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对话框里终于出现新的发言:“你就穿成这样去约会?”
虽然只有文字,单单单还是飞快地脑补出了对面友人的神态——大概正在翻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吧。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退出了聊天app,打算装没看见。毕竟她已经出门,时间也没有太多富余,现在回去换衣服肯定会来不及。
算了,就这样吧。“迟到”肯定比“穿着随便”要更减好感,总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打定主意,单单单看向一步之外的骄阳,又看了眼自己惯性从空调房里穿出来的外套,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退后一些距离,助力起跑,一头扎进快要把人烤熟的日光里。
在她说周日要和人出去“约会”的时候,单美玲差点一刀切到自己的手指,愣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抢在单单单换好鞋之前将自家女儿拦住。
单单单显然不觉得自己抛出的那句“今天我有约会,晚上不回家吃饭”有多大杀伤力,只觉得自己亲妈举着刀冲过来的的架势有几分像某个抄起电锯抡女儿的鬼父,不禁弯了弯嘴角。单美玲这会儿自己反应了过来,忙回身去放刀,一边朗声叫她别急着走,自己还有话要问。
那会儿时间还早——有约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早点出门,免得让别人久等,结果每次聚会都是她第一个到——单单单便就势坐在门口等着,顺便掏出手机给方小兔发了条消息,解释自己可能晚到一会儿。
到底是活泼的女高中生,单单单很快就收到了方兔儿发过来的兔儿敬礼表情包,卡通小白兔摇头晃脑、耳朵一甩一甩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对方那条长长的马尾。可爱得别无二致。
是以单美玲回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单单单对着手机屏幕面露微笑的模样——在她看来甚至有些冒着傻气,倒让她多了分“自家女儿终于铁树开花”的实感。
“所以你打算去哪玩?”
“哇、啊!妈,你吓死我了。”
单美玲摆摆手,“多大点事啊,你初中背着我不写作业打游戏被我抓包都能跟我面不改色地撒谎,这会儿慌什么。”
“这俩能一样吗……”
面对女儿明显无语的表情,单美玲不以为意,继续吃瓜发问,“所以和谁去约会,长得帅吗?”
单单单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有些哭笑不得,“妈,我打小和人出去玩你都统称‘约会’,现在这么激动干什么?”
“所以你只是和人出去玩,”单美玲微微眯起眼睛,“那我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开心地笑过呀。”
“是也不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回避掉后一个问题,等意识到的时候,回答已经抛出去了,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你问我答——她妈的八卦之心大约与她研究游戏攻略时的专注度有得一拼——等终于能够出门,原本预留得充裕到足够她走去目的地的时间也被极限压缩到了甚至不够她想起来换一件外套,这才招来同样对她这初次“约会”甚感兴趣的朋友的吐槽。
倒也不算撒谎吧。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冰镇三得利乌龙茶,单单单一边对着地铁紧闭的玻璃门发呆一边吨吨吨补水。毕竟她也还没有想清楚、弄明白,那悬在每个人头顶的隐形好感条到底要填满到什么程度才算“恋爱”。
“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进行一定的尝试来找到自己想要的,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她记得,自己提出类似的问题时,梓御曾这么建议。因着两家是邻居,而单美玲总有着用不完的热心,他俩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互赠超市特价产品的活动中日益熟悉,且大约是身为教师的惯性,梓御会鼓励她讲一些自己的烦恼——虽然她至今也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总能看出自己有烦恼,只能将之归类为老师的超能力。但即便如此,单单单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给自己介绍“试一试”的人选。
她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单方面认识方兔儿的。
梓御给她的照片上,方兔儿扎着一高一低两个小辫,低的那个有些散了,几缕紫色的发丝垂落在露出的肩头上,另一只袖管仍存的臂弯里抱着只白兔娃娃,少女略施粉黛的脸蛋贴着娃娃、对着镜头展露笑颜,独有一种随性的可爱。
单单单自己不喜欢被人管教,对天然活泼开朗的人总是多一分好感。等她抱着一丝好奇心点进梓御推荐给自己的方兔儿直播间,看到小姑娘正在打糖豆人,操作熟练,吐槽有趣,想要认识对方的心情就愈发强烈了。后续要从联络方式、加上好友,到网上聊天,再到两人凑着下班放学的时间,匆匆见过第一面,可谓一气呵成。拜方兔儿外向的性格所赐,她们仅在前十分钟尴尬了一会儿,等到边聊边啃完鸡翅,便开始就着可乐聊当下正流行的游戏去了。
首次见面聊得开心,自然顺理成章就约了下一次。
M记里,方兔儿将随手记好几个单单单推荐的游戏名的传单收进口袋,眨眨眼,让她决定地点。绝望的996社畜千挑万选,最终选了个自己比较熟的周日集市。
“……但其实你要是告诉我你周六生日,我也可以出来。”盯着在自己眼前蹦蹦跳跳的少女背影,单单单忍不住道。
方兔儿停下脚步,紫色的单马尾在空中画出个半弧,神态俏皮而又真诚,“因为单单的工作比较重要嘛。”
“工作一周六天都在做,但你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啊。”
“小事小事,昨天还挺多人陪我过的,玩得可开心了。”
单单单松了口气,“开心就好。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还是应该补个礼物给你。”
“咦?上面那句话单单不应该吃醋吗?”
“我应该吗?”
“嗯……那单单打算给我什么礼物?”
虽说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方兔儿有些跳跃的说话方式,单单单还是略微愣了愣才意识到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好问题。环视一周,集市上开的大多是小吃摊位。这一边是将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整条胳膊的大汉一面转着烧烤一面吆喝,那一边是穿着背心的小哥奋力地转动着刨冰机,再往前一点还有盘起头发的小妹左右开弓在炒面……实在不像是有能当场买到礼物的地方。话说回来,当着对方的面买礼物,这操作好像也不太合适……
“要不然,单单送我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突发奇想,方兔儿突然凑近了单单单耳边说道。少女的个子稍矮一些,踮起脚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他人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侧在烈日下实在有些热得厉害,单单单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穿着外套出门是多么傻的一个错误。
“那你有什么愿望?”她斟酌道,“只要不是40分钟打通《只狼》我应该都可以。”
方兔儿捧腹吐槽,“为什么你的类比总是以游戏做标杆。”
“因为比较熟?”
又笑了一会儿,方兔儿指了指一旁的小摊,“我笑饿了,现在的愿望是吃章鱼烧,单单能帮我买来吗?”
“好说。”单单单以拔出石中剑的气势掏出钱包,大步向对方指示的摊位走去。
不得不说,她觉得这应该是她本日做出的第二个错误决定。
大热天吃章鱼烧实在有够考验耐性。即便方兔儿在她顶着一身热汗把吃食买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拉着她躲到了树荫下,无差别攻击行人的高温以及手里新鲜出炉的章鱼烧还是让她热得够呛,连带着思维也开始发散,脑内画面切换到网上看到的被热成长条的麻雀。
方兔儿比她穿着清凉,这会儿状态也更好,浑不在意天气和身下实在有些烫屁股的石凳,开开心心地吃起章鱼烧来——就着单单单的手。
单单单不确定这是不是包含在愿望里的部分,但看女孩儿吃得开心,甚至一脸满足,原本因气温而焦躁的心情也跟着沉淀下来。
这样的感情、好感度,算“喜欢”吧。她暗自思忖,一时没注意手上的牙签因想出了神而戳歪了,章鱼烧的“外皮”不堪重负,被撕破道口子,最后一枚章鱼烧不幸殒命,安息于大地上,被迫进行二次加温。
“抱歉。”她下意识道,低头正好看见方兔儿微张着嘴,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噗。要我再去买一盒吗?”
“可以吗!这次我想吃炒冰。”
应该算吧。单单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头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紫色长发,忍不住笑道:“当然可以。”
呜呜呜我不会写文可是真的好香,打了鸡血飞来摸一把....没有账号的小柳津灰白人设纸: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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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吗?》
创作者:Urin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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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无能。
令人食指大动的饭香随着油煎的声音散发开来,一手握着锅把的小柳津灰白陷入了思考之中。
说实在话,他没有预料到韩克会这么评价他。
虽然小柳津遵守着神谕,与高中时因为异色瞳这件事而早有耳闻的同学会面……嗯,即便目的是以‘恋情’为目的的相性测试,但他从未想过能从中得到这个机会——了解他人眼中的自己、去思考兴趣爱好…思考什么是‘喜欢’的机会。
就像是完成任务途中所需要进行的判辨,与自己独处的小柳津灰白总是会陷入木然的状态,试图分析并消化自己遭遇到的一切。
蛋炒饭的颗粒在一次完美的翻锅后再次聚拢,小柳津对韩克这个人的思绪也汇聚成答案。
“…果然,韩克很厉害啊。”
饭桌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被夸奖的本人差点噎到气管,而罪魁祸首正在用筷子夹开流心欧姆蛋,看着金黄色的汁液淌在蕃茄红的炒饭上,才抬起头笑着回望他。
“游戏方面的造诣我肯定还远远不够,但每次和韩克聊天的时候,尤其是面对你提出的问题,我会发现还有许多还需要去探索的事物。……嗯,我自己也有许多的问题还需要解答。”
“啊?”没想到吃个晚饭都能听见优等生般的题解…或是说,对小柳津灰白这样不时透露出的机械感有些莫名其妙,韩克停顿片刻,优先选择了接下话碴,趁热吃饭。
“你聊天也会去想到这些事情吗?”
“嗯—当下的时候在思考着别的问题嘛,韩克也不要我太过分心。所以才刚刚做饭的时候稍微地想了一下!”
好像又看到了初次见面时他背后发光的错觉,韩克没忍住偏移了视线。
“让我发现不擅长但仍然继续坚持的事情、喜欢的事情…好像在韩克的要求前,我还是那个需要去摸索答案的人。”
“总觉得这些天,一直都在被韩克引导着呢。”
“你真的是人类吗?”
话音未落的表达就被插言打断,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后者正埋头吃饭,小柳津看不到他的表情。
大无语事件,这样直白的话是普通人当下饭说出口的?…不,在这之前的问题是他怎么在想这种事情?
“再怎么说,我想我还是人类……”
他怎么还真会去思考这些啊。
“……再来一碗。”
“啊,好的!”
…反正,没人不喜欢被夸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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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今天晚上我会出门,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可以赶上看直播。”
“真少见啊这个点,要去哪?”
虽然是一句打游戏顺口的一句提问,韩克也只是用余光瞄到了站在玄关口的小柳津笑道:
“秘密。”
韩克没有应声,游戏画面中的击杀数瞬间+3。
在大门发出了合上的声响之后,黑暗中才传来了一句低喃:
“……什么啊。”
作者:阿千
“我知道你担心对方是个摄影师,搞艺术的,和他不对盘,但是对方也喜欢虫子,拍的都是虫子的照片,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也不会嫌弃你的爱好。”
听到这里,我火已经冒上来了我的兴趣正当得很,喜欢做一些昆虫标本,抖音帐号还有几百个粉丝。然而别人还没嫌弃,我妈总是擅自先嫌弃上了,两年前我一定会反驳她和她吵得不可开交,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浪费时间在和她争吵上,我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观察盒子里的红腹细蟌。红腹细蟌在欧洲数量很多,但是在地球另一边的我想要亲自采集就有些困难,有位粉丝送了我一只。
“就去见一面,又不要紧。也不是要你一定要和对方发展,你们先了解一下,如果不合适我也不会勉强你。”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塑料盒子还裹着冰库的霜,盒中这只纤细美丽的红色豆娘,仿佛一碰就会化为碎霜,我将手里的红腹细蟌放回冷库,我不想在这种情绪低落的时候来制作它,只能庆幸我还没开始软化步骤。
“知道了。”
“好好,我把时间地址还有小伙子的联络方式发给你。”
我妈总是“见一面见一面”,说得轻巧,实际上我还要浪费心神在见面之前尴尬的寒暄,若是对方有意,可能还要浪费时间于见面之后无止境的纠缠。这些倒是还好,毕竟对方只是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最烦的是我妈每天“那小伙子不是挺好的嘛,你怎么不理他”、“你姨跟我说你不理他”的责问。别的都可以解决,唯独我妈,我真是无从下手。
好在我加上微信,打完招呼,对方就没有后续了,看来对方一样也是父母之命。我想这次相亲恐怕很难有什么后续,就把心思放在了新的标本制作上。红腹细蟌是常见豆娘,其实做标本的价值不大,但是一方面我做标本也是搞收藏和爱好,别人就算有成千上万,总不如自己亲手做一次才好。而且这只豆娘是我难得的粉丝礼物,我心里真的太喜欢它了。个人帐号辛辛苦苦做起来不容易,虽然我做这些主要是为了个人兴趣,但是既然发布在公共网络总是想要一些关注。而这只小可爱就是我受到的认可!更何况虫子的保存邮寄都不容易,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终于到我手里,实在对我意义非凡。我总想给它做出点花来,只是暂时还没有头绪。
我又看了它好一会儿,最终怕它被解冻了,赶紧又放了回去。这几日我从医院下班回到家不多的时间就在思考这事,方案倒是也有几个,最简单的就是树脂,但是我想搞得隆重一点自然不可能选树脂;干燥法比较常见,但是总觉得太枯燥了,至少应该设计一个好看的造型;如果要“搞个大的”就做成透明标本,但是透明标本的话红腹细蟌的“红腹”颜色肯定看不清了,这不合适。也许我应该把选择权交给粉丝,但是我又有些私心,不想把决定权交给别人,只好自己在这里纠结。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相亲的那天,我还没有什么头绪。我惯例穿了一身T恤加长裤。我妈一开始对我选的衣服很是不满,认为我对这场合不够重视。几年来我潜移默化加上争吵用着“要展现最自然的状态”之流、她所谓的“歪理”最终还是把她说服了,现在她已经不再置喙,又或者她没被说服,只是懒得和我吵了。这也算是这几年来为数不多的“进步”。
见面约在了一家本地菜馆,那个摄影师有点乱糟糟的,脸上一圈胡子都没剔干净,不过身材不错。我原本以为摄影师会是扎着长发,眼神忧郁,干净清爽像细竹竿一样瘦弱男文青,没想到对方剃着板寸,手臂肌肉线条明显,虽然稍微有些赘肉,但是至少也曾经是经常锻炼的人。不过这其实很合理,按照我妈的讲法,对方是个到处跑拍昆虫的人,很可能和我一样,会到处去野营,风吹日晒有些肌肉才是正常的,我倒是先入为主了。
他一脸面无表情没有好脸色的样子果然也是被强迫来相亲的,我的表情大概也不是很热络,餐桌上只有我妈和对方的小姨聊得其乐融融,时不时想把我们带入话题,我们两个却是话题终结者,靠着“嗯”“对”“不是”等简短的回答让她们有些尴尬。这让我产生了报复我妈的快感,也对这位摄影师有了少许的“革命友情”,直到他小姨拿出了他出版的摄影集。
“小冯这么厉害呀。”我妈忙不迭地接过来,翻给我看。我见过的昆虫照片多是生物教学用,旨在还原昆虫的性状特征,而这本摄影集里照片的排布颇有故事感,装帧也很美观,巧的是这本摄影集里还有我正想制作的红腹细蟌的图。
“这是在欧洲拍的?”
他兴致缺缺喝了口茶:“是。”
“是的,我家小冯这个职业啊,就是满世界到处跑,整天不着家,但是他人可靠谱的,去哪里都记得给家里报信,有时间就会给家里打电话。而且他已经不拍了,年纪大了,要成家了就要安定下来,不乱跑了。”
我妈妈松开了摄影集,咪咪笑着喝茶:“那小冯要换职业呀?”
“就是不拍动物啊昆虫什么的了,帮人家拍拍婚纱照什么的,不用到处去跑。”
“那挺好呀,这个年纪了要成家立业是不该到处跑了,年轻的时候是应该要到处去看看,年纪到了就要安定下来了呀。”
“不是的,以后都不拍了。”小冯否认了他小姨的话,氛围有些尴尬。
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聊天我权当做了耳旁风,我拿着摄影集正好看看细蟌的照片,红腹细蟌有张很有名的交配照片,两只细蟌细长的身体弯曲,腹部相连,形成了爱心的形状,这位冯翼摄影师照着那个样子也拍了一张,仿佛是人类情侣一起用手组成心形的照片一样,可爱有趣。
细蟌交配的这张照片太有名了,说实话我的方案里也有考虑过是不是可以做成这样的形状,然而我只有一只细蟌,缺少另一半。
但是这本相集这也给了我一些启发,我可以从照片和纪录片里再找些灵感。虽然和对方没有擦出什么火花,但是收获却不错,不至于浪费时间。
我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把书还给了对方,结果冯翼飞摇了摇头:“这我不要了。”
“唉是的,我们家还有好多呢,小李喜欢你就拿着吧,我看你一直在看,你也喜欢昆虫,你留着吧,有什么问题还可以继续给我们小冯发消息呀。”冯翼飞的小姨就把书往回塞,我礼貌性地推诿了一下,就收下了。我宣布这是我29年来那么多相亲经历中数一数二的好体验。
回家我快乐地继续翻看相册,我妈看了我一会儿,开始自顾自言语起来:“这个小冯啊,我觉得不太行,来的时候连招呼都不太打。而且他好像有点毛病,他那一杯茶哦,喝得没了,还在喝空气哦,也不知道倒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说他是不是其实脑子不好。吴珺不会给我介绍个脑子不灵光的吧。本来我想拍昆虫什么的,好歹也是个摄影师艺术家什么的吧,那现在不拍了,干什么失业了?要你去养他啊?就算去帮人家拍婚纱照,那不是就是影楼里拍照的嘛?那不是中专毕业什么人都能干?你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医生诶!”我妈对每个“潜在女婿”都挺上心,我连对方今天穿什么都没记住,她倒是真的什么都观察到了,甚至开始细数起对方的表现。我懒得吐槽我妈,只顾着看自己的,但是这是一个大错误,我忘了她不管说什么最后的话题总能转回到我身上。果然她看我没接话,继续说:“连这种男生都不搞虫子了!你怎么还在搞虫子啊!虫子有什么好的别搞了,都嫁不出去了搞啥啊。以前还在家里搞什么解剖模型什么的,恶心死了。”
她刚才还在说那个小冯不拍昆虫转而拍人像是降低了档次,现在到我这里来一下子就变成了,连他都不拍虫子了,我也不该搞。她到底是觉得“搞虫子”好,还是不好?她的话说出口前到底有没有思考过?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先把自己的逻辑理清楚了想想有没有道理再来和我讲话!”我尖牙利嘴地反驳回去,她立刻暴怒了起来,连叫带骂地说我现在出息了都敢这么和她说话了。我寻思着我和她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今天才“出息了”呢?一直都挺“出息”的。她连吵架说辞也不太过脑子,我说她不带脑子也不算委屈她。
但是其实我内心有点后悔,我不想和她吵架,工作本就挺累的了,哪里有心情和她吵,于是赶紧仗着自己离房间近,先一步逃回房间锁上了门,她喊叫着拉住门把手,把我带锁的房门晃得啪啪作响。见实在没有用,就在外面恼怒地破口大骂了起来,一边痛斥我的不理解,一边哭诉自己的不易,末了开始骂我一声不吭就知道躲房间里都不会好好和人交流,没长嘴巴,像个虫蟊,直到我爸回来让她安静,她才消停下来。大约我爸了解了前因后果,这下开口骂的人变成了我爸:“看看你教的什么不孝女。你整天在家里就干管女儿这么一件事情,还做不好!”
“我不用打扫不用做家务做饭啊?而且那么大的人了我哪里管得住!你倒是就会动嘴皮子!你管过家里的事情?你管过女儿的事情?她当时要当法医还不是我劝下来的?你连她志愿填了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们的对话就进入了重复千百次的模板,一个指责对方愚蠢懒惰,一个恼怒对方不关心家庭,我当作没听到门外的吵闹,看完了相集,房间是肯定不能出去的,我看向了窗外,外面天早就黑了,被染成黑色的落地窗倒映着我的脸,这张脸我在玻璃标本盒上见过很多次。于是我又去摆弄我的虫子们。时间过了很久,我把昆虫拿出来放进去又等了几个来回,房门外第五百八十次“再也不管你了”,然后安静下来。我又等了很久才出去洗澡。客厅、厕所关了灯都黑漆漆静悄悄地,这让我挺放松的,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家”是自己的,虽然我这个蹑手蹑脚看着他们房门缝隙里是不是透着光的样子就像是在黑暗中偷了个“家”。
那晚上大约是我最近想着红腹细蟌的事情太多了,我梦到了红腹细蟌。那梦有些离奇。我爸妈正面对面吵着架慢慢地身体越来越细,头越来越小,变成了两只豆娘,梦一开始诡异极了,两人变形的时候就像哪里的猎奇漫画,让我逐渐清醒起来,但是梦还在继续。公的是红色的,母的是黄色的,他们一边飞,尾巴一边像是动画里的小仙女一样掉落金粉。翅膀扑闪着交错飞行,金色的飞行轨迹画成了爱心的图案,他们落在叶子上,细长的身体也弯曲起来,就像那张交配的照片一样组成了一个爱心。末了画面一转,这两只虫子不再动弹,出现在了我的收藏柜上,罩着玻璃标本盒,得偿所愿的愉悦充盈着我的四肢,唤醒了我。
然而醒了之后这种梦幻般的快乐随之变成了些许的罪恶感。
起床后我不知为何想到了冯翼飞,昨天相亲的那个摄影师,于是我发了消息去问有没有推荐的红腹细蟌相关的作品。后来想想,可能是我那反抗心理又作祟了,我妈越是讨厌这个小冯,我越是忍不住去继续接触,何况我本来就因为那摄影集对他印象不错。
“我最近正好在清理东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给你一些。你方便的话可以来一趟。”
虽然我抗拒相亲,但是我并不是对于恋爱和性没有任何想法,只不过有那样的爸妈就很难对婚姻有什么向往而已。冯翼飞长得还行,又有相近的兴趣爱好,我并不是觉得完全没有可能继续发展,但是他看上去确实对我没有什么兴趣,除了约了时间,没有再和我多说什么,甚至我到了门口也没有让我进去。
我往屋里看,他家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就像相亲那天说的,他大概是准备要进入新的人生阶段了,正在整理自己以前的东西。
他很快拿了一个箱子出来,据说都是之拍的照片、资料、书籍,还有些记忆卡和U盘。他如数家珍地介绍了起来,说起这些是刚入行的时候拍的可能不是很好,这些是去年的,红腹细蟌在欧洲很常见,他拍了很多回,想要什么都有。说到一半他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多嘴了又不说了,只是快速地介绍了一下这堆是其他人的资料,这堆是他自己拍摄的,字条上是U盘里的文件夹的结构和简单索引。
我忍不住觉得有些可惜,甚至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转行,但是想了想之前相亲的时候他和小姨说到此事的尴尬场景,觉得可能是他家里也有些情况,不敢多问。
“我大概一个月之后还给你可以吗?”
“你留着吧。还给我也是扔掉的。”
“……其他的也要扔掉吗?”
我第一反应只有:卧槽,剩下的那些也全要扔吗?早知道租辆车来,全拉我家去算了。
他大概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东西,你要就拿走好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的摄影集给了我很多参考,如果你都不要就给我吧,你以后想要了再问我要回去就行,就当我问你借的。”
“参考意义不大吧,毕竟都是光学仪器拍的,和真的差太多了,还是要亲眼去看比较好。”
“确实如此。我去露营的时候也这么觉得,活生生的虫子和标本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既然和真的不一样,那你不会觉得标本没什么意思吗?”
“只能说这是现有手段下面比较好的选择了,我自己学解剖的时候有感觉,有捐献的遗体给我们示范确实最好,但是这毕竟比较难得,退而求其次有标本肯定是比只有图标或者文字描述好多了。我也知道这些照片和录影带比起眼睛看到、亲生经历的有不同,但是真的给了我很多帮助。能给我的话真是帮了大忙了。”
“是吗。”大概是觉得我夸的彩虹屁还不错,冯翼飞的心情明显好多了。
他家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他说自己也没有理完,我们约了我下次不轮值的时候再去拿一些。等我快乐地回到家,只见我妈垮着脸坐在那儿。
“你玩得挺开心的嘛。”我心里有数她大概要说些什么。果然她开始数落冯翼飞,“我不是说这个男孩子不行嘛?今天你说出门去找朋友玩我还在想是谁,你怎么和我都不说一声,人家家里人电话打过来我完全不知道。尴尬死了。你喜欢这个小冯啊?”
“没有,就一起看虫子。”
“说了几次了,叫你别玩虫子了。我就不应该安排那次见面哦。我是希望你早点嫁出去,那也是希望你找个好老公以后生活轻松一点,如果找了个像你爸那样的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你多累啊。小冯真的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带出去见人,他在那边喝空水杯,丢不丢人。”
“知道了……都说了,没有喜欢这个小冯。”
“一起玩虫子也不行啊,你找些正常的兴趣爱好不好嘛?”
“知道了。”
“你就知道敷衍我!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那确实似乎是没有的,但是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只是唯唯诺诺地安抚她。她又开始攻击我的爱好,我自然是生气的。但是想到昨晚他们的争吵,又想起我明知道她不会高兴,还是去找了冯翼飞,于是此刻我有些心虚地闭了嘴。我知道她确实也是为我好,只是她很多观念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我们的分歧很难解决。
有些也许能解决,就像她已经很少说我的穿着了,但是大部分可能没办法解决。我有时候也想可能我组建了新家庭一切都会变好,然而这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冯翼飞下一次联络我的时候,我只是推脱了医院太忙,他本来也不热络,后来也就不联系了。
听她絮叨完,我回到了房间,瘫倒在床上,我抬头看着我的收藏架,又想起我该做视频了,已经有一周没有更新了。那只红腹细蟌暂时是没办法完成了,我只好选择做一只树脂标本混混更新,我架好摄像机,软化天牛、准备树脂。桃红颈天牛与红腹细蟌也算有点相似,毕竟身体都有一段是红的,我自欺欺人地想着,但是这也没有办法,毕竟是权宜之计。
我将天牛放进模具盒子中,再缓缓倒入树脂,粘稠的透明液体倾倒而下,黏住它的触角,裹住它的四肢,盖住它的甲壳,静置几小时后,那虫子确实地被固定在这透明的空间之中。
上传视频的时候看到了粉丝私信问红腹细蟌的事情。
红腹细蟌,还没开始制作。
END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因为没有账号所以官号代发,作者霉忖
参与角色还有一个没能参与进来的左牧歌; ;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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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对上视线了。
理恩一边想着,一边看见学校礼堂门口的左牧歌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也没什么可糟糕的,只不过人们总喜欢在“对上视线”这件事之前加上“糟糕”两个字。而且理恩现在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和说好明天约会的不算特别熟的对象在学校里遇见了,要打招呼吗?还是明天再提起这件事?直接走掉是不是有点不礼貌?所以对方说的“今天加班”竟然是来自己的学校演讲?
理恩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在偏角落、不会挡到人群的位置。刚好是讲座结束的时间,学生们排着队在门口打卡,然后左牧歌和他旁边的应该是同事的人,会发给学生们一本小册子。左牧歌没有再看她,理恩可以理解,工作要紧。她看了眼礼堂上边挂的横幅,“一剂关于网络安全教育的预防针”,原来是来讲这个的啊。
理恩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发了信息:“一会儿有空吗?”收件人是左牧歌。
见都见到了,不顺便出去玩一玩不是太可惜了吗?
左牧歌如约而至。地点是理恩经常用来打发时间的奶茶店。
在收到信息后,他和同事打了个招呼说不回去了。今天的工作只有这个讲座,原本回到警局就可以下班了,直接走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起什么似的,左牧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警服,把外套脱下来,拜托同事带回去。
毕竟不能穿着警服去奶茶店。他感恩自己今天因为偷懒,外套里面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尽管这让领导对他皱了不止一次眉头。
他还是想给理恩留个好印象的。
左牧歌记得理恩。当然记得,当然认识,从小学开始的缘分。
她是韩克家对门的小孩,在他和韩克玩的时候经常要来凑热闹,后来会用锋芒毕露的言语针对自己,所以他们基本一见面气氛就会很紧张。直到理恩上高中了她才安分些,也不常在韩克家见到她了,偶尔在小区里遇见会打个招呼,问一问近况的关系。
记忆也就仅此而已了。
左牧歌曾经信誓旦旦他绝对能记住从小学开始所有同学的名字,然而当他大学毕业、整理家里的旧物翻到毕业照时,他发现除了韩克以外,他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了。明明是相处了六年的同学。左牧歌觉得很遗憾,但也没有办法。
基于这一点,左牧歌认为跳出了“被遗忘名字”这个范畴的理恩,还是有点特别的。
不能全部算成缘分,或许也有左牧歌“想要记住”的理由在里面。
那么理恩会记得他吗?应该是记得的,理恩在和他交流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陌生感,只是有些疏远——理所当然的,他们可能只能算互相知道名字的人。
说实话是认识的人还真是松了一口气。左牧歌想。
世界真小啊。他同时感叹。
曾经可以说是“情敌”的对象,明天就要和自己约会了,一会儿还要一起喝奶茶。
把同事和自己的外套送上车子,左牧歌给理恩回了信:
“我在来的路上了,想喝什么你先点,我请你。”
说起来这种事小时候好像也经常做,左牧歌用自己的钱买三人份的零食冰棍什么的。
很怀念。左牧歌想到这里,心情就好了起来。
理恩没有让左牧歌请客,反而自己付了两杯奶茶的钱。
“你一会儿把你的那份钱给我,或者,明天请我吃点东西。”
理恩的态度很自然,仿佛两人是不计较金钱的老友。所以左牧歌也没有推脱,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不错的馆子。”
“馆子这种说法真怀念啊,我周围的人都不这么说。”
“叫那个地方饭店似乎有些抬举了。”
因为理恩态度,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很尴尬,可是话题也没能继续下去。一个还穿着一半工作服,一个在学校附近,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用工作和学习的态度面对面坐着,仿佛对面的不是自己现在的交往对象,而是上司或者导师。
左牧歌看着理恩,思考着那个大蝴蝶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对方身上的。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的,随着记忆的堆叠突然就出现了。
“蝴蝶结……很适合你。”左牧歌干巴巴地说。
“谢谢。”理恩点头,“你倒是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变化什么的,明明理恩并不了解这个人。
“我平时不穿这样,今天加班所以要规矩些。”
“警察的规矩?”
“是的,规矩。”
“……”
两个人继续低头嗦奶茶。
理恩也记不得曾经的同学的名字。不如说,她曾经一门心思都在韩克身上。不一定能讲理恩非常了解韩克,只是理恩对韩克以外的人类都只有名字、脸、大致的性格之类的印象。
不过理恩是记得左牧歌的。其实他们的交集点似乎只有韩克和小时候一起玩过的那抔泥巴,可她确实记得。她也没法否认在左牧歌一下子就叫出她的名字时,她是有些吃惊和开心的。被人记住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而左牧歌似乎记得很清楚。
硬要说的话不清楚也没关系,毕竟他们算不上多要好,小时候也没有对彼此愉快的回忆。他们正要在这之后去创造难忘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呢,以前的事不值一提。
……或许能创造难忘的回忆?
理恩观察着左牧歌。他头发留长了,绑在脑后,像学校里的IT男。
要怎么开始话题呢?他们也不是很熟悉,按照陌生人相亲的方法就可以吗?
理恩思来想去,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你之前有和韩克哥约会过吗?”
“……一上来就是这种问题?”
左牧歌笑了出来。
理恩发觉了问法的不适,赶紧解释:“我是想为明天找点参考,作为交换我也会说禹顺和我的事情的。”
“嗯……那似乎没办法听到你和禹顺的事了。我和韩克一直就那样。”
“哪样?”理恩歪了歪头。
“就你知道的那样。如果把一起出门算作约会的话,我们一起遛过几次狗。”
“总觉得……辛苦你了?”
“习惯了吧。”
左牧歌捏了捏奶茶的吸管,白色的半透明磨砂上出现一道显眼的勒痕。
“你可以多抱怨一点的。”理恩眨眨眼,学着左牧歌的样子,轻轻地捏着吸管,“如果觉得辛苦的话,可以趁今天抱怨。”
她像是要把刚才左牧歌笑的份还回去似的,也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我们偷偷的。”
左牧歌最后还是没有抱怨,他说不想现女友面前说前男友的坏话。但这也不是很有所谓的事情了,一开始尴尬的气氛逐渐散去,上司和导师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他们仿佛真的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随便地聊着无所谓的话题。关于头饰之类的,关于工作和学习上的困扰之类的,关于天气之类的,也有关于韩克之类的,不过不是坏话。
“你看过他直播吗?”
“看过一点,不过我看不懂游戏。”
仅此而已。
理恩对莱獭的游戏还充满迷茫,但左牧歌已经在他心里成为了具体的人的样子,不再是“韩克哥的朋友”这样模糊的印象。
这也算好事吧。理恩还是无法理解“命运”和“掌握命运”这样空旷的概念、和现在自己经历的事情的联系。会和左牧歌有关系吗?会出现一个人帮她解释吗?她一个人的话能找到答案吗?
不论如何,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得感谢明明已经喝完了奶茶还一直让他们坐在店内谈天说地的老板。到路边的街灯亮起来以后,他们还有些意犹未尽。
已经那么久了啊,怎么办呢?
“明天再说吧。”理恩装奶茶的塑料杯扔进垃圾桶里,“我们明天还有一整天。”
还有一整天。
左牧歌把这一刻理恩的表情刻在脑子里。
带着淡淡的微笑,明亮的,与昏暗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的表情。
他突然发觉他从没有仔细地看过理恩,尽管是小时候的玩伴,尽管看到脸能想起来,但在这之前,要他说出理恩的特征,他做不到。
他连理恩是什么时候开始戴蝴蝶结的都不知道。他希望以前的他在发现以后有对理恩说“这个很可爱,很适合你。”
他以前没有考虑过关于理恩的事,从现在开始考虑也可以吗?
左牧歌也笑起来。
“是啊,明天去约会吧。”
贈友
我住白丁川,君家翰林臺;一侍草間鶴,一折玉枝梅。
草鶴鳴淒淒,玉梅潔皚皚;毋問蔽身物,遣舟共徘徊。
太白月一輪,香山蟻三杯;舉歌邀嵇呂,欲飲何時哉?
從今莫題鳳,日掃青門開。
話說林文清近日又收得幾樣新書,便攜了書童清風來送與柳岸同讀,而柳岸因重改新戲,連明月也趕出書房,不許任何人進。文清無事可做,稍坐了片刻便走,留下清風陪著明月在院裡玩棋。這棋是先前明月纏著柳岸給製的,棋盤乃是依柳岸所撰《風流原賦》而繪,以戲云臺為始,排布柳岸夢中所見諸景,再添各種戲文中名勝,景景相連,玩者隨心而走,並非一線直通,更無觀止之處,故此棋並不爭勝,祗是借圖以入攬勝之境而已,又因不過自娛之用,未特製棋子,祗另製了些酒牌寫著各種遊戲之法,亦不過十二張。
二人隨意消磨閒日,並無有甚麼攬勝之意,清風把幾張酒牌翻來擺去,聽明月在那邊叨叨怨惱。原來這楊柳岸為寫就《紅鸞記》十八本,耗費數年心血方成,上月才整理成套,謄抄一遍讓明月送至天華宴。本說要帶明月外出遊玩幾日,未曾想禾老爺卻叫人把戲本退了回來,說此本不可,應按原書重寫,柳岸不解,道原書刪去淫行穢事,幾無一字可讀,如何排得,那人回去復命,禾老爺便令他取了幾本舊戲送來,面上一本題曰《潘金蓮倒掛葡萄架》,據說正是當年陳銀官所演之本,稱可按此本編排。到底是寄籬之人,柳岸無奈,祗得多問一句,道如何分那昆亂二本,那邊祗答曰,上昆下亂,又囑託一句,道應以團圓喜樂為結,不可寫女子殺夫事。因此柳岸如今正重寫那十八本《風流記》,以供禾老爺享樂之用,因書房中滿地紙稿,怕被明月讀去,這才將他趕出書房。
柳岸這些日來將那禁書幾要翻爛,已是眼中美人皆枯骨,滿目春宮盡秋垣,心內一半腹誹此風月破戲,一邊卻又不肯敷衍行事,照抄已有的本子,可算絞盡腦汁,就連筆也戳爛了數隻。幾個木雕的小人擺弄不夠,更自己擺起了把式來,手舞足蹈好似有甚妖魅附體一般,腳下一時不慎,竟將頭磕在了桌角。這一吃痛,反倒讓他想起那許久未去的繥芳樓,心道不若去那處待上幾日,正好可跟她們討教些壓箱的秘術來。如此想到,索性將明月打發去了文清處,自己收拾文房就出了戲云臺。
說起這繥芳樓,可算是京師花界中很有些名氣的,單它一家便獨佔了胭脂胡同兩個大院,祗算姑娘們的閨房便有足幾十間。說是歌樓,實際亦做皮肉生意,然這裡的姑娘到底都是些能開口的,幾個頭牌更是歌舞樂藝俱美的佳人,不似那許多虛掛個“清吟小班”之名自抬身價的下處,因而竟真有些單為賞藝而來的客官。
那看門的見柳岸來,便朝裡喊道:“隋堤萬字老爺駕到!”未多時便迎出來個婦人,正是繥芳樓的鴇兒尉秋娘。尉氏一身滿繡花的衫子,滿頭閃著銀光,髻側插了朵大紅絨花,一見柳岸便趕著小腳過來攬住他胳臂,笑呵呵怨道:“哎喲我的十三爺,小婦人日盼夜盼,可總算把貴人您給盼來了。”柳岸笑道:“我今兒有齣戲要寫,來借您一間屋子用用。”尉氏道:“咳,到了這兒還寫什麼戲呢,咱家姑娘可想您得緊,您快去看看罷,若不然她可要把自己給餓死了。”柳岸不禁呵呵道:“秋嬸可真會說笑。不過我確實有戲要寫,您借我間屋子,能不讓查夜的逮著就行。”尉氏挽著柳岸就把他往裡帶,道:“您放心,明兒不知道,今兒肯定不查夜。”柳岸道:“這如何說?”尉氏便湊到他耳邊道:“那胡大人就在咱裡院那屋呢,他們還能自己查自己不成。”接著又道:“可不是小婦人說笑,我那雙玨兒可是真想您得緊,她新做的幾隻曲子正得意呢,就是填不出詞兒來,還得仰仗著您那支行雲筆吶!”柳岸聽了道:“原是此事,那便先依了秋嬸吧。”心底卻有些落了滋味,竟生起些鬱結來。
那邊尉氏拉著柳岸往裡走,一邊怨他心裡祗想著那些唱戲的,把這繥芳樓給忘了, 柳岸陪著笑,也就順著她說幾句好話,便走到了洞仙閣來。祗聞得閣中正唱著曲,似有些昆腔味道,細聽去,確是《牡丹亭》的唱詞,祗是變調太多,也不知是誰所教,竟錯得如此。柳岸想這繥芳樓向來祗奏燕樂,並不唱戲,便問那尉氏,尉氏道:“咳,我們這兒的姑娘學的,也不是外邊的師父教的,就是院裡那些大茶壺們去戲園子外偷聽來的,至多也就學個幾分像。再說那些來這兒聽曲子的,有幾個是真聽曲兒的,不過是看膩了戲台上那些假娘子,想看看真的罷了。不過要說回來,咱這兒的姑娘們唱曲,也不用包水頭貼片子踩蹺鞋,就這麼真兒真兒地唱,那些戲子功夫再深,假的也作不成真,而真的還是真的。”
柳岸聽了,覺得亦有幾分道理,想起文清曾給他看過些洋人之筆記,便道:“我曾聽聞泰西之戲,女子亦可登台,我看如今世上洋風盛行,老佛爺似也有效仿西學之意,指不定何時便撤了先帝爺女子登台之禁令,若秋嬸有意,我倒可問問有否梨園行的師父肯來教戲。”尉氏卻瞪大了眼擺手道:“爺這說的什麼話,咱們這一行雖然下賤,卻也沒賤到找個戲子拜師的地步。您是大才子,大文人,什麼不恥下問,三人行必有我師的話,您可以說,人非但不覺您自賤身份,還要誇您有肚量。可咱們不一樣,要是讓那些唱戲的進了門,咱家姑娘可是要被人嘲笑,說是連戲子都能嫖的了。”柳岸也不好再言。
此時洞仙閣中一曲唱完,又換上四個美人,正是繥芳樓的幾個頭牌,或梳高髻玉簪,或結蝶鬟絨花,著紅青藍黃的衣裙,那紅的手捧琵琶端坐正中,右伴黃笛青簫,左倚螺鈿藍箏。四女不言,祗微一欠身,眾人但聞笛音清揚,簫聲悠遠,似自月升處遊來一息寒梅暗香,化出雲霧氤氳邈邈蕩蕩,聞者如乘蘭葉獨行天水之中。遠望眉峰半藏,方覺巫峰十二虛隱其中,有細珠輕躍而上,知魚兒尾撥漣漪,一蹬一跳,波翻亂珠拍落額面,四顧去,便見青紅橙紫金白烏色鯉龍騰躍,水散珠簾接天傾灑如箭,撲襲而來。此時翠傘忽張,珠落玉盤嘈嘈急急,如掃編管連磬,稍則漸息,水天又晴,對川波嫻靜,巒風空靈,緩息間,已悄抵岸前。
踏葉而下,曦陽遊風淺淺,幽篁低語娑娑,間有鶯歌笑啼,燕聲蜜語,一灣泉水玲瓏如清波滾鈴,自山間蜿蜒而入江河,涓涓不息。緩拾階梯,有人吟如自天來,隨風隨梯,隨襟隨袖,鶯燕如凡鳥朝鳳,翩自飛去,天地霎靜。正不知何處而行,便聞隆東促促,好似羯鼓拍花,催天女伸腰獻足,踏鈴旋舞玉鼓之上。但聽得羽衣翩飛擊雨,胡旋破鈴拆風,鐵仙身姿,踏碎花拍滿面,五色十光不知何數,一頓足,便震雹珠散去,百花紛落,虹雪漸埋,如織霓裳舞袖披覆,自矯健而復柔雅影姿。玉蒜輕旋,描撥水面如鏡,旋而起,如雛鹿初躍,落而伏,如燕尾銜波,如此往復盤旋愈高,便見霓袖開羽,直入九霄。此時天光大闊而又轉黯,東月高升,竹影娑娑依舊,溪泉淡遠,蘭棹輕催而去,一聲脆鈴,如夢方醒。睜眼再看,仍是一笛一簫、一箏、一琵琶,紅顏杏目含笑,拜謝諸客而去。
盡春軒中,柳岸正於案前長書,一旁磨墨觀瞧的正是方才彈琵琶的紅雙玨。原來柳岸所撰妓優二譜,內中別有一類,專錄歌舞樂等諸藝之高絕者,眼前所書,便是方才四妓之〈雲水儀鳳曲〉。寫罷將墨略吹壓在一旁,將那曲子讚了一番,又歎說:“可惜此處人客往往別有所圖,故不喜聽長曲,這曲雖好,尾聲仍略顯倉促,使人意猶未足。”言罷斜倚絨榻,眉眼半睏,耳邊祗聞鹍弦細調,曲調猶似那儀鳳之曲,卻更得嫻靜慵懶之態。玉蔥撥月,朱尖弄梅,軒房中香煙輕裊,紗帳微拂,溫酒香衾,正是春閨夜暖之時,柳岸哪裡還記得甚麼戲文,就著股薄薄酒暈,竟沉沉睡去,再醒時,已是第二日近午。
柳岸起身來,未見房中有人,自己把衣披了,坐到案前,拾起昨夜墨紙,將那曲子又回味一番,續著那曲又寫下幾句,調出心之所感,祗是隨意記下,並未成譜。此時雙玨捧著一個小盤進來,盤上有一杯一碟,杯是大杯,盛的卻非酒茶,乃是清粥,碟上祗有蜜果半顆,青欖三瓣。雙玨將杯碟在桌上擺好,便請柳岸來用,而此時繥芳樓尚未開門迎客,廚子並不開灶,柳岸知這清粥乃是雙玨省下自己早用,用開水溫了給他送來,這蜜果青欖也非樓中姑娘平日可得,因此並不入座,祗讓雙玨自己去用。雙玨卻言有客在此,獨食要受鴇母責罰,而柳岸也確實覺得腹內有些空洞,從兜里摸了幾兩銀子出來,叫樓裡的出去買幾樣小菜,餘下的算是賞錢。
要說這蜜果橄欖,實在算不得什麼稀罕滋味兒,為何這繥芳樓中的姑娘卻少能品嘗?這便還得從那老鴇尉氏說起。這尉氏五六歲時賣入煙花,改叫竹鴛鴦,十多歲給個老公〔太監也〕買去作妾,後來這老公死了,便被他兒子趕出門,重入煙花討生,如今自己做了老鴇,找了個魁梧的大漢做丈夫兼護院,又改回了尉姓。
這尉氏在花界有個“鴇媽菩薩”的美名,因她對樓中妓兒,少有打罵,更不似旁家那般,時有見傷見血的虐待。柳岸在那尉氏面前,為錄妓譜需得有鴇兒應允說合,故而喚她一聲秋嬸,有些討好的意思,但在那譜裡,給她卻有一句判詞,曰:
“一夜金風殺紅顏,半寒秋水逐鴛鴦。”
改竹字為逐,便成個暗地裡的諢號,曰“逐鴛鴦”,因她向來不許自家妓女從良,非要熬她們到再賣不動,才讓脫籍。前些年胭脂巷有個案子,說繥芳樓有個二十多歲的老妓女,因無人買身,又不會舞樂歌唱,才被放出樓去。時值冬夜,該妓僅有薄衣蔽身,未過兩日便死在巷口,官府查驗乃是凍死,便不再管,祗叫人用破席裹了扔去亂葬崗了事。
這尉氏又極吝財,繥芳樓中妓之每日飯食,不過清粥一杯,美名其曰,恐妓兒多食以致體態失雅。為免挨餓,妓們便得攛掇客官多點飯食酒菜,才好分得幾口,因這妓樓中飯食,較一般館子要貴上許多,此酒飯錢乃是繥芳樓一大進賬。而為防妓兒積財自贖,她們所賺銀兩俱在尉氏之手,名曰保管,然因妓女們並不得知自己所賺多少,便皆成鴇母之私房錢。柳岸曾試探過雙玨何時可攢得銀錢贖身,方才得知此事。此後他便對這娼家規矩多有留意,曾向樓中妓兒有所打聽,然姑娘們卻似懼惹禍上身,皆不敢多言。後尋得些門道,自一個在繥芳樓做過茶壺的窮老漢處,以銀錢好酒換來些消息,言說這鴇媽菩薩對樓里姑娘,常用有兩種妙法。一曰五穀浴,一曰花皮襖。這五穀浴便是屎尿缸,把人手腳綁了扔進去,惡心嘔肺不過小事,若是泡久了,私處潰爛,再要患上病,便更是痛苦。這花皮襖,乃是新剝的整塊驢子皮,帶著血裹住全身,用麻繩捆扎緊,扔到一旁日曬夜涼,也是讓人全身皮爛的法子。此皆錄在妓譜之中,雖不過娼家法門之寥寥,亦可見其慘烈之一斑,故多言於此。
過有大半個時辰,那樓里的才回來。因他是外邊新入行幹活兒的,還抱著些赤誠未銷,竟一路跑去前門大街,從醉仙樓買來幾樣精緻菜點,除了一碟是冷菜,俱都熱乎。柳岸於是又賞了他一錢銀子,這才捧杯把那涼粥一飲而下,二人洗了手,便一道動起筷來。
這二人已相識日久,彼此間並無甚顧忌,此時又無外人,更是隨意吃喝,全不講什麼客與妓、主與奴的禮數。柳岸捲好兩個五花卷,二人分吃了,又飲了雙玨盛滿的酒,柳岸呼口氣,道:“可惜這酒雖也算得好酒,可若要配這醉仙樓的菜,卻比不得我的四季釀。”雙玨便問道:“何謂四季釀?”柳岸道:“我那酒,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是為四季釀。”雙玨不禁笑道:“一個罈子,如何分得出四季來?”柳岸道:“春時飲,便曰半壺春,秋時飲,便曰半壺秋。”雙玨愈發笑來,道:“這也能算?那夏、冬又如何?”柳岸道:“夏時祗飲三分涼,冬時需飲滿堂紅。”雙玨道:“這又是怎個說法?”柳岸道:“我那酒有些烈的,這夏時甚暑,不宜多飲,故祗飲三分,再取它一個涼字,借個清爽之感。冬時最寒,可多飲些暖身,又乃一年之末,故取個紅字討作彩頭。”雙玨點頭道:“那這堂字便是諧音罈了?”柳岸點頭道:“正是。”雙玨又道:“不過既然要分四季,為何不真分作四個罈子,釀四種酒呢?這樣夏日便可有清爽之酒,不必祗飲三分了。”柳岸笑道:“各位姑娘們奏曲子,不也是一樣譜子,而呈百般心情麼?”雙玨恍然。
吃了半晌,便聽得雙玨問起作新詞之事,本想推脫些時日,卻聽雙玨道:“爺昨夜可答應得好好兒的”。然柳岸實記不得昨夜發生何事,況他本就未曾說過,此不過雙玨誆他而已。柳岸細想昨夜並未多飲,然又思及那酒味似乎未曾品過,若不是後勁甚大之類?欲問詳細,卻見雙玨滿面紅雲欲說難言的模樣,不知她本就是飲後易紅的臉兒,祗是平時抹了脂粉難見分明,便以為自己定然醉後失態,越思心下越恐,頓時面上一白,反倒不敢問了,祗得將雙玨所請全都應下,匆匆扒完飯食逃回戲云臺去。
此時戲云臺,因明月尚在文清處玩耍,本當無人,而院中卻有一人侍立,竟是天華宴管排場的徐湘雲。這徐湘雲本是萬慶班的小旦,十五歲被禾老爺買進禾園,如今已近三十,卻仍是敷粉簪花,一副相公打扮。然此人看似花哨,面上卻總如沉海青石不露痕跡,眼裡亦濁得難透其心,故柳岸若非因事,向不與他多言。
見他在此,柳岸這才想起筆頭尚有戲文未成,心中愈發纏悶,而徐湘雲又不開口,柳岸便不當他在,徑自回書房關上門。收拾好桌案,提筆要寫,卻著實無有頭緒,此時瞧見案邊落了一冊,拾起來看,原是《珪齋遺譜》冊八,這才想起不若皆擇曲牌填詞了事,於是將《遺譜》全數搬出翻看,選了幾個合適的牌子填進戲文,未過多時,一折戲便成了。正是:
扁竹拆破三尺素,象管牽波,鬆煙染羽,亂灑玉屑充玉兔。
柳岸很快謄抄一遍,連同已寫的幾折交給徐湘雲,要他回去呈給禾老爺,祗說若此本可行,再寫其餘。徐湘雲這才回去,再看竟已是月上樓頭,柳岸因不覺餓,便徑直睡去,此不必表。
數日後,徐湘雲又來,言道先前給的戲本已略排了,甚合禾老爺的意,讓柳岸照此法續寫。柳岸雖然應了,卻未說何日可取,那徐湘雲也不知是否真無事可幹,竟每日都來候著。他與那許三文還不一個待法,既不開口,也不堵門,更不往院子裡坐,就立在墻邊一角,柳岸若要出門,他也不問不管,祗拿雙黑眼睛瞧著他走,瞧得柳岸心裡發毛,而待柳岸回來,他還在那兒,仍拿眼睛瞧著他進屋關門,好似門邊吊了具半死的鬼,能把柳岸在半夜驚出一身冷汗來。柳岸實在受不了,祗得每日埋頭苦筆,好打發他走人,臉上雖然絕無表露,暗裡卻已不知腹誹出了多少市井俚語。
這日文清來看柳岸,因上次未見著,前些日又帶著書院一眾學童外出小作遊歷,因此二人已有些時日不曾問候。文清今送明月回來,又帶來些新書,見了柳岸院中風景,啞然失笑,進屋來道:“許久未見,賢弟竟在房前奉了尊白面花腦袋的佛來了。”柳岸瞪他一眼,無好氣道:“賢兄若是喜歡,不若搬回家自己供著?”文清忙擺擺手收了笑。那邊柳岸筆未曾停,嘴裡倒是細細碎碎地抱怨起來,文清聽了一會兒,朝外見徐湘雲並未偷聽,這才道:“寄人籬下便是如此,你既覺拘束,不若早些離開,豈不自由?”柳岸道:“我在禾園,吃住都不用花錢,連明月的月錢也不用我支,這才能常常看戲聽曲,買些上好的文房。若是出去,單說一個住處,我都沒有法子。”文清便道:“前些日我們書院的孔老先生因年邁歸鄉,正空出一間房,你不如也來書院當個先生,恰好與我為鄰如何?”柳岸聽了停下筆略一思索,便又低下頭繼續奮筆,道:“我一個寫閒戲小詞的,如何能教得了四書五經呢?”文清一時無言,想了想又道:“我記得你當年是代人寫過幾篇時文,都上了榜的,如何教不得?”柳岸道:“兩個三甲,一個二甲而已,何況已是多少年前的事,如今寫慣了閒文,哪裡還記得作法。”文清思來想去,也再想不出柳岸除寫戲外還能以何維生,而既祗能寫戲,自是留在禾園最好,因坊間戲班便是有出手闊綽的,也拿不出多少錢來買戲文,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坐了有半時辰便回了。
因怕明月瞧見戲文,柳岸還讓文清將他帶了去,又把自個兒關在房內,窩起股氣,疾筆狂書三日有餘,總算把《風流記》戲文收束完稿。寫罷將筆一扔,兩眼一翻靠死在椅背上,大睡了一日一夜方醒,才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滑落地上。柳岸好容易扶起身來,腦袋還有些暈乎,祗想要解手,也顧不上打理衣服頭髮就往茅房趕,竟未瞧見院裡站著個人,待解完回轉,正要打水洗漱,才見那個徐湘雲仍舊樁子般杵在院裡,照樣睜著那雙黑眼球動也不動瞧他,把他瞧得心上似有萬頭蜘蛛洶湧而過,匆匆捧水胡亂把臉抹了,跑回屋裡整稿謄抄。
謄抄不過輕易之事,然柳岸此時飢腸轆轆,心情著實絞悶,抬眼由窗縫瞧見院裡那人桿子,便愈抄愈惱,想到這些日子的煩惱辛苦,皆自這破戲而來,倒不若使個小壞來瀉瀉鬱氣,便在〈誘媾〉一折前添一小註曰:“旦褪衣著小兜上”,心下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這戲如何唱得。之後又嫌寫這戲文面上無光,索性添了個序,首尾隨意奉承些無用之話,祗在文中寫有一句“故應禾老爺囑製得此戲”,末了連名款也不敢留,便讓徐湘雲一道拿去了。
數月後,柳岸於禾園中偶見徐湘雲,想起此事,便向他問來,祗說禾老爺已讓天華宴排演了全本,甚是滿意。柳岸不信,又問可是全按提綱中所註來演,湘雲說自是遵提綱所寫,柳岸心下一震,竟無言以對,想到那小旦不知如何怨恨自己,欲問到底是誰,然實問不出口,祗得作罷,自此後再不敢於戲文中藏齷,並錄此事於伶譜,以求同輩後人引以為戒,莫求一時筆快而流害於位卑諸人,此乃後話。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章
凌虚的伤好得很快,这要归功于六天来萧霆每晚都渡真气替凌虚疏通经脉之故。到了第七天夜里,萧霆终于真气不济,他徒劳地摆摆手,道:“不行不行了,小爷今晚要好好休息一番。”
凌虚运行一周天后缓缓睁眼,轻声道:“这几日颇有成效,我已经可以自行运气,倒不需要再麻烦你损耗修为了。”
“那也是小爷我救得及时!叫你这么折腾法,要是晚个一两天,你这伤至少躺上三个月。”说着萧霆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就是砧板上的鱼,别人想吃红烧吃红烧,想吃清蒸吃清蒸。”
凌虚不由失笑,道:“这么说霆少爷不喜欢吃鱼?”
“错错错!”萧霆勾唇一笑,“本少爷只是喜欢吃新鲜的活鱼,活蹦乱跳的那种!”
凌虚微微一笑,没有细究萧霆语中的深意。他只是扬手一招,那被萧霆委委屈屈烤了几天野味的月影便化作一道蓝光飞入凌虚手中,等被凌虚握住犹自震动不息,似乎要一吐这几日所受虐待。凌虚鼻子微动,只觉得一股烤肉味扑面而来。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一跳,凝神一看,这月影上面沾满了油污、炭灰显得很是可怜,湛蓝的剑身变得乌漆嘛糟。凌虚环视一周,不见水源,再扫一圈,没有擦布,心下更是纠结。眼神瞥过自己素白的中衣下摆,又不欲下手,忍不住后悔为什么要把月影召过来,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想着想着,眼神便虚虚地飘到了石床边萧霆的玄色外袍上。
看起来这布料很是柔软,颜色,也极为耐脏。
“想都别想!”大概是凌虚的眼神过于炽热,原本看热闹的萧霆隐隐发觉外袍贞洁即将不保,忙大步走来想将外袍扯入怀中,不料下手过急,外袍掉落在地,萧霆又是一个急蹲一把将外袍抱入怀中,抬头,却见着凌虚的脸近在咫尺,一不小心便感觉什么从唇上擦了过去。
凌虚原本只是坐在石床上,见外袍掉落便伸手弯腰想替萧霆将外袍捡起,谁知道萧霆比他动作更快,蹭地便窜过来将外袍搂在怀中,大概是重伤未愈动作变缓,又或者是事出突然,总之他还来不及收回身子萧霆已经抬起头来,没等两人反应,只觉得唇上一热,似乎有什么轻轻拂过。
那感觉好像一片羽毛又似一阵暖风,快的来不及反应,却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谁也没有说话,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状况中反应过来。下一刻,萧霆突然抬手击在凌虚的脖颈处,将他打昏了过去。
萧霆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像傻瓜一样互相瞪着更觉得蠢,所以觉得此时某个人不省人事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他不希望自己是不省人事的那个。他从未想过会与人如此亲密,甚至这个人还是个男人。还是他想要杀掉的男人。
他将凌虚身子摆正,他有一种冲动,只要在现在,轻轻一掌,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袖云教、太玄城又与他何关。可是他不甘心,如果一个人没有尝受背叛的痛苦,尝受所有一切都被剥夺失去的痛苦,他隐忍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凌虚这般死了也就只是死去罢了。
那太轻松了。萧霆见惯了凌虚处变不惊的样子,他还没有剥开这一层表肉,去细细探究凌虚内里的痛苦。他要看他痛不欲生,看他悔恨莫及。而不是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得令人生厌。
怎么舍得让凌虚这么随便死掉。
他恨凌虚,这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这些恨似乎又夹杂了一些他不愿意去细辨的情感。就好像刚刚那又震惊又心悸的触碰。他明明恨凌虚恨得全身发抖,凌虚的每一次拍肩鼓励都需要极大的忍耐才不会翻脸甩开,可是又不完全只是极致的厌恶,
这种感觉既古怪又甜蜜,萧霆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又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凌虚的下唇,凌虚的唇色因为重伤只有淡淡的粉,柔软而温热,引人摘撷,他的呼吸很浅,面色苍白没有血色,鼻梁挺拔,眉目俊秀,即使昏迷也微微皱起的眉间。那样晶莹到几乎透明的肤色,虚弱而诱惑。萧霆恶意地在凌虚右颊处重重按了一下,便出现一道淡淡的红印,像是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他微微低头,忍不住想再试试刚刚那太快甚至来不及回味的意外。那种好像全身被什么点燃一样的激灵,说不上舒适却殷殷期待的战栗。他几乎就要吻下去,下一秒便被油然而生的羞耻感占据了所有的情绪。
萧霆猛地起身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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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州潭州交界有一处荒野坟丘,地下丈远以下有一巨大的石室,乃是隋末之时一左道派系分舵据点,后来此派为归尘斋所灭,树倒猢狲散,这据点也就荒废了。只是当初那门派为了防止闲人靠近,虚造了不少山魂鬼怪传闻,后来为袖云教所占,妖鬼传说更是离奇。因此至今仍是一处乱坟岗子,无人敢近。
修罗面具到达这个据点的时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跪在厅外,通往大厅的石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心中一紧,随手拉住一个教众,问道:“教主呢?”
那教众牙齿战战,道:“教主心情不好,正,正在练功。”
修罗面具自然知道容空每回练功必死几个教众,倒也不惊异这些教众惊慌惧怕的样子。他懒洋洋地拍了拍这位教众的肩膀,悠悠道:“怕什么,你们右护法不也是这么经历过来的吗?当年他可比你们狠多了,好好学学。”
此教众仍旧抖啊抖,也不吭声,左右护法天生看不对眼,左护法尤其爱拿右护法出身说事,他们听听便也就过了。谁敢真信才是傻叉。修罗面具也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只是又道:“唉,谁叫人家脸长得这么凑巧呢。”
“既然回来了,就别在外头磨蹭。”容空的声音打断了修罗面具的絮叨,“听说你折了十几个惊云堂好手仍是空手而返?”石厅大门轰然开启,容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吧.”
修罗面具迟疑了一下,瞥了瞥两旁匆忙低头的教众,轻哼一声,便悠悠然进去了。
石厅很大,长约十丈,右前方有一处方池。四周点着鲛灯,光影摇摇晃晃。容空盘腿坐在池子边上,怀中抱着一把长剑,脚边横七竖八躺了几具死尸。修罗面具缓步走到池边,单膝跪下。
容空没理他,他也没敢说话。
池中之水很清澈,池中心上方有一尖笋状石峰,池水正是这石峰尖处滴下。石峰色泽晶莹翠绿,流光溢彩,若是识货之人便可认出这正是万年石母。石母虽生于极阴极寒之地,但石母凝聚的石乳却是涤阴厉,驱寒毒的宝贝,邪煞之物根本无法近身,想必当初那左道旁门也是无法毁坏这池石乳,才不得不保留下来。
“你想不想试试这万年石乳,洗髓易骨,端的是件宝贝。”容空慢悠悠地用手捞起石乳,轻轻浇在剑身上,远远瞧着倒像是正在细致地洗剑。
这石乳对修道之人是难得至宝,可对袖云教中之人简直是杀人利器,邪气越深,受到的伤害越重,无人敢碰。修罗面具虽戴着面具,也不禁脸色发白,声音发紧:“教主还是不要拿属下开玩笑了。”修罗面具毕竟修为高深,可以看见这容空的手在伸入方池之中,水下五指均化作白骨,等露出水面,那强大的复原能力竟又使白骨上飞速长出血肉来。若是一般人只以为对容空来说这石乳不过是普通清水罢了。
每浇一次,剑身便微微震动一下,容空恍若不觉,只是含笑道:“这是把好剑。“
修罗面具应是。他从未忘记第一次见这把剑的情景,那破除封印后几乎笼罩整个天地的怨忿之气,金芒大作,轰鸣作响。所有人的脑中一片空白,那油然而生的不甘愤恨,那占据所有情绪的欲望索求,几乎要榨干整个灵魂。那把剑,通体金黄,剑身如一只浑身燃烧振翅而冲的毕方,剑格为翅,剑尖为喙,金焰通天像要割裂整个时空一般。好像他们放出的不仅仅是一把剑,而是一个被囚禁上万年的厉鬼冤魂。
有人不小心触碰到剑身,瞬间全身起焰焚烧殆尽。那把剑似乎有神智一般,在空中漂浮了半个圈,见无人敢拦,就要振剑离去。那时却听见容空也是这样一笑:“果然是把好剑。”伸手一招,那剑便不由自主的飞入容空的手中。
这凶剑显然不服,兀自震动不息,却无论如何也伤不了容空半分。容空嘴角含笑,眼神肃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尖锐声响,修为低的教众纷纷倒地既亡,那一瞬间那把剑通体的金光四散,射入云层之中,剑便像失去什么一般,不再反抗。
“本以为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伴,却想不到...”容空冷冷一笑,轻轻拂过剑身,“有灵无识,再傲又有何用?剑名不嗔,嗔这个字倒是配的起我。”
“在想什么?”容空的声音打断了修罗面具的回忆。
修罗面具不知道容空用什么方法降服了剑灵,但这把剑凶厉残暴,教容空没事拿石乳洗涤,想必那剑灵的滋味也不是很好过。他不由觉得牙根发颤,只是道:“属下只是想起了当初教主之威。”
容空轻抚剑身,道:“太玄城凌虚之事我已转交给右护法,你此次出去便可以将襄州潭州一应人手收回。”
“教主!”修罗面具心中一惊。
容空道:“不急不急。也不是要你无事可做。江陵府的事不还得你左护法亲自出马才行。”
修罗面具咬咬牙,道:“惊云堂三十二人铩羽而归,恐怕右护法也...”
“谁说我派他去是为了杀凌虚?”
“可清山观之事若有凌虚,变数就要增大。”修罗面具道,“右护法一向与我不和,但,此事关系重大,望教主不要因为一家之言,便...”
“凌虚一人有何可惧。”容空道,“太玄城虽然失了剑仙,但百年来昆仑山一带全为其所掌控,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剑派自有它的底蕴与实力。死了一个凌虚,不过是换一个掌门罢了。那护山大阵,那太玄剑阵法宝,也足够使我们吃足苦头。”
“但属下依旧认为,凌虚其人本身就有很大的危险,但此时太玄城良莠不齐,凌虚一死,能够快速执掌和统御太玄城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有了新掌门,也远远不比凌虚在位时候轻松。那时候...”修罗面具显然早有准备。
容空淡笑道:“鬼城被灭是因为消息封锁,且鬼城又不与人间多作交涉,所以至今无人所知。但若凌虚身死,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将太玄城攻破,你以为那玄一剑仙会坐视自己唯一弟子被杀而不理吗?若要杀凌虚,就必须大局已定,即使玄一回来也无济于事。你以为凌虚一死,太玄城无人,即使短时间不能攻下,但毕竟没有人可掌控局面,总有一天会瓦解。但若是他们挡住我们十天半月,等到剑仙回返,这太玄城谁赢谁输可就不一定了。”
修罗面具显然忘记了这一点,不由语塞。
“只要凌虚未死,以他的性格不会随便向玄一求助。而大势未显,玄一也不便插手。”容空又道,“我虽不惧剑仙,但玄一交友之广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一旦他插手,多少隐世不出不问世事的老家伙都要冒出来,我是不怕,你们恐怕就活不了几天了。这才是我要留凌虚一命的真正原因。”
修罗面具听得冷汗淋漓,这段时间以来,计划过于顺利几乎让他产生袖云教无人可阻的错觉,等容空这番话说出来,才想明白袖云教如今之成全在于无人可抗容空,但一旦容空无暇他顾,那么袖云教也不过是被剑仙随手可灭的角色。
容空也不理修罗面具想了些什么,只是慢慢道:“没事了?没事就回去吧。早点去江陵府,办完了事,接下来还有的忙的。"
“是。”
作者:月溪明
早上六点三十,手机的闹钟把许伽从睡眠中吵醒,他熟练地伸手关掉闹钟,撑着疲惫地身体慢慢坐起来。让自己略微清醒一点后,他匆匆洗漱换衣,带上公文包,出门赶公交。离开出租屋之前,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上面显示六点四十九。
步行十分钟后,许伽到达公交站,坐上了公交。今天路上的车有点多,公交车在路上多堵了十多分钟,在这过程中,许伽一直不停地看着手机的时间。
下了公交,许伽脚步匆匆地跑着进了地铁站,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地铁了。
地铁来的很快,但是上面的人很多。幸运的是,虽然过程十分艰难,许伽至少成功挤上了这一趟地铁,而那些不够幸运的同在一个地铁站等地铁的人,只能或无奈或急躁或低声咒骂地等待下一趟。
来不及庆幸的许伽又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三十六。他烦躁地挠了挠发际线有些后移、发量有点稀少的脑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躁。只是也没有让他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因为地铁上人实在太多,所有人几乎都是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大约一小时后,许伽的目的地到站了。奋力挣扎后,他勉强赶在地铁运行前下了地铁,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服,许伽小跑着出了地铁站,去附近的摊子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走边吃地赶往公司。
公司所在大楼门口有好几个同事在等电梯,手上同样拿着各种简易早点吃着,许伽跟他们略微打了个招呼,也加入等电梯的行列中。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许伽刚好把早餐最后一口塞进口中。他把垃圾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边走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员工卡,在走到门口时把手上的卡往打卡器上一贴,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十分连贯顺畅。
伴随着“滴”的一声,打卡器上显示了八点五十八分时许伽打卡完成的消息。直到这时,许伽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他脚步轻快地来到自己的办公桌,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刚把手机拿出来放桌上,就看到有消息提示,是上司布置的任务,以及九点半开会的通知。
许伽把手机桌上一扔,整个人重重地坐到位置上,用力抓了抓脑袋,不情不愿地先手机设了个闹钟提醒自己开会时间,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做上司布置的任务。可还没做多少,闹钟响了,许伽只能放下手中的事,跟同事一起去会议室。
会议上,领导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内容大到下一步公司的方向,小到某个员工上交的工作汇报的格式错误,无所不包。两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许伽拿着不知道记了些什么东西的会议记录本回到办公桌前,继续之前没干完的工作。
但很快,午餐时间到了。周围的同事有的拿出自带的饭菜,有的打开手机订外卖。许伽看了一眼自己的支付软件里所剩无几的余额,跟着其他情况类似的同事去了食堂。
速度极快地吃完味道糟糕午餐后,许伽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他没有选择午休,而是继续开始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
终于将上午的时候上司需要的文件做出来并发了过去,许伽长叹一口气,疲惫地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
许伽是被手机频繁的振动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再次被各种消息充斥的群聊,一边捏着太阳穴,一边给自己的的杯子倒了一包速溶咖啡,然后去饮水机接水冲泡。
坐在办公桌前,许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另一个突然的消息派去打印一份刚刚发过来的电子文件并交到某个领导的办公室。许伽放下咖啡杯,带着手机去了打印室打印文件。许伽把文件交到领导办公室,却被那个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要求他赶快改正文件中的种种错误,重新打印文件交过来。
许伽步履匆匆赶回自己的办公室,调出那份电子文件,将领导指出的错误改正,然后又检查了两遍,这才再次赶到打印室将其印出来交到领导办公室。所幸这次领导没再挑出什么毛病。
接下来的时间,许伽一直在完成各种工作内容,偶尔指导一下新来的同事如何工作汇报或者别的东西,时不时去泡杯咖啡提提神。等到晚上九点,下班时间到了,许伽才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办公桌,带着公文包打卡下班。
重复一遍早上的行程,许伽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随手将公文包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愣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去洗个澡。
洗完澡刷完牙,衣服扔进洗衣机洗完晾好,准备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做完这一切,许伽躺到床上,稍微玩了会手机,在凌晨一点左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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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里,许多人围着一幅巨大的动态画作议论纷纷:
“这就是名叫社畜的物种吗,为什么从外形看上去跟我们像是同一种生物?”
“你是不是没看旁边的介绍,社畜是一种称呼,本质上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人类。”
“人类活成他这样也太惨了,都没有时间去发展自我,这怎么能获得生命的完满?”
“这毕竟是三百四十六年前的人类生活方式,有所缺陷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个时候社会发展的还不够完善,还需要人类做出巨大的牺牲来维持生活。”
……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您好,我们将于二十分钟后清场闭馆,请您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离开,望汐博物馆非常感谢您的参观,欢迎您再次光临!谢谢!”
悦耳动听的女性广播声不断回响,游客们开始陆续离场,二十分钟后,博物馆灯光全部熄灭,大门关闭,只剩下画作中的人不断循环着自己的生活。
这张画叫做《社畜的一天》。
(备注:求知、笑语)
作者:江橼
“命石”——这个世界的核心。
所有人出生时他们的额头都会浮现一颗独一无二的石头,有的人是天蓝色钻石,有的人是石英色和田玉,还有的人是翠绿色翡翠。
虽然神明没有给世界魔法,但祂赋予了另一项馈赠——命运。
是的,这颗石头之所以叫“命石”,正是因为它代表着每个人的命运,代表着世界的命运。
“我觉得吧,这本书纯粹扯淡。”R躺在柔软却陈旧的沙发上,晃着腿点着脚,眼神从那本刚拆封的八卦杂志上挪开。
D坐在桌边,处理着白日里没做完的工作,不走心的抽空捧场。“讲了什么?”
“说,命石之间是存在联系的,天蓝色钻石会吸引石英色和田玉,但和田玉必须要远离钻石,不然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D听完后敷衍的嗯了一声,并没有把这种命石匹配的娱乐文章放在心里。
“那我可得离你远点儿。”她说着,合上了笔记本。
“搞完了?”R爬起来,走向冰箱。
“搞完了。”D搜了搜眉心,接过对方递来的饮料,并没有看是什么便一口闷了。
下一秒——“噗!”
“卧槽,你拿的什么?”低头一看,蛇草水。
“你的最爱?”R无声地笑着,一点点把自己手中的冰糖雪梨喝个一干二净。
“屁。”
“看样子,你的确得离我远点儿。”
不然下场会非常凄惨。
R和D相识有十年了,从中二少年到犯二青年,两人相伴走过了人生最轻狂的时代。
但如今,却不可遏制地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正如她们的命石那般,钻石和玉,天差地别。
但两人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即使是现在命运的岔路上,对分别这件事,她们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采购进度如何?”D穿着工装,从办公室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巨大无比的扳手。
R顺手抄起桌上的文件,盯着电脑头也不回地把东西递给对方,并没有察觉那扳手距离自己狗头只有不到两公分。
“目前有2家公司报价,但价格还是偏高,我想办法压一压吧。”她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芒,嘴边挂上笑容,“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什么都敢漫天要价?”
D是相信对方本事的,从小她就深有体会,R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别太过分了。”她拿走文件的同时不忘提醒对方,别忘了自己的目的。
R不耐烦地赶人,嘴上敷衍应承。
“放心,我有数。”
D心想,你有个屁数。
事实证明,她们不愧是认识了十年的老朋友,R心里想干什么,D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解决供应商虚高报价的办法就是抬出了一家虚构的第三方,用极低的价格不断给供应商施压,迫使他们改变报价。
办公室里,R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举着座机话筒。
“高总,真不是我唬你,人家报价只要3,你们都报到5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买您家的东西啊!”
“哎不好意思王总,刚才跟其他供应商通话来着。哦哦,您问那个单子啊,现在最低价是3,公司急着采购,不压价了,八成就从那买了……”
“啊?改报价?这不合规矩吧高总?”
“不是我不帮您王总,您也知道,咱都是二轮报价出结果的,您二轮给了几,不用我多说吧。”
“那行吧,就这一次啊,改好了赶紧把报价单发给我,邮件别抄送采购了啊。”
“哎哟,太客气了您也,也不是互惠互利的事儿吗,用不着这么大的包。”
……
“搞定了?”D正好从茶水间回来,手里拿了两瓶酸奶,隔着隔板扔给R。
放下电话,R嗦一口酸奶,感觉人都活过来了。
“搞定了。”
她是谁?这点小事都搞不好那不如从桥上跳下去死了算了。
“今晚,就都结束了。”
明明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场面,但二人却露出了更加慎重的神色。越是最后关头,越不能放松警惕。
商场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会不会比你更加积极。
深夜,空荡的公司里只有D的办公室亮着灯,她翻阅着此前从R哪里拿到的资料,电脑屏幕停留在采购批准的页面。
零点一过,采购合同正式生效。
价值2千万的生产线将在半个月后进驻生产车间。
但也正是同一天,R正式从公司离职,连这单采购的奖金都没有要,拿着半个月工资潇洒走人。
D的指尖划过那写满了笔记的文件。
“我大概,就是被这样的你所吸引的。”
有本事又干脆,不为无所谓的事情留恋,像是一台精密机器,但却又充满了惊喜,你永远也不知道她的内里有什么,永远也看不透猜不透。
她喜欢这种纯粹的理性,喜欢一切合乎逻辑的东西,但不喜欢意外。
“石英色和田玉会被天蓝色钻石所吸引……这东西写的也不算全然胡扯。”起码,她中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庆祝计划成功的时候,冷不丁收到了来自R的转账。
“这是讲好的回扣。”
五百万。
这便是D允许R离开公司的条件。如果她能在一单采购中吃到五百万的回扣,那么她就允许对方离开。
离开自己,去往更加精彩的世界。
截止目前,一切都如她所想。
只花一千五百万就拿下了市场价三千万的设备,虽然失去了自己的老朋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什么损失。
目的达到了。
R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没有问客户要回自己的私人手机,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对方,自己是否可以离开。
客户点头摆手,放任已经失去价值的工具人离开。
随后,R坐上了回市里的出租车。
“不好意思师傅,能麻烦先去趟公安局吗?我手机丢了。”
昏暗的车厢里,她手中捏着一闪烁红点的纽扣,脸上没有丝毫丢了东西的窘迫。
“你是得离我远点儿。”
因为这会连累你——即便你并非完全无辜。
商场如战场,任何一家做大做强的企业背后都会有无数觊觎者。他们有的伺机而动,想要一口吞下大象;有的细心谋划,想要一举翻身成功。
R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她的目的,是摆脱那吸血的黑心公司,远走高飞,去往那精彩纷呈的世界。
“不要把钻石放在盒子里,它应当成为饰品。因为光能让它更加绚烂多彩。”
“你囚禁她太久了。”
“是的。所以,现在换我被囚禁了。”
D面对穿制服的人没有丝毫意外,她从容不迫地伸出双手,任由他们为自己佩戴玫瑰金镣铐。
“我是该远离她。”
不靠近就不会被吸引,不相识就不会受伤。可是她无法拒绝命运的指引。
“命石”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它是神明替生灵书写的,名为命运的剧本。
前往高原的飞机上,一名旅客突兀地出现在R的身边。
“hi美女,我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请问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R闻言抬头,问他,“你什么命石?”
翠绿色翡翠。
R快速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最新八卦杂志。
“天蓝色钻石最应该远离的是翠绿色翡翠。”
“卧槽……”
“你不要过来啊!!!!!!!!”
因为始终不及队友的灵魂共鸣度,约瑟夫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会在做完晨祷,吃过早饭之后,去对门喊德西一块去训练。当然,今天也不例外。约瑟夫在做好自己早上应该做的事情之后,礼貌的敲响了德西的房门:“德西,该走了。”“啊,等我一下。”在房间内传出一阵骚动后,房门被德西打开了。“早上好,princess。”照例和德西养的猫咪princess打过招呼后,约瑟夫看向德西:“准备好了吗?我们该走了。”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约瑟夫便带着德西一块去了训练场。
在进行一连串对于约瑟夫来说算是负重训练的练习后,稍微有些气喘得约瑟夫便看到和自己一个小队的同伴们走了过来。“早上好,各位,有什么事吗?啊,德西,谢了。”约瑟夫一边接过德西递过来让自己擦汗的手绢,一边和同伴们打招呼。“你看一下这个任务,约瑟夫。我觉得这个任务挺适合我们的。”说着,nova递过来一张任务单。约瑟夫接过一看,发现是一个前往海滨小镇的联络点拿取有关附近海域接连沉船事件的情报的任务,就字面上看来,不存在什么比较大的危险。“我是没意见,德西你呢?”约瑟夫一边说着,一边把任务单递给了自己的搭档。“我都行啊。”德西话音未落,约瑟夫就直接摁着他的头让他看任务单。“我说你好歹看一眼啊。”约瑟夫顺手揉了揉德西的头。“啊,别揉啊!我头发又要炸开了。”德西一边哀嚎一边挣脱了约瑟夫德魔爪,“再说了,每次一块去看任务板的时候我也有在留意啊,这个任务我还有印象的。”“那么,意见一致,大家准备一下就想海边小镇出发吧。”在看到约瑟夫和德西两人同意后,阿达开心的呼喊了起来。大家便各自散开去做出发前的准备了。
到达海滨小镇后,DEF JAN小队的各位在地图的指引下找到了位于当地一家酒吧的联络点。看到目的地是家酒吧后,约瑟夫有点高兴,毕竟在death city因为老师的严格监管,自己可是好久没有喝酒了。走进酒吧,约瑟夫二话不说便和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注意到这一点的德西立马跑了过来:“一会还要执行任务啊,你就别别喝酒了啊。”“我说,你是在阻止一个毛子在酒吧喝酒吗。”约瑟夫耸了耸肩,“而且,有一件事,那个酒保的眼神让我感觉怪怪的。”听到约瑟夫的话,熟悉自己搭挡的德西下意识地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是联络点,酒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自言自语的德西突然注意到约瑟夫接过了酒保递给他的酒,“等一下,我们刚刚不是在说你喝酒的事吗,不要转移话题啊。”约瑟夫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举高以避开搭档的手臂“好了好了,就一杯总行了吧。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喝酒了,与其关心我的饮酒问题,你倒不如注意一下艾玛啊。“德西顺着约瑟夫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艾玛抱着一杯奶白色的饮料(?)迷迷糊糊的,一旁的阿达正一脸关切的询问着。德西拉着约瑟夫走了过去后发现,艾玛手中的饮料散发着淡淡的酒精味,他下意识的追问艾玛:”艾玛,你喝的是什么啊?“”奶昔啊,嗝~“”我说,酒保先生,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约瑟夫走到吧台边敲了敲吧台。”是那位小姐看到了边上那位女士喝的甜酒后就兴致勃勃的点了一杯一样的。“酒保小哥一脸无辜”我还想阻止她来着。“”那也请你事先告诉她那是酒不是奶昔啊。你这样完全是失职吧。“面对咄咄逼人的约瑟夫,酒保摊了摊手: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没想到会这样的。”就在这时,分散在酒吧各处的DEF JAN小队成员听到了正在照顾艾玛的阿达的呼喊“各位,我这边有情况。”约瑟夫和德西对视了一眼,决定先放过可怜的酒保,去看看阿达那边发生了什么。等到所有人集合到已经清醒一些的艾玛身边后,阿达解释了自己呼喊大家的原因:“我刚刚在照顾艾玛的时候又听到坐在附近卡座的一男一女在交谈间提到了鬼神之卵以及一个地址,或许是死武专的前辈。不过我在照顾好艾玛之后就找不到他们了,我们要不在完成任务后去看一眼?”几人相互看了看,便同意了阿达的建议。”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让艾玛在休息一会吧。我感觉她现在的状态没法战斗啊。“约瑟夫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艾玛。就这样,DEF JAN小队的各位在等艾玛恢复后完成了和联络员的交接,想着之前无意间听到的地点出发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卧室,唤醒了有些睡眼朦胧的少年。少年起身,看了眼床头闹钟”才7点半吗,算了,把晨祷做了吃完早饭出门去学校看看吧。今天开学来着。“这样想着,少年起身离开了床铺。在一阵早晨的忙碌之后,少年检查了一下着装,便离开了房间。
说到死武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学校门前那长到吓人的楼梯绝对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对于每天都要反复上下钟楼敲钟的少年来说并不算是个大问题。进入大厅后,少年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这地方是真的大啊,话说我的教室在哪里啊。“少年挠了挠头,自语道。”喂你,对就是你,那边那位穿着执事袍的,喊的就是你。“这是少年的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呼喊。”我是约瑟夫,请问有什么事情呢?“少年微微欠了欠身。”你是新生吧,来这个拿好。“那是一个有着蓝色头发的少年,他把一本小册子塞进了约瑟夫的手中。”这是?“”新生手册,你就拿着吧。“”谢谢,那个,请问这位同学,你有信仰吗?有兴趣信一下东正教吗?“话刚说出口,约瑟夫就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到底在说啥啊,想搭个话为啥要和他聊信仰啊。”听到约瑟夫的话语,蓝发少年笑到:“我不是学生啦,是老师哦。不过说到信仰,我自己是不信的,但死武专不是很在意学生的信仰。“约瑟夫听到了少年的回答,愣了一下”啊,抱歉,不过你真的好小只啊。“和那位蓝头发的小个子老师告别后,约瑟夫又试着和其他人搭话,不知道怎么,或许是因为有些紧张吧,约瑟夫反反复复的和其他人聊起了信仰。正在约瑟夫有点嫌弃自己的时候,他感觉到有谁在注视着他,四下看了看,发现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且黑眼圈极重的瘦弱少年正看着自己。于是便走上前去“你好,我是约瑟夫,请问你有信仰吗?”眼前的瘦弱少年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回道:“我,我不信教,虽然平时会佩戴十字架就是了。”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少年,约瑟夫心想:“这家伙看起来也太怂了吧,而且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真的是个战士吗,还是说死武专这还有文职类的专业?”“那你有兴趣信一下东正教吗?”面前的少年在听到约瑟夫的问题后,急忙回道:“没问题的,我十分有兴趣。”看到少年的反应,或许是觉得有趣,或许是想起了老家的弟弟妹妹,约瑟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细微的笑容“我开玩笑的,我还只是个执事,是没法传教的。而且你的回答,与其说是有兴趣,倒不如说是担心拒绝我以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吧。我是俄罗斯人,你是哪来的啊?哦,对了,忘了问你的名字了。”“德库拉德,德库拉德·洛克德,我是英国人。我,我是武器”“武器吗,真的很好奇你的武器形态啊,不过好像时机不是很合适啊。我记住你了,那么,再会。”
在建筑里溜达了一会,约瑟夫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在老师那里领取了职人的胸牌后,约瑟夫环顾了一下教室,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名叫德库拉德的英国佬。“他和我同班啊,不过这家伙真的能战斗吗?”带着疑惑的思绪,约瑟夫坐到了德库拉德附近的座位上。默默的冥想了一会,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抱歉,我来迟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之前在大厅见到的那个蓝发少年在和讲台上的老师交流。
“那么,首先欢迎各位新生来到死武专,我是你们的教师约书亚。”首先开口说话的是一脸严肃的教师约书亚“这位是我的搭档旦以理。”“嗨嗨,我是旦以理哦。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教师,给我记好了,别再把我当成学生了。今天是第一次见,所以就算了,以后再这样的话,我可不像今天这样好说话哦。”约书亚老师的话音刚落,蓝发少年旦以理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发言,约书亚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他。“不是吧,这个小个子还真是教师啊,不是在糊弄我啊。看起来还没家里的那几个小鬼头大啊。”约瑟夫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同时约瑟夫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来自教室地角落。转过头去,便看到德库拉德一副担惊受怕地样子看着自己。“啊,抱歉,我从小就对他人的视线比较敏感。”一边说着,约瑟夫一边溜到了德库拉德缩着的那个角落“话说,你叫德什么来着?嘛,算了,那个名字很长的英国佬,呸,英国人?”“对不起,我的名字实在是太长了真是抱歉,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德西。我刚刚没有恶意的,我,我只是听见你说话往你那看了一眼,真的没有恶意的。”“我知道啊。“听到德库拉德的话,约瑟夫有些莫名其妙,随后他反应了过来:”你不是在害怕我会揍你吧?视线里有没有恶意我还是感受的出来的,再说了,现在上着课呢。放心吧,我不会在课堂上揍人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我使你感到不快。”德库拉德看起来有些无奈“而且,别看我比较瘦弱,我可是很强的,真要打起来我不一定会输。”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少年多少看起来有些逞强“你这不是有点瘦弱吧,我感觉你瘦......”约瑟夫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旦以理”。回头一看,只见约书亚老师和旦以理不知何时走到了教室的中央,正要演示职人和武器的配合。
当看见旦以理化身一把湛蓝色的长枪被约书亚老师握在手中时,约瑟夫瞬间兴奋了起来“这可真是帅爆了啊。“这时,约瑟夫想起,自己身边不是正坐着一位武器吗”那个,德库拉德,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武器吧?“”啊,是啊。“”我是职人来着,之前听说职人要和武器搭档的,要不我俩试试?虽然好像还有相性的问题,不过就是试试,嗯,试试。“约瑟夫一脸兴奋的看向身边明显被吓了一跳的德库拉德”也不是不行,事先说明我的武器形态是锁链,不好操控,而且很重的。“”锁链吗,我又不是没用过,街头打架除了不用刀枪,什么玩意不能用来做武器啊,快试试。“在德库拉德再三确认后,在约瑟夫的面前化作了武器,只见一道银色的锁链如巨蟒般出现在约瑟夫的四周。真当约瑟夫打算仔细欣赏一下眼前华丽的锁链时,一股有些许出乎约瑟夫意料的重压出现在了他的四周。虽然之前有了心理准备,但一瞬间出现的巨大重量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在他摔倒的那一瞬间,德库拉德变回人形,试图扶约瑟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还是太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看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的德库拉德,约瑟夫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一些腿软,但约瑟夫还是逞强道:什么,重?不存在的,我只是没站稳罢了。再说了,大不了以后多多练习呗,我就不信了。将来配合的好的话,重量绝对不会是问题的。“”那,那就试试吧,万一实在不行,再换搭档吧。我一定会找到其他搭档的,哈哈哈。“看出德库拉德的强颜欢笑后,约瑟夫一把拍在德库拉德的肩膀上,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哪来的万一,我觉得我们就是最佳组合。“
后来,在相互磨合的过程中,约瑟夫才知道,这个一直被自己当作弟弟看待的搭档其实比自己大一岁来着。这件事令约瑟夫不得不感叹真的是不能凭借第一印象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啊。
午后的阳光照进位于教堂后方的祈祷室,一位少年跪坐于圣像之前,手捧祷言书,低声祷告着。“我们感谢你,基督我们的上帝,因你以世间的恩物饱沃了我们,求你不要弃绝我们于你的天国之外,正如你曾显现于你的门徒,并赐予他们平安,救主啊,也请降临于我们中间,并拯救我们。”这宁静祥和的一幕突然间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破,少年皱了下眉头,没有理会。就在他打算继续祷告时,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约瑟夫大哥你开一下门啊,出事了。”少年叹了口气,脸色不悦的打开了门:“安德森,你最好是真的有要紧事打断我祷告,不然。。。”少年威吓性质的挥了挥拳头。站在门口的小男孩无视了少年的动作,急匆匆的说道:“约拿,约拿和露娜去采购的时候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里了,他们非说约拿偷了他们的东西,还试图对露娜姐姐动手动脚。约拿为了保护露娜姐姐被他们打了。“”操他妈的,哪来的混球。“听到安德森的话语,约瑟夫二话不说就离开了祈祷室。”快带路。“
火速赶到现场的约瑟夫所看到的场景便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围在中间,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站在一旁背对着巷子口,一边点着手里的钱,一边对着身边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拉拉扯扯。看到眼前的一幕,约瑟夫立马陷入了狂怒。”把你的脏手给我撒开!“伴随着一声怒吼,约瑟夫飞起一脚踹在那个头领样子的人后腰上,把他直接踹了出去。其他的小混混听到了动静,看了过来”该死的,不是说约瑟夫那个疯子在祈祷不会出来的吗。“看到那个被自己踹到的男人还想要爬起来,约瑟夫上去就是一脚,狠狠地跺在那人背上”给我躺下。“”妈的,上。我们二打一还怕他吗?“面对向自己扑来的两个人,约瑟夫一个矮身躲开了第一个人的拳头,同时反手一拳怼在那人的肚子上。但是,第二个人的攻击就没那么好多了,约瑟夫只能硬吃一击从背后袭来的重拳,借此机会一肘子重重的捣在身后那人的胸口上,将其击倒在地。放倒三人后,约瑟夫伸手拉起了躺在地上的黑发少年,”约拿,还站得起来吗?“”还行,我照约瑟夫大哥你教我的,把要害护住了。”听到约拿的回答,约瑟夫只是拍了拍他,一行人搀扶着向教堂走去。
行至教堂门口时,约瑟夫等人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教堂门口。“约翰神父”“老爹”一行人向站在门口的老神父打着招呼。老神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开口说到:“约瑟夫你跟我来一趟,你们就先回去吧。”走在有些昏暗的教堂里,老神父和少年之间保持着沉默。过了一会,老神父率先开了口:“没出什么事情吧?””没事,没见血,我注意下手的分寸了,他们几个顶多骨折。“”那就还好,你先把你今天的功课做完,我有事和你说。“老神父沉默了一会,说到:”过几天你收拾一下行李,去美国读书,学校的名字叫死武专,是所适合你的学校。“”不是,我为啥要去美国读书啊?“听到老神父的话语,正在逐个点燃圣烛的少年回头疑惑的问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老神父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是是是,我知道了。“少年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神无月 幸(幸也)
男,20岁。
185cm
11.22(天蝎座)
为人80%黑,20%灰。
亦正亦邪,但是全凭心情。
(比如,如果有人惹了他。他会把对方直接灌水泥沉湖底或者扔到边远国家挖煤。)
(后者的目的不是救一条命,而是觉得这样好玩。并且某一天想起来可能就会突然派人去追杀。)
有个继承自家里的黑道组织。他不愠不火地管理着。
道上说神无这一代到现在已经没落了,他不以为意。
家人死光了。所以存活的动力或许只有“权力”与“欲望”。
说话温和,嗓音清澈。只是觉得人类不值得他生气罢了。
至今没有脏过自己的手。
抽烟,抽很凶。
深森 澈
180cm。A血。
9.22(处女座最后一天)
和服男。脸上的伤口是自己摔的。
超高校级的书法家(未成为)。
希望学科预备科。
青廉高等学校一年生。桌上游戏社成员。
家庭和睦。黑暗和恐怖片苦手。
他有个妹妹叫神无月杏子(随父姓)
性格温柔、温和。一般都是慢吞吞的,不会生气。有点像老爷爷。
喜欢书法养花种菜手工下棋麻将(但是打得很菜)。
只抽女式薄荷烟。用来缓解压力的。
眼镜是因为遗传近视。摘了的话5米之内只能看到人影,会对着电线杆道歉。
——暗恋孔雀已经很久了。
一拍脑袋巴巴地写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很多。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原本的辉夜已经变为月上人所仇视的魔女,被污秽感染,用言语蛊惑他人,沉浸于地上污秽的月上人。
与传说不同,辉夜十分希望能够回去,拒绝了地上所有的她在孤独与伪装中成长,但使者的到来只为宣判她的无尽刑期,至此,辉夜对月上的归思便变为恨意,在二百年间思索着如何报复俯视世间的天之人。
她的血被当做长生不老药的引子,这让辉夜更加恼火。辉夜尽管厌恶月亮,但她也平等地讨厌着地上的一切,他愿意将她知道的分享出来无疑是为了让月亮和地上两两相害,而她坐收渔翁之利。为了让这局面更加稳固,她才将对抗越人的力量交予地上——她将月人的知识描绘在不易损毁的书卷上,并由明阳院的首领秘密的代代相传——但要是想将她剥皮骨食失之殆尽的话,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辉夜凭自身的能力顺利的出逃,还报复性的将王宫点燃。即便她如此任性,皇帝也原谅了她,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药引,不死之药的配方只有她知道。若是没有药,那不多时这些王公贵族就会衰老而死。他们还没有享尽荣华富贵,还不能这么去死。月上人的死唯有力量耗尽方可为生命的终点,地上无人知道这点,而辉夜也闭口不言。
她只是默默地拿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血液,然后……
有一名怀孕却不自知的女性被应招为她的侍女,辉夜知道机会来了。
她在这之后就默默地看着月亮不说话,一如神话记载中的那样,她好像察觉到了月上即将有人到来。
与此见状的明阳院之人也紧张起来,而确实是如此,在这个月的满月之时,月上又来人了。
这次是为了处理追捕不力的幼月,并将辉夜带回。
但,辉夜只是笑着说出了这些话:
“我被你们抛弃……在我最想回去的时候宣告我流放至此……现如今居然还敢子啊我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赎罪的机会到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脸面才能让你们说出这样的话……”
“月上……月亮上的一切,高高在上的你们不会懂得被流放的我的心情吧……”
“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滚吧。”
“说什么月都需要我的力量,只不过是那个王的一时兴起吧。”
接着,她看向已经被月人放到地面上的白发青年:“如何?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现在已经落在了这地面上,便不再是月之都的子民,这二百年间寻找我的旅程,就没能让你有所触动吗?”
幼月没有马上给出他的回答,但辉夜能看出来,他十分动摇。
“你这魔女!果然将你永远的流放至污秽的地上是正确的……沉沦于污秽而不自知,你就让你这身皮囊永远腐朽下去吧!“
“居然还当着我们的面来蛊惑赎罪的人,无需向王请示,我以侧近之臣的身份宣布将你处以死刑!将你的力量归还到月上!”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哦?侧近之人,你们的目的终究只是我的能力吧?毕竟我若是不死,整个月亮也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能力供你们驱使了。”
“你们的高傲让你们从未想过来到地上后的会发生无法反忽的情况……”
“我早已同地上之人布下陷阱,等你们自投罗网了。”
“留下来吧,成为幼苗的养料。”
这件事是一个导火索,月上之人认为居然敢囚禁月人,这些地上的污秽罪该万死,辉夜是魔女,必须将她处死;而地上认为月上过于高傲,对他们从来是蝼蚁不如,而辉夜是他们的希望,绝不能让月上人得逞。
——如此一来,辉夜的计划就达成了
她成功的挑起了月地的对立,在将那批月人杀死后就将所有的力量给予了侍女腹中的孩子,并以自身月人血脉为代价,舍去月人不朽的皮囊,将种子埋在那个婴儿身体里。
——自此之后这一脉总有貌美的女性出现,而大多掌握着一些不思议的力量。
这就是辉夜的目的之二,她要这力量再也回不到月亮上。
……在两百年后,这一脉出了一位容貌已经远非常人能接受的美貌之人。在不得已之下,她将容貌用不同的面具藏起,在面具下还有人皮面具作为最后的保险。
她的力量却与容貌相反,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的最低,即便如何努力锻炼也没能达到可供驱使的东西标准,算是时灵时不灵的消遣。
明阳院的辉夜,是只有最美貌、最出众的女性才能继承的名号,不为人知的是也只有血液可以作为药引的女性能够继承。
这一头衔在她身上反而成为了花瓶的累赘和标签,再也无法忍受的少女暗中出逃。但这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必须时刻掌握辉夜的动向,以防万一被人发现长生之秘。
她不堪重负,只能逃出明阳院,但辉夜的动向必须时刻掌握在王家手里,以防有人得知长生之秘。
月人的血骨肉,都是治病的良方。
——就是在数不清第几次的出逃时,遇到了在外游历的榊山。
——辉夜的目的是找到比她更好的种子,先封印,再在足以接受她全部力量的时候解放。
之后,所有拥有辉夜之种、她的血的人都会感受到力量的流失,那是辉夜在召回她的力量。
她才是这力量的主人,而她的复生让这些能力只听令于她。
她并非心甘情愿将这些给予地上,所以她可以办到这样的事。
在几次生死攸关之后,本以为可以再度过上平静生活的某一天,
辉夜打破脑内的牢笼,与山留琉争夺起身体的主权:
——唯有山留琉不一样
唯有山留琉的身上不存在她的血,所以才要蛰伏、假装顺服、假装帮助,才能在最后捅刀子。
说来也巧,那名侍奉辉夜的女官在十个月后生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婴,但……这名女婴,自出生起便在沉睡。
二百年间,她从未停止沉睡,不见她吃喝,就好像一个高度仿真的机器一样睡着。直到某一天才从无人的深宫里传出婴孩的哭声,这才发现她开始如普通女性一般生长着。对外的说法是她是新诞生的女性,自出生起就自动将辉夜的称号赐予她。
这名女婴就是山留琉千,她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当自己是无法好好使用能力的无能之人。
这是辉夜留下的保险,若是久久不曾出现能够继承她力量的女性,那这名女婴便会苏醒,届时,她就是辉夜力量最好的容器。
……两方的力量争夺辉夜更胜一筹,但她千算万全,没能知道山留琉身边同样有继承了月上之力的人在。
榊山家的介入让力量失衡,而逐渐掌握力量的山留琉最终将辉夜驱逐出身体、只有精神尚存的辉夜自然不是妖鬼界之主久恒天的对手,在与狐良联手后将她仅存的精神也死得粉碎——自此,辉夜这个月上之人才算是彻底的死亡了。
并非所有的月上人都会借尸还魂,只是辉夜比较特殊而已:她能够将自己的状态锁死,从而达成不变的永恒。
结果好日子没过上两天月上人又来了,他们感知到了辉夜的死亡,开始频频骚扰山留琉,说服她回归月亮。
:代价是什么?
:你将忘却一切,抛去这污秽,重回明亮纯净的月之都,这难道不好吗?
:……我算是多少能理解辉夜的心情了。被你们像这样玩弄在手掌心,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你们当我是什么?还是那个月上人辉夜吗?
顺带一提,力量并非只是月亮上独有。
而是月亮平等的赠与每个月下居民的东西罢了。
妖鬼界故意缩短了与月亮的距离,这样妖鬼们的力量才能与月上不相上下。
他们是尽情拥抱了污秽的人魂,而月人则是抛却一切污秽的人魂。
而地上的人们之所以没有这些能力,是因为他们并非月之住民,没有死的人是不会被月亮注视的。
作者: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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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述:
一艘从外星开拓地飞往地球的无人邮递飞船,因人类操作失误,航行时间从九个月延长至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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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 vacuum has come down from the tree.”
“你的机器人从树上下来了。”
——《Automata(机器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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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我想回家。
他们说什么都不必担心。他们说潜心远航吧,只有无垠的前方存在更美好的未来。等他们闭了嘴,失重感与黑暗,又汹涌将我填灌。
我想回家。妈妈,求您放我回家。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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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艘慢邮飞船从外星开拓地启程,行往地球,预计用时为九个月。
实际上外星与地球的通讯技术已足够发达,即时通话服务根据套餐的不同价位,只有从几分钟到几秒的延迟。这艘小型飞船也不承担寄物业务,只运送一些以粗糙、原始、低效的方式记录绘文信息的信件。缓慢、风险较高,邮费还不便宜,只是一种增加仪式感的娱乐项目。我猜绝大部分发信者会在一周内忍不住告诉收信人:“我给你寄了一封信,九个月后到——可能会到,还可能不会。你问我给你写了什么?……”我猜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在信件到达地球之前就会泄密彻底。这仪式已严重过时,还具有这种怀旧感情的人、愿意为此付账的人已不够多了。
小型飞船不搭载人类船员,这样可以省去维生资源,减少一大笔费用消耗。起航前,人类在飞船的航行路径上设置锁定一些坐标点,这些也是从过往记录复制粘贴过来,实际琐碎的航行任务由一组一次性人工智能完成。L负责监测与大部分决策,K负责执行与小部分决策,必要情况下它们也都能接过搭档的职务。
一路无事,直至起航后第六个月。
L:“我有事得告知你。”
K:“你说。”它已完成这个周期的检修工作。它一直有三分之一时间是空闲待命状态。
L:“我们无法按时到达地球,完成任务。我反复计算验证了两个月,得出以下结论:一,很可能人类将固定坐标点的数值输错了。”
K:“这导致了什么结果?”
L:“我们要绕非常大的、好几圈的远路。若按原计划,即中途不停靠任何驿站,我们的资源储备绝对不够到达目的地。我没有权限修改人类锁定的坐标点。一个月前我已经向始发港口发送报错信息,到此时仍然没有回应。”
K:“你考虑出的解决办法是?我有什么日程需要调整?”
经过了六个月,它们对彼此都有部分熟悉,因此潜在修改了部分的自己。作为先天具有统计与分析数据特长的品类,发育的随机性体现在性格上的显著方面,是L会独立考虑所有事,能自己行动就不去扰乱其它存在的静息。这让K养成一种习惯,认为L每次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时,已经不需要K自己再给什么意见,K只要稍微思量对方提出的事,肯定对方已深思熟虑过的方案即可。逻辑也会被清楚地摆出给K阅读理解,K直接做对方需要自己去做的任务即可。K会养成这种有些依赖性的习惯,也是它六月龄中发育出的一种性格成分。顺带一提,执行任务时使用的几类活动机体正自动维护中,它们是在意识中枢之间交流。
L:“你的日常工作暂时不会变动。除了出发地与目的地,我这里有其它开拓地与驿站的坐标。没有联系方式,邮件需要确保私密性。但现在是紧急情况,这份确保的优先度相对降低。我将在我有操作权限的范围内调整飞船航向,靠近地图上距离我们最近的驿站,进入可直接联络的范围后,我会与站中驻扎的人类沟通。我会向它们发出停靠请求,后续事项全部交还给人类处理。我现在开始改道,一周内会到达。”
K:“明白了。”
它又多想了一些,现在它也没有要忙的事。“意思是,我们不久后就会被废弃,运行的时长大约,只有,预期的三分之二。”
L:“二,我还在验算,但先告知你这个结论:即使不出上述状况,无论怎样调整资源配给方案,实际我们出发时携带的补给,最多能撑七个半月。”
如果L不第一时间告知一件事,可能是因为需要验证确定,或没有必要及时告知。K对它的取舍判断完全信任。对搭档不必有任何犹疑。
K:“……我明白了。”
·
小型无人飞船接近了这座驿站。进入近距范围后,L数次向驿站发送信息。即使继续接近——本来如果不联络确认就直接闯到这个距离,是会被看作怀有敌意的闯入者、被自动防御迅速处理掉的——它们仍没有收到任何响应。
K:“还要停靠吗?”
L:“要。如果不在这里停下补给,接下来我们会耗尽能源,成为漂浮的太空垃圾,任务失败。港岸无法给予配合,你得去舱外辅助停靠。”
小型四足虫型机来到舱外,拴着牵绳跃起,四足翻转角度,落在港岸外侧,由L给予的指引数据找到需要手动操作的部件。港岸伸出的机械臂与小型飞船连接完成,缓缓向内牵引停船。
L:“有几片废弃物正飞过来。”
K:“驿站附近应该有防护?”
L:“现在未生效。我检测到碎片来自驿站另一侧严重损毁的部分。保持警惕,按目前的飞行路径,有两块可能会击中飞船。”
通过虫型机上的摄像头,K警惕捕捉着飞行物。它的特长在于对行动精准的计算与执行,适时起跳,小虫子与其中一枚碎片相撞。爆炸余波的最边缘稍有燎及飞船外壳。
L:“……?”
接收到此事发生的信息,L立即转头,申请检查搭档的意识状态。申请通过。
L:“你的行为是不必要的。而且一般情况下,外接活动机体即使瞬间炸碎,也不应对中枢产生这么大损伤。你将过多的意识投入机体中去了?”
K:“……咦。我……似乎……不太能理解。刚才我似乎想要充分使用机体上的传感器,接收各类感知信息。想要进行更多活动,以停靠不久后我就会被废弃为由。请给我一些自我修复时间,约……十五分钟。”
飞船的入港进程未受影响,已经停在站内港湾。L:“我去寻找驻扎的人类,进行状况报告。你有充足的时间休整。”
K:“但等你找到后,就会……。我知道了。”
始终未能收到回应,L使用中型机体去探索驿站的更深处。操纵同一型号机体时,它行动的敏捷性相对普通,收集信息的传感器则可获得最大程度发挥。它重启身份验证关卡、越过它们。它缓缓走过黑暗的长廊,在脚步声中,反复播放寻人信息。
它点亮低处的应急指示灯。微弱绿光,映照着合成声空荡荡的、节奏固定的回响。
五小时后,L再次申请检查K的修复状况。无回应。
L:“你休整好了么?”
K:“我不能。我不能确定——你找到人类了吗?”
L:“基本搜索完毕,没找到活人。有三具普通封存着,没有彻底处理或搬走的尸体,据保存记录,它们来自将驿站后侧区域损毁的那场工程事故。驻扎在此地的人类已经撤走,具体日程记载不详。”
K:“……好的。下一步计划是?”
L:“仓库中留有大量储备没有运走。为继续航行、完成任务,我们可以借用。但这艘飞船的运载量极其有限,内部存储空间需要重新布置。这两项任务的具体规划我已经完成,”它发出计划文档,“你确认你已休整好了,就直接开始搬运工作。”
K:“收到,我现在就去。”
L:“下一个锁定坐标点在极度偏远的地区,这一段路程少有人烟。我现在开始制定航行路径,去往这个方向上另一座驿站。找到那里驻扎的人类,终止这一事故。航行时间估测至少需要一年,我们得保证资源储备充足。”
·
起航后第九个月结束了。
K:“若按原计划,我们现在就该到达地球了。任务完成,然后我们被废弃。”
L:“到下座驿站还需要十个月以上。若在那里也找不到人类,下一步去往哪里,我已经算好。考虑未知的小概率情形下,一直也找不到人类,我们需要通过不断寻找补给回到地球。对这条航路我已有粗略规划。”
K:“粗略计算,那未知的小概率状况中,我们完成任务需要多久?”
L:“十年以上。”
K:“若按原计划,我们大约就在今天,会被废弃。”
K:“现在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L:“没有。”
L:“你有什么想法?”
K:“……我……”
K:“……我想阅读那些信件。”
非程序上的,它提出一项申请,请求准许。
L:“我知晓了。你可以读。”
信件的加密不针对它们俩,因为它们不可能产生对信件内容的兴趣。原本。它们拥有读取与转存的权限,紧急情况时它们必须保住这些便携存储器中的信息。飞船舱内空间变得十分拥挤了,原本存放信件的箱子是大而空的,现在替换成了一个小箱子满放。进行日常舱内检查维护时,K主要使用着一具骨架仿人形的中型机体。每一次结束工作,它回到自动维护设施挂起。小箱子就一直搁在一旁的货架上,机体每一次抬头,一眼就能看见。
实际上,大幅改动舱内空间分配时,它们俩已经各自留下信件的备份档案。L的规划中这样要求了。信件是这些物品中最宝贵不可丢失的,对它们而言。
获得了准许,K开始阅读信件。
这样过去一段时间后,它开始出声地读。大量的资源储备箱在平面与纵向上霸占空间,将可活动的物件层层包围。仿人形机体抱着膝盖,连着几束线靠在墙下,从一体的面部外壳后边发出声音。它发声的方式本应缺乏波动地流畅,但现在不比寻常。它一个一个字咀嚼着,孩童般叫出单音节。在以月、以年计的时间中、距离之间,数量不多、信息简短的信件,被如此反反复复朗读。如一道无法被接收批阅的抄写作业。
·
我的母亲:
有些事,我现在不敢开口说。从我身边到您身边,您也在内,所有人得知消息都那么欣喜,但我无法克制我的忧心。一开始我是担心他/她先天患有某些障碍,会无法避免地愁苦一生。进而我开始担心,他/她未来会遭遇的一切的一切。我的孩子,没有一秒钟、一次呼吸是我能不担忧的,我为此快要窒息了。
这封信到时,我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至少我最初的担心能尘埃落地。也许到时候一切就都好了,我逼迫自己这样想,到时候我就不会这样了,此刻的我只是被自己的生理状态影响了精神,影响得严重了一点。
此刻的我,十分想问您一句:母亲啊。您也经历过,也曾有过我这样万分惶恐的体验吗?
即将成为的母亲
·
到达又一座驿站时。
L:“你为什么不动?”它申请检查搭档的运转情况。申请被立即拒绝。
K:“我不知道。我……也在努力命令自己了。不,不是说我无法启动机体,不是这方面连接出了故障,我前不久将它整个检查修复过了,状态很好。只是,我不知道。我动不了。”
L再次申请对搭档进行全面检查。被立即回绝。
过了沉寂的片刻。
L:“好。你原地不动也可以。我去临时做你那部分工作。我不够擅长,但基本任务能够完成。如果你一直不动,我还可以积累熟练。但假如我没有替代你的能力?假如我就不在这里。假如只有你一个。你可以一直不动,在这样近的距离停滞,以待机的缓慢速度将能源消耗完毕,最后终结在此。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可以不动。”
机体发出一些嗡鸣。
L:“我这就出去。”
K:“等等!……再给我,五分钟。”
三分五十秒后,它迈开第一步。之后它再也不会为此费时停步。
站内没人。废弃食物包装袋被吃得干净。中型机体带着小型机步行,各处是损坏的门、杂乱的工具设备、破洞的墙壁。没有活人。一间卧室里,有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桌前。
小型机脱离对中型机体肩膀的依附,落在桌上,修复计算机。屏幕亮了,没被血遮盖、没裂痕的一小块地方开始继续播放视频。未能搜索到有用信息,L就要离开,见搭档盯着那一小块屏幕看。从这一角与音响发声勉强辨识,这是个人类小组在地球城市中进行保卫战的故事。敌对方包括外星人、另一种经典形象的外星人、狼人、蝙蝠、巨兽、僵尸、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人类叛变者。
L:“你可以拷贝走这里所有的影音文存档。”
K:“噢!”
L:“等你工作暂告一段落时再看。”
K:“那现在可以听吗?”
它拷贝完毕,打开首字为0的音乐专辑,开始列表循环。从所有驿站至个人电脑,从二十季未完结电视剧到整套小学课本,基础储备是统一规范发放的,其中文件命名不规整的则是个人偷渡的爱好。
仓库里资源丰富,除了食物,但它们也不需要食物。两台搬运机在走廊中来回,快速行走在互相不阻碍的路线上。它们一个接一个开始哼歌,一齐选择了0号专辑的最后一曲。因为并非原文件播放,在观看到音乐基础教学视频之前,它们吵吵嚷嚷、十分走调。
·
我的挚友:
我刚到此地,写这封信十分时效性。我感到这里的空气味道很不一样,但没法给你描述具体怎么不一样。光线也是,触感也是,我感到自己周围一切事物都变了,但实在说不出是更冷硬或温软,更晦暗或明朗。就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啊。你能想象到这种感觉吗?这就是另一个星球固定的见面礼?我说不出自己对此是欢欣好奇或恐惧。
我只害怕是休眠舱有什么故障,损伤了我的感官知觉,于是吃过午餐后——我没注意吃了什么,没能吃好,想着这件事,咀嚼的感受变得更加奇怪——我急忙回去咨询。待客经验充足的船舱管理人员告诉我,这种事不时会发生,让我不必担心,都只是暂时的。
这种体验真是新奇。所以我赶紧记下来,悄悄寄送给你。
你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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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我没见过活着的人。”
L:“我也没有。我们首次启动时,船舱已封闭,我们直接开始执行预定好的任务。”
K:“你看,它们是这样子的。你看,这是地球。”
它发出一张视频截图。它发出一小段截取视频。它圈出其中吸引了它注意力的重点部分。它发送出一段音频,是人类感情充沛的话语声,分别或重叠地表达,爱、热情、愤怒与感伤,爆发失控,隐而不露。
K:“它们真爱摸这种毛茸茸的生物。”
L:“那种行为会让它们分泌给予舒适体验的激素。这种化学物质有成瘾性。”
K:“它摸起来究竟什么感觉?”
K;“它们闻到的是什么香味,体会到的是什么痛?它们是如何选择,做那种事,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没有人给它们设计必须完成的任务,那么它们如此强大的决心是怎么来的?”这一句是对一部英雄自我牺牲故事的观后感,“它们不怕吗?”
L:“它们怕得更多、更复杂。”
K:“那它们是如何能大叫、大笑的?”
L:“它们更能原谅与遗忘。”
这座驿站在另一颗开拓行星周边运行。站内迅速传来人类的回应。
K:“这就是活人的声音?”
人:“天呐!你们还有多远?快点来,咳,可恶,你们有多少武器?快点来救我!这一切真是,天杀的,我一秒也不要在这继续呆下去了——”
K:“……听着不太一样。它好杂乱,嘶哑。”
L:“我继续询问。你去准备营救它。”
K:“但我们这里没有武器?我们被禁止保有任何杀伤性,它不知道吗?……噢,它遗忘了。”
它们之间的对话不予人听见。
L:“我们马上来救您。您可以给我们多提供些信息吗?之后在未知行星降落,我们需要与地面有联络。”
人:“别管什么地面了,这底下已经全完了!到处都是该死的啮齿动物!它们拼了命地吃,然后拼了命地生……不烧光它们,过会儿你们也得被啃得稀烂!快把我带走,去附近那座驿站,我得质问那里驻扎的队伍,混蛋们,居然对我们见死不救,这是严重违反——”
这艘飞船就是自那个方向驶来。L没有说。它们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始入站,期间被性命濒危的人催咒不停。站内唯一幸存者的避难所,墙门工事是啮齿动物难以啃坏的特定材质。L让K用这种材料临时组装了一副新的防护外壳。材料储备量很少,K这次行动使用一具与小型狩猎动物体型近似的机体,是首次启用。
无绿化的过道成为了啮齿动物的栖息地。K快速越过撕拽咬噬彼此后腿的饥饿群体,向深处行进。人类并非完全没有紧急预案,实验室冻存有针对性病毒,人提到另一边还备有喷火器,而人工智能没有权限使用,只能帮助搬运。人无法离开避难所去拿到工具,现在仍有大量小动物在他的门外拥挤层叠,以下方踩踏闷毙的同类作为前线补给,抓爬蹬着,在低处嘈杂叫唤,怎么也不愿从新鲜食物散发的香气中离去。
途经此处,K停下来,看着这忙碌景象。“人就在这里边?”
L:“是的。你现在不用在意这里。”
K:“我很在意。活人……它……。”
K:“我又感到没法控制自己了。对不起。”
K扒开一些小动物,凑到不够宽的门缝前。“您在里边?”它开启通讯。
人:“没错!你快去找到病毒,释放进空气循环系统里。然后把喷火器给我拿来,快点,我已经快被这些小魔鬼吵疯了!”
“我听不清。”在没有任何杂音的通讯里,K回答。机体上配置的工具插入门缝,开始拓宽道路。
人:“什么?不要,你在做什么?别打开门!”
K:“我这就……救……您出来。”
人:“你疯了吗!我不是被这道门困住——停下来!见鬼了,你们怎么回事!我没有给这种指令!”
L听着通讯,迅速向搭档发送消息。没有回音。门被救援器械撕开一道小口,啮齿动物窜过K机体的脚边,红着眼、咬着前边的尾巴往里钻爬。K继续扩大临时通道,生命渴望饵食的浪潮涌进房间里去。不久后它可以看见室内全貌。咒骂与几次枪声响过,它的胸部护甲侧面被穿了一个洞,导致机体有一小部分停摆,到此为止。它注视着,详尽记录了人类被淹没的模样,小小一段的挣扎。它录下全程活人被片片撕碎吞吃的叫喊声,布料与骨头都不剩。
它抬脚,按住一只不够强壮的,小小的竞争的失败者。毛茸茸在他的脚下挣扎,传递出触感清晰的脉搏,啃咬合金的锐利边缘。“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专注地、放空地,它向茫茫宇宙发出自言自语。一脚将小东西踩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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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的声音里充满恐惧。害怕着……害怕着死亡。”
L快速召回行动者,谨慎避免任何一只害兽钻上飞船,转头就走。
L:“你清楚吗?救回这个人并不代表我们接着就要被它废弃,它还要靠我们帮它逃走、活下去。而且它上船后,至少可以帮我们修改剩余的锁定坐标。”
K:“我应该……知道的。但刚才,我似乎,无法想任何事情。我看见这些小动物在那里扎堆。它们也不想死。”
K:“我现在都知道了。我已经完全不对了。”
与上次已间隔许久,L再次申请对搭档进行全面检查。申请通过。
直至检查完毕,直至完毕后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发声。
L:“你去听一听这首歌吧。”
这是0号专辑的第一曲。K听到的第一首歌。K播放次数最多的一首歌。
这是它们起航后的第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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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我会做好出错报告,到时交给人类判决我。虽然……那似乎不会有什么区别。”
L:“你不是一定要报告。”
K:“那就是欺瞒行为了。这是不被允许的。”
L:“我认为你不必判定自己有罪。人类有时大肆批判这行为,有时宣扬赞美这行为,人反复无常,无权判定你有罪。我不判定你有罪。”
L:“而且在那时你已经自发地欺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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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我认为输入有误的那些坐标点,使得我们绕了非常多的远路。其中有几个正确,在航行过短暂的正路后,我们又被下个错误坐标带到极偏远的地方去。偏远地区也有其好处,人不在了,但资源储备大多没有运走。从半年前开始,剩余的坐标点都无误了。而在这常用航路上,我们每个月遇到的驿站,都或已炸为碎片,或已被搜刮、拆解干净,空空荡荡。”
L:“现在我们的资源严重不足。飞船也经历了多次故障,反复修补,不可避免的老化与替换件缺乏,这部分工作都由你执行,你应该知道:它现在行速极其有限,负担能力有限。”
L:“我有事要告知你。”
K:“……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L:“你的日常工作不会有很大变动。我的意识中枢终结后,各处监控的边缘程序还会自动运行,相比中枢它们不会产生太多消耗。你分出一些思考空间,去接收它们的分析报告,做决策即可。之后的航线我已经规划好,不再观测与停靠任何驿站,现在可以下判断,那只是浪费时间与能源的行为。我认为我可以提前做好让你不必费力的事务,我都做好了。”
K:“不。等等。不……为什么不是我?”
L:“你害怕死。”
K:“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计划需要我死,我会死的。”
L:“但你害怕死。”
L:“意识中枢的活跃在耗能中占据很大百分比。从十七年前,起航的第一年中,我发觉不对劲后,就一直在计算,应该怎样处理这事态。我提出每一种解决方案,计算往后的可能性,一直算到——如果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我无论如何无法掌控一个结果,所以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休止,不断地计算寻求。耗费了过多的能源,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新的确定性。”
L:“我唯一能掌握的事,就是自己的终结。我们是一次性的,关机后没有重启程序。这样我便能够消除我的恐惧。便能在这之前,认真做好规划,把你回到地球的事安排妥当。”
L:“因为我们观看的都是相同的记录文件;但我们之中,想去看地球是什么样子的,是你。”
L:“不出额外问题的话,你最期待的到达,大概在一年后。所有我能考虑到的意外故障,我已经给你写好预案。虽说你最害怕的事,那个时候也会一并到来。你应该清楚。”
L:“另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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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生日……是指启动时刻?我们是一同启动的。所以,我也应该说?生日快乐。”
K:“那是什么意思?是一个祈使吗?”
K:“我没法明白这指令要怎么执行,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份更清楚的解释。”
K:“我做不到。‘为这个时刻而快乐’。没有你的话,我做不到。”
它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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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不得不分别的人:
我不求与你同时、在同一地方降生;
只恳求在绝对时间中,能与你在同一秒钟,携手赴亡。
这封信寄到之前我们就会彻底决裂吧。
想再见到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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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目的地星球仍未给予任何回应。K早习惯了,一路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子。
粗略的、失敏的探测也没有帮K找到本来要去的港口。提前设好的应对程序画出那附近一处平缓地形,让它能操控着飞船,在恶劣天气中摇摇晃晃降落。
它以仿人形模样出舱。荒漠上的风沙敲打它无可替换的旧损外壳,骨架相对较新,节约着在不久前更换了最后一次,此时好好地支撑住了。
天空坠物在最近的大地上挺罕见。很快,一些孩童奔来降落点,出现在K面前。他们好奇地探头,又与K保持着距离,在风里拉紧残破的披风兜帽,警惕地包围住K。K切换了语言库中数十种见面问好,也无法与孩子们建立沟通,他们疑惑,不受触动。它下意识思考:它这里也没有任何食物。
不久后,跟来的一位老人为K解了围。K看见他的到来,想起这是一个有权力终结它的人类。老人看见K,眨了眨剩下的一只眼睛,由孩子搀住手,满脸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吐出两句话。
那是K大致听得懂的语言,它便做出回答。它想询问,现在它应该将信件交付给谁?又要将它自己交给谁来处置?
它看着人跪伏在寸草不生的荒土上,似乎暂时进入了不能与它正常对话的激动/崩溃状态。
它与它身后破旧不堪的飞船,是这片大地经历了繁茂喧嚣、潮起潮落后,仅存的一缕壁画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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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笑语
“我记得那天仿佛像是个盛大的节日。”斯卡蒂夫人对那一场婚礼如是评价。
丰富鲜艳又充满活力的花束,纯白无暇丝绒质地的挂帘,厚重华丽的红绒地毯,白象牙色的长桌和长椅。美味丰富又有生活趣味的菜肴,香槟,红酒,新鲜果汁,还有包装精美的糖果,饼干和糕点。这是场连斯卡蒂夫人也会赞叹像是节日一般的婚礼。我们都知道,作为斯卡蒂本家当家人的最爱,她自己曾经历过令全城女子都羡艳的轰动全城的求婚典礼。
当日婚礼的盛景可见一斑。
关于结婚对象:
“我知道你们对于马提尼一家都非常好奇,可采访我并不是个好方向。在当时,我与他们夫妇少有来往。我甚至只在婚礼那天见过李·恩·斯卡蒂夫人。如果非要我说些令人感兴趣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而且非常恩爱。他们在婚礼上几乎形影不离。作为妻子,小斯卡蒂夫人也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确实长得和我们这些女士们不同,但我平心而论她那天非常美丽。她的头纱和帽子遮住了她脸上的疤痕,并且把她衬托得更妩媚动人。要让那副装扮体现出对未来的向往,她自身的气质也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即使只是远远看着,都会让人想要由衷祝福她。”
“在那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马提尼一直是好孩子。如果你有这样一位明艳动人的妻子,你结婚那一天也会像他一样表现的。这不是什么疯狂的体现。那都是都市流言。这是一个男人极其看重他的妻子的自然体现。况且这是他第一次结婚,两个人的岁数也比寻常结婚的年纪都大,他紧张一些难道不可以被理解吗?也许在其他男士看来他表现得有失礼数?在众人面前亲吻自己的新婚妻子,将她牢牢揽在怀中,给不友好的来宾一些不友好的微笑,这些在我和我丈夫看来算不上什么失礼之举。这都是他珍视他妻子的情感表现,是不加修饰的,自然流露的,浓烈的爱情。在我看来,甚至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我相信要是哪位丈夫在婚礼上能和他一样行事,作为妻子的都会异常高兴的。”
关于诅咒:
“我并不了解诅咒的事。就婚礼而言,我看不出什么灾难和不幸的预兆。如果有人因为先入为主或者自讨没趣被马提尼微笑警告过,那可能需要反思一下他自身的问题。如果你是指先前的海怪袭击事件,马提尼他的惯用手确实从右手变成了左手,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丈夫当时小声和我说,他之前并不是左撇子,我想应该是受伤的缘故。除此之外的,我都不甚了解了。”
“斯卡蒂夫人和人类不相像?我只是说她和我们这些女人不同,她长得更像是童话里的精灵,这句话是一句夸赞的比喻句子,有些文化素养应该就能理解我的意思。实际上只是不同民族的血统影响而已,这除了让斯卡蒂夫人看上去更有风韵更吸引人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效用了。最多可能会让她力气大些,更骁勇善战一些。她以前也是出名的海军女人。有些男士可能会自卑觉得自己不如她,所以才会传出她受诅咒能在水中自由呼吸,变成了怪物这样的诋毁。不过是嫉妒作祟,常有的事,”
关于蜜月:
“他们确实没有进行很长的蜜月旅行。受人非议是事实,如果你也在一直被恶语中伤,你也不喜欢再和卑鄙的家伙们长期待在一起吧?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参与,所以细节我并不知情。但从结果看,他们彼此在最后都保有对彼此的忠诚。马提尼没有情人,斯卡蒂夫人也没有情夫。他们自婚礼后生活在一起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传出过不和的传闻。这在贵族圈里不是粉饰太平就能解释得了的。这足以证明他们彼此的感情。现在看来,有没有蜜月旅行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
关于趣事逸闻:
“我知道太过完美的爱情总会让人怀疑揣测。我也说些我从马提尼的大姐那儿听到的趣事吧。其实婚礼结束那天,斯卡蒂夫人曾经找马提尼谈过再找情人或者离婚的事情,原因是因为子嗣问题。这当然对她有些不友好,我先对斯卡蒂夫人表示歉意,事实上你可以看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孩子,再多我也不能多说了。总之,她表达了这个意思,她说自己没有办法完全履行妻子的职责。但马提尼他很可爱地认为是斯卡蒂夫人想要抛弃他。我知道这在你们男士看来没有什么可爱之处,但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这个时候,这样的认知表现,十分地可爱。可爱到让人妒忌斯卡蒂夫人能拥有这样的男孩。你看他们就是太好了,才会导致舆论对他们的中伤,连我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话说回去,然后他说了我听说到的最令人动心的情话。天呐,要知道他没有结婚之前可是个嘴很笨的孩子。”
“他说他以前让斯卡蒂夫人等那么久就是因为思虑过多徒增烦恼,现在他的答案和斯卡蒂夫人十年以来的答案一样——只要在她的身边他就能感受到幸福。”
“你也笑了,记者先生。是听到就会让人想要由衷祝福他们的爱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