝毫没有惊讶的感觉。
“哼!哼!哼!为什么你就是要和我唱反调嘛!!蒂米明明想让她留下来!!”
露丝二号生气地跳着说道,提着小裙子就向卡妮二号跑去。卡妮二号则是摆着一副委屈的表情,绕着芙蕾姆的椅子进行躲避。
在二号漩涡最中央的芙蕾姆只能尽量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怀中的冷凝刀,避免做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幸好,在场面即将失去控制的时候,一个严肃的女性声音闯了进来。
“住手!你们还要失礼到什么地步!”
一瞬间,两个漩涡同时停摆,四位花朵小姐和一位人类女孩都被吓得不敢动弹。
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个会动的白色山羊玩偶从会客厅的深处走开,微眯着双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个白羊玩偶并不比花朵小姐高大多少,但她身上的气势却是四位花朵小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我说了多少次了,在接待客人时,绝对不能失了礼仪。”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芙蕾姆,在经过露丝一号和卡妮一号时,她停了一下,然后对着两位花朵小姐的头各敲了一下。
“啊好痛!”
“呜呜好痛!”
露丝一号和卡妮一号哭喊着抱着头原地蹲下,泪水在两人的大眼睛中不住打转。
而山羊玩偶一脸平静地继续前行,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擦了一点点灰尘。
“更何况,不论是要留下客人,还是恭送客人,都要蒂米自己决定。”
说着话,山羊玩偶走到了芙蕾姆坐着的椅子前,正好站在了露丝二号和卡妮二号的中间,于是便又抬起手对着两位花朵小姐的头各自敲了一下。
“好痛啊!”
“好痛呜呜!”
露丝二号和卡妮二号的反应与一号们如出一辙。
不愧是分身们啊。
“噗嗤!”
看着她们好笑的模样,芙蕾姆没忍住笑出了声,却又在山羊玩偶犀利的眼神中强行止住了笑意。
“看到您还有心能笑出来,我衷心地感到庆幸,可爱的芙蕾姆小姐——”
山羊玩偶行了一礼,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是赫达,蒂米城堡的管家,现在为蒂米小姐传信,希望您能前来一聚。”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芙蕾姆赶忙跳下座椅,对着她还了一礼,然后才回答道:
“啊,很高兴认识您,赫达小...女士,是现在就要去见蒂米……女士么?”
“是的,现在您称’蒂米小姐’就好,您们的年龄应当相差不大。”
赫达回答道,随后转身,示意芙蕾姆跟上她。
芙蕾姆点了点头,然后弯腰摸了摸还在哭泣的露丝二号和卡妮二号的脑袋,才快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说起来,和我差不多年龄的蒂米小姐,居然都拥有了一套城堡了哇,真厉害呢……”
一边走着,芙蕾姆一边低声称赞道。路过露丝一号和卡妮一号时,她也特意停了一下,摸了摸两人鼓起了大包的脑袋之后才笑着离开。
赫达没有进行任何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将芙蕾姆引进了城堡深处。
走了许久,赫达在一扇巨大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面便是蒂米的卧室了,芙蕾姆小姐。”
她平静地说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被抱在怀中的冷凝刀。
闻言,芙蕾姆有些吃惊,捂着嘴轻声说:
“诶,居然是卧室么,我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太好啊,逛了这么久,我……身上有点汗味儿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变成了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赫达的眼色示意。
赫达轻轻叹了口气,说:
“些许体味并不会对会面有什么影响,芙蕾姆小姐,只要别有太过无礼的东西就好。”
说罢,她又狠狠地瞪了一下冷凝刀。
不过,芙蕾姆明显没有注意到那眼神,只是兀自松了口气,笑着回答:
“啊,那就好!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的!”
赫达无奈地拍了下额头,不知还能如何体面地暗示面前的小姑娘。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似乎对礼节一窍不通的芙蕾姆在回答完她的话之后,竟主动将冷凝刀立在了木门旁,有些不放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对赫达轻声问:
“赫达女士,我把这把刀放在这里,不会被别人拿走吧?”
赫达意外地挑了下眉,然后平静地回答:
“当然不会,芙蕾姆小姐,这里是蒂米城堡,而非混乱的街道,不会有歹人……不会有醒着的歹人行苟且之事,您大可放心。”
说罢,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颇有古色的钥匙,踮起脚尖,稍显费力地插入了对她来说有点高的钥匙孔,然后轻轻转了一圈,打开了那扇木门。
微风涌入那个房间,轻抚着挂在门旁的风铃,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如精灵般的嬉笑,在门庭间回荡。
“您先请,芙蕾姆小姐。”
芙蕾姆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走进了这间房间。
刚刚踏入一步,她便因脚下地毯的柔软度而感到震惊,那种宛如行于云彩之上的触感是她从未体验到的。房间内的橘色灯光并不亮,但却没有昏暗之意,反倒给她一种温馨且慵懒的感觉。大大小小种类各异的毛绒玩具几乎摆满了地毯,围绕着房间正中央的一张华丽的大床,似乎都在等着服侍床上之人。
这简直是女孩子梦中才能拥有的卧室啊!!
芙蕾姆的双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双腿钉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一步,幸好有赫达小姐在她背后用力地推动,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到了床边。
木床上华丽的雕刻和丝绸制成的床单都十分吸人眼球,但却比不上那位躺着的女孩的千分之一。
那是一个可爱如瓷娃娃般的女孩,身穿着蓝色连衣裙,静静地躺在床上,柔顺的金色长发铺散在绣着图案的枕头上,仿佛也是绣出来的绝美图案。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宁静的脸庞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让看到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微笑。
芙蕾姆看得有些入神,不自觉地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戳一戳那张看起来软乎乎的脸颊,还好在即将触碰时及时止住,不知是害怕自己的手指会伤到眼前的可爱女孩,还是终于想起了就这样戳人家的脸颊并不礼貌。
“那个,这位就是蒂米小姐么?她好像还在睡觉诶。”
她红着脸收回了手,然后扭头悄声说道。
“这位便是蒂米小姐,没错,她想亲眼看一看您。”
赫达回答道,为芙蕾姆推来了一把小板凳。
“亲眼?”
芙蕾姆看着蒂米那闭阖的双眼,挠了挠头,轻轻坐在了小板凳上。
“蒂米小姐虽沉眠于梦境之中,但她仍然可以看到您的脸庞,芙蕾姆小姐,所以还请您注意您的……举止。”
赫达回答道,又抬来了一张小桌子,摆在了芙蕾姆和蒂米的旁边,并倒上了两杯香气扑鼻的花茶。
“诶,这样么?!那我说的话,蒂米也能听到么?”
芙蕾姆惊讶地问道。
赫达点了点头,又端来了一盘精制的糕点,示意芙蕾姆可以自行食用。
不过芙蕾姆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被糕点吸引,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蒂米的面庞。
不知为何,这个沉睡着的小姑娘总是散发着一种亲切且喜爱的气场。或许是因为她让芙蕾姆想起了在孤儿院和废人帮中的妹妹们,也或许是蒂米本身就是如此令人喜爱,总之,在芙蕾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便已经轻轻握在了蒂米的小手之上。
“你好呀,蒂米妹妹!”
芙蕾姆笑靥如花,温和地说道。
“我叫芙蕾姆,新洲人,很高兴认识你!”
她轻轻捏了捏蒂米的手指,那软乎乎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
“你的这座城堡真的好厉害啊!装饰得那么华丽,有那~么多厉害的藏品,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我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城堡,还真是得感谢你愿意让我来找你玩呢!”
她滔滔不绝地说道,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自己居然能和一个熟睡的人说这么多话。
“蒂米妹妹长得这么可爱,真想把你介绍给我的伙伴们呢!他们也是很亲切温和的人,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新洲的小吃街去吃好吃的!肉串,汉堡,糖,巧克力,……嘿嘿,我攒了很久的钱,一定能够咱们大吃一顿!”
芙蕾姆傻笑着说道,细数着自己吃过或者看过的美食,根本没注意到,蒂米的嘴脸已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哦对了,还有游乐场!我以前在打工的时候看到过,那里面有一个的大大的...呃...叫什么来着?”
“是游泳池嘛?”
露丝突然出现,好奇地扒在床头上,眨巴着眼睛问道。
“不是哦,是一个很大的器械!”
芙蕾姆笑着摇了摇头。
“是旋转木马嘛?”
又一个露丝出现在床头,好奇地问道。
“不是哦,是立着的呢!”
芙蕾姆又摇了摇头。
“那,那,那是什么呀?”
第三个露丝出现在床边,摇头晃脑地问道。
“哦!我想起来啦!是叫做摩天轮!可以一起坐在一个房间里,然后被举得高高得,好高好高!”
芙蕾姆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字,激动得比划着。
看着她的动作,三个露丝的眼中都闪烁着期待的星光。
不过就在此刻,赫达又闯入了她们的对话。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幻想谈话,小姐们,但是时限已至。”
她一脸平静地端来了一份切成三角形的馅饼,轻轻摆在了小桌子上,看着一口都没喝的茶水,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
“芙蕾姆小姐,蒂米城堡永远欢迎您,但现在,您应该离开了,这是...为了您好。”
“欸,可是...”
芙蕾姆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遗憾,她还想再多呆一会儿,但看到赫达严肃的表情,她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又凝视了一会儿蒂米宁静的脸,轻声问:
“...我还有机会,和蒂米妹妹一起玩么...”
感受到她话语中莫名的惆怅,赫达叹了口气,轻声说:
“蒂米小姐终究会醒来的,芙蕾姆小姐,到那时,您还可以和小姐一同玩耍,从天明到黑夜,但并不是今天。”
“终会醒来。”
“一同玩耍。”
“不是今天。”
三位露丝一人一句,眨巴着大眼睛道。
看着她们真诚的表情,芙蕾姆用力点了点头,微笑着说:
“嗯,我明白了,那我,就告辞啦。”
说罢,她又轻抚了一下蒂米的小手,挨个摸了摸三位露丝小姐的脑袋,然后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对着赫达低头道别后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那扇木门就缓缓打开,原本放置在门外的冷凝刀从门缝中飘了进来。
芙蕾姆呆在原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察,才发现冷凝刀下还有两位卡妮小姐正晃悠悠地用力举着。
她赶忙快走两步,将冷凝刀抱了起来,让卡妮小姐们得以摆脱重负。
“芙蕾姆小姐,您要往哪去?”
此时赫达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咦?不是说,我得走了么?”
芙蕾姆困惑地回头问道。
赫达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边招手一边说:
“离开的通道就在床边,您离得那么远,还怎么走呀。”
“咦?欸?床边?”
芙蕾姆挠了挠头,在卡妮小姐们的推动下又回到了床边。
赫达拉着她,顺手将那份馅饼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额,就、就这样?”
芙蕾姆一只手拿着馅饼,另一只手提着冷凝刀,呆呆地问道。
“是的,请您保持--”
“啊等一下!”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芙蕾姆高声阻止道,然后将冷凝刀夹在胳膊下,用空出来的手用力扯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颗小彩灯,快跑两步,将小彩灯塞到了蒂米的小手中,然后又跑回了原处。
“我好了,请继续吧赫达小姐。”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赫达和花朵小姐们相视一笑,然后默默地围在了芙蕾姆的身边。
风铃声穿过门缝溜进了这个房间,似乎也在不舍地道别。
“再见各位!希望我们...”
咦,我是要说什么来着?
芙蕾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的失神给她带来了莫名的空虚感和失去感。
奇怪,我是在哪里?
她呆滞地扭动脖子,下意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午后的阳光带着沙尘的气息从木窗中吹入,撒在看起来质量并不怎么好的木质货架上,各种说不上来用途的奇异商品借着阳光熠熠生辉。
“吼吼,欢迎来到‘什么都有’百货店,风尘仆仆的旅行者!”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她面前传来。
她又呆滞地将头扭了回来,呆呆地看着站在柜台后的中年老板。
芙蕾姆似乎有点想起来了,她刚刚从沙漠中走到了城市里,没忍住好奇心进到了一个商店中。
对,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冷凝刀被她提在手中,沉甸甸的手感让她很是安心。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一份热乎乎的馅饼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奇怪,这馅儿饼是哪来的?”
她喃喃自语道。
老板似乎是没听清她说的内容,只是自顾自地回答道:
“吼吼,随便看随便瞧!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老板的热情十分勾人,但不知为何,芙蕾姆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情逛商场,于是她只能赔笑道:
“啊,抱歉老板,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罢,她便转身向店门走去。
沙尘的味道越来越明显,阳光也时不时地刺痛一下她的双眼,可能是被光与尘的恶作剧气到了,一层水雾在她那绚丽的双瞳上浮现。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向心头,那是一种明明不感觉饿,但就是想要吃东西的莫名食欲。
于是她一边走着,一边吃起手中来历不明的馅儿饼。
这是一个非常美味的馅饼,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馅儿饼都要好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尽情地咀嚼,她眼中的水雾却是越厚。
叮铃
木门推开时触动了风铃,激起了清脆的响声,而就在这响声中,积蓄的泪水终于尽情涌出,滴落在地。
芙蕾姆狂奔回商店内,在木门还未关上前,她便跑到了那片木质展览柜构成的小小世界中。
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唯独一个货架上反常地没有摆上任何东西。
那里,空空如也。
END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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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兵队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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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962/
3、
米迦勒做梦了。
梦中的他变得矮小而年幼,正仓惶地站在主母的卧房门口。他认得这个场景,那是自主母发病以来,阿密特第一次被允许重新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记忆不清,许许多多的细节却在梦中复现:初春的温度宜人,阳光灿烂,主母卧房附近的空气里却弥漫着脓血和草药的味道。
曾经坚若磐石的女人如今垮塌在一张躺椅上,穿着最为轻薄的衣裙,生怕摩擦到她浑身溢出脓血的疮口。阿密特的父亲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头,分股编好她日渐稀疏的红色长发,不断柔声诉说:今天的天气很好,索拉里娅,我们的小儿子来看你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新鲜采摘的花朵插入她的发辫当中。而躺椅上两眼无神的女人仿佛对一切都无所察觉,既感受不到自己其中一个丈夫的细致照顾,也看不见在门口凝望着自己的小儿子。
当缓慢而细致的洗漱与梳妆完毕,阿密特的父亲才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儿子身边。
“阿密特,”他轻如耳语地说到,声音里仿佛有无尽的疲惫,“向她告别吧。”
死腐病是不治之症,特别对于这个偏远而原始的沿海聚落来说。他们没有知识,也没有资源,能够为他们的主母求得一份良药。除了那些他们遍尝不灵的偏方,以及虚无缥缈的传说。在一切努力之后,只有绝望的苦涩作为余味留下。
主母正渐渐化作一团血肉脓疮。只有极少数人被允许进出那间不祥的屋宇。而每日小心翼翼地剔去死肉,再小心地把嚼碎的牛膝草敷在她浑身疮口上,照顾主母垂死肉体的人正是阿密特的父亲。
阿密特很久没有和他的父亲单独相处过了。在照顾主母期间,父亲自己也急速地滑向衰老。如今他不再有任何精力与阿密特谈起过往他会耐心诉说的话题:海洋,狩猎,未来,星空。现在他只会隔几天匆匆回家,看一眼阿密特是否还如常自己照顾着自己,很快便会返回主母身边。
阿密特无法责怪父亲将一切心力投注在了他最爱的人身上——哪怕那并不是自己。阿密特同样爱着主母,但他与父亲所经历的绝望并不相同,也无法比较。没有一个家人能替代另一个家人。
姐姐们挑起了家族的大梁,她们默认主母的病已无可挽回,行将死去。而阿密特也默默计数着日子,独自学习生活和狩猎的技巧,维护着父亲和自己的小屋状况——现在更像是他一个人的屋子。他知道有一天父亲会回到自己身边,但在那一日,阿密特的父亲将永失所爱。
而那一日似乎提早来临了。
“醒醒,队长。”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梦境。米迦勒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倚着身边的铁柩睡着了。
八匹马拉动的庞大篷车摇晃着前行,沉重的军备和铁柩那冰冷钢铁的气息包裹着他。猎兵队正在开赴纳塔城的途中,路途漫长,他们只能轮流在行进中休息。他吩咐过新兵一入夜就唤醒自己,现在那个少年正局促地望着自己,似乎不知在这种状况下开口是否合适。
“报告行进进度。”米迦勒简单地要求。
“我们已经经过了圣伯拉大教堂,还有半天左右到达目的地,”少年流利地回答。
猎兵在外执行任务时会遵守静默令。除被指定为代表的领队猎兵以外,其他猎兵不得在任务中开口。禁绝交流,也就禁绝了泄密。但现在他们尚未到达战区,也没有同行者,换言之静默令的确尚未生效。
“你做得很好,现在上来休息吧。”
米迦勒和新兵交换了位置。教会的地盘恐怕是最后的安全区,所以他才抓紧睡了一觉。接下来的路程越是接近纳塔城,他们就越有可能提前遭遇敌人——无论是血族还是湖骸,但猎兵队并不打算与之纠缠。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
“猎兵队会前往纳塔城支援猎人工会,减少他们的损失,”数日前,米迦勒唤醒了铁柩,向圣人们报告自己的计划。米迦勒站在一地钢铁棺椁的中央,作为唯一的活人,进行着这场墓地中的会议。
“目前有两名武库先知正在纳塔城与猎人工会进行交流,奎洛罗与乌烈,二人都拒绝了召回。我们将在当地与他们汇合。”
作为猎兵队内地位极高的战争铁匠,武库先知拥有许多特权。他们也是猎兵队最“外向”的人,还会和猎人工会定期进行开源技术交流。如果乌烈和奎洛罗判断留守纳塔城从长远来看对猎兵队更有必要,那么他们就可以这么做。
“你打算带多少人去?”乌瑟尔的回声隆隆作响。那并不是棺材之中濒死的肉体真正开了口,而是发声器读取了他想说的话,“在我们还活着的时代,湖骸不曾出现,它的危险性无法被评估。”
“三支猎杀小队,以及5名做好准备的新兵。”
“猎兵队的支援只会是杯水车薪,”安达里士提醒到,“我们亦不可能全力投入。”
“这是自然,”米迦勒平静地回答,“大部分兵力和所有的铁柩圣人都将留守小教堂。”
“你应该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吧?”
“是的,我们无法拯救纳塔城,” 米迦勒的语气一成不变,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明日,并坦然接受了破城的命运,“我们只能尽力减少猎人工会的损失。”
如此,铁柩圣人们同意了他的行动计划。起码是大多数。
“我会与你们同行。”其中一具铁柩从自己的墓穴中起身,伴随着隆隆声响,巨大的钢铁之躯抬起了自己身前那块那刻有生平碑文的纪录石板,轻若无物地放在了一旁。
“让武库先知们准备好燃料。”
“如果您不信任我,可以直接提出,乌瑟尔队长,” 小山般的阴影笼罩着他,米迦勒现在得仰头和前辈交谈, “支援计划可以被修正,但圣人不应当离开小教堂。”
猎兵队的历任队长都无法轻易获得安息。猎兵队长重在伤或衰弱后,才会被装入由武库先知们改装过的铁棺材中,以武库先知们打造机械身躯为自己的肢体延伸,继续进行作战。
是他们曾经发动的围猎招致了血族酷烈的报复与永恒的仇恨,那么哪怕病重伤残,他们也必须继续守护小教堂。这些前任队长被束缚在活棺材中做成战争机器的唯一理由,就是保护猎兵队的最后据点。除此之外,他们理应获得安详的休眠,留守备战。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小子,但这是我个人意愿,”乌瑟尔坚持道,“备好燃料,还有我的机枪。”
情报来得很快,他们出发得也很及时,但湖骸的蚕食速度同样惊人。他们在路上就收到了纳塔关卡的猎人们已经溃散的消息,同样遭殃的还有斯奎尔农场。
“我们没法救全部人,”米迦勒并未改变先前计划好的路线,“继续前进。”
米迦勒心中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淡定。他只从书卷与情报中了解过纳塔城,而从未亲自去过。那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大城,理应有属于自己的城防卫队,或受到附近教会武装力量的保护。但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信号表示,离开的人远比前来护卫它的人更多。
湖骸虽尚未侵入城内,形势已经一片混乱。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选择涌向出城的道路。大多数人只能徒步,过于幼小的孩子和老人坐在马背或是缓慢行驶的篷车中,携带着一点点家当,顺着细雪飘摇的道路离开,如同一条缓缓流动的苦难之河。而骑马的猎兵们沉默地逆着人流而上,走进这座将死之城。
当猎兵队到达纳塔城内部时,任何理想化的军事条例都已不复存在,或说根本就从未存在过。米迦勒连着见了几波自称是本地城防的代表,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纳塔城根本没有统一防线。
这里只有一个个各自为战的小型据点。没有人能在一夜之间统合整个纳塔城的阵线,每一小队猎人、教会支援或是像猎兵队一样前来的力量之间都彼此独立,他们甚至没有一致的信号旗语。
猎兵队还有许许多多的准备工作要做,构筑自己的纵深防线,围绕猎人工会的主要工坊建立射杀带——这是两名武库先知强烈要求的。工会中留守的多数猎人将会围绕他们的血库作战,因为那是他们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但乌烈认为工坊的毁坏和高级工匠的牺牲将导致一部分猎具生产技术永久性失传,它们比血罐更为重要。米迦勒尊重了先知们的意见。
奎洛罗忙着指挥新兵就地取材制作一些小型工事。他还给米迦勒引荐了几波工会猎人——此后他们将在同一个区域驻防。米迦勒记住了几个面孔和名字。但在外人看来,静默令下的猎兵队显然是一群诡异的怪人,唯一会开口说话的米迦勒也是惜字如金。其他人很难分清猎兵们的职级,不知道他们守卫的马车里藏着什么大宝贝不愿意公开。显然,谁也不打算听谁的,只能说是互相混了个脸熟。
城内被抛弃的空屋比比皆是,不再受到照顾的牲畜茫然地在围栏中等待着不会再来的食水。湖骸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饥荒与暴动甚至没能在战争到来前先行。这座城市将获得一个利落的死亡。但对于那些留下来并不幸将要活得更久的人来说,瘟疫与饥饿迟早会撵上他们。
留下的人正绝望地企图自救。少数人是不愿离开,更多人则是没有抛弃一切离开此地的能力。纳塔城本地的所有老人、妇女和儿童已经都加入了城防队列。他们在城外挖掘出一道道填入燃料的壕沟,企图延缓湖骸的前进速度。
本地民兵连队请求猎兵的指挥与混编。但那尽是一些拿着陈年猎枪的老年人,他们中许多甚至已经有了残疾或是视听障碍。在许多年前,他们或许也曾有过作战经验,但绝不是面对湖骸这种怪物。
米迦勒起先拒绝这些平民加入猎兵队的战线,但最后还是妥协于将他们安排成后勤的一部分,给予他们光荣的……运输任务。他们每一个都老得可以当猎兵们的祖父母,米迦勒不知如何向他们下达除了撤退以外的命令。
那些从纳塔关卡溃散回撤的猎人情况也十分糟糕。他们的面庞死气沉沉,肢体乌黑不堪,像是从黑色的沼泽中爬出,每一个都颧骨高耸,眼白泛青,许多人原本细心保养的外衣与软甲已经破损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出于对先行接敌部队的敬意,米迦勒示意猎兵队为他们让道。那些归来的猎人像幽灵一般穿过了猎兵的队伍,仿佛从从未真正看到过任何人,眼中不再倒影出任何事物。
这些猎人遭遇了什么——新兵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失魂落魄归来的猎人,不安地用手势比划出自己的疑问——他们好像丢了魂一样。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米迦勒望着他们的背影,幽灵的队列穿过了一排排空置的屋宇,消融在这座即将化作血肉熔炉的城邦中。
“做好准备。”
那时恩斯特才刚回到教会不久,还是春天。阿尔文见恩斯特身体孱弱,缺乏自保的方式,而圣痕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保佑他外出时不被恶徒缠上,便建议他去接受烙印。虽然害怕疼痛,但恩斯特仍然鼓起勇气答应了。
烙印圣痕听起来像一个盛大的仪式,而与之相反,实际操作却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窗户很小,朝向不佳,采光较差,黑暗的室内几乎只能靠炉火照亮,火焰烧得旺盛,空气令人感到燥热。恩斯特来到这个房间的一路上都充满了不安,而进来时看到烙印的人正是阿尔文,他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真巧,居然是你。快坐下吧。”阿尔文的语气还是那么亲切,甚至带着一种轻快。恩斯特坐在对面,仰头看着阿尔文。阿尔文挑选着烙铁的大小和形状,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恩斯特看着那些烙铁,想象着马上它们将要变得滚烫并且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便害怕得直咽口水。挑选一番后,阿尔文转向恩斯特,他的白色长袍和面容被炉火照成红色:“让我看看,你的烙印在哪里更合适。”他伸出自己印着圣痕的左手,握起恩斯特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你的手还得用来写字,万一烙伤了就不好了。”他松开手,去抬起恩斯特的下巴,审视了一番,“你的脸和头发都太白,印在额头上太突兀了。”他的手往下滑,落在了他的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处,“不如在这里,当你需要展示时敞开,平时依然藏在领子里,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脖子?恩斯特惊讶地想道。颈部那层薄薄的外皮真的可以承受烙铁的灼烧吗?不会出事吗?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想着如果手背这么薄一层皮都可以的话,脖子受到更多的保护,肯定没事的。恩斯特点点头,解开了衣领的几颗扣子,顺从地把需要烙印的地方露了出来。
阿尔文的指尖在恩斯特颈部划了一圈,好像在比划位置。恩斯特突然意识到,如果脖子上的不是指尖而是刀尖,又或者对面是吸血鬼或野兽,这都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场面。
“你抖得厉害,在紧张吗?”阿尔文收回手,“这样下去可不好烙印,会歪掉的。”
恩斯特点点头,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我们先来聊聊天。”阿尔文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将双手放在搭起的膝盖上,“最近过得如何?回到圣伯拉后一切还习惯吗?《圣女传》的书写顺利吗?”
“……我很好。”
“那听起来书写得不是很顺利。有什么问题吗?能够帮到你的我尽量做到,毕竟书写是件困难的伟业。”
“谢谢您,神父大人。我最近在阅读其他圣徒的传记作为参考,但是我总有些在意的地方。”
“哦?是哪里在意呢?”
“我看书中对神的描述,和教会的信仰有些差异。”
阿尔文直起身子,他的面庞遁入更深的黑暗里,只有头发和长袍的轮廓被照亮。“那大概是别的信仰?就算同一个信仰,也是有很多流派的,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形成。”恩斯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明白,可是我找不到更多的痕迹……其他的信仰,神学书籍,历史书都消失了。我在海外读过一点点,但我不知道到在那些书消失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以什么为依托去书写圣女的故事。”
“依托?你不需要任何依托,便可以书写她们。”
“可我的迷茫仍未消失,神父大人。她们到底在为了什么样的信念,为了什么神而献身?我该怎么描写她们身上的神性与高洁?神到底告诉了她们什么,让她们愿意奔赴神的身边?”
“如果圣母像此刻流下眼泪,一定是为了你的发言而哭泣。”阿尔文回答道,就好像是打断了恩斯特的话一般接着说,“许诺你加入教会,是信任你。而你此刻的疑问,似乎有些多余。”
“难道不可以有疑问吗?”
“你已经是教会的神父了,除了相信神,还能有别的思想吗?因为这里只有我们,我才能告诉你这些。在其他人面前,这都是不可以说出口的话。”
“我……”
“嘘,”阿尔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有怀疑,在最开始就要全部丢掉,孩子。更别说这一刻了。”阿尔文举起一块烙铁,伸进了炉中加热,“躺下吧。”
恩斯特不再说话,乖乖地躺在了长椅上。他看着天花板被炉火映照出一片红色,明暗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变化。
阿尔文起身走到了恩斯特的附近,但恩斯特看不见他,只看得见烧红的烙铁举到了自己的脸边。阿尔文的声音还是保持着一如往常的语调,从一侧幽然响起:“我给予你书写的权力,可有些事你不该问,也不能说出口。”烙铁的热气不断靠近,最终移动到了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但即便这样他也闭上了眼睛。很快,当烙铁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钻心的剧痛席卷了意识的全部,让他险些晕过去。他压紧咬着牙,绷紧了身体,双手抓住了压在身下的外套,很快身上的汗就浸湿了衣服。明明闭着眼睛,他却感受到眼前出现一片鲜艳的红色,还伴随着一阵阵炫目的光。但奇怪的是,人居然能够忍受这种疼痛,或者说大脑居然能麻痹这种痛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觉得没有那么痛了,他认为是以前的病痛让自己习惯了痛的感觉。他听见了嘶嘶的声音,还闻到了皮肤烧焦的气味。因为闭着眼,这些感觉格外清晰。
突然,压在自己颈部的烙铁离开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所有普通伤口都会有的疼痛。恩斯特睁开眼,眼前的天花板却有些模糊。他意识到自己眼眶里都是泪水,而身体也因为突如而来的刺激而难以动弹。他微微转过头,望向阿尔文。他想叫他,却因为喉咙的疼痛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就算你这么望着我,也还是得继续。”阿尔文伸出手,把恩斯特的脸推到合适的角度,露出侧边的脖子,“这一个可不够呢。”当恩斯特的呼吸和思绪都还没得到平复,重新烧好的烙铁再次贴到了他的颈部,发出滋的一声。他感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压迫,从而开始疯狂地搏动。第一个烙印的疼痛还未消减,紧接着第二个烙印叠加上来,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恩斯特痛得想要叫喊,但叫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底挤出一些呜咽。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胡乱地流淌到整张脸上。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思考也无法感受,抓着外套的手也失去力气,只能祈祷这一切快结束,快结束。
终于,第五个烙印烙上之后,恩斯特听到了烙铁浸到水里冷却的声音。他庆幸终于结束了,可是此刻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长舒一口气都做不到。滚烫的烙铁和灼烧的疼痛离开皮肤后,他浑身都被冰冷汗浸湿,身体里几乎不剩一点能量。轻微的焦味弥散在鼻腔中,挥之不去。
“这些圣痕意味着你将成为教会的喉舌,这是你的身份。你要牢记此刻,牢记你是谁,牢记你为谁说话。它可以保护你,你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看看圣痕怎么样?我很满意。”
恩斯特现在虚弱得根本无法自己起身,但阿尔文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切。他分不清这是残忍的训诫,还是温柔的提醒。阿尔文将他扶起来,面容依旧保持着慈爱,还替他擦去了泪水,仿佛刚做了一件善事。在这昏暗和疼痛的包裹下,恩斯特感到阿尔文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又或者是比美更高的某种感受。阿尔文把镜子举到他的面前:他看见了脖子上环绕的圣痕,还带着烫伤的鲜红色。他原本以为,没有人以及任何方法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而当他看到自己颈部的圣痕时,他在心中默念,我是教会的喉舌。
他缓过来之后,才离开那个昏暗的房间。他去修女那儿领了药,修女看着他的圣痕微笑。他心想,我现在是教会的一员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宿。回到房间后,别说写作或者记录,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躺下睡去,而伤口又在空气中生疼。就在这剧烈的疼痛和疲惫的折磨下,他开始做一些半梦半醒的梦,一直到他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起身,点燃了房间里的煤油灯,就着水吃了片药。他从抽屉中找到了一面很少使用的小镜子,借着灯光去照。那些烙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色,而四周仍是一圈鲜红色。他强忍着没有右手去碰,把镜子放回了桌上。一夜休息,让疼痛淡化了不少,他的思想也恢复了正常。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自己竟然只能用这种方式找到归属感,认清自己是谁。他本可以拒绝,但一切已经发生了。我的喉咙,我的身体,我的思想,都要归属于教会了吗?就像其他那些被烙印的修女神父、猎人,还有会被献祭的圣女一样,我终于进入了这一环?他一时半会想不清,也不愿去多想。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高烧不退。他以为自己对神产生怀疑,神也拒绝了自己,所以服用的药也不起作用了。他又开始以为自己会死。高烧退了,他自如地从床上醒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了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已经不是病人的神色。脖子上的印记处,新的血肉正在生长,颜色比四周要深得多,就像有些创口带来的无法褪去的伤痕。
这就是圣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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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在第一章正文里但是太怪了还是单独发好了
感谢阿尔文老父亲的亲切出演和费老师的点拨!
圣痕的设定之后会补上……!
*跟铃子老师的py交易粮,很短而且没有商量细节,请当做同人
她第一次见到“抚子”的舞台是在12岁那年的生日,父亲拿到了朋友给的票,带她去看日本舞表演。那次舞台跟她所见过的任何一次舞台都不一样,没有观众的欢呼,没有动来动去的聚光灯,古琴和尺八委婉的主旋律所编织起来的舞台是安静的,让人几乎屏住呼吸,但年轻的身影在旋律的围绕下缓缓生长出枝丫,就好像厚厚的雪下被唤醒的新苗。
那是春天即将来到的希望。
舞台,原来还有这样的分类。
一边为自己的无知所羞愧,孩子看着手里的介绍,“抚子”,雪之下家代代相传的舞姬名号,而新的“抚子”,似乎并没有比自己大太多。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流淌在血液里、来自祖先的影子和图景,在自己接过的瞬间拥有新的生命,抚子之花得以再度绽放……这样奇妙的舞台,是怎样的人去编织成的呢?她非常想要知道。
关于新的“雪之下抚子”的传言有很多,原因可能是为了维护“抚子”的形象,家族也有意保护着每个继承人的信息。有的说这代“抚子”可能是男性,有的说这代“抚子”似乎有过两个候选人,有的说搞不好在背后偷偷狸猫换太子过,有的甚至说“抚子”是天上的鸟仙、只有在舞台上才会显现人形……
越来越离谱了嘛!
孩子可没办法分辨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的虚实,她想要亲眼去见证。所以那之后,一向最懂事的她,总会在“抚子”有新的演出时扭捏地询问父亲能否再去观看表演。然后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了,“抚子”究竟为何物。
“抚子”是象征春天的新芽,“抚子”是代表夏天的红花,“抚子”是秋天飘落的枫叶,“抚子”是沉默于冬天的雪花……
伴随着乐曲的节奏,舞台上的身影跳动着,从躯体到每一个指尖,从头顶到衣摆掀起的幅度,“抚子”可以是任何东西,换句话说,舞台上的一切都可以是“抚子”,也只有“抚子”能主宰这里的全部。
孩子释然了。“抚子”就是“抚子”,不会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抚子”站在舞台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的了。所以,一个“抚子”的观众并不需要知道“抚子”实际上是谁。她是观众,而观众看着“抚子”,这个事实本身就是这个舞台上最重要的东西。
后来她去医院定期复查的时候,路过了一间病房,让她停下脚步的不是别的,而是门牌上的“雪之下”。她本能地转过头往病房望了一眼,门并没有关紧,留下一个正好不刻意凑近也能看见里面的空,绿发的少年正在削着兔子苹果,床上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绿发少女则靠坐在病床上涂画着什么,窗外的阳光正好,那幅画面就好像时光胶囊中定格的照片,让人不忍心去打破。
“藤矢,快看,这像不像我们的‘抚子’?”
少女对着少年竖起了自己的画本,从孩子的角度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某种直觉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孩子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快步地离开了病房,她好像误入了一个不该得知的秘密,她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
她是观众,她总是在台下,“抚子”的舞台上不需要存在别的,所以她绝不会再次误入“抚子”的舞台,或许总有一天,孩子可以作为舞台的同行得以被邀请到那个舞台上,除此之外,她不应该知道的,不应该进入的,就绝不会再次过界。
只是后来一切发生之后,她再不可能跟这代“抚子”实现这个梦想。她仍然会去观看“抚子”的表演,仍然会期待着与“抚子”同台的一天,只是她知道,这再也不是同样的“抚子”,也不会是同样的“抚子”。
因为花总是要凋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