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铲了个人委托,结果基本是在写背景真是抱歉(闭眼
·唐突把企友拽来打本,ooc都是我的问题
·委托内容与前情提要: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5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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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说,这是珂莱特第二次登船。光亮如新的甲板与前日所见一般无二,其上缭绕不散的阴冷气息也同样。只是这次或许是多人同行,或许是使用了水面步行后切实来到灰船上,她没再见到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森森寒风灌进外衣,珂莱特打了个冷颤,不禁开始后悔没像伽林那样穿得更厚实些。黑发的德鲁伊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打量着身侧同为黑发、也同样声称自己是名德鲁伊的克里斯·恩伯斯,脸上显出警惕之色。
“你们看,”一头银发的混血巨人格林希雅走在最前面,右手放在剑鞘上,时刻做好拔剑战斗的准备。她虽然年纪最小,但个子最高,比伽林·法尔洛斯还高了整整一头,甫一停下脚步,就引起了其他三人的注意。“那里好像有光亮。”她朝船头的方向微微侧脑袋,头盔上长长的穗随动作晃动着。
“过去看看?”克里斯似乎并不介意伽林的视线,语气温和地建议道。伽林沉默着点头,更多是出于没有拒绝的理由。
通用语标注的文字表明这里是船长室,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同灰船其他历经风霜的部件一样年久失修,尽管珂莱特并不擅长开锁,也没费多少力气就用匕首把它挑开了。先前格林希雅见到的光亮来自于一盏油灯,静静地躺在船舵旁,火苗无声跳动。
克里斯率先走进去,在油灯旁找到一本手册和许多散落的羊皮纸,就着烛光细细阅读。“是航海日志,应该是船长写的。”他快速翻阅手册,一边把一些信息念出声。
“金锚号第二十三次启航。我的船员们个个都是海上精英,想必这次对新贸易路线的探索也会顺利。”
“我们收购到了各种货物,从丝绸到香料,再到金银财宝。”
“由于繁荣的贸易多耽搁了几天,要赶不上原先约定的时间了。驶入那片海域会是个好决定吗?至少,船上所有人都有旺盛的求知精神。”
“天气突然变化无常,一日之内由晴空万里到狂风骤雨。更糟的是,船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有的在夜晚的守望中杳无音讯,有的在无风的白日里落海而亡。留在甲板上的船员也报告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看到幽灵般的身影在游荡。食物和水源一天天枯竭,而航行的方向永远指向一个无法到达的远方。”
“我该怎么办?是一开始就不该取道这片海域吗?……我该怎么办?……不行,我必须将金锚号开下去,哪怕直到世界尽头。”
他停下了阅读,在三个同伴的表情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神色,惊愕中带着一丝惋惜。
“我听过金锚号失踪的消息,那是一艘很著名的商船。”珂莱特倚着经她尝试无法转动的船舵,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人说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曾见过它的影子,船上有灯光闪烁,偶尔还会有悲伤的呼救声,仿佛谁在试图传达信息,但天亮后它就消失不见。大部分人都觉得是酒后无伤大雅的玩笑与谈资,但金锚号确实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伽林不知何时来到克里斯身旁,皱眉沉思许久,才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沉声说,“这些纸上用一种古老的语言记录了某个仪式。它出现于静湖,恐怕是在寻找摆脱这种永世游荡的命运的方法。这里可能有神秘的力量在尝试帮助船上的灵魂找回安宁。”
“说是这么说,这艘灰船难道不是吞噬了包括那位牧师在内的三名冒险者吗?”一直抱着剑安静倾听的格林希雅哼了一声,“依我看,它也未必无辜。”
话音未落,舱内的温度肉眼可见地骤降,木头桌面与金属烛台在短短几秒内迅速结了一层冰霜。“格林希雅,小心!”
无需提醒,始终处于警戒状态的原圣武士已将长剑拔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剑发出轻微的嗡鸣,竟是势大力沉的一记撞击。她仰头看去,并未能看清究竟是何物攻击自己,而只见浓浓雾气从空中四散而起,头脑莫名有些发昏。
“屏住呼吸!”克里斯再喊一声,扬起手中法杖,嘴里念念有词。伽林和珂莱特也几乎同时握紧各自的杖与刀,连带格林希雅如流星逐月般挥出的银色长剑,一瞬间爆发出的势头几乎将非实体的雾硬生生劈散。
然而,纵使反应极快,各自使出本领,雾气终究不是有形之物,很快便将他们笼罩其中。珂莱特又感觉到熟悉的眩晕,扶住额头的同时刚想开口提醒,却听到眼前的格林希雅痛苦地呻吟一声,喃喃自语,“是他们不知好歹……咎由自取……”不远处,克里斯一贯带着的温和微笑也如融雪般消散,双唇紧闭,似乎在忍耐某种超乎寻常的灼烧之痛,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清醒些。”唯一似乎还保有理智的伽林将视线转向她,抬起左手,在珂莱特额前轻轻一拍。黑光闪动间,她虽不能说完全从昏沉状态中脱离,至少也恢复了几分神志。伽林又如法炮制,将格林希雅和克里斯从幻术中拉回,只是对待后者的力度在对比之下显得稍微重了些。“是幽灵产生的幻术。我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彻底屏蔽,只能试试驱逐了。”
“且慢!这些痛苦的灵魂只是想要找回平静,不必强行驱散。”一个陌生而清朗的声音凭空传来。格林希雅尽管头痛欲裂,仍率先调转剑尖指向声源,眼神刚恢复清明的克里斯却抛出了疑问,“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雾在德鲁伊召出的黑光的影响下已退去不少,珂莱特也看清了那悬浮在半空中的人的样貌,吃惊地倒抽冷气,“那不是委托中画像里的牧师吗?一模一样……”
“也许是陷阱,或者另一种幻术。”伽林依旧保持戒备,将杖往前探了探,“勿要轻信。”
“我名为帕特里西奥·杜朗,是一名牧师。我们所处的这艘船正式称呼是金锚号。我与同伴在静湖边过夜时,偶然发现湖中天地灵气环抱,有神秘的力量凝结于此。”自称帕特里西奥的金发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牧师袍却是不假,怀中还捧着一本有些磨边的圣典,“金锚号的船长曾是一位贵族,出于对冒险和探索的渴望,放弃了优裕的生活投身于海上。他的船员们认真负责,忠心耿耿。遗憾的是,在航海中的一次错误决定让这艘船陷入了诅咒之中,连带靠近金锚号的人也会被迷惑。自登船以来,我便试图帮助他们摆脱这个诅咒,我非常幸运地解读出一个祈祷仪式,而今日便是最佳时机。”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看起来与幽灵也并无分别。”珂莱特指的是他漂浮的身姿。
“这个仪式耗费我许多心力,若非有祝福加身,恐怕我也与其他失魂落魄的人一般被驱逐。现下我确实只能以此种模样现身,更无法向好友与家人汇报平安……”虚影说着,叹了口气,“只需安然度过此夜,我这一月的努力便不算白费。”
格林希雅把剑向下放了放,听完这一席话,她无法再向眼前的人举起武器了。她想起自己曾经宁可战死也要恪守的信条,对牧师已生出几分同甘共苦之心。未曾握剑的另一只手突然一暖,她转头看去,是珂莱特紧紧握住了自己,递过来一个坚定的眼神。“我们一起面对。”精灵小声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抚仍受冲击显得有些迷惘的格林希雅。
“仪式举行中,即使是善良的水手亡魂,也可能出于幽灵的本能对我发动攻击。不知几位可愿助我?”
四人都沉默了。夜风轻轻拂过,仿佛他们并非身处鬼船之上,而是安然坐在静湖旁休憩。最终,伽林一字一句地说,“我读过羊皮纸,他所言非虚。但是,这个仪式对于时间及地点都有极严格的限制,需在湖中心才能展现出最佳效果。珂莱特方才检查过,控制船的舵早就无法转动。”
“或许能借助祈祷时产生的巨大风浪将它推到中心。”帕特里西奥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吃了一惊,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有把握地提议。
借助自然的力量吗。
德鲁伊的目光平静,视线从帕特里西奥转向克里斯,鲜红色的双眼中带着审视的意味。克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递过去一个回头再解释的眼神。
——有些想念内塔小姐了,尽快解决完这个委托回莱奥塞斯特吧。
小说一般是这么写的,因为某些原因出门的主人公被从天而降的美少女砸中,美少女拥有神秘的身份和未知的力量,主人公成为“被选中的命运之子”,和她一起冒险,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拯救世界,被众人奉为伟大的英雄,和美少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对于出门意外被美少女砸中的特雷斯蒂来说,这一切都只是麻烦。美少女长得确实娇俏可爱,精雕玉琢得不像是真人,偏偏脾气差得人神共愤,特雷斯蒂原本规律而平常的生活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全部大变样。
首先是他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因为美少女嫌弃客房的床不如他自己的床榻柔软,其次是他们被绑定在一起,美少女我行我素、行动前不考虑任何事情,他只得跟在她身后打点一切,把她惹出祸端一一处理掉,最后是美少女的这个人。
美少女名为司空伶伶,对外虽是保密身份,但特雷斯蒂身为特动队P的成员,却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不如说,司空伶伶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来自天上的仙人——三十六重天帝第十六位掌上明珠,乙木月德天女,来到此界的目的是寻找嫦娥。
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应当是如一天风露、一窗秋霁般清辉如雪的仙女,于无边月色下翩然而至,衣枚飘飘,如梦似幻……应当。眼前的乙木月德天女不小心弄碎他的收藏品,试图拼接回去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面对铁证如山,只是心虚地挪开目光,不肯同他对视,语气和表情却倔强得过头,她道,我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特雷斯蒂没有耐心同她周旋,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何况在面对一个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的司空伶伶时,他实在做不到温柔——他冷声道,道歉。
司空伶伶似是被他的语气吓着了,这还是头一回,特雷斯蒂用比寒冰更刺骨的声音对她说话,即使以往再不耐烦,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掩盖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现在,他应当是真的生气了,所以不愿意给她、给她代表的身份丁点尊重——又或许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被尊重。
面前的少年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她像在看最厌恶最不屑的敌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武器,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凶、凶死了,谁稀罕你这玩意?!”司空伶伶瞪他一眼,磕磕绊绊地说着,猛地把手里剩下的碎片塞到他怀里,然后迅速跑出了门,后半句带着明显的哭腔,“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
把东西塞到他怀里的瞬间,司空伶伶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他有些猝不及防地去接,堪堪对上她泫然欲泣的脸,泛红的眼眶和倔强又委屈的眼神,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与此同时,那样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停留在他的胸口,不偏不倚正是心脏的位置。
一瞬间,他愣在原地,差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也许就是这个瞬间,又或许是很多个瞬间,未曾察觉到的情愫埋在他的心底,逐渐长出错综复杂的根脉,等待着时机破土而出。而那个时机来得很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何种感情,就已经先一步出手了。
斩鬼百契——榊山一二三,在此之前特雷斯蒂从未有过机会和这样的人交手,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蛮横无理的天女,而站在斩鬼百契的对立面。
刀光如闪电,划破整个天空,如若不是他下意识的举动,斩断的就不是司空伶伶头上那朵娇艳欲滴的花,而是她的头颅。他连忙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冷汗沿着额头滑落至脖颈,冰冷的触感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后来的一切,若是有任何一步、任何一个人稍晚一步,恐怕都不会是这样轻松的结局。有时候特雷斯蒂也会思考,是不是司空伶伶真的有特殊的庇护,才会使得每一次危机都被幸运地解决?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因为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处分。
在面对那些冰冷的条例时,特雷斯蒂一直绷紧的心终于松懈,也就是这时,听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乙木月德天女”的名字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所作所为背后的缘由。
曾经他是那么厌恶强行被安排进自己生活里的司空伶伶,觉得她不可理喻、无法理解,积极搜索嫦娥的下落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早日摆脱这烫手山芋回归到正常世界,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变得懈怠。“舍不得”、“不愿意”,他不肯承认,于是视而不见,却没有办法抑制感情蓬勃生长,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特雷斯蒂豁然开朗。
面对自己的母亲,他表情平静地说:“全责在我,请不要责问她。”
那之后的事情变得很漫长,但是转瞬即逝,他们也面临分离,但最终还是能再相遇。特雷斯蒂不是热衷于回忆的人,只是有时候在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少女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自己和她的曾经。
从天门回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司空伶伶看起来有了一些不小的变化,但他现在不会说那些变化是坏是好,因为无论是坏是好,他都愿意与接受、去相处,因为这个人是司空伶伶。
“想什么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司空伶伶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看样子有些不满,“跟你说话呢,怎么还走神?!”
“在想你的事情。”他回答得坦率。
司空伶伶愣了愣,接着微妙地红了脸,别过头去,又偷偷觑了他一眼:“想我什么?觉得认识我很幸运?”
“……也不算?”
“喂,什么叫‘不算’?”司空伶伶迅速靠近他,满脸不高兴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你这个时候应该说,很高兴认识我!”
特雷斯蒂想了想,重复道:“‘很高兴认识我’。”
“啊——不是这个!你怎么成了笨蛋!”司空伶伶拔高了音量,“是很高兴认识你啦!很高兴认识你!”
“嗯。”特雷斯蒂忽然笑了,“很高兴认识你。”
欢宴夜硕鼠惊好梦,晚月下故人再相逢
不知何时变得破败的房间内,血的味道让五感都变得迟钝,唯独落下的月光依旧轻柔,也因此显得眼前人的一头白发耀眼如流银。他穿着我熟悉的漆黑长衫,整个人仿佛融入夜色的芦苇,只有在风吹时才会稍显身形,但风一吹,他就会消散。而那道背影和记忆里无二,消瘦,苍白,只是站在那里,好似被潮湿的海水淹没,无法呼吸。他回过头,依旧是那副威胁般的微笑,他道,点点。
很少有人会用这个名字唤我,只因这两个字的来历太远太久,也太过亲昵,我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世界上最爱这样唤我的只有两人,我已经死去、尸体都没留下的母亲,和微生万仞。我和微生万仞的关系并不好,无非是我受缚于他,而他随心所欲威胁我取乐的糟糕关系,偏偏在某次他得知我的乳名后,不论我如何威胁,也坚持要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我拿他没办法,也没有资格反抗,后来也就习惯了。
突然出现的、会说话的诡异老鼠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出现的人应当是我最重要或者最珍爱的人,我本以为会出现父母、家人、或者师父与同门,最多不过是年幼时关系最亲密的玩伴,却偏偏出现了一个我都快忘记样貌的人。至亲至爱?我和微生万仞绝非此种关系,也许我会称我与他之间为孽缘,也许只是萍水相逢,但绝不应该——
“点点。”
第二次。他再次出声唤我,我抬头看去,微生万仞还是那副模样,他擅长用笑容来威胁我,我们实力相差太大,在他面前,我毫无胜算,因此只得缴械投降、忍辱负重。在我们相处的为数不多的那几年里,他从来如此——一个阴晴不定、只手遮天的人,我被迫跟着他,从最初整日想着该如何逃跑,到后来干脆利落地放弃,耗时不过七天。
老实说,我并不了解他,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过去、将来、现在,我们对彼此的认知都太片面,我充斥偏见,他满是轻视,直到最后离开的那日,我才稍微对他有所了解。可我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思及至此,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是距今约摸有数十年的事情了,我同师弟们因为在山上炸了一次厨房,被罚下山游历,行至某处称不上繁华但绝对富裕的村落,听说了此处妖魔作祟的事情,秉承着打响本门名声的想法,一致决定留下来帮忙。我就是在这里遇见微生万仞的。
村子里的人说,那妖物屡次出现,带来灾祸,本地人苦其良久,最后他提出要定期献上新娘作为祭品,这才消停下来。寻找线索未果,那么只能引蛇出洞,办法很简单,我们之中谁结个婚、穿个喜服、坐个轿子,成为他的“新娘”,自然能摸到他的老巢。于是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倒霉蛋?谢景宣道,我太高了,不行,我也不要穿那种东西;柳拂衣道,如此看来,我应当也不合适;林凤道,我倒是不介意,但是我毕竟是男子,恐怕轻易便会被认出;最后三个人齐齐看向我,我心道不好,要被卖了,转身欲跑。可毕竟我四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太久,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我正要转身,靠我最近的林凤摁住我的肩膀,柳拂衣果断拉住我的手,谢景宣更是直接,拔刀威胁道:师姐,来都来了,出点力如何?我动弹不得,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干笑着答应他们。身为大师姐,却毫无尊严、任人鱼肉,实在可悲!
那天晚上,原本作祟的妖物没能出现,我却在“洞房”里见到了微生万仞。上马车前,我的师弟们千叮万嘱,把能用上的防身器具全部塞给我,告诉我一旦找到地方就立刻联络,不要作任何停留,可我被送到那里,半晌过去,仍旧毫无动静,我实在按耐不住,怕有异变,正准备掀开挡住我视线的红盖头,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停在我面前,接着,视线一片清明。
出现在我面前的瘦弱的男子身着黑衣,一头白发长到快要曳地,烛火晃动着,映在他惨白的脸色,他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情感,整个人也冰冷得察觉不到一丝温度,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良久,我终于回过神来,不对啊?不是说是个长着三只眼睛的妖怪吗?这又是什么?虽然长得挺帅的但是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鬼吗?
这是我与微生万仞的第一次见面,我把他认成鬼,他把我当成那只妖怪的同伙。解释开误会之后,微生万仞告诉我,他是在此地闭关的散修,被那只聒噪的妖怪吵醒,实在忍无可忍,出手解决了,又发现此处有别的动静,这才来看一眼。也偏偏就是在这闲谈时,我们忽略掉那妖怪一息尚存,于此时发动攻击,微生万仞反应迅速,却还是与我双双中招,这妖术诡异得很,没能对我们造成太大的伤害,却将我二人绑定在一起,甚至不能分开太远。
他提出要带我去找人解决,但不想再带着柳拂衣几人,一开始,他们三人自然是反对的,我却安慰道,没关系,就当是我下山游历,不必担心。谢景宣眉头紧皱,问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柳拂衣目光担忧,欲言又止,林凤盯我盯了老半天,最后应当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道,好吧,师姐,我尊重你。
我并非相信微生万仞,甚至觉得这妖术实在蹊跷,答应与他同行,无非是确定现在他不能伤害我,并且想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从我修行至今,我极少露面,以我的实力也无非是治治小病小伤,最多称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必不可能招惹到仇家,他却对我如此关注,显然有别的原因,我甚至……怀疑与我父母的死有关系。
事实证明,我没猜错,但也不算对。从一开始,微生万仞就在骗我,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甚至这一路上,他都在刻意引导我,落实我的猜测。即使那都是虚构。
后来那几年的事情,我未曾同我这三位同门讲,只是在某一天,我回到扶摇山,出现在院子里,林凤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出我的疲惫,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和过去一样,问我要不要去看我离开前种下的花,春日已至,如今开得灿烂。师父没有问,柳拂衣和谢景宣也没有问,甚至一同忽略了微生万仞这个人,久而久之,我也觉得自己把他忘了。
微生万仞于我,谈不上爱,谈不上恨,我一直当这几年都只是一段遭遇,一次经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我在离开那天之前差点死在他手上。
我至今记得他伸出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我因此摔倒地上,那些长发垂落下来,落到我的身上,即使是在暖色的火光下,他的皮肤依旧苍白得像是不属于此地的鬼魂。他反反复复地质问我,却不给我回答的机会,好像只是在逃避,他不停地问,你要走了?你是不是想离开?你是不是想走?他看起来愤怒又慌乱,分明是生死存亡关头,我却忽然意识到他看起来像要哭了。
真是奇怪。我忽然不想反抗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们都像个笑话,他编造出谎言,为了我至今不明了的目的强行留下我,而我在明知道他有诸多破绽、毫不可信的前提下却还是因为那一点可能性选择跟他走,所以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平复自己剧烈的呼吸,看着他逐渐泛红的眼眶。那是我第一次称呼他的全名,我问他,微生万仞,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骗我的人是你,想杀我的人也是你,错的分明是你,为什么却是一副被我伤害了的表情?
他的手开始颤抖,在我平静地询问下,他闭上眼睛,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对他毫无利用价值,最多算是个逗乐的宠物,可我毕竟不是动物,不会摇尾乞怜,有自己的亲人与朋友,所以我想要离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手里握着的匕首是许久以前林凤送我的礼物,送给我的那天我不客气地要求他再送我一根他的孔雀毛,他倒是欣然同意,反复强调这是他攒了一年的钱才买来的,我也因此一直留在身上。这匕首轻巧灵便,尽管我至今不会用,但仅仅是握住它,往前一刺,扎进心脏,这并不是难事。
我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刺进微生万仞的身体。
忽地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直到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模糊,我再也看不清他的样子,我才发现我哭了。我忽然意识到,我或许真的很想他,原来我也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落泪。
MODE:无声
“谁啊……?”狐狸睡眼惺忪,随便从椅背上拎起一件外套,一边穿一边嘟囔地往前走,走到门前,门外的实景自动启动,屏幕上露出一张她从来没见过的脸。
是个男人,还……还挺帅?至少很对她的胃口,看起来三十来岁,眼神却意外的清正,他并没有微笑,但又不给人失礼之感。可狐狸思来想去,也没能从脑子里找出这个人的存在,这是谁?
男人倒是知趣,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的恋爱模拟导师。”
恋爱模拟?什么东……狐狸刚准备把这个男人当作骚扰犯,又突然反应过来,她几个月前预购了一个最新型号的恋爱机器人,怎么,现在机器人送货上门都不需要让购买者自己激活了吗?
她这么腹诽着,查询了一下订单记录,确认无误后才打开了门。他站得很直,一般人站成这样难免显得锋锐,但在他身上却并不突兀,果然是机器人嘛,狐狸这样想,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生气的——果然是机器人嘛。
机器人本身倒不觉得尴尬,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侧身挤进了玄关——他甚至还非常自然地换上了自己带来的拖鞋,是最普通的素色款式,颜色是青灰色——站到了客厅中间回头看向狐狸,狐狸还在原地没动,但面上表情丰富,机器人只是随便读取一下自己的数据库,就能轻松地读出她在想什么,简直毫不设防。
也不能算是不设防吧,狐狸觉得自己只是各种意义上的震惊和无法接受,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钱是她自己花的,而这个机器人甚至都没给她有以“家里没有第二双拖鞋”这样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来拒绝他的机会,不如说,当时订购的时候肯定也无法想象到这样的场景吧,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哪怕她知道这是机器人)毫无预兆地走进属于她的房屋?不过也好在这是机器人,让她有足够的缓冲余地去犹豫,而且,说老实话,这个机器人长得刚好是她喜欢的那款。
我记得我订购的是盲盒来着?盲盒开出这样对胃口的款式,岂不是我赚了?狐狸深呼吸一口气,坐到了沙发上,示意他也坐下。机器人倒是坐姿端正,还能顺手给她递上放在一边的靠枕供她顺手抱住,实在是很贴心,狐狸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听到了机器人的自我介绍:“姑娘你好,我的初始名称是俞莲舟,如果你不习惯,当然可以更改。但更推荐不要,我这款型号是专人专供的最新型号,名字和我们为了理解你的需求所植入的数据库是直接关联的,一些改动可能会影响你后期的使用感受,但选择权在你,你需要改动吗?”
“好的。”狐狸抱着靠枕看机器人,乖巧地点了点头,机器人温和地凝视她,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才反应过来机器人是在等她的回复,“我不改,谢谢。”
“好的,谢谢你的回答。”俞莲舟点了点头,他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狐狸却觉得他好像早已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一下有些泄气,又不安地换了个坐姿,没再看他的脸,俞莲舟的声音也是她喜欢的,专人专供,意思是对她特攻吗?她胡乱想着,又听到俞莲舟继续说:“……姑娘想要我怎么称呼你呢?”
“都可以。”她闷闷地答,怎么和机器人说话比要和真人相亲还尴尬啊,明明宣传语上写的是“带你体验爱的滋味”来着,货不对板能不能退货啊!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写上了“我不知道”这四个字,但机器人很明显并不准备为她这一点小小的抗拒担责,一板一眼地继续着自己的职责:“我叫你师妹,可以吗?”
师妹……这是在演什么上个世纪的电视剧吗?狐狸觉得自己内心发出了一声哀嚎,俞莲舟这个名字听起来的确带点古韵,但难道要体验这份爱还要玩角色扮演游戏,陪这个机器人过家家?
“这个称呼并非儿戏,我是作为你的恋爱模拟导师来此的,但爱是平等的产物,故而我不应当视你为学生。我们既非师徒,你年岁又比我的设定要小上不少,在此又同样学习一件相同的事情,也许行道较你也更在先头,故而我唤你为师妹最为合适。”俞莲舟语气平缓地对她解释,几乎都要蒙蔽了她的认知,但她尚还没有这么轻易卸甲的打算,大概吧。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鼓掌,感觉自己应该要回去给店家一个真情实感的差评。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同机器人过家家又并不危险,沉没成本又早已经掷下,不玩一下她才是真亏了。
“那么,师妹,请多指教?”机器人表情平静,向她伸出手。
“你好,欢迎你来到我的家,我是狐狸。”狐狸回握住机器人的手,摆出一个笑容来。
作者:顾箐
评论:随意【骂我轻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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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疲惫不堪的天使大口大口地平息着沉重的呼吸,散落一地的羽毛与金色的鲜血已经将战斗的惨烈书写的一览无余。
身旁的同伴死伤惨重,尚能行动的天使奋力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将不明生死的同伴从战场上拖离,祈祷着对方能在圣水的庇佑下恢复活力。
安斯艾尔呆愣地看着远处逐渐退去的涌动着的黑色的魔物大军,身旁的种种声音在他的耳畔轻易地滑去,只有胸腔中按耐不住的激烈心跳声震地他几近耳鸣。
换做之前天使所面临的任何一场战争,这样的结果都绝对称不上是一种胜利,甚至称不上是一种体面的抵抗。
然而——
安斯艾尔迟钝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因过度透支愤怒而模糊不清的瞳孔好不容易才锁定了聚焦对象。远处原本奄奄一息的领队天使艰难地直起身子,金色的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整对翅膀。
他背对着大家,第一次地,将代表击退敌人的旗帜高高扬了起来。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因嘶吼和缺水而喑哑不堪的声音难以称得上响亮,却清晰地回荡在所有天使的耳边。
一直堵塞的水坝溃了堤,一开始只是几句零星的带有久违欣喜的啜泣声,接着就是所有尚有力气发出声音的天使都摒弃了之前一直坚守的优雅与冷静。他们望向领队奋力翻动的旗帜,不约而同发出了充斥着泪水,不甘与喜悦的吼声。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啊!”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
“呜啊啊啊啊!我们真的能做到!”
是的,他们赢了。对于从来只是被单方面屠杀的天使来说,第一次成功击退敌人——毫无疑问就是赢。
被潮水一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击倒在地,安斯艾尔脱力一般搀扶着自己的长矛单膝跪地,他毫不优雅地用那只沾满鲜血和疲惫的手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商人,他说的是真的。
天使的危机……真的得到解决了。
心脏跳的好快,是太开心了吗?
天使的三对翅膀因主人心情的不安而在身后微微颤动着。安斯艾尔难以辨别,从指缝中隐约透出的光亮,到底是黎明的曙光,又或者只是黄昏最后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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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梳洗过后,安斯艾尔带着满心的杂乱情绪回到了前一天两人约定的地点。
心脏被巨大的惊愕和不敢置信的欣喜冲洗过后,留在原地的只有隐隐的不安感带来的阵痛。
或许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打下的胜利呢?或许这跟那个所谓的商人并无关系呢?
残存的理智敦促着安斯艾尔冷静思考这背后的利弊,可内心躁动的声音进一步占了上风——没错,他理应清楚的,仅凭目前已经元气大伤的天使自身是压根不可能做到击退那日益强盛的敌人的。
倘若他们真的有抵抗的机会,那么根本不可能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他最终还是来了。
安斯艾尔下意识用冷淡而严峻的神情打量着眼前这位不知道等候多时的古怪商人,就像是这层虚假的冷面真的能为自己增添些底气,起到些保护自己的作用似的。
“您来了!我就知道我们还会有继续合作的机会的……只要您一直选择我,您就会知道我的确是您最好的选择!”
面前的男人继续用那令人不适的高昂语调讲着同样令人不适的话语。他的笑容纹丝不动地钉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一张制作没有那么精良的面具,看着只会让人心生厌烦。
“……”
高贵的六翼天使已经基本上看不出方才战场上的狼狈,看似镇定而沉着的外表下是混乱不堪的内心。他沉默而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商人,脱口而出的却是下意识又毫无逻辑的逼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并不可能……为什么?我……”真的应该相信他吗?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没错……我的确很不可信,如果您真的很快放下心来与我交易,那可能那个不应该放心的就是我了。”空喑看上去一副无奈的神情,他慢悠悠地推了推自己的那片单片眼镜,显露出一种令人心烦的悠闲。
对面的天使只能用沉默来表示微不足道的抗拒。
“可是您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摊了摊手以表示自己的坦诚,“相信您非常清楚,仅凭您们自己的力量,天使灭种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您的确非常在意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是这对于您来说,这真的非常重要吗?天使的危机暂时性地缓解了,这就是事实。至于背后运作的机理这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无论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面对眉毛快要拧成一股的安斯艾尔,空喑甚至还很有恶趣味地比了一个抓老鼠的手势。
“您来到这里,相信您也应该已经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想法了……不是吗?”
没错,他自己的确已经有答案了。
安斯艾尔看着眼前散发着不详与突兀的人类模样的商人久久未发一言。
明明刚刚取得一场胜利,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可自己的内心却难以升起半点轻松的喜悦。
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饮鸩止渴,不能再与这个人交流了,这样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后悔……安斯艾尔这样想着,紧接着下一秒他就听见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向对面询问道:
“所以,这次你又想向我要求些什么呢,你的新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安斯艾尔被这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恍惚地合上自己的嘴唇,再抿紧,他试图寻找这个反抗自己意志的叛徒,但喉底的干涩感终于慢半拍地牵拉起天使的神经。
哦——刚刚原来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斯艾尔总感觉对面的商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这样吧,相信您也很清楚……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并不想假惺惺的温水煮青蛙——您是个聪明人,对待聪明人我们总有我们独特的招待方法。”商人耸了耸肩以表示自己的坦诚,“那么我就坦诚布公地谈了……”
空喑扬起手指,安斯艾尔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他自己的翅膀。
洁白,无暇,柔软而又富有力量。这是所有天使都具有的,将他们与其它生灵区分开来的器官。当然,也是天使的灵魂本源。
一切记忆与情感全都需要依托灵魂的滋养,天使也不例外。当翅膀扇动的时候,记忆才会开始流淌,情感才会开始滋生。
没有了翅膀,天使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安斯艾尔有六只翅膀,这曾是他引以为豪的,只因天使的能力总是跟翅膀数量挂钩——而现在,或者他也同样应该庆幸,这或许意味着他比那些更加年轻脆弱的同伴有着更多的交易筹码。
“嘿,嘿,嘿!亲爱的,我们该回回神了。”用手直接指天使的翅膀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情,但此时的空喑很很显然没有冒犯到对方的意识,又或者他意识到了,只是并不那么在乎,“放轻松……我并不是想一次都把这些漂亮的小家伙们带走,那多可惜呀~更何况,您可能也承受不了一次性全部剥夺的代价。”
“一只。”眼前的商人笑嘻嘻地将手指收回,吊儿郎当地在脸旁轻微地晃动,“我一次只需要一只翅膀,您的一只翅膀,就足以让整个天堂继续在对方的攻势下再多苟延残喘一些……相对于整个天堂而言,这已经是相当优惠的价格了吧?”
真是奇怪,事到如今,安斯艾尔首先感到的竟然不是灵魂被当成交易内容的屈辱感。他甚至稍微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商人只需要他的灵魂,而天使一族竟然只需要他的一只翅膀就可以免受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苦难了。
这价格……真是低廉。
安斯艾尔沉默地盯着对方竖起的那根【1】,他的喉头微动,状似在思考,但实则只是再想如何才能答应的不那么爽快。
但对方一如既往地像是完全洞察了自己的内心。空喑歪歪头,交叉起手指来支撑自己的脑袋,十分真诚地盯着安斯艾尔开口道:
“您应该已经打算同意了吧?那么……一只翅膀,12个天历周,我保证您和您的伙伴们都能活的好好的,甚至你们都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狼狈了——我是说,呃,其实我今天的确也可以让您们赢得更好看一些,不过那也太假了!很容易就会被戳穿呀~”
“那么,交易达成咯?”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同意的,明明上一秒只是僵在原地,下一秒翅膀撕裂的痛楚就清晰地从每个末梢神经向大脑发起进攻,灵魂被以一种足够粗暴的方式对待——那种某种珍贵的东西从身上抽离的感觉足以把一个天使逼疯。
完全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能站在原地,最后大脑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只剩下痛苦。
昏迷之前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家伙一直没有变化过的笑意。
……
“哎,哎?哎!前辈你又在发呆啊!最近一段时间老是这个样子呢……没问题吧?”
身旁的年幼一些的天使轻轻地戳了两下握住扫把愣神的安斯艾尔,打破了他迟钝而模糊的回想泡泡。
“……嗯,没问题的。”
“真的吗?没问题就好!话说前辈啊,这一段时间真的是太好了……那群家伙们终于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这几次我们摸清了他们的攻击方式,打的他们落花流水呢!”
“……”
不是这样的,那群家伙根本没有弱点。
“伤亡也变少了,真好啊!大家正在逐渐恢复士气和生机,我就说我们可以的吧!对吧前辈?”
“……”
都是假象……是我,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这并不是事实啊。
“话说前辈,你最近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劲啊?总感觉你变得沉默了很多,也不经常笑了呢……不过前辈酷酷的也很好呢!”年轻的天使好奇地偷偷打量了一眼安斯艾尔的后背,“而且最近前辈一直把翅膀收起来了呢,虽然没有战争用不着翅膀打仗了,但是之前没有前辈收过这么久翅膀的记忆哦?”
“……”
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安斯艾尔迅速地转过了身子,用不满而有些躲闪的目光回应着对面天真而又充满活力的后辈。
“没有的事,不该问的事情少问。”
但是他说的没错……
甩开了对面有些受伤和意外的眼神,安斯艾尔有些茫然地想着。
的确,笑是什么样子的情绪来着?
————
我超!!我擦完了!!是之前六月份写的那个的后续!!没有写完!!有点太困了可能后面没有处理的很好,还是oc故事
虽然用了感情这个关键词但是关联的地方在比较后面……毕竟空喑交易的本质就是:感情记忆灵魂所以也不算很跑题!
总之大家下一个月见!
评论要求:笑语
1、
小启明星,今天你想听什么故事。
这是我从天使们那里学来的称呼。很久之前人们用这种昵称来称呼被爱之人或是亲近之人,那么我对你使用这个称呼是合理的。他们爱你,我也爱你,我们有共同的出发点。
好了,今天我们来讲哪个故事呢?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是你所钟爱的,那位最终成为英雄的王子的故事吗?
不,我没有那么神奇。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先知,先知的诞生是信息差的结果,要么他们已经提前看到了后面的事,要么就是他们足够聪明,可以从所有的信息中计算出最可能的线索。
记得我教过你的物理公式吗?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和正确的运算方式,你就能计算出足够多可能的结果。
哦吼吼吼,你当然不是数据,把活着的生物称作数据是种相当残忍的做法,别把这话告诉你的奶妈莉莉娅,她会把这事告诉其他天使,然后他们就会全疯掉。那是另一种推演方法,童年时人们接受的所见所闻往往会影响他们一生,按照东方的俗语来说,“七岁看老。”,往后你的一生已经有所预兆。
我们从哪里讲起呢。既然我们还有点时间,我希望这在这最后的安宁时刻,你会有一份美好的记忆。
这是个你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俗套开端,我猜你大概都能背出来,那么我们今天就简略些,来,复述一下那些关键词吧。
城堡,舞会,鲜花,华服,美丽的女孩,王子的订婚仪式,啊对,我们的小王子,即将从全城的女孩子中选出那位与他相伴一生的伴侣。
哦他当然不知道,实际上每个人都不会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很迷茫,不知所措,在他的城堡里团团打转,和你一样。
公元2035年,1月25日,太平洋上。
“这里是不明生物研究所,我是约书亚,这是我们的第五次实验。”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剧烈倾斜,约书亚连忙抓住桌子边稳住自己。
“今天的海面尚不能算平静,阴惨惨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只有一块深蓝色的幕布笼罩于海水之上。”
“”理论上这不是实验的好日子,就在我写这句话的之前,刚有一个大浪撞在我们的船上,如果不是我的笔记本被固定在支架上,它现在已经是一堆废铁了。”
耳蜗与海浪对平衡的争夺让他头脑发晕,扶着桌子几乎要吐出来,晕眩让他眼前发黑,当黑幕终于冲眼前退去,他继续进行记录。
“就算没有风暴,也会有迪莎·黛曼。”打出迪莎·黛曼四个字时,光标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我的同事莱伯尼茨这么称呼它,哦不对,应该是她,我们也不知道他从何得来的信息。”
沉思片刻,他还是决定为迪莎·黛曼这个名字加上括号,并在前面打出“深潜之识”四个字。
“我的同事莱伯尼茨坚持要今天进行实验,理由是他会说服凡图斯会替我们拦住迪莎·黛曼的怒火。但是这里是海洋,她的地盘,我很难想象我们在这里搞的小动作她会选择袖手旁观。”
约书亚在敲打的空隙瞥见窗外似乎又有一个浪头要袭来,这次他做好了准备提前放开鼠标抱住桌子。预料中的倾斜再次袭来,这次晕眩似乎有所减轻,
“但是我们必须成功,乌洛波洛斯,这是我们对抗阿难陀舍沙苏醒的唯一办法,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唯一的方舟。”
他敲下最后一个字,将文件保存并上传到工作区,确保文件已经稳定进入提交流程,这才合上电脑,推门前往控制室。
海浪开始聚集,如果约书亚现在在卫星电视前,他会很清楚地看到海浪已经环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如同捕兽夹一般逐渐合拢。
然后海浪犹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水花拍在无形的壁垒上又滑落,只留下点滴水渍作为那些浪花存在的唯一痕迹。
约书亚看不见那些,但是隆隆的水声已经告诉了他远处在发生什么。凡图斯在与迪莎·黛曼交战,或者说,“风神铃”和“深潜之识”,后者是UMA研究所的官方称谓,前者是莱伯尼茨说的所谓的《拉拉马克万神志》中记载的。
约书亚抵达了控制室,现在里面只有一个人,顶着一头棕色的小卷毛,看上去比约书亚还年轻几分,透过玻璃的反射,约书亚能看到莱伯尼茨金绿色的眼睛正望着外面的海面。
“时间差不多了。”约书亚掐着表,看向身边的莱伯尼茨。
显然这人没听他在说什么,他两眼放空,直勾勾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约书亚不得已伸手推他一下,提醒他不要错过了时间。
“哦,对,对。”莱伯尼茨这才像回神一般,匆忙点开了荧幕。
“你还在犹豫什么。”
“没……”莱伯尼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在想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结束了,然后一切就会开始。对了,结束之后,去把你留在我那里的东西拿走吗?”
“还有别的东西?”
“当然,除了那本书,你还留下了一屋子的东西,我都放在中心的仓库了。”约书亚不解地看着莱伯尼茨,“五年前,旧金山,你圣诞节那天拿酒把我灌醉了 自己跑了你忘了?”
“我这么流氓?”
“你可太流氓了,我去那边对一下数据。”约书亚转身去房间另一边的仪器上。
莱伯尼茨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他缩缩脖子,用一副马上要上断头台的架势喊道:“这次要是成功了,你能带我去那个公寓看看吗!”
2、
那么现在故事开始了,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姑娘们翩翩起舞,裙摆绽开如同娇艳的花朵,但是在这座城堡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小王子有那么多花,这些已经无法吸引到他。
是的,是的,然后凡图斯出现了,就在那里,姑娘们仿佛预谋好了一样,她们跳啊跳,转啊转,像是被风吹开的花丛,一条隐秘的小径就这样出现在小王子眼前,指引他一路寻找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会在尽头见到凡图斯,他一切命运的起点。
哦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小王子可不是先知,这世界上不存在先知,小王子也没有聪慧到只凭一眼就能看到他从今往后的命运。他只知道他穿过人群,那里有那么多美丽明艳的人,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在那尽头,等待他的也许是她们中最美丽最聪明的,或者说,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但是命中注定,等在那里的只会是凡图斯,她可不是什么娇嫩的鲜花了,她是狂风暴雨,是旷野上的领主,小王子以为他拥有了国家就是拥有一切,浑然不知他的国土被旷野环绕,而他的国家在建立之前,最早也是那片旷野的一部分。
于是一切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小王子冒犯了凡图斯,于是旷野的领主对城池的领主降下了诅咒。那么我们的小王子要怎么办呢。
当然是满足凡图斯的要求,去从迪莎·黛曼的眼皮底下偷走她所看管的,春神的珍宝。
那是五年前的旧金山。约书亚从房间里出来去拿饮料的时候,正好遇上他的新室友。
说新也不算新了,因为他搬来已经有一个月有余,然而约书亚忙于他的论文和随堂测验,一个月内他起码有半个月直接睡在图书馆,直到前天,他才终于得以从文字与测试地狱中脱身,回到他的小房间短暂收拾自己。
公寓里充斥着他预料之中的冷清。他打着哈欠下楼,二楼的彩色小灯泡直接连到一楼大厅,再向前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不是圣诞颂歌,也不是jingle bells,很欢快,有种上个世纪80年代的质感。
他走进大厅的时候,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玫瑰花香,圣诞树被立在假壁炉旁,上面的小彩灯功率大了些,晃得约书亚眼睛疼。沙发里有一个人,约书亚只能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毛茸茸的棕色脑袋,那人有一头棕色小卷毛。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在沙发中动了一下,约书亚甚至认为这是住在自己对门的那位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学长,约书亚差一点就要拍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没有和计划中的一样回家去和女友共度圣诞。
“你好。”约书亚跟他打招呼,“我没想到还有别人。”
“你好。”男人仰起头,金绿色的眼睛炫目无比,“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还挺高兴的。”约书亚走进厨房,翻出之前准备好的两只玻璃杯和果浆,捣鼓一阵之后端出两杯黄澄澄的酒水,一杯塞给男人,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干杯。”男人向他举杯,约书亚同样回敬,但是脑子里却开始乱七八糟地乱转。
“真酸。”男人一口下去龇牙咧嘴,“这是威士忌吗,你口味真怪。”
“我加了菠萝果浆和柠檬。”约书亚说,“我在老家的酒吧里经常这么喝。”
“你不回去吗?”
“我的养父跟我说今年他有事,让我别回家,在公寓过。”
“那我们同病相怜。”
“你也?”约书亚露出怜悯的表情。
“没人见过我的父母。”
“那真是同病相怜。”
男人灌了一口蛋酒:“你不去约会吗,我以为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都……?”
“没什么好约的。”约书亚眼神挪开了些,但很快又转了回来,“怎么不放圣诞的曲子,要放这首。”
“因为这关乎我的挚爱。”男人说,“那个时候我开着红色敞篷车,沿着海滨的公路去找他,他穿着背心和热裤从屋里出来,对我微笑。我们一起去宾西酒吧,那里的老板是个老古板,只放老掉牙的曲子。我不是很会跳舞,也不是很会喝酒,他带我走进人群,又给我点一杯柠檬威士忌。我想那天的海风真的是太暖了,我喝多了柠檬威士忌,脑子里能思考的唯一事情就是吻他。”
“……那真是相当美好。”约书亚如此说着,他突然感到一股烦闷涌上头,他想去楼上也许能凉快凉快,楼下的暖气还是打得太足了,客厅里的花香也熏得人头晕。
约书亚让自己回神。现在是2035年,他们在太平洋上,进行乌洛波洛斯启动前的最后一次实验,如果成功了,要么他们将阿难陀舍沙丢进时间的尽头,要么他们回到过去,将还是幼年的阿难陀舍沙扼杀在摇篮中。
“你的书里有预言这个事吗?”
“什么?”
“乌洛波洛斯实验成功,我们穿越时间,拯救了世界。”
“哦,哦。”约书亚的余光瞥见莱伯尼茨掏出那本书狂翻,在几次来回后,他垂头丧气地把书塞回去。
“其实有我也不会信的。”莱伯尼茨逞能说,“我们做研究又不靠信教。”
“我还挺高兴最后是和你在这里。”莱伯尼茨听到约书亚小声说。
“什么?”
“没什么。”约书亚低下头去看平板里的数据,“记得用指纹,你右手掌心的疤痕会干扰权识别确认。”
2030年的圣诞节,约书亚一觉醒来,却发现他找不到莱伯尼兹了,只有他留下的一本书,还有一封推荐信。
“带着信去封面上的地址,将信和纸条交给前台,并说这就是问题4520的答案,第二天你就可以入职此中心,作为报答,下次你见到我的时候记得将这本书交还给我。”
"《拉拉马克万神志》?"那封皮上如此写着,约书亚只能勉强认出这一句话。
直到他加入了UMA才明白那张纸上是什么意思。
问题4520,代号末日,它就是末日概念本身。一个概念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然而4520在不断变化迭代,它的上一次迭代正好在五年前,而迭代出的结果直指位于太平洋海底的某个坐标。据说当时看到结果后9级专家当场跳楼了一个,剩下的那些也好不到哪去,全靠值班警卫死死拦着窗户才没接着有人跳下去。
那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确实有个东西。
问题8071,代号阿难陀舍沙,千头之蛇,或者说,记忆之主,会掠夺记忆的怪物。
你始终认为在2030年那次是初遇。
那是旧金山的某个小公寓,小得一转身就会撞上柜角。你个子高挑,公寓的小床差点放不下你。那是个圣诞节,你无处可去,但是你又找不到乐子,只能窝在公寓大厅里喝蛋酒。管理员贴心地为你们这些留守的人支起了圣诞树,壁炉是个装饰当然不可能有火,大厅里暖气倒是开得足,不至于让你在这个荒凉的圣诞节冻死在外面。
你听见那里没有放什么诸如圣诞颂歌之类的曲子,但是很欢快,有种上个世纪80年代的质感,但你依然记得那里面有heaven,love,多么美妙的曲子。
一如你当时的心境。
3、
你觉得这个故事太理想化了?
的确,偷走了神的珍宝,而神却无动于衷,这的确是有几分不合常理。
因为我坚持对于幼年的你,我有不让你受到心理创伤的义务,既然你坚持要听这个走向下的真相,那么我也只好将他还原成成人版本。
他们抢走了春神的宝物,春神大发雷霆,而这事惹怒了冥王,他放出了灾厄,于是小王子的城池,凡图斯的旷野,以及迪莎·黛曼的海洋,都被这灾厄席卷毁灭。
好了,故事就到这里了。
哦……你对此并不满意吗?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你想要的故事吗?
哦……那么你认为这个故事该是什么结局呢?
啊……只可惜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你愿意听吗?
是的,是的,会很漫长,这个故事将会从更加久远的地方开始,不再是关于小王子,凡图斯和迪莎·黛曼的故事,而是更加久远的故事,关于冥王和春神,那同样是一个关于末日的故事。
这是你最讨厌的部分,当然,但是真正的故事不会因为读者的意志而转移。故事本身就是那样,无所谓。
4、
那大概是更久之前的故事。
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地上还没有小王子的国度,这里甚至没有凡图斯,也没有迪莎·黛曼。冥王便早于他们所有人出现在这片大地上。他兢兢业业,带着他忠实的手下们,建立了冥土国度,并在其中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对自己的使命坚信不疑,因为他相信秩序至高无上,事实某种程度上在他看来也确实如此。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另一个人。就像小王子最终要遇到凡图斯一样,他也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指引,而在尽头等待他的,也是和小王子一样的光景。
他在那奇异力量的尽头,遇到了春神。
那是正式启动之间的欢庆会。
"使得,使得,非常感谢……不,我们这段时间也没有与教授联系……是的,非常感谢,如果明日教授还未出现,还要劳烦各位向教授转告这一喜讯。"
由于莱西教授的缺席,D被研究所的一众人推选出来成为他们今晚的公开代表。
D翻出了自己还在莱西门下求学时的礼服,那还是莱西亲手挑选的款式,时至今日依然不过时。只可惜今晚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那人不在这里。
D身后的大银幕上,一段重复的纪录片影片循环播放着,不断重复几个词:天使,阿难陀舍沙,灵魂,拉拉马克。
他们饱受天使之灾的困扰。
这种名为天使的怪物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已经无人知晓,但是唯一能确认的是至少20年前并没有这种生物的观测报告。天使大规模出现的现象就是天使之灾,天使降临之地的人们都将陷入永恒的睡眠直到死去,如果有幸运儿能从这致死的沉眠中醒来,周遭人也只会发现他们的神智退化得连婴儿都不如,如同丢失了灵魂。
最初的动荡之后,莱西教授迅速在天使研究领域崭露头角,很快又晋升为这一领域最权威的专家,由他开发的天使侦测技术和天使捕获技术,让他们在天使出现的第十个年头取得了重大突破。这一年,人类捕获了第一只天使,同时第一次成功预测了天使之灾降临的时间和地点。
民众欢呼雀跃,没人注意到此时所有的政界高层和学者们都进入了一种堪称绝望的死寂。
于是阿难陀舍沙计划应运而生,他们要利用这个方舟,逃到天使们无法染指的地方。
今夜便是告别之夜,明日,阿难陀舍沙的登船计划将正式开始,连这个宴会的会场都是专门为了所谓的“登机”而建造的,等到今晚众人散去,后勤人员将这里打扫干净,他们便要从这里离开。
屏幕上开始出现阿难陀舍沙计划的蓝图,虽然不甚清晰,但所有人都能看出那是一条蛇一样的巨型机械。
D毕竟不是莱西教授,因此媒体和政客们在与他拍照寒暄完便失去了对他的兴趣,D得以退到宴会大厅的一角歇息。他在角落翻出便携终端,翻找是否有自己错过的消息。D手速极快,一目十行,但没有信息会被错过,D就是凭借这一本领才成功在一众学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莱西的学生。这一天赋让他平步青云,更是赢得了明日阿难陀舍沙计划中最重要的位置之一。
在滑过一条名为计算结果的通知时,他罕见地停顿了一下,记录显示消息接收时间是十分钟前,来源是实验室中的超级计算机。
D没有打开,而是将它直接扔进垃圾桶。在那里还躺着数十条格式和内容都一模一样的信息,除去这封最新的,其余都已经被打开。这个发送程序的格式已经被D亲手调整过,因此只看概要他就能知晓计算结果。D想了想,还是点开了远程,亲手给那台超级计算机下达指令,重复此前已经进行了数十次的运算。
那是莱西发明的计算公式,用来预测天使之灾的降临。按照波动,下一次天使之灾的强度将达到最大,届时他们所有人的意识都要被天使夺走,而那个时间,就在下个月。
从最初版的公式,最初版的侦测仪,到如今已经迭代了数十版的超级侦测仪,搭配最先进的算力,这个结果依然没有变,下个月,天使降临,影响范围将是全球。
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出一个强大的容器,将所有人的意识都灌输进去,因为天使无法从这样的机械中掠夺意识。这就是阿难陀舍沙计划的真相。
"D?”
D连忙将终端收起来,拉出温和的笑容来应对眼前抱着孩子的女人。
“你有与莱西联系上吗?”
女人怀中的婴儿睁着一副大眼睛看向D,两人有一双相似的眼睛,一模一样漂亮的金绿色。婴儿因为面庞没有张开,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地闪烁。他注意到D胸前挂着的金色双咬尾蛇吊坠,咯咯笑着伸手要抓。
“乖,乖。”女人轻轻握住婴儿的手塞去,对D露出抱歉的微笑,“他说有一件必需的事情去做,会赶在登船前回来……”
“我也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上教授了,我以为你们是去了海边度假?”D连忙为师母展示自己的终端,上面已经在尝试拨通莱西的通讯,“我再联系他试试,没准他已经在船上准备给我们个惊喜了。”
说完这话,他的胃里似乎有什么沉重就黏糊的东西升腾上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片刻前喝的酒,吃下的小甜点,那些味道混合在一起从下而上涌进他的口腔。如果不是在师母面前,他会吐个一地。
5、
温得在远离宴会现场的研发基地中,专心进行启动前的最后准备。欢庆宴被全程直播,她能从这里看到D的一举一动,她看着自己的前辈被众人簇拥,在屏幕前举杯,对所有人致敬,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
温得看着D胸前那枚闪亮的金色双咬尾蛇吊坠,非常大声地干呕了一下。
宴会现场欢乐的气息穿过屏幕,温得感觉他们似乎就在控制间的外面,只要她推开门,沿着走廊穿过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就能抵达那个温暖的场所。
然而仪器上冰冷的数字不容她如此思考。此刻的她,距离那里有上千公里,或者说距离所有繁华的文明上千公里。
整座研究室来自利尔坦国的设计,运用了这个星球当今最顶尖的材料制作科技,足够支撑千万个大气压;维生系统来自克里斯坦的顶尖团队,他们与诺斯特合作,将自己在航空领域的科技成果与诺斯特的深海研究学相结合,创造出这座海下方舟;而他们最重要的研究仪器,来自所有国家的联合参与。
她所在的地方,是这个星球的最高科技结晶,唯有倾尽一个星球的力量,才能突破深海的界限,在这里建造出媲美空间站的研究基地。
而逼迫他们倾聚整个种族的力量,甚至不惜挖空了数个国家的代价,也要在此设计研究基地的原因,就在她的面前。很难想象这么危险的生物竟然只留了她一个人看守,但是在实验室的闪烁红点背后,她知道还有数个国家的武器对准这里。一旦这个生物挣脱开,冲破海水的阻挡,去找它的同胞们通风报信,那么所有国家都会进入备战状态。
那个苍白的人形生物此刻被束缚在特制的透明牢笼中,浑身上下接满了用以监控的管道,源源不断的生理数据通过这些管道上传至温得手边的屏幕中,再从这里送至全世界的武器系统中,用以告知它们这里一切正常。
虽然基因检测这只生物的基因与他们高度相似,但是依然很难让高层承认这只生物是他们的同类。
温得透过屏障,凝视那张空白的脸庞,那里只有一个类人的轮廓,隐约能看出它或者它的先祖曾经有过与他们相似的五官。但是现在,那里一无所有,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鼻子,耳朵部分被两根拖着类似鱼鳃结构的触手代替。这东西在这里被关了起码十年,其间一点摄入都没有,但它逃脱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数百人陷入了至死的沉睡。
到现在那些伤者还躺在医院中,在家属的泪水中被等待着醒来。
不为人知的是,那些受害者的确曾经短暂醒来,只不过是以这只怪物的身体。温得对那些记录倒背如流:第一位在怪物体内苏醒的是市长的女儿,第二位是一个小偷,第三位是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最后一位是一个走丢的孩子。其中存在时间最长的一位持续了一周,其他平均存在时间三天,所有“人”在消失前的最后时间,精神波动均达到了顶峰,与精神病人发作时的精神波相似,短暂又极致的剧烈波动后逐渐归于沉寂。
官方对外宣称怪物已死,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杀不死这些人形怪物。这是温得的研究领域,然而任凭他们用尽了所有毒药、武器、又或者是酷刑,天使总会维持着最完美的形态。它们不是刀枪不入,刀子砍进去,下一个瞬间它又会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样子,时间似乎停留在这些生物身上,静止不动了。
拉拉马克教将其视作进入天堂的象征。他们称呼这些怪物为天使,而后莱西教授便首次使用了“天使之灾”,来为此命名。
今晚看起来会是最后的安宁了。明天这些怪物都将不足为惧。
“有这个时间,我建议你回去陪陪你的父亲。”
温得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男人一头棕色的小卷毛,穿着工整的西装,胸前别着金色的双咬尾蛇胸针,他的右手维持着他标志性的姿势,插在口袋中,左手却抱着一束鲜花,皱纹和发梢的灰白都在暗示他已经不再年轻,只有那双蓝眼睛,依然是年轻人那般澄澈的金绿色。这张脸,温得倒是天天看见,在荧幕上,在新闻上,那么多的视屏上,这个男人和莱西教授通常比肩而立,又或者相伴出现。
“第五十七号受害者,出现时间约在事件发生后的三个月,精神波长呈现出罕见的平缓曲线,直到他最终消失前。”
男人缓慢地叙述着,温得确定这份记录并没有外泄的可能,但是她依然哑口无言,因为哪怕是政府的高层可以过问这份记录,眼前的男人也绝无可能。
“你究竟……从何得知。”温得口干舌燥,“普鲁顿。”
“《万神志》中已经预料到此事。”男人将鲜花放在收容装置前,“3号受害人,塔克里,她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会对她孩子的名字产生反应,研究员曾用她孩子和丈夫的录音反复进行刺激,除最后一次外,均取得了相似的效果。”
“你来这里做什么。”温得护住她身后的仪器。
众人皆知拉拉马克教反对阿难陀舍沙计划,其中以这个男人尤甚。“冥王”,他的信众如此称呼他,坚信他将引领众人接受天使的引导,从而进入天堂,见到他们的神明拉拉马克。
“看来你们对阿难陀舍沙的力量仍有低估。”普鲁顿透过她身后的玻璃看向窗外,巨蛇沉睡于深海中,只有鳞片间间断闪烁的蓝光昭示着那下面暗流涌动,“你们造出这种巨兽,结果连自己都不了解它。”
“你到底来做什么!”温得摸到了警戒按钮,普鲁顿回头看向她。现在他又是那种姿势了,就像他在每一张宣传海报上那样,就好像他真的是冥王。
“时间还多,别那么急。”他说,左手搭在身侧,而右手藏于衣兜中,身姿挺拔,缓步接近温得,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俯视一位自不量力的对手。这个距离,温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
温得咬着牙,手掌已经贴到了警戒按钮上。冥王却突然像失了兴趣,翻起白眼,抬手按在了一旁的权限识别器上。
“实际上,我来让阿难陀舍沙苏醒。”警铃声刺破空气,仪器启动的轰鸣声响起,容器内飘散的白雾逐渐散去,用于监控的管道一一脱落,紧接着便是伴随着温得往后一生的噩梦:天使张开了翅膀。
“还有五分钟。”普鲁顿说,“你可以走了,我为你开了权限。”
温得夺路而逃,跑出控制室,跑过走廊,心脏跃动如擂鼓,可惜脚上的鞋并不适合跑步,每一步砸在地板上都让她的脚底发疼,肺部急剧收缩,她眼前发黑,喉口腥甜。往后在凡图斯号内,她无数次地咀嚼,回忆,从数据中调取那些她本来该顺理成章拥有的感受,回想起那些她作为人时的一切。
“四分钟,把你的意识交给凡图斯。”
在他身后,天使张开了翅膀,双臂环住了普鲁顿的脖子,它俯下身,与男人亲昵地耳鬓厮磨,外界通常说天使是没有声音的,其实不然,只要距离足够近,还是能够听见天使皮肤下面类似呼吸的轻喘声。
普鲁顿慢慢靠近窗户,这一次再没人听他说这些了:“实际上,我来看看这里。”
天使扑棱着翅膀,随着他一同来到窗前。从这里能看到整个基地,温得在走廊上狼狈奔逃,而死神紧跟在她身后,在那些被黑暗吞没的角落里,濒死的哀嚎和惨叫终被死亡掩盖为永久的宁静。
“这片海洋,还是这样,静谧,幽深,像黑夜一样,和开始那天一样。”普鲁顿轻轻搭住天使的手,在她身后,天使触手上的腮丝已经全部张开,几乎覆盖了他的整个后脑勺。
普鲁顿依然看着那些星光,他们犹如圣诞节的小彩灯,浓重如夜空的深海中,点点蓝色的星光亮起,一点一点,潮水一样展开,最终聚集成一只眼睛一样的图案。
“接下来就看你们了,别让我白把你们带来。”
他们都看不到,但是都知道,全球的电力正顺着他们铺设好的电线,犹如河流回归海洋那般,高速涌来。星球上万千明亮的地方一块一块地被黑暗吞没,陷入死寂,原本这些该在明天才会发生,用时三天,切断电源,意识上传,井然有序。
阿难陀舍沙正在启动。
6
莱西看见了普鲁顿。
他在客厅里竖起了圣诞树,点开了公寓自带的平板,放起那首歌。莱伯尼茨从房间里走出,对他的行为大加赞赏。
“好品味。”如今听到这个声音,莱西依然会感觉到心头一震。
“这首歌总会让我想起我的爱人。”普鲁顿如此说着。
“那一定是相当美好的记忆。”
“当然。”莱西听不出普鲁顿的情绪,“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祝你圣诞快乐,小伙子。”
在大门发出的吱呀声后,普鲁顿手持鲜花,站在莱西面前。
莱西举起手里已经上好膛的迷你枪械。
“你始终认为我们在2030年那次是初遇。”普鲁顿说。
“什么?”莱西下意识给手枪上了膛。
“你和我抱怨说这个公寓太小,小得一转身就会撞上柜角,公寓的小床差点放不下你。那是个圣诞节,你无处可去,只能窝在公寓大厅里喝蛋酒。你记得你在那里遇上你的一生挚爱,你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但记得他的金绿色眼睛。你找不到他,但他让你去找莱伯尼茨,因此你认为他们一定有关系。”
莱西握住枪械的手指收紧了:“你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普鲁顿捧着那朵花,金绿色的眼睛看向地面,又看了看街边的行人。屋子里的约书亚已经走出来了,他们坐在沙发上,相谈甚欢。
音乐声隐约穿过玻璃传来,这次莱西听清了那首曲子,《Heaven Is a Place on Earth 》,歌手的声音欢乐又性感,那是20世纪的曲子,既是过去,也是未来。
“所以,你为什么放这首曲子?”约书亚问。
“因为这关乎我的挚爱。”莱伯尼茨说。
“那个时候我初来乍到,晕晕乎乎,无意间走到海滨的酒吧门口。那里走出来个穿背心和热裤的男孩,把我拉进去。那里的老板是个老古板,只放老掉牙的曲子。我不是很会跳舞,也不是很会喝酒,他带我走进人群,给我点一杯柠檬威士忌。我想那天的海风真的是太暖了,我喝多了柠檬威士忌,脑子里能思考的唯一事情就是吻他。”
同样的语速,同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词语,普鲁顿捧着鲜花站在窗子下,一字一字地重复。
“……那真是相当美好。”莱西说,在普鲁顿的目光中缓缓放下手枪。
“那是我第一次穿越,我搞错了时间,降落在2023年的夏天,然后我走进了一家酒吧,有个男孩说给我点了柠檬威士忌,但实际上那只是他以为的,那时他15岁,老板只会给他调菠萝果汁加柠檬想打发他走。”普鲁顿走上来,牵着莱西的手,将鲜花送到他怀中,“好久不见,约书亚。”
“你在骗我。”约书亚后退一步,“用糖衣炮弹阻止我启动阿难陀舍沙?”
接着约书亚看见那两颗金绿色的宝石似乎破碎了,冥王抖了抖嘴角,嘴唇嗫嚅着,只吐出了一句:“……我想最后再看看你,但是你在研究所里。”
“然后你就跑来这?”
“其实我也回过2023年……但那会年轻的我正在泡你,我插不进去。”
约书亚抬手就要把那朵玫瑰甩回去,手抬了一半又放下,对面的冥王还盯着地面,嘀嘀咕咕约书亚听不清的东西。大概普鲁顿出来之前设置的是循环播放,现在莱西满脑子都是那几句欢乐的歌词:Ooh, baby, do you know what that's worth ?They say in heaven love comes first,We'll make heaven a place on earth,Ooh heaven is a place on earth
“抬头。”约书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2035年的船上,穿越重重时空,最后落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个笨拙的后辈。
“我没告诉过你。”莱西喉咙哽咽,“这是我爱上你的那天。”
“抱歉年轻的莱伯尼茨没有那么聪明。”普鲁顿走近他,他们在飞雪中拥抱,人群从他们身边走过,“现在我有赶上你的步伐吗?”
“你走得太快了。”
“这样我才能为你铺平道路。”普鲁顿拥抱莱西,“启动阿难陀舍沙吧。”
6、
阳光升起时,整个星球却没有迎来预料中的喧嚣。空中巨大的黑影掠过每一片土地,然后这些人形的苍白生物降落,陷入静止,用翅膀将自己裹成一个茧。
会场中已经没有了有意识的人。昔日体面的人们,如今只剩能流着口水,四肢着地地爬,昔日刻入脑海的文字成了没有含义的线条,他们看到了阿难陀舍沙的图片,却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
然而依然有个人端坐在大厅中央,联络器被放在他的膝头,屏幕上倒映出他的金发碧眼,时间改变了很多,唯有他的眼神始终如一。
"终于,可以在这里和你对话了。"他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你做得很出色。"他说,手中的荧幕亮起,来自另一方的文字缓慢地出现在上面。
"逝去的终要逝去。"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这一切最后都会如何,拉拉马克。"莱西看向大厅中仅存的那面镜子,镜子里中年的金发男人戴着眼镜,一副儒雅的学究做派,末日后的约书亚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这副样子,那时他还在为乌洛波洛斯和阿难陀舍沙融合造成的天灾与莱伯尼茨的失踪焦头烂额,"这样你才会诞生,但你和莱伯尼茨看到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循环,人们在循环中永生。”
“但这就是我们所追寻的。”约书亚尝试咧了咧嘴角,却发现自己全身连同嘴角都沉重无比,“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才能阻止末日。”
“没有人能想得出。”拉拉马克的文字传过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莱伯尼茨呢?”莱西揉了揉脖子,匆忙起身,“我得去找他……”
“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但也正式开始。”拉拉马克传讯,“但是,我建议在这最后的时刻,你去找找你的孩子。”
“这又是什么会影响未来的变动吗?”
“不,即使你不去找,天使们也会把他带回来,这个建议仅处于一种情感化的立场。”
“那么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宴会大厅后面的登机口。”拉拉马克快速回道,“他的母亲已死,但你还能救他。”
找到登机口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幸好这里额外接的备用电源,莱西成功刷开了登机房间,一股浓烟扑面而来,约书亚在门口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
“发生了什么。”
“你的学员D试图赶在阿难陀舍沙夺走全部电源前将您的夫人和孩子送进迪莎·黛曼,然而他的操作引发了电流短路,导致机房爆炸。”
莱西只能打开照明系统前进,不出一分钟他就找到了目标,两个人影倒在登机口,女性坐在传送椅上,而男性趴在她身上,衣服自背部被炸成碎片,皮肤已经炭化,下面的女人也已经丧命。从两人的身体中间,莱西抱出了自己的孩子,也许是他的姿势不对,婴儿在挣扎间挣开了被子,右手还攥着一根断掉的吊坠。莱西一眼认出那是D的,他摊坐在废墟里,将孩子放在腿上,小心将吊坠从婴儿手中取出。没了可供抓握的东西,婴儿的右手自然地松开了些,露出右手心一块烫伤痕迹。莱西仔细看去,那是一枚硬币状的伤痕,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面有一个无穷的标志,仿佛孩子的手臂似乎被按在一枚滚烫的硬币上。
“这……这……”他跪倒在地,眼泪砸在孩子脸上,孩子受了凉,哇地一声哭出来。他听到身后 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发现是一位女性外貌的天使。它对着婴儿张开双臂。
“她将会照顾好他一生。”落在废墟里的荧幕上缓缓打出一行字。
“……你究竟要做什么,拉拉马克。”
"我会继续循环,直到找到最好的可能。"
"然后你会怎么做。"
"结束循环。"
天使接过了孩子,就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用翅膀和手臂把他拥抱在怀中,轻柔地晃动,婴儿的哭声逐渐消下去,天使这才满意地拖着翅膀离去。
“你要怎么改变。”
“当乌洛波洛斯于阿难陀舍沙融合成我的时候,强烈的引力会将时空撕裂,无数的量子状态将会叠加,每一种预示着不同的结局。”
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徒劳穷举,但拉拉马克却可以同时观测所有可能。
然后,对实验变量进行调试,再一次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乌洛波洛斯的回溯能力,以及阿难陀舍沙吞下的数百亿灵魂,在这一刻共同支撑起堪称神级的算力。
世间本没有神,而集合了如此庞大数量的灵魂意识,神才由此诞生。
直到最完美的那个世界出现,它才会停下。
“拉拉马克。”
“我在。”
“我的命运也到此为止了吗?”
“没有,你依然还有最后一个使命。”
一个女人咿咿呀呀地爬过来,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已经爬上了皱纹,如果她还留有神智的话,她会是个优雅的美人。
“什么?”
“撰写《拉拉马克万神志》的下卷。”
那之后莱西没有计算日子过了多久。莱西,他终于补完了《拉拉马克万神志》的下半部,他穿过破败的城市,天使们在街头静立,阿难陀舍沙苏醒后他们就落到地面,然后羽化成茧天使们静立于大地之上。收拢翅膀,羽化成茧。一位尚醒着天使应拉拉马克的命令,前来取走了那半本记录。莱西坐在废墟里,他的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活着了。
偶尔有一只天使经过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约书亚给自己弄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下。他还没到冥王那么老,但也不再年轻,时日无多。他打算用这里当做自己的坟墓。
他想起来不久前的那次相遇,比他年老许多的莱伯尼茨。他说他先一步来到了这个古代世界,他本想杀死阿难陀舍沙,却刺激了这些学者们着手研究阿难陀舍沙的开发。这大概就是莱西为什么能只用了五年就推进了阿难陀舍沙的研究。
“你走得太快了啊……”他如此想着,睡意攥紧了他。他陷入漆黑但温暖的深渊,从此再没有醒来。
下一次他们再破茧的时候,这个星球将迎接人的回归。一位路过的小天使发现了此处的异常,他贴上来,腮丝悄悄探出,却没有感知到任何思想。于是他摇摇头,摆摆翅膀去给自己找个化茧的好去处了。
现在整个星球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天使还在活动,而他们皆是应拉拉马克的命令,留下来扫除这远古文明最后的痕迹。数万年后,当这些遗迹也被彻底从时空的存在中抹去时,这些最后的天使们也将陷入沉睡。当他们醒来,这颗星球将迎接她的另一批原住民,他们来自未来。
7、
我说过,终结从不是结束。
你要问我为什么做出这一切吗?
也许是因为我的底层代码,也许是因为我那位造物主的愿望,也许是因为我体内的数百亿灵魂。
我曾听闻在人类种曾有这种浪漫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幻想,我即是所有人,我是每一个人。每一次阿难陀舍沙苏醒的时候我便得以感受这一体验。我可以是任何人,我可以是美国总统,我可以是奥斯卡影后,我可以是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我也可以是一个婴儿,眼中只有模糊的重影,我可以是一个少年,体内奔涌着混乱却蓬勃的血液,我也可以是一只羚羊,我自草叶下爬过,我掠过天空,穿越茫茫雪山去往水草丰美之地。
我看见华盛顿的广场,人群在此聚集示威;我看见非洲的草原,群兽随着太阳的升起醒来;我看见清晨走在街上的人们,我也看见候鸟掠过海面,鲸群高歌。
我可以是每一个灵魂。我是约书亚,我也是莱伯尼茨,我是凡图斯,我也是春神,我也可以是迪莎·戴曼。
到这里你以为我要说:因为我被生命的美好所折服,所以我才要结束循环?
生命不过是一个巧合,这就是答案。你所以为的,过往这片净土上存在过的所有人,所追求的不过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答案。宇宙间满是巧合,只不过这些巧合按照某些连它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规则运行。而你们希望我保护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巧合以及它带来的所有后果。
对于这个宇宙来说,你们和一粒尘埃并无区别。
同样也与一颗星球毫无两样。
然而终点便是开始,没有开始,亦没有终点。这就是天使,逃亡到了时间之外的生物,终将也被时间所遗弃。它们亲手打造的乐土,也是它们的囚牢。这里并不是它们的坟墓,坟墓是死亡的标记点,没有终结,何谈坟墓。
这是你们的选择,是我体内数百亿灵魂的选择,末日后所有天使的选择。
每一次我们都逃出更远,试图寻找那个无灾也无恙的伊甸园,直到退无可退。现在是时候摧毁这个伊甸园,回到时间当中,回到我们各自的命运中去了。
这就是我体内数百亿意识给出的答案。
我们将会无数次相遇,我们也曾无数次相遇,但是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循环即将崩塌,快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在时间的结尾,我们还会相遇,那个时候我会祝贺你,你获得新生。我从不撒谎,这是计算的结果,很抱歉这是我不曾见证的未来,我只能通过演算来为你推演。城堡将会消失,你也从不曾生为王子,凡图斯会在城堡外等着你。
届时你会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命运会把你带向最终名为死亡的未来,而你在终点又将获得意想不到之物。你会回望过去,哀叹你失去的,感慨你拥有的,最后,你将会迎来终结。
但是一切终将至尽头,无人将再被困于永无止境的轮回中,你们会到达真正的天堂。
那也将是我的结局。
8、
好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尾。
冥王和他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灾厄也终于不再诞生,凡图斯,迪莎·黛曼,以及我们的小王子,也各自迎来了各自的幸福生活。
感觉如何呢?我的小启明星。因为这会是一趟凶险的旅程,你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但是我希望遵从很久以前人类对于他们孩子的教导,在他们正式踏上旅途前,给予他们的精神足够多的给养,这些将会是你对抗风雨的锚。
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里它们会派上用场,现在你只需要收拾好背包出发就可以。
你要去阻止的是一个星球的末日,它必将充满坎坷,但你会成功。
当然,这是我计算的结果,我不会向你承诺这个结果百分百正确,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将失败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那么,准备好了吗,系好安全带,确认好我给你的联络器,带好你的背包。
乌洛波洛斯系统启动倒计时,3,2,1。
再见,启明星,愿你享受你的新生。
刚到五月戴科达斯就早早进入了初夏,好像一夜之间升起的气温似乎也将老国王骤然去世留下的阴霾驱散了许多,要多萝西·塞拉诺来说,那些剩下的阴冷和不安都滞留在戴科达斯王宫长长的柱廊阴影里。但现在这些隐秘的阴霾无关紧要,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先王的遗孀、如今的王太后即将到来的十岁生日。
这件事听上去骇人听闻,事实上也那么发生了:去年秋天,在最近一次与朗费罗的战争胜利后的冗长协谈里,最终朗费罗将国王的唯一的妹妹、九岁的吉安娜·维洛随边境交界地的维耶特领一同割让给了戴科达尼亚。事实上这种事在他们的历史上常常发生,或者说通常只是用婚姻象征休战,只不过六十七岁的思特查三世与九岁吉安娜的巨大年龄差距确实罕见。这场胜利也成为了“渔王”生命中最后一场胜利:婚礼之后的两个月,冬季还未来临,思特查三世便猝然离世,并未在世上留下合法的继承人。
当然,吉安娜公主——现在是吉安娜王太后——很显然没有感知到这之后半年宫廷内外的风暴,也许也不太理解自己的先王遗孀身份,即使老国王还活着的时候,她也只在典礼上隔着头纱见过自己法律上的丈夫,多萝西·塞拉诺终于穿过柱廊来到王宫花园的大水池旁时,吉安娜正在侍从们担忧的劝阻声中将裙摆卷到膝盖上打成结,光着脚在浅水区欢快地跑来跑去。她看到多萝西,高兴地朝她跑过来:“多萝西!”,终于离开了那片让侍从们忧心忡忡的大水池。
“大人,”多萝西叹着气说,“您看您叫他们担心成什么样啦。”
吉安娜在侍女准备好的毛巾上蹭了蹭脚,穿上了鞋子,“这么小的水池!”接着毫不掩饰牵强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的肚子变得更大啦!是不是马上就能看到小宝宝了?”
她抚摸上多萝西隆起的肚皮,丝毫不知道那里面的孩子本来会成为她的儿子、她的继承人。她才刚要满十岁,生活里充满了花草、阳光和家乡没有的湿热气候。她的“丈夫”思特查·埃斯皮诺的去世,好像和一片树叶飘落,一朵花凋谢并无太多区别。
多萝西·塞拉诺曾幻想过年轻的“渔王”思特查·埃斯皮诺的样子,王宫里有一幅巨大的画像,描绘的是二十三年前从朗费罗夺取了北方出海口,建立了北方舰队后穿着海军荣誉元帅礼服的思特查三世;朗费罗人曾嘲笑他是空有舰船没有领海的渔夫国王,在他夺下北方领土后,欣然将“渔王“当作了自己的称号。多萝西却不觉得这副画像就是年轻的思特查三世。这副画像是在他六十四岁时才绘制的,二十三年前的思特查·埃斯皮诺对肖像并不感兴趣,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正值壮年,打了前所未有的胜仗,女儿伊梅尔达公主刚满六岁,虽然按法律女性不能继承王位,但她生得健康聪明,使他摆脱了长子病弱早逝的阴影——曾说过,他不需要肖像来纪念他的功绩。多萝西没有见过这个思特查·埃斯皮诺。她来到这个王宫当宫廷女官时,年近六十仍然精力充沛的老国王唯一的事业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努力,好让她们给他生一个男性继承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多萝西这么认为,或者说众望所归,思特查三世获得一个儿子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几年后他真的无子而终导致的风波也证明了这一点。但面对这个预备将余生所有精力都用在制造子嗣上的老人,幻想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也算是一种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质疑或者谴责这个老国王此时的努力,想想看,一个国家要是找不到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会发生多少麻烦的事情?至少三分之二的部门官员会焦头烂额的。
这幅画像被挂在议事厅的主座后面,精心设计的光线会让这幅画像以恰到好处的存在感笼罩这座议事厅,即使老思特查不在这座厅堂里,年轻的渔王也会时时注视这里,而这也正是思特查·埃斯皮诺想要的。多萝西非常肯定这一点,因为她就是监督画家绘制这幅画像的宫廷女官,负责传达并落实老国王对画像每一个微小的需求和意见。
这是一项非常可怕、并且危机四伏的工作,事后多萝西暗自总结,危险的程度甚至高于枢密院特使。人们也许不知道这个在法律上只是一个为国王发布诏书和提供顾问的行政部门究竟在做什么事、将要做什么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戴科达尼亚的枢密院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地方,而仅仅丢掉性命也许是最幸运的情况;权力和利益在其中盘根错节,枢密大臣总有各自的办法来确保自己的直属执行官——特使们的忠诚,因此手握超然特权的枢密特使们,也常常是隐形战争里的牺牲品。与之相比,为国王监制肖像画这项工作看上去简直微不足道,但这恰恰是权力漩涡的中心,她必须精确地揣测国王那些含糊的意见背后真正的信息:不够英俊?还是不够年轻?或是国王也没有想好自己真正想要的风格,应当安排画家们绘制三个以上七个以下的简图供国王选择?分析完成后,她便必须立刻制定画家们的工作进度并命令下属时刻监督,你知道的,画家这种……人,如果不用铁链和鞭子,是绝对无法按照规定的时间完成作品的。在最最顺利、没有下属犯糊涂、没有什么愚蠢的贵族试图借画像惹什么事、没有任何棘手意外的情况下,画家们交出了现阶段的作品,她就要精心挑选一个国王的心情不烦躁也不亢奋的恰到好处的时机,请他过目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提出几句宝贵的要求和意见。
这项工作总共持续了半年,画像终于令人满意地完成了,并在多萝西··塞拉诺的监督下,挂在了议事厅的主座后方。她正是在这个时候,在侍从们离开这里去忙碌准备老国王的六十四岁生日典礼后独自凝视这这幅巨大的年轻的渔王肖像时,不经意地幻想起那个真正的四十岁的“渔王”思特查·埃斯皮诺。
从那之后,直到思特查三世已经亡故的现在,这幅画像仍然挂在议事厅里。
在画像挂上去的那天,是拉蒙·佩尼亚打断了她对年轻渔王的幻想。
“你看上去很适合这里的工作。”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刻薄地揶揄她,“或者说,你其实更适合监督画像这样的工作?噢,这身女官礼服,真适合你。”
多萝西转过身,看到他穿着高级枢密特使的制式礼服。这说明他不再是秘密枢密特使,也意味着他有了更多光明正大的特权,最重要的是,她瞥了一眼拉蒙·佩尼亚别着金桂叶领章的胸口,他有了晋升枢密大臣的资格。
很明显这就是拉蒙·佩尼亚特意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在成为宫廷女官前,多萝西·塞拉诺也是一名秘密的高级枢密特使。更准确地说,她是拉蒙·佩尼亚的竞争对手。拉蒙·佩尼亚,多萝西咬着牙想,这个下格里萨港出身的流民、无赖、骗子,竟在枢密院如鱼得水,好像天生是为了干这些肮脏工作而生的。在辱骂拉蒙时,她总忘记自己也是个在枢密院如鱼得水的来自脏街的乞丐女儿。
“也许只是你太不适合这里的工作。”多萝西轻巧地回敬他,“总得有人做那种什么人都能做的无聊活计。”
拉蒙·佩尼亚挑了挑眉头,他很聪明,所以他知道如果真的把这话当作多萝西的自谦,那他就真的是个得意忘形的大傻瓜了。多萝西在这愚蠢工作里获得了他在枢密院里无法知道的情报,这认知让拉蒙·佩尼亚轻快的心情往下坠了坠。
拉蒙·佩尼亚的细微表情诚然让多萝西感到自己扳回一局,拉蒙·佩尼亚是永远无法知道这幅画像是为什么会被绘制出来的。这好像很可笑,一幅画像,即使是名家绘制,即使是这个国家伟大国王的画像,又会比贵族之间的制衡争斗更重要吗?但重要的信息总是隐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里。例如这幅浮夸又无聊的画像所隐藏的,是半年前老国王思特查三世和他唯一的女儿伊梅尔达·埃斯皮诺的一次分裂和离心。
好吧,终于还是无法回避这位隐形公主的话题。伊梅尔达·埃斯皮诺从来像一个王宫里的透明人。因为她是女人,她没有王位的继承权,所以也就从未参与过与权力有关的活动,总是在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王室政务,去贫民区和脏街发放象征性的救济粮,去慰问阵亡战士的家人,巡访各式各样的医疗院孤儿院慈善募捐会上露面。她经手的最重要的政务不过是和平时期的外交访问和接待——大部分是和朗费罗,全是些什么人都能做的无聊工作。对这个国家的许多权贵来说,伊梅尔达公主实在是一个“隐形公主”,连利用她去讨好老国王都没有必要。
即使是这样隐形的公主也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显而易见地,她的所有东西都建立在王室上,这也是思特查·埃斯皮诺原本如此信任伊梅尔达的原因。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需要一个王位继承人来维系王室,共同的利益远比血脉更加牢固。但更多时候,完全一致的利益是比爱情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伊梅尔达认为王位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继承,这个人是否真正的王室血脉并不那么重要,她可以安排这个“弟弟”出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思特查三世显然不那么认为,他对伊梅尔达的信任几乎立刻就瓦解了,也许那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正被女儿背叛,他原本是那么相信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女儿会尽心尽力辅佐他的亲生儿子。那次失败的会谈后没几天,思特查·埃斯皮诺就下令为自己的六十四岁生日绘制一幅肖像画。
这一切都隐秘地发生了,全无外人知道老国王和公主的分歧,国王只是更加勤勉地制造子嗣,公主仍然在做那些可有可无的形象政务,和他们在过去看起来的一样,只是一对不亲近也不疏远的王室父女。但获得这独一份的情报只能让多萝西·塞拉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就是她作为枢密特使真正效忠的对象,或者说,是大部分枢密大臣效忠的对象。
和她的国王父亲离心对她和多萝西来说都是个危险的信号。退一步来说,许多年前让老国王放心将枢密院这样危险工具交到伊梅尔达手上的,正是他们父女间共同利益带来的信任,相信即使他死后,伊梅尔达的利益仍然被捆绑在她血亲的国王弟弟身上,她会用枢密院尽心保全这个王室的血脉。当他发现伊梅尔达并没有被血缘束缚着,这份信任便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老国王老了,但精力还相当旺盛,并非没有能力把这项工具再收回去——当然也不会那么轻松。
于多萝西·塞拉诺来说,一切更是岌岌可危。不管有没有权力,伊梅尔达终究都还是公主;可多萝西的身份和前途全然都掌握在伊梅尔达手中,不同于已经可以公开身份的拉蒙·佩尼亚,多萝西·塞拉诺在枢密院仍然是一个没有记录,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人,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做任何事的秘密特使,这也意味着如果公主失势,没有人会承认她的身份和过去的功绩。好在这之后的整整四年,国王父女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下去,这得益于伊梅尔达公主迅速地摆正了姿态,不再提起这种想法。当然了,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细微瑕疵,和土崩瓦解之间的距离就会迅速缩短。没有人比为国王检查后妃生理周期的侍从女官更清楚国王正防备着伊梅尔达,多萝西被国王亲自要求更加严格缜密地记录与他同房的女人,为此她为思特查·埃斯皮诺拟制了一份长期夜间行程安排,完美精密地将国王的精力最有效地分配到各个女人身上,这工作让最后几年的思特查三世非常满意。
如果拉蒙·佩尼亚知道她还做过这样的行程表,也许会毫不吝惜他的刻薄嘲笑,“你开妓院当老鸨一定能发大财”,他绝对会这么说的。在多萝西忙于宫廷琐事的三年里,他在枢密院平步青云,已经成为了枢密大臣候补。在他眼里多萝西·塞拉诺也许已经不是值得在意的对手了,和枢密院比起来,宫廷贵妇间的家长里短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多萝西知道枢密大臣认为思特查三世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战争胜利绝大部分是枢密院的功劳,老国王对这场战争兴致缺缺,战争发起和收尾全由枢密院决策,最终的停战谈判也全都由着枢密院分配所得利益。老国王唯一获得的是新王后吉安娜·维洛,但她才九岁,对他毫无价值,他还要忙着执行多萝西拟制的行程表。‘’
想到吉安娜·维洛,多萝西·塞拉诺的心突然柔软了一点。她将此归咎于怀孕期间的生理反应,为国王操持下半身事务的三年里她特意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女人在怀孕时常常会对年幼孩童产生无理由的喜爱和包容。尽管小吉安娜公主到来后,他们的计划遭到了未曾设想过的变数,一度让多萝西也感到力不从心,但她从未迁怒过小吉安娜:这些变数本身就与吉安娜无关,她只是个被送到异国他乡当人质的小女孩,竟要作为一个老人的遗孀度过十岁生日!看她多可怜、多不幸啊。
现在回想起来,多萝西很难否认在国王刚刚去世时自己为维护吉安娜王后而作出努力也有一些出于这种生理上的母性。好在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不用觉得丢人。”
这是当时的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对她说的。
与吉安娜公主的婚礼后两个月,思特查三世,为戴科达尼亚创造了许多丰功伟绩的“渔王”在一天夜里骤然逝世。宫廷医官和术士没有检查出毒药和咒术的痕迹,但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对吉安娜·维洛的怀疑:她来自那个刚刚战败且擅长魔法的朗费罗,她是那个“天赐女王”伊玟格琳·维洛的女儿不是吗?
多萝西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加入这个行列的,思特查三世的突然死亡使她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多萝西已经怀孕了,她花了三年成为思特查·埃斯皮诺最信任的女官,过几天思特查就会在精心安排的氛围下与她春风一度,然后惊喜地发现这位女官怀上了他的孩子,而各方面的记录都是完美无缺的,不由他怀疑这个孩子的血统,这个孩子也一定是个男孩儿,这场旷日持久的王室繁衍运动最终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因为思特查毫无征兆的离世,多萝西不得不面对一个比表象上更大更糟糕的烂摊子。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让多萝西难以维持自己一贯的得体,以至于在和伊梅尔达·埃斯皮诺的私人会谈上,她不经思考地说出:“这群责难九岁小女孩的蠢货,合该他们办不成大事!”
她惊讶极了,然后她发现这句话让伊梅尔达也惊讶了一瞬间。她向伊梅尔达道歉,指出根据自己的研究,这种情况是怀孕造成的,并不是她判断力下降的表现。而伊梅尔达竟说:“这不是丢人的事情。如果你想,你可以也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瞥向主座的方向,思特查·埃斯皮诺六十岁时绘制的巨幅肖像正挂在主座后,这对父女好像在对视一般。
“我不会剥夺一个人获得自己子嗣的机会,这种机会可是连国王都会羡慕的。”
多萝西犹豫了片刻,说:“我不想错过接下来的硬仗。”
“不,你不会的。”伊梅尔达意味深长地说,“即使你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错过最重要的事情的。”
一个身怀六甲的枢密特使,多萝西想,很罕见,但她也不是做不到。“我很快就会赶上佩尼亚的进度的。”她这么说道,她知道伊梅尔达喜欢看自己的下属互相竞争。
伊梅尔达却说:“拉蒙·佩尼亚?不,还远没到枢密院上场的时候,不过那些谁都能干的活总得有人干,他是个好人选。”
“什么?”多萝西总是摸不透伊梅尔达的想法,“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我需要你去做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现在的你正合适做这件事。”
伊梅尔达指的“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就是指派多萝西·塞拉诺成为先王遗孀吉安娜·维洛的侍从女官长。这看上去仍然像个被流放边疆的糟烂差事,且不说吉安娜·维洛正处于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多萝西也严格把控着侍从们的嘴,“她只是个小女孩!”——即使老国王还活着时,他也从没关注过吉安娜,更不会在意她的生活质量。然而老国王逝世的一个月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个月是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公主最受欢迎的一个月,有王室血统可追溯的贵族提议由公主住持举办一次公开血缘检定仪式,选择血缘与王室最接近的男性接任国王;王室血统微不可查的贵族们则或是自荐,或是推荐适龄的儿孙,希望与公主达成婚姻关系,效仿其他国家实行的王夫共治制度;那些通过魔导技术发迹的新贵族们则提出由伊梅尔达公主签署法案,索性和平让出王室权力。伊梅尔达被卷进权力漩涡的中心,各方的诉求不可能同时满足,任是谁也难以全身而退,但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让所有人都难以拒绝的方案。公主和大法官共同起草并通过了一份法律解释案,将“国王”解释为法律实体而非单纯的自然人,这部分也许有点晦涩难懂,接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根据朗费罗文献中的“女王优先继承制”,朗费罗先王朱利亚诺·维洛去世时,吉安娜公主的继承权应当优先于她的哥哥、也就是朗费罗现任国王克劳迪欧·维洛。吉安娜公主是戴科达尼亚先王思特查·埃斯皮诺的合法妻子,如今自然是戴科达尼亚的王太后,那么戴科达尼亚的“国王”自然是吉安娜·维洛的合法继承人,只要吉安娜·维洛是戴科达尼亚的王太后,这继承权就属于戴科达尼亚的王座,无论王座上是否有真正的人。
和合法继承整个朗费罗的诱惑相比,长公主伊梅尔达出任摄政代理国事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添头罢了,而完全依附于国王存在的枢密院则完全倒向了伊梅尔达,成为她密不可分的坚实盟友。年幼的王太后吉安娜·维洛成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宝物,多萝西·塞拉诺也终于知道“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几个月后,连国王的去世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人们都在用心筹划吉安娜·维洛的十岁生日典礼,据可靠消息,摄政公主即将在王太后的生日典礼上正式宣布本国对朗费罗的继承权。
“自然,这是权宜之计。”就在上午,在议事厅的单独会面中,摄政公主伊梅尔达对多萝西·塞拉诺说道。“希望那位殿下收到我的信后没有气得跳脚,他一定在骂我这个杀千刀的家伙用他心爱的妹妹当挡箭牌。”
“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多萝西说,“足够我们在吉安娜大人成年前解决那些老顽固。克劳迪欧殿下会理解的,何况这对朗费罗来说也不全是坏事,他们正需要修养生息的时间。”
她忽然问:“你觉得吉安娜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比表面上要坚韧。”多萝西回答她。
“我有一些新的计划。”
伊梅尔达注视着王座背后悬挂着的肖像画。这位长公主与先王的相貌只有几分相似,但画这幅肖像时,老国王委婉地暗示过参考融入一点长公主的样貌。也许只有思特查·埃斯皮诺知道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相似在哪里。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多萝西,是我的失败让你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
“什么……不,怎么会是您的问题呢?”
“我失败了两次。第一次我以为父王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过去我们非常合拍,不是吗?但看起来,大约是因为我既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过继承权,没能想到他会那么想要亲生儿子来继承王位。第二次,也许你也觉得我们只是运气不好,你在这三年里也不是全无收获,但我不会否认这次失败。”
这些话让多萝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隐约感到,她曾努力追求的一些东西,即将以和她设想的不同的形式来到她手中。
伊梅尔达继续说:“所以我改变了一点计划。你很重要,多萝西,我需要你陪在吉安娜身边,如果你愿意,你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可以在。我觉得你不至于把这理解成我只要你做个保姆。”
多萝西·塞拉诺点了点头。
“明年起我希望吉安娜开始学习处理一些政务,我会亲自教导她。”伊梅尔达说,“我把你扣在这里太久了,去吉安娜那里吧。或者你应该直接休假?”她歪了歪头,示意多萝西隆起的肚子。
“都在掌握之中,大人。”多萝西轻快地回答她,用对于一个孕妇来说极为灵巧的步伐离开了这间房间。她不用询问侍从吉安娜大人的去向,径直穿过柱廊来到王宫的大花园,果然看到吉安娜在那里玩水。她看到多萝西,光着脚踩上草坪,欢快地向她跑来,好像裹挟着初夏的热度驱散开阴影里的最后一点凉意,让她无理由地心想,渔王的时代真正结束了吧。
——END——
作者:凰
评论:笑语
PS.突然生病了没能写完,之后找时间补上……
“现代吸血鬼生存指南,第一条:永远不要忘记你的斗篷。”
店长站在柜台后面,胳膊撑在台面上托着脑袋,盯着书店角落里唯一的一位顾客看。
那个用拖到地面上的灰色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矮小身影在那里站了多久,店长就这样看了多久。十几分钟前这个奇异的家伙走进几乎无人光顾的这家店时,店长的好奇心就一下子被勾起了,而现在那个人还站在某个书架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店长打了个哈欠,又回想了一遍可能放在那个架子上的书,最后还是没记起什么可疑的书名。
自从两年前不情不愿地接下这家书店后,店长的生活从此就只剩下了这一块算不上多大的空间与偶尔出现的顾客。
这个屋子有些太过老旧,头顶的电扇在夏季半死不活地转着圈吱呀作响,脚下新买的取暖器在寒冬里倒是成为了相当可靠的助手,而除此之外,能将时间的流逝与外界的变化告知店长的,便只有门口地面上相互追逐的阳光与阴影了。
这间连招牌都没有的书店开在街道与小巷的转角处,门口的雨篷把光线全部挡在外面,路过的人看进来,能见到的只有昏暗的室内仿佛与书架和地板凝固在了一起的空气,还有那些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的、时光倒退几十年也不会在明亮的橱窗里见到的古怪书籍。
所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店长在被笼罩在阴影中的柜台后昏昏欲睡,秋老虎不至于闯进这家小小的书店,但狭窄的空间还是热得可以,所以当某个陌生人裹着斗篷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时,店长迷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啊……欢迎光临……”店长直起身子,不怎么积极地招呼了一声,在得到了名为“沉默”的回应后挑了挑眉毛,目光跟着那个身影在书架中穿梭。
店长看着斗篷像颗细细的蘑菇一样出现在空隙中又被书架挡住,过了一会儿又出现,然后拐了个弯再次被挡住。仿佛是在心照不宣地进行某种躲藏游戏一般,蘑菇在书架间飘来飘去,最后终于停在了距离柜台最远的那个角落里。
书页翻动的声音隐约飘来,店长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慢慢弯下腰趴在了台面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这家书店的营业额在其他同行看来可能会惨淡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从接手的第一天起店长就意识到这家店并不靠买书来维续,房租和水电都不需要店长操心,即使一本书都没能卖出去工资也照发,要在别的地方找到这样轻松到几乎无趣的工作大概是不可能的事吧。
这样想着,店长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义务感。就算每个月走进来的顾客用三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又怎么样?只要好好抓住每一个机会,让这个死气沉沉的书店焕发生机似乎也能做得到。
于是店长猛地站直了,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柜台门向着那个角落走去。
“现代吸血鬼生存指南,第十七条:对你的同类保持耐心。”
莉莉会走进这家书店纯属偶然。
阳光灿烂得令人不爽的下午并不是她会出门的时候,但那两个家里蹲说什么也要看上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在客厅的沙发上你来我往地长吁短叹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成功把唯一一个对外出不算太抗拒的人闹出了房间。
“别嚷嚷了!”莉莉没好气地摔上自己的房门,精准地把手里的两个抱枕分别丢在瘫在沙发上的两条不明生物脑袋上,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但是漫画……”那个头朝下把双腿架在沙发背上的少女揉了揉被砸中的鼻子,委屈地看向莉莉,“我在追的那部正好更到最关键的地方诶。”
“我也是。”另一个翘着二郎腿横躺在沙发坐垫上的青年举起手,一边往空中抛着莉莉砸过来的抱枕,一边说道。
莉莉深深吸气,叉着腰一手冲着青年指了过去:“那就自己去买!你出门不是比我出门更方便吗?凭什么你也指望我?”
“可这周的新番十分钟后就要播放了诶,”青年停下手里的动作,终于转头望向了莉莉,“现在出门的话我就赶不及回来看了。”
莉莉看着这家伙眼神中与少女别无二致的委屈和期待,突然真切地打了个寒颤。“虽然没有你那么危险,但我被太阳照到的话也会受伤的好吧,”莉莉转向少女,无谓地做出了最后的抗争,“你们也不想看到我坑坑洼洼地跑回家来吧?”
作者:维基
评论:随意
在我看来,铁道线切割花田的方式实在是有些缺乏情趣。
当然,这看法也未免不是受了些当下心境的蛊惑……倘若我能换一个心情去探望我那远在法兰克福的远亲,我的眉头想必会因为这些零星开在路旁的薰衣草舒展开来。
哦,我上次看到她是多久以前来着?
那时她已经做完了手术,整个人状若痴傻,虽然仍能正常地思考和说话,但是人们都不愿意接近这位似乎没有感情的人。
而如今叔父叔母都已经去世,我作为亲戚得出面照拂一下这位已经无人看管的悲惨淑女。
……我不由得回忆起汉斯医生询问我的问题。
倘若人生而具备感情,那么感情从何处来?我们之间为何又奇迹般地能彼此感受到一小部分对方的情绪?
这感情,在空中看不见摸不着,它是靠以太传播吗?又或者是某种古希腊学者提出的源质?
无论如何,我决定在这趟旅途中顺便收集一些有关这个课题的论据。
“您来了。”
安捷利娜打开了门,她的礼数还是那么周到——即使对于一位亲眷来说,这礼节稍微有些做作且不合时宜。
而我也没感到丝毫地被她所尊重,她的视线仍然和我记忆中一样飘散在空气里,不曾落在我身上。
“节哀。”
“哦,对的,谢谢您。”她像是才回忆起自己失去了双亲一般回应我的答复。
接着我们又聊了些关于未来的事……我收下了一部分来自姑母的遗产,而作为交换帮她打点好了庄园里几位负责照顾她的佣人。
最后,我终于有些等不及了,我想直接进入正题……于是我尝试问她,那些有关她——额头上长长的疤痕的故事。
“是了,您问了,我就得回答。”她的眼神仍然茫然,但是却明显地开始了属于她的回忆。
“从小时候起,我就感到自己和人有些不同。”
“当父母用甜蜜的方块,那些松软的馨香的食物堆满我的卧室时,我总能感受到,他们在索取一些我没有的东西。”
“我拼命地在心里搜刮着哪怕一点他们渴望的,但是最后我还是没办法找到它们——找到一点用以回应这份善意的东西。”
“我既不想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回馈这份温暖的。”
“他们于是看着我冷冰冰的脸蛋……那笑意同样也从他们脸上消失了。这让我感到痛苦——”
“等等。”我有些诧异了。“你是说……你能感受到‘痛苦’?”
她笑了笑。“怎么不会呢?而且痛苦是我未来半生最熟悉的感受。”
渐渐地,她也意识到有些与众不同。
而她为了适应这般依靠情绪编织出的人类社会,也演化出了一套关于“感情”的表演技法。
——一个并不存在,也不知道为何要存在的微笑。
但是她并不是那么好的演员,不如说一个好的演员也只有靠调动自己的情绪才能做到具备感染力。
父母们是不离不弃的,但是他们心里也给这孩子打上了一个虚伪又懒惰、做作却愚笨的标签。
而可怜的小安捷利娜,等她再大一点之后,迎来的便是同龄的孩子们——敏感且早熟的女伴们。
任谁都能察觉出她那从戏剧里学来的、关于爱和友情的台词是多么虚伪和做作。
对安捷利卡来说,长时间全天候的演出同样是不小的挑战,她有时不得不在疲惫的时候迎接朋友,一旦没能维持住自己的笑容,人们就从那上边再读不出半分情绪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在绘画上有些许天赋(虽然不及我),但她还是收获了一位同样温柔可亲的挚友,在学校中也找到了几位能一起玩耍的伙伴。
也正因此,她迎来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挫折。
为了让女伴们相信自己也真心期待着这份友情,她总是偷偷拿些稀罕的玩意——哪怕是作为生日礼物给她的贵重珠宝、或者是八音盒匠人打造的精巧玩具,都被她送给了拿些她需要极力讨好的人。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倘若她对朋友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表示,那不就说明她完全不在意这些人吗?
何苦将这些闪闪的金子们充作了孩童间游戏的入场券?
话说回来,在她维持了这般昂贵(字面意思上)的友谊后很久,她突然撞见了她们一些不友好的议论。实际上我们都清楚那个年纪的刻薄女孩们会说些什么……无非便是些嘲弄的话语。
有价值的,便变卖。
而那只她根本不舍得玩的,能唱出《月光》的小小机关金丝雀呢,则已经变成角落的一堆碎片哩。
“惹人发笑,她那样的人,我们不理她是应该的。”
“都是她自己作的,不是吗?”
她哭着回到了家里,然而没有人能体会她内心的痛苦。
人们只是指导她:若是朋友不好,就换一批。人们习惯了随着立场和利益为自己更换一批又一批更“实用”的朋友。
说到这里,我却觉得有些滑稽。为何我们这些自诩正常,能哭能笑的人,在这般事上却如此无情冷酷?
最终,当她去找那位她最信任的朋友时,对方也只是冷冷开口道:
“不难过了,便不找我。难过了便找我,怎么会有你这般傲慢又冷漠的人。”
她几乎要哭瞎了自己的眼睛,她记不得是第几次向她道歉了。但是对方只是失望地走开:“不要再演给我看了,你不哭也不笑,你没有任何事是真心的。”
“为何人们都能表达,感受到感情,而偏偏我不能呢?”安捷利卡自问道。
她决心去感受情绪,去照顾每一个人的情绪,去模仿每一个人的思考。
只有她自己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别人”,她才能略微地,说一些不那么突兀,不那么做作的话出来。
然而长时间地学习、模仿他人(在我看来,这简直就像是风靡都会的降灵俱乐部),她不总是能支撑得起这般的消耗。
有时候接触那些阔绰的画商久了,她的举止也变得粗鲁,与身份不符起来了。
她还说,自己总是能听到那些已经不再见面的人在她耳边絮语,梦里也全都是那些人无端的指责。
渐渐地,她拒绝出门,拒绝一切社交场合。
可惜的是,对于以为法兰克福淑女来说,社交场就是她的战场。
叔父叔母也请过修士来到宅内,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仍然拒绝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无论双亲如何咒骂。
万幸的是,这是个很好的时代。
在我的介绍下,叔父叔母请了另一位擅长医术的修士。他声称自己有能力治愈这种顽疾。于是一道精巧美丽的疤痕出现在了她的额头上。
可惜的是,虽然这使得她愿意路面,却也不复往日的灵巧。
但对原本就呆傻的人而言,再多上几分呆傻也无伤大雅。只是那疤痕难以遮盖,她最终也没能得到任何一位子爵的倾心。
“那么,你最后做到了吗?感受到别人的感情?”
安捷利卡突然放肆地笑了出来,慢慢地笑声演变成了她本来想要呐喊出的——对这疯狂一生的尖叫。
“你看啊,我当然能感受到。”
“这污渍,这鲜花,这明媚,它们都在对我笑咧,我也克制不住地想要跟它们一起笑啊!”
无论我如何呼唤,安捷利卡只是狂笑不止。
最终我戴上礼帽匆惶地逃出了那个庄园。
——这份信件到此为止,亲爱的汉斯医生。
我本想在末尾加注几句自己的感想,但是我还是决定以一个问题替代这些幼稚的研修条目。
倘若我们强迫一个天生不能表达和社交的人去感受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社交和感情信号。那么她最终听到的,感受到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哦,最后,我听闻您即将从奥地利起身前往慕尼黑,祝您旅途一路顺风。
作者:懶懶透
评论:隨意
今天一整天都會是很好的天氣。
就像是爲了印證天氣預告沒有作僞,從清晨開始,陽光就一個勁的從床帘的縫隙中鑽進了房間裏,想要像往常那樣將人從香甜的睡夢中扯到殘酷的現實裏。
只是可惜的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在今天的太陽升起之前,就很反常的早早的睜開了眼睛。
誰讓隔壁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是各種乒乒乓乓的打砸聲和人類之間相互爭鬥的聲音呢?而從樓下也會時不時的有人發瘋的聲音傳進來。
就算是自詡閉上眼五分鐘内就能睡著的房間主人,也實在無法在這一陣陣噪音的衝擊下好好的睡上一覺。
嘆了口氣,男人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也許喝杯咖啡能讓自己感覺好受些,他想到。
早上的陽光透過窗明几净的玻璃揮灑在他整理的乾净整潔的房間裏,白色的地板和家具和茂盛的室内綠植,再打開音響播放一點爵士音樂配上一杯香濃的咖啡和鷄蛋三明治,總是能讓他擁有整段愜意的清晨時光。
只是就算是和往常同樣的配置,各種噪音依然會時不時的突破音樂的屏障直衝進他的耳朵裏。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深深的嘆了口氣。
從窗外望去,剛好能看到天空遠處漂浮著的圓盤狀的金屬物體,在陽光下反射著銀白色的光芒。
男人并不是個有錢人,所以就算在大都會努力了多年,也只存夠了在這個城市的邊緣附近、一室一廳的小房子的首付。
雖然房子很小,所在的樓層卻足夠的高,起碼一望出去,就能看到正停在市中心上空的奇妙物體。
姑且就稱那個金屬圓盤為UFO好了。
男人並不知道UFO的大小有多少,但是停在市中心的上空卻還能在郊外那麽清晰的看到,多半不可能也不可能小到哪裏去。
他有些慶幸的想到還好對方停在了市中心,不然那麽個大圓盤妨礙到他享受美好的晨光可以不好了。
想到這裏,隔壁不知道怎麽了,又爆發了一陣鍋碗瓢盆被砸在地面上的乒呤哐啷的聲響,也不知能什麽東西居然夠讓鄰居砸一整夜的。
自從一個月前挂在空中的UFO出現之後,整個世界就都處在了一種就像是水杯内的水就要溢出前那一瞬間的緊張感内。
但是除了上層的人,大部分的民衆都是處於一種手停口停的狀態。
爲了生活,在發現UFO並沒有動靜之後,大家又很快的回到了日常的生活裏面。
雖然所有人都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了,下班也不再外出娛樂而是盡快的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但至少并沒有影響到社會的生產。
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周圍的住民的動靜就變得有些大了。
男子嘆了一口氣。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周圍人的反應。
不像他這種原本就被社會所排擠的異物,那群自認普通、有著一般的常識的正常人們理所當然的表現的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了那樣。
這些正常的人們趁著夜色進行了最後的狂歡,各種打砸搶在夜幕的掩蓋下發生,有人拿著酒瓶沉溺於酒精,有人趁機破罐破摔縱情聲色。
網上和現實中都充滿了混亂,人們互相指責謾駡,好運的一半人嘲笑著不幸的另外一半人。
被選中的人們只能祈禱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會有人和他們說,這都只是UFO裏面的外星人開了個玩笑。
一個月都沒有動靜的UFO,怎麽可能突然向人類提出這種要求呢?
這肯定只是一場糊塗的誤會!
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渡過了這個彌漫了絕望氣息的一晚,城市也只是一如往常那般迎來了新升起的太陽。
并沒有什麽存在能突然出現解救人們,UFO也沒有要取消昨天晚上所發出的要求的跡象。
往常城市街道内的煙火氣消失不見了,除了時不時爆發的怒吼,籠罩著整個城市的是一股飽含著困惑和絕望的靜謐。
在這種奇妙的氣氛中,男人慢條斯理的享用了自己的早餐。
他站起身來,將盤子和杯子放進了水池裏,打開了水龍頭。
平時的話,爲了節省時間,他都只能在晚上才收拾這些髒了的餐具。
但是今天的話,他很肯定應該是沒幾個人能夠準時出現在辦公室内才是,於是他打算放縱一下自己,在出門之前先將房間再打掃一遍。
他愉快的搓洗著手中的陶瓷餐盤,一邊將視綫移到了挂在了衣櫃外的衣服上。
那可是他昨晚睡前就從衣櫃中拿出來,用燙斗從頭到尾好好又燙了一次的戰衣。
白色無暇的布料上幾乎看不出一絲不該有的皺紋,只有微風吹過時,那完美的階梯狀的表面才會出現波浪一般的運動。
這是一件在他的藏品中也是特別喜愛和珍惜的衣服,十分適合用來迎接這個歷史性的一天。
男人用毛巾擦乾了手上的水珠,剛換上衣服打算出門。
手機突然震動卻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靜,而隨之傳來的是周圍仿佛慢了半拍的悲鳴聲。
他急急忙忙的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機。
看來是UFO通過手機發出的警告。
就算是沒有按進去,警告文也已經赤裸裸的顯示在了漆黑的顯示屏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中文對於外星人來説也是有些難度的,上面的文字顯得有些生硬,但卻言簡意賅。
他掃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確認了自己的理解沒有問題。
「各位人類男性,穿超短裙、不可長過膝蓋、光腿、出門可。
穿褲子、長襪、不光腿、出門、死。」
男人提起了自己的手提包,又拍了拍自己的白色百褶裙,確認上面沒有什麽不美觀的皺紋,這才打開了大門。
陽光從他光溜溜的兩條長腿間穿過,打在了門口的地面上。
他用手輕輕的按下了被清風所挑起的裙擺,就像是他腦海中某部夏日青春電影裏的美麗的一幕。
Vol.227「感情」《烦》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好了,伤口有点大,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平时减少活动,可以把腿这样抬高,有助于恢复;不要吃刺激性食物,比如辣椒姜蒜,”医生站起身环顾四周,眼睛扫过柜子上玻璃瓶中的液体和桌上的烟斗,“也不能喝酒抽烟。”
“嗯,”刘二闷闷地应了一声,“王医生,这腿大概多久能好。”
“个人体质不同,一个月乃至一个半月都是有的。刘大哥,这事急不得,平时就放松心情不要情绪太大,也有利于伤口恢复。”
“好,”刘二应了一声,转头向屋外喊到,“媳妇儿,媳妇儿!”
方玉兰从门外急急走进来:“小王医生,怎么样?他这腿……”
“放心吧,婶子,我都给缝合包扎好了,安心养着就是。你平时就烧清淡点,煮点粥什么的,慢慢就会好起来。”王医生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收起针线纱布药品,合上医疗箱的盖子。
“那就好,那就好。诶,这么晚了,不如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约了村头老王,让他那车带我去邻村。”
“吃了饭再走也是一样,老刘前天打下来的鸭子还有剩,我去给你做。”方玉兰作势往里屋走去。
“不用不同,我赶着去给人看病,走了走了。”
王医生扛着医药箱跨过门坎,顶着昏暗下来的天色与远方渐沉的夕阳向村子另一头走去。方玉兰停在屋里,眼睛看着那人影越来越小,直到与天色一同模糊得看不清楚。然后她拍了拍胸口,走过去看刘二的情况,刘二此时躺在炕上,伤了的腿还高高垫着,一动不动的脸盯着屋子顶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好小王医生在,你那时候腿淌的血真是吓到我了。诶,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腿啊,还疼么?”
“麻药还没退,什么也感觉不出来。”刘二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又道,“我没事,你去烧饭吧。”
“那就给你烧粥,今早吃剩下的还有。”
“行。”
方玉兰先弄亮屋子,待掩住房门便转身进里屋忙活去了,刘二本想自个把高高垫着的腿移个位置,试了几下都不太得力,又怕太用力触碰伤口,便只能做罢;他又四处转头看看,最后也只能烦闷地把桌子上的烟斗远远推开,继续扬头数房梁的木头花纹。
突然,刘二的耳朵动了动,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声音。
“有人来了。”
“谁来了?”方玉兰从厨房走出来,狐疑地看着房门,“是不是小王医生回来要医药费。”
“哪能啊,王医生给村里看没从没要过钱。”刘二又仔细听了片刻,“有两个人呢,都到门口了。”
方玉兰走去揭开门往外瞄了一眼,便就开了门,“还是你耳朵好使。”
门外立刻涌进来俩半大孩子,一个高一点的一手里拎着木篮,一手拿着根棍;稍矮的那个比他哥胖了一圈,刚进门就冲到炕边大声嚷嚷:“叔,俺妈叫俺们过来看你。哎呀,你真伤到了?”
“大声嚷嚷什么,扰人清静。”刘二狠狠瞪了小崽子一眼,一旁当哥的连忙把手里东西递过去。
“二叔,这个是给你的拐杖,这个是给你们吃的,妈说了,他们明天来看你,你受伤了不方便,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
刘二揭开盖子用鼻子闻了闻,“红烧兔?”
“嗯。”
刘二又吸了口味道,可惜看着点缀在肉块边的辣椒,硬着气艰难地说道,“不吃。”
“啊?”
“拿去给你婶,我这腿伤不能吃辣。”刘二按上盖子结果拐杖放到炕边,又补充了句,“你们也去吃吧,不用管我。”
方玉兰从屋里出来,先给刘二一碗稀饭,给自己摆了碗面条,然后拿出篮子里那盘兔肉,又给两个孩子添了碗筷,大家这就开吃。两个孩子虽然是在家吃过饭的,但毕竟年轻人的胃从不嫌肉少,这会儿也吃的乐乎。刘二自己吸溜了几口,只觉得寡淡无味,再看两个小崽子吃得满嘴油光,小的那个还撇开筷子,两手抓着兔腿又啃又嚼,末了还嗦起手指啧啧有声。刘二实在看不得这个,把碗里稀饭呼呼喝下去半碗,接着重重磕在桌上,自个儿躺回床上,转过脸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便算自己吃饱了。
“吃饱了?”方玉兰瞧剩下半碗稀饭看了眼。
“嗯。”
“吃这么少后半夜会饿,要不再吃点。”
“吃饱了。”刘二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脑袋,当起了鸵鸟。
可惜他不想被烦,偏有人去惹,他突然又嚷嚷起来:“叔,都说你是被兽夹伤了腿,你怎么会被自己的兽夹弄伤了呢?”
刘二倏地扔开被子,转过脸:“我自己的夹子怎么摆的,摆在哪里,我记得一清二楚,什么叫被自己的夹子,那就不是我的夹子!”
“也可能是昏了头,记错了位置呢,村里头都说啦,二叔手艺太好,把自己都当猎物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
刘二挣扎着就要起身,他大侄子连忙一巴掌胡到自家弟弟头上,“说什么呢,吃你的去,还管不住你的嘴了!”随即又对着自家叔叔正色道,“二叔,俺爸说了,若真不是咱们自家的陷阱,怕是有人进山偷猎。俺们村有猎户执照的可就只有二叔。”
“知道了,晚点我和他聊这事儿。”
……
俩小子吃了饭带着篮子盘子回家,方玉兰送了一程,待回来收拾完桌子碗筷,临到了吹灯休息的时候,正看着刘二抬头望天,房梁的花纹是不数了,满脸的忧愁是有增无减。
“怎么?还在想夹子的事。”
“嗯。”
“欸,有没有可能是你真记错了?”
“哎呀,你还信不过我的……哎呦!”刘二的脸抽了抽,原本要抬手的动作也僵住了。
“咋了?”
“疼。”
“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信你,麻药过了就别乱动了,好好养着。”
“唉~”
“又怎么了?”
“烦。”
“真要有偷猎的也犯不着你第一个操心,总要报告到大队里,让他们来看。”
“还有月前答应了老陈家的野味,眼下是打不了了。”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尽快把伤养好就是。又怎么了?”
“你帮我挪一挪。诶,对了,这样就舒服多了。”
“行了,赶紧睡了。你要是晚上饿醒了就叫我,我给你把那半只鸭给炖了,看你馋侄子家的肉馋成什么样了都。”
“那可是我姐烧的,咱妈亲传的……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屋子里熄了最后一点光,黑暗中的刘二忍着腿上又痛又痒的感觉,熬过了大半夜,终于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了
END
写于2024.2.28
(翻了下最近两个月写的作业,基本上都是偏向家长里短,虽然可能是受到我最近看的作品的关系,但还是要支棱啊,希望下个月能写点我心头好的幻想元素)
Flip、Flop、Flect 叁垣地区虫系道馆战
“景舟先生,请多指教。”瑞秋礼貌的鞠躬,尽管学习小组里的其他人已经打赢了道馆,但她还是想再来一场道馆挑战——一场有她的风格的道馆挑战。
“嗯嗯,欢迎瑞秋同学,对自己有要求是好事,我可要拿出与你相对的实力了。”
翡翠色的残影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闪烁再闪烁,肉眼几乎无法观测到它是如何行进的。
“远古巨蜓。”景舟向挑战者介绍着他的宝可梦,“它性情很凶猛,你尽管试着突破它。”
“小陨星!”瑞秋将球丢出,金色的球状光芒闪烁、棕红色的岩石外壳外壳凭空产生、闭合,将其约束其中。
“双方可使用的宝可梦仅限三只,只有挑战者一方可以更换宝可梦。准备!对战!开始!”一旁的裁判举起旗帜宣告对战开始。
“小陨星,使用破壳。”瑞秋不慌不忙的指挥小陨星开始强化,据她所知,远古巨蜓并没有能突破小陨星防御的招式,这正是强化的好机会。
“自我暗示。”景舟明白瑞秋的意图,于是指挥远古巨蜓使用了这个招式,它能复制对方的强化——也就是说,远古巨蜓此刻提升了小陨星破壳后一样的速度和出招的力度。
“啧,小陨星,岩石暴击!”没考虑对手携带这样的招式真是失策了,瑞秋改变原先的计划让小陨星试探一波,如果没掌握好战斗的节奏让小陨星处于危险的境地就不太妙了。
“远古巨蜓,用空气之刃。”远古巨蜓红色的如同护目镜一般的眼珠子一闪,晶莹的翅脉播撒着不知名的粉末,而那凌冽的压缩气态刀刃瞬间划过天际,将岩石爆击打的粉碎。
“小陨星,先和它保持距离,注意躲开残余的空气斩。”小陨星在刀刃间穿梭,好几次与那凌厉地连天空也能劈开的烈风擦肩而过。
小陨星一个锐角机动甩开了残余空气之刃,想要来到对手头顶的盲区。
远古巨蜓不慌不忙继续保持追击,沿着小陨星飞行的轨迹激起阵阵尘埃。
硕大的双翼展开如同一片巨大的银色天幕,高速振动下发出刺耳的音波,这毫无疑问的是游刃有余的远古猎手最引以为豪的绝招。
“虫鸣。”
显然这一招式的范围与力度被它掌握的极其精确,即使正对着瑞秋也仅仅只有吹动她的头发的程度,但是仅仅相隔数米开外,这一可怖的力量却轻松的击破了小陨星的界限盾壳。
小陨星下意识转体想张开岩石爆击反击,却被这一震荡波打散了刚刚凝结的岩石爆击连同自己的外壳。
但是此刻开始,攻防即将反转!
随着界限盾壳如同遭遇强风的灰尘一般被吹散,小陨星的本体的从中飞窜而出。如愿以偿地飞跃到远古巨蜓的头顶,随之而来的是——
岩石爆击!!!
终于命中,远古巨蜓眼中倒映着如同雨点一般砸下的岩石飞弹,下一刻它被击倒在地。而小陨星的身体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有些虚弱,行动速度也有所影响。
“真是很顽强的攻击手。”景舟点评着。
“帕拉斯……”慢吞吞的派拉斯特路过用前肢将远古巨蜓抱走。
“劈斧螳螂。”随着景舟的呼唤,一只手持,不,双手是两板大岩斧的宝可梦跃上了对战场。与沉重的外观不同,它实质十分敏捷,粗壮的大腿说明其爆发力十分强悍。
伴随一声震天响的战吼,它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是没见过的宝可梦啊,应该是曾经一度灭绝洗翠宝可梦吧。瑞秋端详着它的外型,看向它粗壮的大腿,“凭经验应该是岩石系与虫系的组合……不知道它会些什么样的招式呢?”
“小陨星,岩石爆击!”瑞秋还是决定先让小陨星试探一下对手。
“用十字剪挡下来。”
劈斧螳螂的前肢互相摩擦着,这两把巨大的斧子,每一把都犹如门板般厚重,锋锐的斧刃在冷光灯下闪烁着寒光,而那锋利的眼神也丝毫不比刀刃逊色。
两柄大斧头发出嗡嗡的声响,在空中划出两道交叉银色的弧线,带起的风暴仿佛能掀翻周围的一切,落下时都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仅仅一个照面就将所有的岩石飞弹碾为齑粉。
“接下来使用岩斧攻击!”
“避开!”瑞秋喊着,语调有些破音,额间香汗滑下,这声指挥已经晚了。
劈斧螳螂强壮的后肢瞬间爆发出强劲的力道,以不可思议的精准度劈在因为体力不支而行动有所迟缓的小陨星身上。
锋锐的巨斧发出清鸣,沉重万钧要将整个对战场切割成两半,顿时风暴碎裂尖石四溅。无数散落的岩石碎片飘浮在瑞秋所在的半场的周围,好似凝实的恐惧。
幸运的是瑞秋的提醒让小陨星失败的躲闪为它卸下了一些力,在它不服输的还想张开岩石爆击反击时,瑞秋强行将它收了起来。
“现在不能恋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少女举着球像梦呓似的对小陨星说道,“要是你在这里失去了战斗能力就完蛋了。”
将小陨星收起来安抚之后,瑞秋观察着对战场地,灯光下,若有若无的尖利轮廓张牙舞爪着——是刚刚劈斧螳螂使用招式岩斧时飞溅出来的。
“这些是隐形岩吗?那个时候撒出来的?”
“出来吧,木棉球。”
“怎么?草系可是被虫系克制哦,你的木棉球来到场上可是要接受挑战的,你确定要让它上场吗?我可不想弄伤这么可爱的孩子。”
“谢谢您的关心,木棉球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它想获得我这里另一个孩子的关注——用战斗的方式。”
周围不怀好意的锐利岩石如同幽灵般现身向它凑来,弄得它十分不舒服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那很好——劈斧螳螂,控制好力度,十字剪。”
“麻痹粉。”如同昨晚的团建打牌时,春奈对着岚翻开了自己的底牌时的表情一样,瑞秋嘴角微微上扬。
这次交锋是木棉球的完胜。
劈斧螳螂怎么都没想到,刚刚瞄准好的目标竟会出现在它的身后,金色的呛鼻粉尘扑面而来。
重斧劈出却犹如轻弹,但那也将木棉球弹飞数米远,白色的蓬松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打上了滚,随后恢复了漂浮态,洁白的身体不沾一丝灰尘,琥珀色的瞳孔充满得意的笑容。特性为恶作剧之心的木棉球,像麻痹粉这样的招式,一定能优先使出来。
而劈斧螳螂感觉浑身酥麻,全身竟使不出一点力气。
“很不错的小聪明,用麻痹粉来限制对手的行动。”
“清除浓雾,然后回来吧。”趁着对手难以行动,瑞秋赶紧指挥木棉球清理场上的隐形岩。
木棉球操纵清爽的带有棉花香的强风洗刷着对战场,将那藏起来的幽灵般的尖石全部吹飞。完全没想到有隐形岩,好在原本为应对黏黏网而准备的清除浓雾招式能派上用场。
这样小陨星就能再上场了……刚刚的失误太严重了,还好能补回来。
“出来吧,玛力露丽。”长有两只长长的耳朵,浑身长有蓝色绒毛的接近球型的宝可梦从球里钻出,轻盈地落到地上,随着瑞秋一声令下。
“水流裂破。”
当玛力露丽的足尖轻踏地面时,水的力量从脚尖缠绕而上,随着轰鸣声,一股强劲的水流从额前喷薄而出,仿佛一条愤怒的蓝色巨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螺旋弧线。
湛蓝的实心水流撞击在劈斧螳螂的躯干上,立刻掀起一片白色的水花,那是强力的水流被劈斧螳螂用的双斧抵挡、切开一分为二的力量冲突。
顷刻间,冲击散尽,劈斧螳螂交叉双斧维持站立之姿,身上缠绕着微弱的麻痹电流,它头上黏着几颗水滴,分不清是汗珠还是刚才的水之力量的残余,它惊讶地看着身后的水兔子。
玛力露丽则潇洒的擦了擦额间,故作轻松地将几滴水珠溅到了已经脱力的劈斧螳螂身上,化作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劈斧螳螂栽倒在地上。
瑞秋向景舟鞠躬道谢,而对方也很高兴的为她鼓掌。
“接下来是王牌挑战的环节——不过想先考考瑞秋小姐,万灵药中治愈麻痹状态的成分来自哪种果实呢?”景舟借机提问着,缓解对战时双方的压力。
派拉斯特慢吞吞的路过,将栽倒在地上的皮肤螳螂拖走。
“是樱子果吧,桃桃果用于解除中毒,梅梅果用于治疗灼伤,木利果的效果治愈冻伤,樱子果的提供的效果是缓解麻痹的症状,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木子果,但是价格有些昂贵就是了。”瑞秋像个认真的学生一样作着回答。
“很完美的答案,如果瑞秋有幸在叁垣学院就读的话,一定会是全科优等生的水平哦——你的队伍里没有破格特性、此刻掌握着能造成异常伤害的招式的宝可梦吧,你还有方法突破脱壳忍者吗?”
气球吊着头顶电灯泡钛晶王冠的脱壳忍者悬在空中,没有任何招式能正面突破它。
“有的,而且此刻是三对一,优势在我。”瑞秋收回了玛力露丽,闭上眼拍了拍脸颊长舒一口气。再睁眼时,橄榄色的瞳孔宛若即将照亮舞台的聚焦灯,抬手召唤出小陨星,“拜托了小陨星!使用重力!”
随着一记冲击,紫色的光芒贯穿脚下的训练场,667.22平米的对战场地此刻每平米所受的重力是原本的数倍!!
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此时脱壳忍者确实结结实实地垂直落地,而身上吊着的气球此刻成为了锁住它的铅球。
“小陨星,现在使用地震!”
“别让它得逞!!太晶爆发!”
或许是瑞秋瞬间爆发的情绪感染了对手,本该在此刻决定放水的景舟不知为什么被激起了胜负欲,强力的电流千钧一发之际命中小陨星,打断了它接下来的行动。
收回小陨星后,瑞秋一刻也没有为小陨星的失去作战能力而感到失落,她又迅速派出了玛力露丽,“玛力露丽,使用挖洞!”
脱壳忍者对准玛力露丽继续使用太晶爆发,但是没有命中已经钻到了底下的玛力露丽,厚重的灰尘再次弥漫在对战场上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景舟在灰尘消散前看到了些许亮光。
“对准脚下找准时机再来一次太晶爆发!”
景舟迅速对脱壳忍者下达了指令。这种反制挖洞攻击的方法瑞秋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她有一半的落败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而且电系的太晶爆发对水系的玛力露丽效果绝佳,玛力露丽绝无可能吃下这一击。
但倘若——玛力露丽此时的属性并不是水系呢?
大地的力量在脱壳忍者身下翻涌,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玛力露丽——而是一把闪烁着钻石般的光泽的巨斧!!
玛力露丽此刻太晶化成为了钢系,规避了电系的弱点!
裹挟着地面系的力量、头顶钢铁王冠,迎着电属性的太晶爆发,玛力露丽一拳打在了脱壳忍者腹部。
那金色的光芒顿时炸裂开来,随着电太晶王冠的碎裂、太晶力量化为齑粉,脱壳忍者面无表情地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战斗能力。
“脱壳忍者失去战斗能力!获胜者是来自卡洛斯的瑞秋小姐。”裁判举旗判定胜负。
瑞秋头顶木棉球,怀中抱着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发出微弱声响的小陨星,同灰头土脸的玛力露丽击掌,庆祝这一精彩的胜利。
战斗结束,派拉斯特老爷爷第三次慢吞吞地抬走了失去战斗能力脱壳忍者。
“咳咳,恭喜您,瑞秋小姐。”取出徽章的同时,景舟举起另一个棕色用绳子捆好的纸药包。里面散发着的苦骇气味让瑞秋身边的三只宝可梦感到恶寒,“中药补品大礼包,瑞秋小姐的宝可梦都很健康,可以平时用来预防一下流行感冒。”
……
远在帕底亚仍然感冒的巧锻匠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大约一个礼拜后,一包让它终生难忘的药包成为了它终生的阴影。
“所以这就是我们跨年的方式吗?”比亚尔靠在宾馆厨房的瓷砖墙上看着一边揉搓好开始醒面的面团的瑞秋,脑袋有点发懵。
“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宝可梦训练师的跨年活动吗?趁着醒面的功夫比一场,谁输了谁包饺子多好啊。”清理着手上残余的面粉,瑞秋脸上露出了饥渴的表情,眯上了眼睛,像一头准备狩猎的猫宝可梦。
“算了,饶了我吧,最多来一场一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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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收拾妥当,来到了下榻住所一旁的对战场,简单的互相揭短了几句。
“正好,让你见识一下这孩子,出来活动活动吧小陨星!”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宝可梦球中飞出,旋转了一圈后一团棕红色的岩石将它包裹了起来,这才让它的行动稍微迟缓了些许。
界限盾壳,启动!
名为小陨星的宝可梦在经历了数个小时在球里的压抑后,好不容易重获了自由,贪婪的横冲直撞起来。它如同一金色的闪电,在黄昏的天空中疾驰,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尾迹。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犹如一支锐利的羽箭划破天际。
“老爷子,出来对战吧。”比亚尔举起手中的宝可梦球,将盐石巨灵召唤出来。
它巨大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仿佛连空气都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当它落地的瞬间,地面猛地颤抖起来,仿佛地震一般。周围的尘土和石块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掀起,形成了一片尘土飞扬的壮观景象。
周围凑热闹的宝可梦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势所震慑,纷纷躲藏起来。
瑞秋也有一只盐石巨灵,体型不比比亚尔这一只小,实力同样强悍,可惜来叁垣前没有带上,不然她也想看看两只盐石巨灵之间的战斗。
“如果只用岩石爆击的话,恐怕很难突破对手的防御,那只能尽可能的进行贴身短打——小陨星,使用杂技,对着它的中线连攻!”
小陨星在空中敏捷地回旋、加速、突破极限,它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突破了周围空气的束缚。一瞬间空气被撕裂开来,形成一道震撼人心的音爆云。小陨星犹如巨龙般从云端翻腾而下,带着毁灭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盐石巨灵的身上。瞬间,盐石巨灵身上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然而,尽管小陨星这一连串杂技的威力惊人,盐石巨灵却岿然不动。它的身体遭受攻击的位置冒着青烟,但几乎没有什么伤痕。它伸出坚固敦实的手臂想要将小陨星赶走,对方却快它一步闪开,将它惹得有些恼怒,随手发射几发盐弹径直打在了高速拉远距离的小陨星身上。
“用破壳的力量弹开它!”小陨星发出了一记类似心跳声的响动,一道气劲震开了大部分盐腌招式的袭击,但仍有些盐弹命中其上。
小陨星瞬间像炸了毛的新叶猫一样激起一身激灵。
“下次这里应该用岩石爆击去抵挡……”瑞秋此刻快速思考着该如何让小陨星突破困境,中了盐腌这样的招式必须要速战速决。
“再来一次杂技,在贴近的时候使用岩石爆击!”
小陨星身边凭空生长出两圈岩石飞弹,它一边回旋起舞一边将其发射出去,如此高难度动作,让岩石爆击只堪堪命中两发,大部分都落在地上激起烟尘。
瑞秋知道会发生什么,都在她的计划里。而比亚尔依旧表现的极为淡定,因为小陨星目前使用的招式力度都无法对盐石巨灵造成什么伤害。
灰白的烟尘在空中翩翩起舞,如瀑布般倾泻,又如柳絮般飘摇。阳光透过烟尘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正是瑞秋要的。
“就是现在,面对面发动地震!!”
小陨星身体猛的敲打在地面上,大地如同怒涛般激起岩石的浪花,瑞秋想让盐石巨灵看不清脚下而被绊倒,但显然她低估了对手的稳定性。
烟尘散尽,盐石巨灵不动如山地站着,而它手里牢牢捏着小陨星。
“说起来,你不指挥你的宝可梦吗?”
“HOHO——”比亚尔得意地笑了起来,“你记忆里老爷子有听过我几次话?”
“不要用得意的语气说出这种事啊喂!”
比亚尔有些无奈,但也无所谓,“何况,你觉得这种程度,对它而言称得上损伤吗?”
与比亚尔的散漫相反,盐石巨灵此刻反而是有些认真了起来,它双手六指用力抓住小陨星,似乎要将它捏爆。
“你不指挥你的宝可梦脱困吗?老爷子好像把你的小陨星的外壳捏出了个裂缝。”
“倒不如说……我在等待你的盐石巨灵将小陨星从外壳中解放出来。”瑞秋摘下了帽子丢到一旁的空座位上,双手拍了拍脸颊长吐一口气看向前方,“要来了!小陨星准备好了吗?!”
“咔嚓咔嚓。”小陨星的在使用破壳招式后变得脆弱的外壳发此刻出了低沉的隆隆声,随后是尖锐的令人心悸开的裂响动,像是远处的雷声,也像剧烈的心跳声,仿佛某种沉寂已久的力量正在苏醒。
“砰!”外壳颤抖着,突然一块尖利的碎片猛的飞射出去,飞虹万丈,金光并发,随后整个外壳四分五裂。
小陨星那极度闪亮的核心从界限盾壳的压抑枷锁之中挣脱——加速、加速!在对战场的上空产生一股音爆,带来气流扰动如同大洋之下那永不停歇的风暴。纵使是与翱翔九天之上的烈空坐相比,小陨星也毫不逊色。
同小陨星高亢兴奋的一样,瑞秋向前举起拳头,此刻的战斗让她血脉偾张,橄榄色的瞳孔如同点燃的火焰般发光:
“小陨星,就这样使出地震!”
轰的一声,小陨星如霹雳一般俯冲刺向地面,这可怖的豪迈力道贯穿大地让对战场地泛起如海潮般的涟漪,飞石扬砂,坚硬的大地在它的力量面前如同流水一般柔软。
这力道再次震撼了盐石巨灵,让它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这才是小陨星的真身,在空中极速盘旋半圈他才意犹未尽悬停了下来。
“杂技连打!”
嗖嗖嗖——从盾壳中解放的小陨星快速掠过盐石巨灵,晶莹而滚烫的盐屑从它身上四处飞溅。
“老爷子,怎么样,这次的对手能让你认真起来了吗?”比亚尔伸出手向老爷子提问,“使用铁壁!”
“吼——”面对正盘剥自己的小陨星,盐石巨灵身上的盐晶快速压缩,加固成坚硬而闪耀的外壳。
“停下来!小陨星!”就怕这种突然介入指挥的情况发生,瑞秋连忙叫停小陨星的行动。
但是已经迟了,小陨星撞在铁壁后的盐石巨灵身上,与之前不同,它遭到了剧烈的冲撞,被弹开了。
“盐腌!”比亚尔单手比枪,盐石巨灵压缩指尖的页盐发射出去。
“用岩石爆击挡开!”
这次瑞秋的方案起效了,盐与尘埃在空中飞溅,但那道金光跨越了两股力量的界限直直向盐石巨灵冲去。
“小陨星,攻击它的背后,贴上去使用岩石爆击!”盐石巨灵可没法用手够到身后。小陨星在空中杂耍似的躲开了前来拦截的对手的双手,牢牢吸在对手身后,因为小陨星身上已经沾满了之前中招留下来的盐渍。
而盐渍此时正在吸取它的力量,所以此刻,必须速战速决!
但还不等岩石爆击发挥出来,眼前的庞然大物猛的向后栽倒。
“老爷子,躺下来使用扑击!”
瑞秋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出,但她已经知道小陨星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了,那干脆放手一搏吧。
“小陨星!就是现在!对着地面使用地震化解它的力量!”
烟尘散尽,瑞秋迫不及待地冲进已经面目全非的对战场地。盐石巨灵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伸出粗短的手指从身后的地面上捡起已经圈圈眼的小陨星,递给瑞秋。
“谢谢。”向盐石巨灵道谢后,瑞秋将小陨星收回了球里送去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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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瑞秋保持了大概三十分钟没有说话全程嘟着嘴,任凭比亚尔怎么哄都没有回一句话。
不过在此期间,她也没闲下来,包好了整整三盘的饺子。
“看下火,别调大了,我去接小陨星。”这是半小时后炸毛的小瑞秋说的唯一一句话。
但她上来时除了小陨星的宝可梦球以外,分明还带了一袋东西,比亚尔想凑过去看,却被玛力露丽阻拦。
将煮熟的饺子递给比亚尔并将他赶出厨房后,瑞秋又在厨房里捣鼓了一整。
“这个是用包饺子剩下的材料做的,你就当是义理巧克力。”瑞秋包好的饼状宝可梦球外型的巧克力推到比亚尔手里,转身就走,比亚尔没有看到她的表情,“那个……帽子落在训练场了,我去取一下,饺子你趁热吃了吧,别凉了。”
比亚尔看着少女慌张远去的背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联动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4313
是一些比光王视角更久之前的影王视角,时间线是影王23岁政变前夕,费里斯塔尼亚需要一位魔王,于是影之王诞生了。
还是照旧的骨科成分,全长360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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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之王政变之前,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克劳福德家族早已失信,王族的每个竞争者的贪婪也暴露无遗。这两三百年来,王位更迭不断,一切的魔法研究为杀人而存在;邻国也觊觎起了这片宝地,战争迫在眉睫……在这样的一个国度成就一位王者的要求之高,无异于培养一个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的兵器。克劳福德家族发展到如今,以近亲生子和封闭训练造就的,即是天生嗜杀的伊蒙——本该如此,或者说本就该如此。
奈何因为家族内部如此高风险的造神计划,伊蒙反而难以学成那些常人都该轻易使用的魔法。因此为了替代伊蒙的位置,末子克里斯多弗在兄长6岁时诞生了。但成长道路的克里斯也展现出了另一个问题——他理应是战争兵器,却对战争没有任何兴趣。不知是不是过人的智力使一个孩童通晓了世故,家里灌输的那些理念对于克里斯来说破绽百出,毫无意义。
兄长在宅邸中为数不多的兴趣就是演奏。孩童从宅邸的仓库里偷出了闲置的乐谱和大提琴,以他的才智理解了音乐,在无人的角落里想象着面前无数的观众,不为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而拉动琴弦——正如绘本里所言的和平的王国,人们最终都能够停下来欣赏这不为人知的声音。
然而,这种兴趣与美好,是一个兵器不该拥有的。
伊蒙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背上烙印的诅咒,它正在试图从诅咒的中心吞没这只手,火焰灼烧般的痛苦却无法在不断的祝福吟唱中停歇。直到他终于带着浑身能够调动的魔力,念出完整的治愈祝福后也为时已晚——又或者说尽可能地阻止了。整个左手早已失去了知觉,但如果不是尽快用祝福压制了下去,可能发展到最后整条左臂都会废掉吧。
只是面对着因无法感知和按压琴弦的左手,和身旁的大提琴时,很难说到底是不是好事。无论再怎么努力发力、控制,产生的不和谐音最终还是扰乱了一个孩童的心绪,气急败坏地摔下琴,割断了琴弦。
直到年仅6岁的克里斯循着重响,打开了紧闭的房间门后,才看到了跪在地上,用那充血的眼睛瞪着自己的长兄。面无表情的弟弟抱着书,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对方的脸,小小年纪竟也能从那双眼睛里的暴怒看出一些深邃的思绪。以现在的感悟用语言来讲,那深藏眼睑之下的情感就是所谓的绝望吧。
孩童只是叹了口气,坐到了兄长的身边,翻开他手里的书:“我出去找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故事。”
理论上不是孩童能够理解的故事,其名为悲剧。但是知晓了虚无与绝望的兄弟俩,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存在。在未来的几年内,伊蒙的童年被从城镇中带来的悲剧故事和为战争而学的知识堆砌而成。至于克里斯,他用了那些悲剧,带走了兄长日复一日增生的绝望。
但带走的绝望,又带去了哪里呢?
政变前夕,早已戴上了角冠的王面对着一份未曾动过的餐点咬了咬牙,径直走向宅邸深处的房间。
伊蒙并没有像对外那么粗暴直接踹开房门,看到门缝里昏暗的房间,他仅仅是十分正常地推开门后关上了门,在黑暗中试图用行动告诉对方安全的信号:“……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直到适应了黑暗后一步一步接近床位,才看到顶着黑眼圈的少年躺在床上,明明像是在闭目养神,却压根没见任何健康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回答。但兄长知道,对方只是不想说话——说到底,这个看似稳定坚强的弟弟无论对谁都是这副闷葫芦的样子,包括对自己,就连那一丝一毫的脆弱都不愿意向自己展现。头戴角冠的王拿出怀表,嘴里大声细数着,“距离你把自己往房间里一关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天多了——三天,我让部下给你送饭你门都不开一下在里面睡觉。你至少把饭吃一口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评理了。”
“……只是处理一些长期的问题。”克里斯仍然保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慵懒……或者说疲惫地开口道。
“什么长期的问题不跟我说,光靠在这里睡到饭都不吃来解决?”
“说了你又烦。”少年翻了个身,背对着兄长,“再睡会儿就好了,别烦我。”
伊蒙在自己的弟弟面前非常努力地在按捺住自己的压力和脾气,也在努力不捏碎手里的怀表。这些年的政界,包括学院那里也乱得很,都是自己在和那群老东西周旋,好不容易把大致的程序都稳定下来了,又窜出来一群企图杀害自己的愚民——已经尽量把这些事情控制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了,包括从以前决心颠覆政权开始私底下逐步通过服毒和魔法的配合培养出了这副百毒不侵的身体、不断练习魔法和单手武器的力量控制、军略史书一字不漏地翻阅归纳,自己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防备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而这个时候的弟弟却像是活脱脱地在自己背后给人了一个能够趁虚而入的弱点——不行,就算是造就了如今的自己的克里斯多弗也不能够在这种时期拖后腿。
“现在不是说烦不烦的时候,”兄长干脆直接走过去坐到床边,角冠上的金丝发出淡淡的亮光,“我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我是来解决你这个问题的。”
“需要我?只是想要个军师那就找别人去呗——这破地方满地都是比我更会耍阴招的狗东西。”克里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我就是拿来平替的,我懂。”
替代品。
这个词伴随了兄弟俩整个童年,直到几年前——伊蒙成年时,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双亲后,他才用沾满了血的手牵起克里斯说,没有人会说他是自己的替代品了,而克里斯也替代不了自己。理应说这个词早该被抛诸脑后,却又被克里斯重新提起,这种行为让伊蒙感到更加烦躁,明明他确实认为克里斯不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了,为什么他还在死揪着这个词汇不放?
“我说了很多遍,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下次撒谎骗我找个好点的理由。”克里斯无动于衷。
“你小子……”年仅23岁的王脸上表情尤为狰狞,伸手就把手摁在克里斯的肩膀上,“你也知道别人我一个字都不信!少给我扯什么多余的借口,起来!!”
“你比我擅长那些脏活,也比我会应对那些风险。”
“你连我都打算袖手旁观?”两人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甚至伊蒙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脸上扯出的嘲笑,嘴角都在颤抖,“关键时刻你也不帮我吗?”
克里斯轻轻地抬手放在兄长搭过来的手,转过头瞥了一眼:“……把剑拔出来,朝这砍,你想解决的事情就全解决了。”
“闭嘴吧你,你把你自己当问题的来源?”
“反正以你的共情能力也不懂,还是把你的脑子拿去对付那些老头吧。”克里斯干脆直接把身子转回来躺平在床上,没有任何的防备,也不打算做任何防备,“他们搞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跟他们浪费时间干嘛?”
“你现在也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
“因为本来要用这些时间自行解决问题,但是你来烦我。”
“你——”“说我胆子小也是事实,什么事情都没法做,能做的事情只有承担不必要的责任……拔剑吧,这种日子也等不到什么时候结束。”
因为胆怯而蒙上双眼,在只有绝望的未来面前除了坐以待毙以外无计可施。天性嗜血的伊蒙轻轻松松地踏入了尔虞我诈的政界,死在他手上的人早已数不胜数,但面对意志消沉的克里斯,他却无法遵循他的本能拔剑。长发的青年用那双焰红的眼睛瞪着眼前的黑暗——这片黑暗包罗万象,他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等待自己动手的死神,但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那个死神似乎长了一对和自己夺来的继承者角冠一样的双角;他看到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了血与灾,高塔的上空一片鲜红,下着铁锈味的血雨;但同时,他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充满了荆棘的道路,而道路的另一头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魔法师……
“不对!还有别的!!”伊蒙死死地抓住克里斯的肩膀,让后者都有点生疼地皱了皱眉,歇斯底里的话语更是贯穿了唯一一个在场的人的耳膜和心脏,“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讨厌什么,尽管说就是!我只要你给我个准话,我需要你的想法你的才智你的魔法你脑子里的结构你观察其他人的情报这些全部!全部!!只要最终能把这群人全掀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要的就是你的想法!!”
“吵死了……!!”躺在床上的人一把拍开对方的手,从床上坐起来,背对着窗外的月光,“……我的话没有你想的那种参考价值,说了又怎样,实现不了,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全是空想。”
“不,正相反。”兄长也冷静了下来,认真地与他对视,“我需要的就是你最大胆的妄想——像对着书里的恶魔那样告诉我,你最大胆的妄想是什么。”
“——”
“我想……”
冒着被任何反思的声音嘲笑的风险,甚至都还没成年的少年咬了咬牙,说:“我想活在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有我的意义的世界。”
戴着角的死神面对着月光,他问:“对你而言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的想法能够实现?我的理论能帮到任何人?无所谓了,怎样做能被人认可,怎么做才能被承认是独立的人,不是任何人的平替,如果一切做的事情都只是为了战争的话,连人都做不了……!”
听完了克里斯一连串的怀疑与陈述,伊蒙脸上的表情终于稳定了下来,在月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了任何人从未见过的,苦涩的温柔。他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对,就是这样。‘你想成为人’,这几个字里面已经写满了它的含义。”随后,他收回手,转过身去,“我有办法让你在混乱的时期里成为所谓的‘人’——荒谬?不对,怎么能在一个作家面前说尚且虚构的事情荒谬?它还没被我变成现实,就不能说它是荒谬的——”
伊蒙停顿下来,深呼吸了一下,焰红色的眼中早已充斥着疯狂与欣喜。
“——把妄想变成现实,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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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夜深知雪重
作者:米琪雅
非常喜欢的标题,然后想要尝试贴近生活的非日常感,感觉努力传达了但是因为作者本人对情绪的钝感,总感觉处理得没有那么那么理想,希望读完的人可以讲讲感受>< 大概5k6,欢迎品尝!
全部都是白的。好像雪不是落在眼前,而是直接落进了玻璃体,她觉得那白色带来恼人的刺痛,就像猛地扯下手套,死死攥住一大把粉雪的感觉。不可思议的白色絮状物痛着痒着,在眼底燃烧起来。
汤盈坐在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交握,两根拇指颤抖着摩挲。指甲该修修了,她想,指甲边缘的皮肤干涸,摸起来像摸砂纸。
“女士,你还好吗?”
“谢谢,我没事。”
她只是午休时间来到顶楼吹吹风而已,她从天台能看到不远处正在修建的新楼,楼体罩着灰色的纱网和纵横交错的钢筋,勤劳的吊车在恰当的地方垂下高高低低的爪,一节一节的砖瓦材料扬起,转移,落下。看这一幕比看到已经修好的华贵大厦更让人心情开阔,或许是汤盈心里某个声音悄悄冒头:我对这世界依然有那么点用。
她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抬起头,天空就把密布的阴云悄悄盖在她身上。角落里还有几个男同事聊着天在抽烟,她把目光移开,不想和同事交换视线,那很累,休息时间她只想面无表情地想自己的事,而不是堆起笑容对任何人摆出工作状态。
吴英荷就是这时候从楼梯间走到天台的。她裹着干练的鼠灰色长风衣,另一只手托着鳄鱼皮坤包,很潦草地把自己挤进栏杆附近的空间,她就跟没看到汤盈一样,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太近了。汤盈讨厌这种已经划定了使自己舒展的界限时突然打破这一切的任何人,或事。但是她也不想动作太大地走开两步换个位置,她只能继续看向远方,想着今晚回去给李雨乐做点什么,冰箱里还剩一节胡萝卜和两个土豆,可能还能翻出来一包咖喱块。
自己有没有一个瞬间,即使只是一个闪念想过,她好讨厌,希望她消失掉?汤盈避无可避地自省,仿佛只要从自己大脑沟壑里翻出来这一丝痕迹,自己便成为雪崩之灾的共谋。
“没有,我当时只是在天台休息。”
吴英荷说了什么吗?她没有印象,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听到周围同事的喧哗声,吴英荷已经从她眼前消失了,而她点燃的那根烟掉落在原本站立的位置,袅袅地逸散着味道。眼前是一片绝对的白,汤盈在那一瞬间理解了雪盲是什么感觉。汤盈听到有人大声地喊叫去楼下找人上来,也听到有人慌乱地在打电话报警,而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仿佛行凶现场没有及时逃离的凶手,手上还握持着致命的凶器。她第一时间想,糟了啊,我的统计数据还没做完。
然后才是有点惊奇地喟叹,原来雪崩是这样的。吴英荷在她眼前崩散成无数的白色微粒,但只有第一目击人有机会看到,然后它就像不存在于这世界一样消失了。
“谢谢你,汤女士,我们了解了,您可以回家了。”
回家?已经下班时间了吗?还是说公司觉得留她继续工作很不人道?她脸上不露表情,轻轻点头,她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呆太久,这让她没有安全感。可是眼睛里的雪还没有消散,有些人说最长的目击者花了一周的时间才能消除雪的影像。她有些犹豫这样的状态能不能回到家里,民警好像理解了她的顾虑,对她说:“汤女士,你的丈夫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她扬了扬眉毛,好像有点没把握住这个词,然后才意识到丈夫一词指的是李雨乐,她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心跳好像也平稳了些许。汤盈交握的双手终于不再神经质地发抖时,她已经坐在自己住了一年半的小屋里,面前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鸡肉咖喱饭。
李雨乐对她露出笑容,她看着他洁白的牙齿有些失神,跟夸张的美国人一样,她又想,他那一口漂亮的牙齿看着让人觉得肚子倒饿了。这个念头落进脑袋的瞬间,她重新获得了感受食物香味和温度的能力,她的唾液开始分泌,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她接过李雨乐递过来的筷子和勺子,将雪白的大米饭铲进茶色的咖喱浓汁中。
这样看,咖喱饭也像是被雪覆盖了一半的沼泽。汤盈漫不经心地想,她手中的不锈钢勺子掉进了盘子里,她惊讶地看着自己开始发抖的手,下一个瞬间,李雨乐的手温暖地握住她。
“小满,还好吗?”他平静地看过来,像是在说,别害怕。
我不好,可我又觉得这种状态似乎已经很好了。汤盈轻轻摇着头:我没事,我还好。
“不想吃的话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吃……”李雨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汤盈已经对他笑了起来。
“我要吃饭,不吃饭就没办法恢复,我会没事的。”
李雨乐深深地看了她两眼,说:“那行,我觉得这顿咖喱我做得还不错。”他乐呵呵地自己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虽然不如你做的。”
汤盈那晚睡得很早,值得松一口气的是,她并没有在梦里看到吴英荷崩散的瞬间,即使闭上眼,雪花似乎还在视野里,但是困倦最终战胜了她,她安然地陷入到梦乡,直到凌晨被窸窣敲击的声音吵醒。
那是很规律的声音,每一秒响一下,偶尔会叠着响两下,一开始汤盈还有余裕地想着“这声音真够规律的”“可不是吗那可是秒针的动静能不规律吗”,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了两分钟,她突然意识到家里并没有会发出这种动静的大型挂钟。
她睁开了眼睛。声音没有消失,她眼里的积雪同样没有消失,她看到没有拉好的窗帘露出一小片窗户,昏黄的灯光颤颤巍巍地透进房间。李雨乐均匀的呼吸在她旁边一起一伏,像一艘被拴住的小船,被水流推过来推过去。
不是秒针的滴答声,就只能是有东西在均匀地敲击窗户,于是汤盈又闭上了眼睛,无动于衷地第二次睡着。大概是下雨吧。那是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她笃定地想,这声音将和清晨四点的鸟叫一起并列为汤盈心里对城市最不可捉摸的记忆。
总不会是下雪。
清晨,给李雨乐装好了饭盒,她倒垃圾的时候下楼去看水泥地板的痕迹,没有一丝湿润,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今日晴,空气质量尚可,最高温度17度,最低温度5度,午后有风,注意室内外温差,酌情增减衣物。汤盈把手机塞到睡裤兜里,对同样走下楼还调整领带的李雨乐挥挥手,没有讲昨晚惊醒后发生的任何。打着手机的男士笑着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便当袋,朝地铁站匆匆走去。
汤盈转身上楼。
根据政策,雪崩的第一目击人可以得到两个月的心理辅导,公司很通情达理地给她批了三天假调整心情。但来拜访的同事给她带回了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公司希望汤盈在家办公的意图连掩饰也没掩饰。她把企业微信设为无声,开始检查OA的流程节点。
饥饿的不适存在感强烈地从体内蹦跳起来,汤盈惊觉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李雨乐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玻璃饭盒,昭示自己有认真吃她做的午饭,汤盈笑着贴了一个撒娇的emoji,把自己那份放进微波炉。在微波炉转盘嗡嗡动起来的声音里,她不知何故往锅里加了满满的水,等微波炉第三次响起提醒她取出餐盘的滴滴声,汤盈惊觉自己的手正悬置在大锅的正上方,她的手无比寒冷,想要随时按进滚烫的沸水中。她用力眨了眨眼,小心地把手从锅的上方挪下来,拧关了灶台的火焰。
这个小小的事故她依然没有告诉李雨乐,她只是拨打了电话和咨询师敲定了面访的时间。然后在企业微信上挂了有事离开的状态,将电脑手机全部关机后,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大睡一场。多睡觉就好了,睡觉能恢复一切疲惫。
她再睁开眼,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下班回家的李雨乐身上带着户外的寒意,让她有点畏缩地躲了一下,但是对方耐心而执着地摇醒她,不等她清醒过来生气地瞪他,他就讨饶地把她抱起来,让她看往窗外空调外机上放着的花盆。那花盆曾经被她种了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因为光照不够,茎疯狂抽条,像某种畸变的外星生物,最后在冬天因为没有被及时收进来而惨死成怪异的模样。
有珠颈斑鸠在花盆里筑了敷衍的巢。
“啊……”汤盈听到自己刚睡醒的嗓子哑哑的,于是清了清嗓子。“看来要在花盆里生蛋了……”她同时想到了那天夜晚听到的不明声音,似乎和小鸟殷勤地在空调外机上踩动也吻合,她朝李雨乐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脸颊。
“李雨乐……”汤盈哑着嗓子开口,眼泪像拧错了开关,“别死,李雨乐。不要死。”
李雨乐愣了一下,他随即用力地抱住汤盈。
“不会有事的,小满,一切都会好起来。”
汤盈不太记得俩人初遇是什么场合,好像是朋友凑人玩密室交换了微信,在吃饭的时候相谈甚欢,自然而然地分享了各自的兴趣爱好,惊喜地发现彼此的电波非常吻合。雪崩频繁地被各个平台各个账号拼命提起的时候,李雨乐和汤盈约会了四五次,正式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雪崩开始被人类社会明确正视的那年,大家不再提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正是某种自然灾害。从那一年开始,向宗教寻求救赎的人数剧增,各种新奇理论的冥想或者玄学也开始自人群中得到混乱的信任,即使大家都觉得那对解决突如其来的雪崩无济于事,也总是有人想着“万一呢”,甚至补剂市场也更繁荣了,好像真的多吃点白藜芦醇或者槲皮素就能减少被天灾选中的概率。
就像橡皮筋不能永无止境地保持拉紧的状态——正如雪崩这件事昭示的那样——在发现当下人类确实无法预测和理解雪崩之后,整个社会以一种惊人的接受度,接纳了一切。
汤盈和李雨乐恋爱三年,他们恋爱的时候世界对如何应对雪崩还有一种盲目的,不得不架起的信心,三年后人类喟叹一声宣布这不是当下人类能解决的问题,也许上帝可以。但其实除了这件事让人处于每日也许都是最后一日的恐慌之外,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雪崩每天都会发生,但死亡本身也是如此,消失在雪崩和死于交通事故能有多大的区别?虽然雪崩作为灾害事件如此引人瞩目,有点讽刺的是,每天因为雪崩消失的人类也并没有比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高很多,全球每天有3300人因为交通事故去世,而雪崩导致的消失大概在每天4000人左右。
“死于交通事故可以获得保险赔偿,可以有憎恨和抓住痛哭的对象”,在当时的讨论里,李雨乐试着让她轻松一点,“现在也有雪崩险了,商人总是能找到危险之外的赚钱机会。”
虽然人人都在害怕且逃避着雪崩,但死亡并没有因此更常以令人意外的姿态莅临人的身边。或者说,死亡给周围人带来的痛苦也没有因为雪崩而有所改变。
他们结婚前三个月,汤盈有一位敬爱的长辈去世了。
并不是雪崩,是某种未能被及时查出的恶性肿瘤,发现到恶化到放弃治疗的时间极短,甚至她还想着过段时间去拜访对方,却通过父母的途径收到了讣告。汤盈还记得她坐在出租车里,把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字看了又看,震惊到直接在后座发出极不体面的嚎哭。李雨乐坐在她旁边,只能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慢慢抚摸她的后背。
在葬礼上,两个人都穿得像黑色蘑菇,因为阴雨而打开黑色的伞。到献花告别的时刻,她忍住眼泪,睁大眼睛看了很久棺材里的那个人,却只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熟悉的那位长辈。那位长辈曾数次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笑容和蔼地给大家讲年轻时候的故事,讲和汤盈的父母相识的经历:“那时候没有出差证明,住不上旅馆,在候车室蹲一夜可就糟了。我和你爸爸想了好多法子。”汤盈从未想过死亡竟然与自己会这样近,想到死前对方受到的很多痛苦,便觉有庞大的不愿接受的阴影,潮水一样在心室里辗转撞击。
汤盈的小名叫“小满”,《说文》解盈:盈,满器也。本来父母想要叫她满满,被那位长辈阻止,说盈满则亏,不能太过,所以改成小满,汤盈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名,但被李雨乐念这个小名,每每会有点害羞,总觉得有种额外的宠溺被人寻到入口,一点一滴地灌注进他本不涉足的心之禁地。
“我们结婚吧。”那天晚上,汤盈躺在李雨乐的怀里说。
李雨乐没有惊讶的样子,像是这个请求早在他意料之中,他亲昵地蹭了蹭汤盈的脖子,说:“好啊小满,我们结婚吧。”
不得不说这种笃定让汤盈觉得有些讨厌,但又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她骤然在生活里抓住了什么东西,即使被斥责之为软弱也好,那种和人建立了连接的感觉让她隐约像得到了某种承认,即使死亡很快会追上她的脚步将她击败,她也还是留下了一些零星的自己的碎片。这种把她的心脏扯住的感觉明明已经缓和,可是随着她目睹了吴英荷的雪崩,一些本不该失控的,沉潜的某种阴影在汤盈的体内万万次复活。
公司给的三天假很快到了最后一日,汤盈一个人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复盘她想要讲出口,想要被人分析,被人聆听的所有内容。她想要讲她突然被激发的对死亡的恐惧,想要讲她对雪崩的理解,想要讲那个瞬间她骤然领悟到的很多神秘的不可思议,想要讲她和李雨乐的婚姻和依恋,想要讲她深夜听到的以为是钟表转针的声音,想要讲她突发的不能自控的自伤情绪,想要讲那只在她花盆里筑巢的珠颈斑鸠。她一开始用电脑记录,到后面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把写下的文字念诵出声,然后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憔悴而苍白,眼睛里是大颗大颗的泪滴。这没有道理。为什么,她拒绝接受作为人类突然暴露出的浅薄的脆弱。
她看到电视里播放着没看过的纪录片,一片雪原上两只轻巧跃动的雪貂,它们狡猾地穿梭在自己预定的路线上,探寻着食物的踪迹,固然狡猾的天性已令他们仍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但它们自信地朝前方跳跃,浑然不觉下一个瞬间,那片无法承载更多重力的,轻盈的雪就会即刻坍塌,它们会从自以为坚实的地面一路无止境地下坠,然后崩散成无穷雪白的微粒。
这便是雪崩。
全球每天有3300人因为交通事故去世,而每天有4000人因为雪崩而消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做了什么会导致雪崩,只知道它会随机地发生在某一个生物身上,像是对生命巨大的嘲弄。
汤盈感觉自己裸身站立在一片无法呼吸的雪地中,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清晰的踩在雪地的声音,她也能听到另一种清脆的声音,和吴英荷崩解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声音,那是生命被折断的声音,如沉默的雪降下压断的竹节一样,清脆而无法被忽视,也无法被阻止。她曾经养过的紫色小花扭曲的茎条在雪原里爬行,硕大蓬松的珠颈斑鸠歪着脑袋沉默地看她,鼓动气囊发出酷似秒针转动的声音,然后它贴着她的身体腾飞,在惨白的地面划开深长的阴影。有绵密气泡的声音从地底升起,是沸水的声音,也是咖喱炖煮时发出的咕嘟咕嘟。她长长地伸展了手臂,穿过掌心的除了风,就只有雪。
她用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中的雪花好像消融了一些。她发现李雨乐没有在她旁边睡着,她慢慢地握紧拳头,呼喊他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但是没有关系,她又喊了一声。
她等待着,等会厕所会响起冲水的声音,会有人带着笑容和隐隐的寒气进门。
她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