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橼(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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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正站在深渊迷宫的入口,注视着那些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隐秘符号,向着通往未知的旋涡伸出了贪婪的手——
一
“早上好,霍尔顿先生!”
腰间绑着白色围裙的老板见楼上的人下来,从柜台下端出早已准备好的培根可丽饼和榛子咖啡。
“早上好,福特先生。”我拘谨地打着招呼,把夹在胳膊下的本子放在盘子旁边,落座吧台拿起刀叉,开始享用宾馆附赠的2.5美元早餐。
老板福特没有在意我,他此时正跟其他大早上就来喝酒的客人闲聊。
“嘿福特,听说了吗?昨晚上有大事发生!”举着姜汁啤酒喝到胡子上全是泡沫的男子是小镇邮局唯一的信使,本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听周围的人称呼他老尼尔。
“没有人比你的消息更灵通了,我的朋友。”老板把大号啤酒杯擦干净,掏出电视遥控器,打开了角落里上世纪末诞生的方块电视机,它旁边还贴着一张海报,主角是位白金色头发的俊美绅士。“好了,现在说点新鲜事来听一下。”
里面正播放着卓别林的黑白电影,权当是背景音乐了。
老尼尔嘎嘎笑两声,旋即低下头,示意老板附耳来听,实则声音能传到整个餐厅的每一个角落,“还记得丽娜裁缝店的那个实习生丫头吗?她昨晚死在了镇子外面的树林里。”
“哦,神明在上,可怜的孩子!”显然老板被这噩耗吓到了,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玻璃制品,向老尼尔询问其详情,“为什么会到镇子外面去呢?祭典还有三天就到了,她不该出门的。”
祭典,这个词我听过无数遍了。从三天前抵达这里开始,镇子的每个人就都在说这件事。
四月一日是镇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但关于它为什么重要这个问题却没有人替我解答。我一边听着他们的话,一边翻开从房间里带出的本子——它是我进镇子以后发现的,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行李箱内的神秘物品。
看字迹像是我自己写的,可这内容……
我翻到日期3月29日那页。
“……我好奇老尼尔所说,吃完早餐便离开镇子摸进了树林里。
“进入树林后不远便能看到满地血迹,还有矮树丛上挂住的衣服布条,我顺着痕迹一直走,在湖边停下脚步。
“尽管现场已经被警方清理干净并且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但从那狼藉的血痕中仍能窥探到原景的惨烈。我有些疑惑,现场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大片的血迹?
“搭乘给城堡送货的马车,我返回小镇,并且打算顶着霍尔顿家族的名头去警局那边套话,说不定能知道昨晚事故的真相。哦,理查德警官真是个好人,他虽然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给了我热可可以及我想知道的消息。
“只是我无法理解他的话。他说,受害者是被猎犬撕裂的。
“对此我只能说,神明在上,这个小镇里居然还有人养如此凶猛的宠物!”
本子里的内容这么看起来倒是跟日记很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它似乎并不是单纯为了记载事物所存在,而是为了“预言”。
就比如29日后半段内容。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早上在听完老尼尔的新闻后不要离开小镇。这样,我或许还能活着见到四月一日的塞缪尔祭典。”
如此来看,日记的主人公在这天应该是死了。原因是“他”离开过小镇,所以当晚午夜时分,“他”不知为何会梦游离开宾馆,穿过小镇大门,继而被猎犬拖进树林中蚕食殆尽。
我吃饱后放下刀叉,喝完咖啡打了个榛子味的嗝,然后翻开了之后3月30日那页。
“谢天谢地,昨天我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离开镇子,现在看来我还活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今天是否也能顺利度过了……”
看到这儿,我决定暂且压下心中好奇,收起本子向宾馆外走去。
“霍尔顿先生今天也要参观镇子吗?”此时老尼尔已经喝完了啤酒,而且新闻也宣传地差不多准备回家补觉了。
他亲切地替我推开门,皱着微红的酒槽鼻微笑。
“是的,我打算去警局转转。”作为一名为四月一日祭典慕名而来的旅行者,提前抵达目的地的这段时间自然是要把当地逛个遍。
“那么预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顺便一提,警局在神殿那边,对,那座白色墙壁有着彩绘玻璃的建筑就是神殿,它脚边最显眼儿的建筑就是警局。”
“谢谢您热心的信使先生。”
“不客气。”
说完,我与老尼尔分道扬镳。
二
前往警局的路比我想象地要远一些,或者说,这个小镇占地面积意外地大。
大概是祭典的缘故,镇子里的居民都在集中在广场上忙活节日装饰,所以路上人少,也没什么障碍物,我便翻阅起本子,偶尔看一眼,满足下猫抓痒的好奇心。
“……抵达小镇的第五天,强烈建议去教堂逛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或者说如果可以,请尽早去,这关乎性命。”
嗯?
关乎性命?
这话要是放在医院来说我倒是可以理解,可在教堂能做什么拯救生命的事情呢?它的话跟命运不是更搭配?
我如此想着,脚步却十分诚实,目标转向了那栋白色教堂。
“……那是神明的信使,祂的双眸如天空般清澈,肌肤比东方的陶瓷还要细腻;祂的手中持有金色号角,祂的额头生有神话生物的独角。我瞻仰神像时,神明也在窥伺此间,祂大概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物,所以派出了身边的宠儿。
“年幼的天使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其声音自星空而来——‘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看到这儿,我毫不犹豫地踏入教堂大门,越过散发着月光花清香的座椅,来到神像面前。信使就坐在神明膝边,祂吹奏号角,似乎在呼唤什么。
“你来得比以往要早。”信使发现我了,但祂没有动,仍旧在吹奏乐曲,并同时与我对话。
“是吗?”我不知道祂这个“以往”是用的什么做参考,但我并不打算追问,“那么,您现在方便吗?”
“嗯,我就是在等你。”信使忽然停止吹奏,那深入灵魂的乐曲戛然而止。祂转头望向我,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倒影。
“等你跨过时间。”
三
也许现在说有些晚了,那就是小镇信仰的神明好像与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阿拉,甚至不是黄皮肤的和养猫的。教堂里一共有六座神像,可它们并无人形,而是以象征符号代替——尽管我连这些符号代表什么都无法理解,但这不妨碍我觉得它们很厉害。
信使是坐在主位右侧那位神明膝边的,祂告诉我,那是最初六位神明中掌控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神明。祂是历史的见证者,是未来的预见者,是宇宙意志的代行者。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来此地?”
“为了四月一日的祭典?”我的大脑如此告诉我,但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毕竟就算我再怎么消息灵通,也无法得知一个隐藏在美洲边边角角的小镇子里的可笑节日,甚至还找到了通往这里的火车。
“你是霍尔顿,这里是你命运中必然抵达的节点。”信使笑着,把盆里的圣水变成水晶花朵的模样,让它们迎着阳光自由生长,“命运不是荒诞,你来这里是为了完成霍尔顿的使命。”
哦~使命。
我不禁联想到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想象自己穿着黑色胶衣头上还捏了一对猫耳朵,站在教堂屋顶撒币。
大概是看我神游方外,信使猜到了我并没有跟上祂的思路,旋即换了一个对话方向。“既然你已经在镇子里住了四天了——嗯,今天是第四天——那么你一定听说了塞缪尔这个名字。”
我诚实点头,塞缪尔之名我都快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于是,信使的故事从神行于地的历史,重新开始。
四
他们曾经见证神行于地的辉煌,将自己的血液溶于酒水,祈求神明将印记刻进灵魂;他们匍匐在地亲吻着神明留下的足迹,滋养着在血脉中生根的萌芽。
但神明允许人类侍奉自己左右的神言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作为眷属,他们拥有凡人想象不到的神奇力量,尽管每一代直系血亲中只有一位能继承正统,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家族近乎永世不绝的繁荣——即便这血脉涵盖的所有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分裂与融合”。
那是神明沉睡前留下的最后的启示。
众眷属跪拜于穹顶教堂内,凝望着神坛中那六尊石像,颂唱着再会的歌谣,祈祷与主能在未来再次相遇。
说到这儿我打岔道,“这个教堂,就是故事里的穹顶教堂吗?”顺便指了指祂身旁的这些神像,总觉得跟故事里说得很像。
信使没有回答我,把话题带到了小镇主人公塞缪尔的身上。
作为神明的首位眷属,塞缪尔家族背负着“忠诚”的责任。
传说他们曾经穿着纯白的秘银铠甲立于教堂之外,为信徒献上神庭花园的红色玫瑰,也为之挥舞斩断一切罪孽的重剑。
在神明沉睡后塞缪尔家族也曾坚守于穹顶教堂,但由于维护教堂运转需要大量神奇力量,仅仅几个眷属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他们被迫关闭教堂大门,只留下通往神庭花园的小路,留下一丝期望。
在之后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塞缪尔家族艰难维生,人世间的苦难致使他们那曾经被神明夸赞过如同太阳般闪耀的金发,淡化到微不可查的白金色,说不定再过不久,便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白了。
“霍尔顿和塞缪尔曾侍奉于同一位神明,”尽管信使没有明说是谁,但我直觉是那由暴风和藤蔓组成图案的那位,“只是塞缪尔背弃了神明。”
“啊?”
这转折,让我猝不及防。怎么……眷属还能抛弃神明的吗?
那曾经刻进灵魂的印记被粗暴地抹去,神明的怜悯没有为其留下分毫。灵魂变得残缺,躯壳却愈发完美,那毕竟是接受神明祝福的守门人——代表着“力量”的霍尔顿。
因为他的背叛,两个家族之间开始了长达四百年的冷战,直到神明沉眠。
也正是在此之后,塞缪尔和霍尔顿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塞缪尔要守护穹顶教堂,守住主的锚地,而你,霍尔顿的使命则是杀死塞缪尔,将其从无尽的苦难之中解救出来。”
“要说杀死塞缪尔我倒还能理解,”毕竟罗辑是通顺的,新主子看马仔原主子不顺眼,所以让其去搞死老同事之类,“但为什么说是解救呢?”
讲故事的时候那水晶花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整个教堂,信使轻吹号角,它们便顿时化作冰晶消弭。
“神明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敌对与合作,祂们的存在合乎宇宙真理,其任何行为都是合理的,只是你无法理解而已。”
“分裂与融合……”不知为何,我只能想到这一句。
看看时间,信使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已经够多了,祂收起号角,悬浮于我的面前,轻吻我的额头。
“来到,看见,记录。那本笔记要好好利用起来。”
说完,祂便跟冰晶一起消失了。
我缓缓举起手中薄薄的本子,再次翻开,3月30日之后一片空白。
六
“早上好,霍尔顿先生。”
福特老板换了一条粉色围裙,据说是他女儿特地为四月一日祭典赶制的礼物。
“早上好,福特先生。围裙不错。”我熟门熟路地坐下,开始享用2.5美元的早餐,嗯,今天是蜂蜜松饼配果汁。
“谢谢您的夸奖,我很喜欢它。”老板心情颇好,给我加了根烤肠,“免费的。”
“十分感谢。”我报以真诚微笑。
今天老尼尔没有来,所以吧台边只有我一个人。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心思大部分放在了电视里放的卓别林电影。
“祭典从今晚零点开始,霍尔顿先生你会参加吧?”
“那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哈哈哈,真是期待啊,不知道四月一日祭典会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啊,神明在上,快些公布吧。”
我笑着加快了进食速度,为了赶在今晚零点前杀死塞缪尔家族成员我必须尽快行动,至于祭典嘛……我就挺好奇的,你说塞缪尔家的人都死光,这祭典还继续吗?
如此想着,我翻开了手边崭新的本子,翻到3月31日部分的最后。
“……我知道该换页了,但是我有点激动,没来得及。
“毕竟,我又排除掉了一种无法杀死塞缪尔的方法,下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让重复了无数次的3月31日结束,抵达4月1日。”
END
作者:汉尼(险胜)
投票统计:2狙(香无妄、小矮)
1、
林老头二十四的时候被人发现死在了山崖下,山崖上的雪地里一串清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悬崖外。外面的警察来结了案:是自己直直走下去的。
他是村里的老猎户,走了一辈子山头,在那里打了几十年的狍子和狐狸,还有几头狼,最后却死在最熟悉的道路上。那狼皮现在还铺在林老头家的躺椅上,前几年过年时老爷子给林子一炫耀过:冬天盖着老暖和了,等你娶了媳妇,就送你当礼物。
林子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讪讪地笑了应付。如今白事一场接一场,家里老太的事情还没完,林老头这个远房亲戚那边又出了事,想回城里过个年估计难。他是这一代家谱上唯一的男丁,这种事情自然逃不开。
老太太老早好几年前就交代了,别的东西无所谓,她屋里墙上那张大狍子皮在她走后一定要拿到山上给埋了,或者烧了也行,完事后还一定要给磕个头。
“这是锤子仙的东西,要还回去的,不光要还,还要谢谢人家保护了我们这么多年。”
那是三年前的春节,瘦小的老太太坐在椅子里,头发全都白成银丝,精神头却依然很好。她一边笑呵呵地给林子一拿压岁钱,一边回答着林子一对狍子皮的疑问。
家里的大人们忙着料理丧事,老人们肯定跑不动,林子一需要随时待命,他的大表姐正怀着孩子,大表姐夫成天就知道打牌搓麻,白天连个影都没有;二表姐远在南方好几年都没回来过。这事竟然轮过来轮过去,轮到了林子一他姐林萱萱这个被拉回来却连灵堂都进不了的闲人头上。
“得了呗,就是都不想干这活。”林萱萱一大早专门洗了个头,拿着个小铁锨,背着被狍子皮撑得滚远的背包,晃晃悠悠出门去了。
林子一送他姐出门。林萱萱背着圆鼓鼓的包,一路走一路晃,一路上不少来搭讪的村民,也没见她理一个,估计是又把耳机戴上在放死亡摇滚。林子一只能对那些村民尴尬地笑笑。
还没走到村口林子一接到电话说要回去帮忙,只好让林萱萱自己走。二人聊了几句就分头,林萱萱整个人因为山里的低温裹得圆圆的,加上那包也是圆圆的,林子一远远看着两个圆滚滚的球,左摇右晃地沿着积雪间的水泥小路往山上去了。
姐姐的身影逐渐看不见了,林子一沿着原路返回,却被村口王家的老奶奶拽个正着。
“不能埋啊……不能埋啊……”老人双眼浑浊,嘴角还流着口水,很快被王家的女人走出来扶进屋,女人对林子一低声道了个歉,便吱呀一声关上了大门。门上褪了色的春联纸随着冲击飘了一下,又落了回去。
“这么好的东西直接埋了,这不浪费吗这是!”林子一回来一进大门听见三爷爷在院子里骂,“子一你现在就给我去把你姐喊回来!”
“我姐手机除了工作别的时间都是静音,听不见的。”林子一果断甩锅。三爷爷抓着林子一骂了几句发泄了一下,脸都气得通红。林子一知道三爷爷向来品行不佳,也就没往心里去,走着神等着对方继续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结束,却见他用拐杖指着自己咕哝了几句,便怒气冲冲地拄着拐杖进了里屋。
林子一走到大厅里坐下歇歇脚。现在这里被临时改做了灵堂,黄白花簇拥着一个老人的黑白照里在灵桌上,慈爱地看着大厅里每一个经过的孩子。
那是块顶好的大狍子皮,柔顺厚实,黄澄澄的,就是脑门的地方一团黑,真要是活的估计比村口王叔家那头老驴还大。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那是山里的锤子仙的下凡时穿的狍子皮,后来他去了别处,皮就留在了这里。上面说不定还沾着大仙的仙气。
“这是锤子仙特地给我们家的庇护,只要有这个,林家就会平平安安。”
那个时候老太的身子还算健朗,重活干不了了, 做点家务扫扫房子还算来得了的,也能牵着孩子在地头走。老太牵着林萱萱和林子一,慢慢穿过田野,来到一座破旧的小庙前,说:“以后要多谢谢锤子仙,他一直护着你们。”
那锤子仙,谁也不知道这名儿是怎么得来的,但是人们反应过来时人人脑子里都有了这么个名字:锤子仙。锤子仙,山中的锤子仙,下凡时会披着他上好的狍子皮,变成一只大狍子,比老虎都要壮实,比高头大马还要高大,头顶的角金光闪闪,厉鬼见了都要怕。他保佑整个山头和村子风调雨顺,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但是只要看见了他,他就会保佑你家财源广进,子孙满堂。
这个故事护佑了这个村许多年,从老祖母到她年幼的曾孙儿,不平静的夜晚里娃儿们总是相信锤子仙就守在他们窗户底下,顶着他金色的角,驱赶山中的邪魔,赶走外面的天灾与人祸。大山隐藏在这片广袤土地的深处,貌不惊人的山头,连带着山里的人民也貌不惊人,和整片东北大地上其他的人民一样貌不惊人。然而这块平常地儿成功躲过了水灾、躲过了大旱,鬼子进来的那会这地儿仿佛被开了光——别说鬼子了,连一丝火星儿都烧不过来。
“那是锤子仙显灵呐。”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么说,可惜新生一代的娃子已经不信这一套了。科学之风吹遍了大地,连带着也吹走了迷信。这新一代的娃子们跟雨后冒头的野草似的,成长在新时代的风里,还有老人们“伤风败俗”的哀叹里。
科学技术打败了信仰,伟大的领导人教导人们要破除封建迷信,山头锤子仙的小庙虽然在风雨飘摇中活了下来,几十年之后却也是砖残瓦缺,倒在时代的车轮下。以前还有林老太,逢年过节还会去拜一拜,等到她也走不动了之后,小庙算是彻底废了。这些年林子一再去,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日薄西山的时候林萱萱才背着个空荡荡的包回来,和去的时候一样溜溜哒哒的姿态,挂着耳机摇头晃脑,仿佛一个街溜子,一进门自然就被三爷爷抓个正着,晚饭时就开始了批斗。
老头子指着林萱萱就开始骂:“你看看你们怎么教孩子的!伤风败俗!不懂事!传家的宝贝说糟蹋就糟蹋,像样吗!”
二爷爷没有说话,但是面色也是不善。二奶奶向来对于这种事情都是劝和,基本是哪一方也不掺合。大伯二伯念着一方是侄女,一边又是长辈,根本不好开口。林厚之只能连连道歉。
“但是也不能拿去卖吧。”
“妈她老糊涂了说瞎话你也敢听,是不是她说死后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你也要拉我们下去啊!”三奶奶也跟着帮腔。
“人固有一死,百年之后这里的都得下去,也没差。”林萱萱顶嘴,“而且老太脑子清醒着呢,她又不像你,不喝酒。”
堂伯父一拍桌子:“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那……要不然你下去问问老太她要不要改一下主意?我就埋山底下那棵大松树下面了,她说同意卖我明天就给挖出来。”林子一看着他俩的母亲李婷芳脸色已经暗下去了,“老太的辈分比你大啊三爷爷。”
这皮老太太刚走第二天就已经有人上门要买,出的价还蛮高。老人家的话理应分量是最重的,然而架不住价格太高,家族里有人动了歪心思,之前是二伯勉强在拦着,人到齐之后就是林子一他爸林厚之在做主,但是碍着面子也只是拖。这批人不死心,开始怂恿他们家里的人来说情,一回二回林厚之和李婷芳还没说什么,林萱萱暴脾气先上来了,吃饭的时候直接拍桌子:
“咋的?我老太这都还没入土呢,这么急着要死人东西,你们下去问问她老人家改不改主意?”
晚饭之后林萱萱就被李婷芳拎到屋里教训去了,林子一在外面坐着,把他姐之前清空背包抖出来的东西一件件给她塞回去。那边林厚之刚安抚好了其他人,出来也在沙发上坐着等李婷芳教训完女儿再进去安抚妻子。
“要不,还是把那皮挖出来给他们?”林子一建议道。卖了能得笔钱,买家那边出的钱的确很让人心动,而且人已经没了,东西怎么处理也关系不到老太;但是不卖也能说是尊重老太意愿,横竖都不吃亏。
“你能说得动你姐和你妈就行。”林厚之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你妈不同意但是碍着你三爷爷面子不好明说,你姐姐估计是察觉到了。”
林子一想起自己姐姐一贯“死者为大”的观念,再听着林萱萱和李婷芳在屋里“激情对线”的背景音,决定放弃。
“明天再去一趟你林爷爷家,权当是走个场表一下心意,那边人够,不用这边再去帮忙。”
林子一一阵头大。
2、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林子一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他走到窗户边把雾气抹开,就看到院子里人来人往,林厚之和李婷芳也在其中。
林子一听了半天,才知道是一大早又出事了。
村子里住得靠山一户的老人闲不住喜欢早起,赶巧今天温度还不错,就出门想溜溜弯,遛完回来还能吃到自家老婆子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饭,于是一大早穿了棉衣就往山脚遛,结果就撞见林子一他堂伯父蹲在树下一土坑里,走近才发现那脸和积雪都快一个色了,嘴角被扯到耳朵下,眼眶也被撕开挖了眼。心口处塌下去一个大洞,精壮汉子的手臂粗细,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踩的,然而五脏六腑全被弄成肉泥状,从洞口涌出,混着鲜血垂下来冻成了一大块。
这坑就是林萱萱昨天来埋狍子皮的地方,边角处还能看见小铁锨的痕迹,然而那块大狍子皮却不见了踪影。
三奶奶和三爷爷听到消息直接就晕了过去,被紧急拉到镇子上的医院抢救,两天之后三奶奶也跟着一起走了,三爷爷醒来之后神志一直就不怎么清醒,然而家里也没人能够照顾他,只能让他现在医院里养一阵,等事情全结束了再接回家想办法。至于堂伯父的两个女儿,多年前就因为镇子里一套房的问题和三爷爷三奶奶闹了矛盾,早就断了来往。
警察来了做鉴定,判断死亡时间在后半夜两点左右,一做笔录个个都有不在场证明。林子一表示昨晚两点两人正在组团开黑,并拿出了当时的游戏录像。
录笔录的小警察给出评价:“你姐姐是个野王。”
林子一:“她常年打补位练出来的。”
林家着一连去世了四个人,原本不大的小村,谣言几乎是当天就起,说是林家是造了狐狸报应,本来这代林家注定就该生不出男丁,结果就有了林子一,然后现在还把锤子仙的皮给埋了,狐仙上门来收人命债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一个两个的。”林萱萱录完笔录回来听了一路,“不就是一张大狍子皮吗,买个电热毯他不香吗?”
“怎么就能跟狐仙扯着关系了?”林子一也是云里雾里,好好一狍子皮,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狐仙。
“说是那狐狸之前在这边肆虐,被大狍子剥了皮做惩罚,结果我把皮埋了就被狐狸偷去穿上来报复了。”林萱萱去摸桌子上的零食,“老爸都不信的传说了。”
林子一留意到她手背上有条已经结痂的长口子:“姐,你手怎么了?”
“挖坑的时候擦旁边树上了,拿洗手的凝胶擦过了。”
“不是带了碘伏,酒精擦你不疼啊?”
“图个快嘛。”
那边关于堂伯父的死亡,依然没个进展。尸检结果传回来,所有的伤口都是活着的时候造成的。法医在现场发现了林萱萱的血,本来这是没什么的事,调查之后确认了是埋皮时受的伤。这边家里却骂开了,二爷爷一口咬定是林萱萱故意把狐狸引来要害死全家的,带着一大家子人堵在门口要个说法。
“不埋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她一去老三家就出了这种事,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二伯林斯平和林厚之一起出门拦着,林子一和林萱萱被大人们关在屋里。林子一玩着手机,他透过门缝看过去,只看见李婷芳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林萱萱坐在她身边,却被她吼开。
林萱萱折腾完那张皮就窝在屋子里哪儿都不去了。然而流言却越发猖狂,似乎真的咬定了林家就是造了孽了。偏偏现在丧事还没结束,林子一得在这里等到结束才能离开。虽说不在意,但是还是被乱了心,只能在村子周边瞎转转。
这几天天气不错,没有飘雪,林子一远远就看见王家老太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想到那天老太说的话,正要去问问,却想起来王老太这幅样子很久了,要问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他走过去,经过的时候老太太依然垂着脑袋,嘴里念叨着:“不能埋啊……不能埋啊……那是大仙的皮……要造孽的啊。”
当晚林子一做了个梦,梦里是村子后的那座山,山坡上蹲着只白毛绿眼的的狐狸,六条尾巴像花一样在身后展开,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两行血泪顺着那双绿眼流下,在狐狸的爪子边积成两小滩。
狐狸盯着林子一,突然就嘤嘤怪叫起来,声音拉长扭曲,似笑似哭。狐狸立起身,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林子一看见狐狸的胸前同样有一个血洞,里面是被炸成肉泥状的内脏。
惨剧从那一天蔓延开来。
几乎就是第二天,村口的王家门口就传来了惨叫。有个人上门来找这家的男人打牌,走到门口就发现门虚掩着,一推开满院子的血,当家的和老婆倒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儿子和儿媳妇倒在屋门口,连五岁的小孙子也没放过。一家人和堂伯父是一样的死法,心口塌下去一个洞,五脏六腑全被打成肉泥,扯嘴角和挖眼也都没少。
老驴依然在栏里,悠闲地嚼着干草,水润又空洞的眼睛扫过面前来往的人群,被村委会派来的人前去临时安置时温顺得一声都没有叫,仿佛已经认不出谁才是自己的主人。
警察在屋子里找到了还呆呆坐在床上的王老太太,老太太全然不知家里的的惨剧,被民警从屋里扶出来时,林子一在围观的人群中听见她依然在念叨着:“不能埋……不能埋……那是大仙的皮……”
林萱萱不想看下去,转身就要走,然而转过去的那一瞬眼角瞟见王家的院子里站了个高头大马一样的东西。她匆忙回身再仔细看去,院子里却空空荡荡。
4、
林子一坐在屋里听大人们说话,林萱萱和他坐在一起,但是看眼神那空洞样,估计心思是一早就飞了。现在这里的小辈只有他们俩了。大表姐因为接连几天的事情受了惊吓,被大伯连夜送上了车回城里休养。出嫁了的女儿,本来只要出便已足够,该回来的只有男儿和未出嫁的女儿们。大表姐念在和老太感情深才特意赶回来奔丧,却不料想出了这些事,腹中孩子也险些早产。
一通事闹下来,所有人的想法都达成了一致:不要管狍子皮了,老人家要平安下葬,活着的人也要接着好好活下去。
“二伯,为什么他们都在说狐狸?”林子一在大人们分开各自聊天的时候拉住林斯平。
林斯平回过头来:“早几年的传说了,都是迷信了。”
“但是总得有个由头,狍子到狐狸,这跨度也太大了。”
”都是些迷信的话。”林斯平说,“锤子仙是很早就有的传说了。狐狸是那会兴破四旧,山里传说也多,你那位刚去世的林老爷子,当时是远近闻名的猎手,老是喜欢拿着枪在山里转悠,结果还真让他打着个白毛绿眼的老狐狸,据说站起来有一人多高,好几条尾巴。你爸那会小没看过,我和你大伯那会都去看了。”
“在说啥?”林萱萱凑过来。
“狐狸。”
“狐子仙吗?”
“那都是奶奶老糊涂了,把狐狸喊狐子仙。”林斯平拿过放在桌上的茶杯,“老爷子拿的小钢炮,一枪从那狐狸胸口打进去,五脏六腑都打了个稀巴烂,后来他们光是从狐狸肚子里取钢珠就取了整整一天。那狐狸被他从山上拖回来时还活着,最后剥皮时才咽的气。”
“但是这就是狐狸啊,狍子呢?”林子一追问。
“还没完。”林斯平喝了口茶,“后来老爷子出了很大一笔钱委托王老爷子把狐狸皮剥了之后带回家,结果村里就开始遭殃,今天东家的儿子被砸到昏迷,明天西家的媳妇摔到悬崖下面,王老爷子也是那个时候被卷到了拖拉机底下,当场人就没了。王奶奶也是那会疯的。那狐狸皮丢也丢不掉,烧也烧不坏,最后没办法,还是私底下请了个高人,找了块风水好的地儿埋了,立了个小庙供着。应该是巧合,那之后倒真的慢慢好起来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一张大狍子皮就突然落在了你老太屋里。这才有是‘锤子仙为了防止林家被狐狸报复才留下皮作为庇护’的说法。”
“话说为啥叫锤子仙,不就是一个大狍子吗?”
“有传说以前村里有户人家是铁匠,打铁的时候有只小狍子不知天高地厚趴在他身后看,他就任由它看,结果一个使大劲,锤子抡那小狍子脑门上了,烫得那小狍子吱歪一声叫就连滚带爬跑回了山上。后来有人在山间见到一只高大的狍子,浑身上下都金灿灿的,唯独脑门上一团黑,好像就是当年的那只小狍子,从此才有了锤子仙的称呼。”林斯平说,“反正后来都这么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
梦里那只狐狸又来了。
这次他距离林子一更近了,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依然是直立着的姿态,前爪垂在身侧,拖着松软的下巴,复数条的尾巴拖在身后,用像人一样的姿态和林子一对视。一轮圆月挂在狐狸头顶正上方,破损的喉咙里发出漏气一样的呼呼声。
林子一惊恐地发现狐狸站立起来几乎和自己一般高。
转天村口就搭起了台子,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得林子一头都大了,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拧巴得很。
“失眠了?”林萱萱手上还系着白色的寿带,头顶的被她嫌难受就拿在手上,面色有些不好。
“老做噩梦。”林子一揉眼,“那只狐狸。”
“别想太多。”林萱萱拍他的肩膀,“说不定是个杀人狂模仿呢,狐狸那事村里基本上也都知道。”
“外面在做什么?”
“跳大神。”林萱萱明显被尖锐的锣鼓和唢呐声吵得要杀人,“说是要把大仙召回来赶狐狸。”
“这能有用吗?”林子一表示怀疑。
“有个指望总比没有强。”林萱萱绕着手里的寿带,“反正现在也没能抓到凶手,估计就是有人胡思乱想求个心安。”
神婆的声音通过音响变形,拉出诡异的高峰和调子,夹杂着似哀乐又似欢庆的背景乐,仿佛一出劣质的喜剧恐怖电影。
林子一想着指不定等一下又得被抓出去帮忙或是凑人头,再看看林萱萱这幅清闲样,感叹:“姐,我羡慕你。”
“羡慕啥羡慕,族谱都没让我进还非得要我一起来。”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那种事。”
“老人家在乎。”
4、
林萱萱拿着小铁锨,从灵堂那边溜了出来,循着记忆找到了一处坍塌的小庙。把上面的砖头和菩萨像都刨开,她开始在土堆底下拼命刨,直到一丝柔软的东西碰到手指,才丢下铁锨,转而换成手挖。
“那是狐子仙的庙。”
林子一小时候文静不爱跑,林萱萱倒是喜欢田间地头撒欢,人家都说姐弟俩生了个反性子。一次她迷路了,在山里兜兜转转,最后在一个小石堆附近坐了很久,才见老太从山下迈着有些歪扭的步子赶过来,她是缠过足的。
“你怎么跑到狐子仙这里来了。”林萱萱记得那个时候老太对她能跑到这里非常惊讶。
老太对着石堆拜了又拜,又不辞辛苦地从石头下面挖出那尊小菩萨像,规规矩矩在石头上立好,这才牵着林萱萱下了山,一路走一路念叨着:
“你是被锤子仙和狐子仙保佑的孩子,他们一直在护着你啊。”
那时林萱萱小,不懂事,满脑子只想着回家吃什么,老太的话听得左耳进右耳出的,现在她却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的虫鸣,掩藏在草丛间的小路,还有老太的絮叨……还有白色的狐狸。在树丛里奔跑的白色狐狸,身后是许多条毛茸茸的尾巴。
十几年过去,原本该被遗忘的记忆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来,指引着她回到这里。
当时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那东西在土里被长久埋着,早就变了色,只能勉强看出来一丝白毛。林萱萱拽着小心往外扯,从脑袋看是张狐狸皮,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大,尤其是那尾巴,越拽越长,到最后林萱萱几乎是站在坑边上拽,才终于把这张大狐狸皮完全拖了出来。
这皮大得像床褥子,林萱萱把那一串尾巴卷了卷,抱到一块大石头上摊开:六条尾巴,胸口带着焦痕的大洞,被撕开的嘴角和眼眶。
林萱萱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眼神放空看着树林和白雪,呵呵干笑了两声。
好家伙,真就和林子一的描述对上了。
虽说迷信不可取,林萱萱还是把那皮稍微弹干净些换个坑埋了回去。真皮草这种东西还是少用为好。
回去的路上,林萱萱听到身后有积雪被踩踏的动静,嘎吱嘎吱,隐约还有什么咔咔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远处的树林里立着一个身影,树枝遮住了光线,只能依稀辨认出是鹿一样的生物,身形高大,一身披毛金黄但凌乱,太远了看不真切,但的确是四脚着地,本该修长优雅的脖子却七扭八扭如同被随意拧过的铁丝。
下山回来林萱萱才发现家里炸了锅。老太家楼顶上原本有个缸,以前放地窖里做酸菜用的。后来老太身子不行了,地窖也封了,这缸就被扔在屋顶上,推都难推倒。原本这缸扔在楼顶上十几年什么事情没有,就在她上山的档口,这缸突然就从楼顶掉了下来,没砸到人,碎片却崩到了李婷芳。李婷芳额头上当场就落了血,羽绒服手臂上也被划开老长一道口子。幸亏这是冬天,大家穿得都厚,也算是挡了一下。
林厚之紧急帮妻子止了血,交代了两个孩子几句,就开车带着李婷芳赶去了镇上的医院。
林子一爬到楼顶上去看,林萱萱也一起跟了上来。
“姐,我记得这缸原本是放得挺靠里面的?”林子一挠头。
“这。”林萱萱一指一堆杂物中间地面上的一圈圆形泥痕,“我以前还掉进去过,二表姐踩着旁边的箱子把我薅上来的。”
那箱子早就烂成了一堆木板,缸子却几乎飞过了整个楼顶。
林子一盯着那圈青黑色的泥痕,只觉得后颈上突然有个点一凉,抬头才发现灰蒙蒙的天空中,雪花簌簌飘落。
5、
这雪说下就下,雪势也越来越大。
幸好林厚之走之前预料到今晚回不来,就把两人的手机充电线都带在了身上,眼下两人在镇上的宾馆里和林子一通电话。
林萱萱坐在炕上,百无聊赖地划啦着窗户上的雾气。林子一和父母沟通了两句,将电话交给姐姐,林萱萱一阵嗯嗯嗯之后挂了电话,啪嗒一下倒下去。
“姐,爸怎么说?”
“他让我们雪停了就走。”林萱萱说,"你不是马上开学了吗?我也快回去了,再请假我就得下岗了。"
依然是那只狐狸,依然是那个山坡。
林子一依然在梦里和狐狸大眼对小眼。
狐狸像个人一样直立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听见鲜血顺着皮毛滴下的声音。狐狸目光平和,却突然跌跌撞撞向他身后冲去。
林子一回头,只看见身后是一只狍子,或者说是一只披着狍子皮的生物,皮囊歪歪扭扭地挂在乱七八糟的骨架上,大小却是刚刚好地合适,黑洞洞的眼窝里空无一物。那东西动了一下,皮的四肢摇晃,露出下面枯黄的骨头。林子一惊觉它的脚很像自己之前和林萱萱一起啃过的烤羊蹄子。
狐狸凄厉地嚎着,试图冲到林子一和“狍子”中间,却还是迟了一步,林子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狍子”朝自己撞过来。
林子一半夜醒来,屋外火光冲天。整个村子都烧了起来,然而大雪依然没有停下,大门外传来村民的哭号和惨叫。
"你干什么呢?"林萱萱从外面冲进来,头发一团糟,把林子一的羽绒服往他怀里一塞扯着他一把出门,"赶紧走!"
那边二伯和大伯背了二爷爷和二奶奶从屋里出来,林萱萱拉着林子一在前面开路,两人在村间的小路上走走停停,跟着村民们往山脚下的方向走。林子一跟在林萱萱身后,直直盯着前方的人流,鼻尖充斥着焦糊的臭味。有的人家没能逃出来,一家老小被困在屋里,求救声变成诅咒又变成痛苦的哀嚎,最后沉寂下去,只剩火焰的噼啪声。林萱萱没有扭头去看,林子一也没有。
林子一和二伯换着搭手,才把老人安全送到了空地上。
村子大部分地方已经被火舌吞没,有人打了电话,然而消防队被大雪堵在路上,短时间内无法过来。活着的人呆呆地坐在空地上,哭声和呻吟声响作一片。
林子一也杵着,像个木头桩子,呆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大火。林斯平突然拉住他:“你姐姐呢?”
林子一这才回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被松开的手掌,他环顾四周,丝毫没看见林萱萱的影子。
6、
林萱萱趁乱往山上跑。
“狍子”就在身后。跟着人群的时候她就发现“狍子”远远跟着自己,那甚至都不是在后面跟着,而是如影随形,那阵咔咔声就在她身后。她无数次从眼角瞟见它就在拐角、人群外、身后、甚至身边,用一副枯黄还缠着枯藤的骨架,披着那张被她亲手埋下去的狍子皮,皮的四条腿在身侧如同布条般摇晃。也许那东西不是狍子,而是什么别的生物,但既然它披着狍子皮,林萱萱只能喊它“狍子”了。
她没有告诉林子一,关于自己的梦。
林子一梦见的是死去的狐狸和狍子,而她梦见的却是活生生的,知是何时的山林中,一只狐狸和一只狍子。最早是一丁点大的小狍子,金色的小毛球,怯生生地躲在狐狸的尾巴堆里;接着是大一点的小狍子,脑门一团黑,趴在狐狸身边,嗷嗷哭着,被对方舔舐自己脑门上的一团黑毛;最后是高大的大狍子,强壮勇武,浑身金灿灿,只有脑门上一团黑,跟在狐狸身后,温顺又乖巧。
林萱萱看着狐狸用鼻尖去碰狍子的,看它们为彼此梳毛,亲密无间。
突然狐狸转过头来,漂亮的绿眼睛和林萱萱的对上了。它眯起眼睛,嘴角咧出一个笑,发出娇嗔一般的嘤嘤叫声。
那东西就远远跟在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能看见几十米开外有个歪歪扭扭的身影,走在树林里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她费了半条命才找到了自己掩埋狐狸皮的的地方,徒手就开始挖。
在她后面,影子也正一步一步接近,最后呆立在距她只有十米的地方,没了动作。
林萱萱不停刨,幸好她当时没埋太深,不一会就把狐狸皮拖了出来。阴影里的的影子也随之动了起来,林子一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姿有些歪斜,关节不自然地扭着,真就像被拧过一样。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萱萱手里的皮,双手平举,双腿似乎有些不停使唤。林萱萱警惕地向后一跳。她掐着狐狸皮,嗓子里隐隐发抖:“皮给你!你他娘的先从我弟身上下来!”
“林子一”垂下了手,双腿扭了扭终于以一个晃荡的姿势站好,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那张狐狸皮,这时候林萱萱看清了,林子一的瞳仁已经完全盖住了眼白,眼睛里一片乌黑。
仿佛那些鹿的眼睛,水润却空洞。
“老娘埋的你,你就这么报恩的啊?”林萱萱捏着那张狐狸皮,手指越发用力。“林子一”发出嗬嗬的声音,有些畏惧。
“这是你娘的皮对吧!我听见你喊她娘了!”林萱萱冲他喊,“你他娘的根本不是狐狸!你就是狍子!”
话音刚落,林子一倒下去,从他身上爬起来一具披着狍子皮的骨架。“狍子”依然只是发出嗬嗬的声音,跌跌撞撞地靠近林萱萱,关节咔咔作响。林萱萱全身都在抖。“狍子”终于走到了足够近的地方,用兽皮下的枯骨去蹭她手中脏兮兮的皮,黑洞洞的眼窝里突然流下浑浊的液体。
那张狍子皮忽然就飘了下来,落在林萱萱脚边,仿佛那架枯骨从未来过,只有眼睛下两行水痕昭示着这一切都不是梦。
林萱萱腿一软,险些就要跪到地上。
林子一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生疼。他揉着脑袋爬起来,看见林萱萱正灰头土脸地蹲在个坑前,身旁放了一桶水。坑里正烧着一团火,什么东西在火里翻腾着,林子一定睛一看,勉强认出那是一张狍子皮和一张狐狸皮,已经被烧得乌黑。
“醒啦?”林萱萱扭头看他,“我等下烧完就浇,这应该不算放火烧山吧。”
“哦……哦。”林子一不知道如何回她,想了半天才找到话题,“其他人呢?”
“都出来了,在村口那块空地上,我们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
“我怎么在这?”
”我上来烧这皮,你非要来,路滑撞到头了。”林萱萱眼神凶恶,脸上写满了“你再问老娘回去就削你”。林子一看看姐姐乱七八糟的衣服,又看看她满是泥土的指缝,乖乖闭嘴,也蹲在一旁看火堆里的皮翻腾。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林萱萱一桶水全浇下去。一阵烟尘升腾而起,地上只留下了一团焦糊的东西,和黑色的木炭混在一起。她抬脚把旁边挖开的土踢下去,算是马马虎虎地把坑填上了。
“走啦,回家。”林萱萱一把拍在林子一背上,拎着铁桶,和往常一样晃晃悠悠地往山下去了。
END
作者:阿萦(败)
投票统计:3狙(落水、回音壁、舞舞纸)
本文中,男男生子是自然常识
1.主播(UP主)
学播,即直播学习,在B站不算新生事物,但直播版块的学习分区是今年才做起来的。总之,做学播的主播们终于有机会得到更多推荐,也有更多主播开始做学播。
社会考生战高考就是在直播版块学习分区成立之后才开始做学播的一位主播。他的学习环境看起来不高端,反而很有年代感;他不在直播间放BGM,只有案前的蓝牙音箱陪着他,并且通常只播放英语听力;他也不搞打卡学习云自习室那一套,就每天直播刷题。可以说他能得到推广全靠直播用功加人设特别,毕竟阿B的卖点之一是“愿每份喜欢都能得到尊重和理解”,阿B愿意给领异标新的主播更多镜头。生活条件一般的大龄高考生,多么励志又令人感动的人设。
但是这位社会考生翻车有点快。
社会考生战高考只有一个机位,镜头里是房间的一角:笨重的老式书桌对着窗台,书桌左前方是颇有年代感的白色塑钢窗,右边靠墙,有一台淘宝常见的组装书架,白色瓷漆墙面还缀有略高出桌面的鲜绿色墙裙。整个场景给观众的感觉就是这里已经超过二十年没有装修了。
镜头里不只有桌面,主播出镜无可避免。主播出镜成就了他的翻车。
社会考生确实很社会,一看就过了而立,惑不惑还不好说。但他不是素人,是一个过气歌手。听到“歌手”这个职业称呼就应该意识到他从远古的电视时代而来,或者用现在更好理解的说法,从2G/功能机时代而来。
八月,高中校园里一轮复习未完成,社会考生战考高注册了B站并开始做学播。九月所有学生都开学了,他已经积累了一部分观众。在这期间,他的直播间里出现了不友好的弹幕。内容无外乎吐槽他装穷,吐槽他草好好学习的草根人设,吐槽他赚钱又赚到学生群体来了。甚至有人在直播间录了屏,录像里有一条被老网虫们广泛认可的评论:“我高考那年手机彩铃是妖人的歌,如今我变强(tu)了他跑去考高考了?”
这位主播的微博ID也被网友们扒了出来:姚韧不加V。没想到这位过气歌手去年还给某扑街网剧唱过插曲。
姚韧不加V今年7月下旬之后没再更新过微博,但他确实不像会放弃现有一切去参加高考的人。
随着事情逐渐发酵,一些图文自媒体也编排了这件事。纯吃瓜的网友却评论说:姚韧开过直播吧?他家完全不是那个主播镜头里的样子啊。不能因为两个人长得像,姚韧又正好两个月没发过微博,就说主播是姚韧吧。
好像是有道理。
国庆节期间,钢铁洪流还在一众B友心间奔腾,社会考生战高考投稿了,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UP主。他在视频里表示:对,我就是姚韧,玩过摇滚、做过彩铃、过气十几年的姚韧。高考要回原籍考,我回老家了,这是我二十年前住的屋。我真的在备战明年高考,那些喷我装*的人敢不敢跟我赌一把,父子局。
视频一出,事件热度直接从流媒体蔓延到了纸媒,老家晚报甚至有记者来找姚韧。姚韧的回答却只有:我的全部回应都在视频里了,别来打扰老子备战高考。
没对线了没下文了,大多数人都散了,只有部分看热闹的想着明年看看姚韧能不能当爸爸。直播间还是有了一些就好姚韧这口的观众留了下来,毕竟他一天真的能直播好好学习超过8小时。
2.爱豆
爱豆文化冲击大陆多年,只有极少数公司真的把爱豆产业做起来了。但“做起来”也只是部分接受爱豆文化的人自娱自乐,市场十分有限。
资本主义具有天然的扩张性,于是人民迎来了爱豆产业与选秀真人秀的混血儿——爱豆选秀综艺,比如XX季节。
XX季节一年一季,当然找不到层出不穷的国产爱豆去参加节目,节目组也犯不着真按爱豆行业那套来。现在XX季节的现状是糊比真爱豆来蹭舞台;拥有影视歌舞单项能力的艺人来跟观众混个脸熟,以期淘汰后可以得到更多资源。XX季节不指望这两种选手能给节目带来多大热度,他们的做法是找点网红或者拥有单项能力却比较素的人来参赛,以求破圈。
大部分溅不起水花的糊豆会直接一轮游,比如齐天。
齐天的综艺表现让人不禁怀疑他怎么能通过海选。他没有公司,没有娱乐圈关系,还不是网红。一个没有参加真人秀意识的男大学生怎么就进了XX季节呢?可能是因为消费母校吧。齐天本该是Q大光电学院2020级新生,不过报到时就办了休学,然后参加了2021年的XX季节。Q大光电学院听起来不够不明觉厉,但在相关行业的学霸那里还挺有分量,只不过录取通知的分量比学位证差太多了。
按爱豆界的玩法,齐天算是dancer。他Locking和Popping都不错,jazz也能跳。但是他参加XX季节真的太佛系了。齐天在知道基地的摄像头24小时不关机之后,还是坚持没有舞台就不化妆,从来不找follow pd蹭镜头,宿舍里从来不别麦,舞台观众席上只对舞蹈节目有反应。他在个人采访时说“想要在更大的舞台上跳舞”,但大家怀疑他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喜欢大舞台而已。于是有关齐天热度最高的讨论是网友们劝他放弃XX季节直接去星光大道。
一轮游的齐天三月就安静回家了,也没有趁机营业。谁知他四月在网上有了一波与XX季节和星光大道都毫无关系的热搜。
3.四月一日公布
2021年3月,距离姚韧和齐天参加高考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社会考生战高考这个ID已经从B站消失了,他更名成了洞子火锅代购,简介却是:不进洞子怎么吃洞子火锅?
2020年7月,姚韧不加V发过一条短视频。虽然自己很快删了,却被网友们保存了下来,甚至还发到了B站明目张胆艾特社会考生战高考。这位主播高考后就歇业了。短视频里,姚韧举着自己已经涂掉了个人信息的高考成绩证书怼着屏幕:“老子本科达线了!”尽管只是达线本三,对姚韧来说也算得上一个奇迹。
不知道姚韧是不是被艾特烦了才改名。总之,各地高考录取结束后,压根没去填报志愿的洞子火锅代购先生关闭了学播直播间,在生活区开了新直播间。
不干代购的代购先生在第一次直播中直言:“我现在的情况考不上重本没必要去上大学。我参加高考是因为没考过,想体验一下。不行,太苦了,重本不值得我二战。”弹幕用密密麻麻的hhhhhhhhhhhh宽恕了他,甚至把他的“太苦了”做成了gif表情包。
尽管高考考场门口甚至有本地电视台采访了姚韧,但他还是没有重新火起来,网友们眼里他仍旧是个平平无奇的老网虫。
因为过于平平无奇,所以姚韧不加V三月底发微博说自己四月一日有大事要公布也没什么人理他,哪怕他第一次用上了“说大事专用图”的配图。
姚韧不加V四月一日发了条微博,配图是一张齐天在XX季节的照片,文字内容:“@XX季节-齐天 大胜永远爱你,你一定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大胜是齐天粉丝的名字,因为齐天参加节目之前的微博名叫齐天大胜物理,也有同名B站号,不过都没什么可以考古的内容。
评论区一开始是吐槽姚韧的人。大家纷纷劝他追星要趁早,小糊豆都一轮游了你再来自爆粉籍太迟了,或者你也可以找找关系送他去参加星光大道。
然后才是齐天现身评论区:“我一定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随后大胜们开始团建。奈何齐天真的太糊了,微博活粉大概不足百人。
4.rock BAND与KOL
总有扑街自媒体网罗一切网络热点,一丁点火星都不放过。
他们分两派:一种是跟观众一样的苦逼打工人,他们逮到热点就一通胡编乱造,只求KPI;另一种人是真的自媒体,啥都自己干,他们也往往真有点儿信息渠道,所以他们最爱装懂哥懂姐。
比如这次就有懂哥搞了个大新闻——油腻大叔姚韧想泡糊豆齐天,谁知齐天是漫游乐队贝斯手齐浩的儿子,现在齐浩已经去找姚韧的茬了。
网友们纷纷??????这个瓜听起来可以啃。
如今信息茧房越筑越牢,一些人的常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可能是天方夜谭,比如老摇滚乐迷的常识对于这位懂哥。
摇滚乐迷:不清楚妖人想作什么妖,也不知道这个齐天是不是齐浩儿子,但我们不知道不代表妖人不知道。妖人当年不读书就是玩BAND去了好吗?Breaking解散前还跟漫游做过同一场live,当年漫游还叫Voyage。
拆穿类的评论肯定会被删,不用想。
无论如何扑街自媒体流量过于有限,被诽谤的三位当事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赚了。
当事人也许看不到扑街自媒体,娱乐圈KOL却躲不过。营销号贴上大段自媒体文字截图以示该谣言与自己无关,再配上齐浩齐天的照片对比,然后问吃瓜群众们:大家觉得齐天和齐浩长得像吗?
照片应该是精心挑选过,看起来还真挺像的。尽管齐浩单眼皮齐天双眼皮,却都是下垂眼;山根鼻梁鼻小柱更是如出一辙;脸型也颇为神似。当然不可能一模一样,但真要说毫不相关那大概率是齐浩女友粉了。
原来帅哥37岁也会有女友粉,娱乐圈真是疯了。
37岁?网友们被齐浩的年龄震惊了一下。这,如果营销号所说属实,那齐天出生的时候是黑人吧?
漫游乐队,原名Voyage,十几年老BAND了。漫游2021年了还在搞摇滚,摇滚乐迷可以不喜欢他们的作品,但是对他们的这份坚持,还是要扣住大拇指中指无名指,竖起食指小拇指,比个ROCK的手势以示尊敬的。
在大众眼里,齐浩所有的履历都与漫游有关。他大专肄业,在校时就加入了Voyage。说实话,那时摇滚乐就已经不那么主流了。但Voyage这几个臭小子不信邪,也确实出过两盘不错的磁带。可时间一长,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他们也没有解散,大家各自打工,琢磨出新歌了再挤时间一起排练,一起做歌,又这么坚持了几年。智能手机登场之后,他们就很少跑live house了,2013年是最后一年。那年某次演出之后主唱路遥喝大了,第二天下午都没缓过来:“不行了,岁数上去了真喝不动了。妈的,得趁着还唱得动多唱几年。我们以后只去音乐节吧。”那天路遥刚刚30岁。 漫游真出过不少好歌,奈何生不逢时,没爆过,也吸引不到年轻听众,最后变成了老乐迷的情怀和四个人的自娱自乐。
直到三年前一档乐队网综。改名漫游的Voyage终于破了一次圈,得到了年轻观众的认可。可喜可贺的是节目也让更多从来没听过live house的听众get到了乐队现场的魅力。听众事小,live事大。有更多听众去听现场,他们跑音乐节收入也会好一点,收入好一点,他们也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做音乐。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总之,如今漫游在音乐节也算得上一腕儿了。
专心做歌跑演出的老BAND遇上营销号碰瓷,这叫什么事儿。
漫游乐队表示这不是事儿。他们的黄V发了一条微博:“所以,小天从小就接受了很好的性教育。”配图是一张小男孩齐天举着肉串对着镜头笑的老照片。
吃瓜群众惊呆了。父子是真的,油腻大叔那一趴不会也是真的吧?
姚韧不加V:“我的骄傲。”配图是一张姚韧把小男孩齐天抗在自己的肩头的老照片,时间看起来跟漫游那张差不多。
对吃瓜群众来说这就更刺激了!
就离谱,今年打开微博真就随时随地发现新孩子!这次的热搜是#四月一日公布#。
网友们热情截图姚韧不加V:“虽然我儿子一轮游,但他永远是我的骄傲!”“想晒娃又怕老婆打,只能暗戳戳。”
齐天出生时齐浩才18岁,大家本想撕一下性答应年龄的,结果一看姚韧只比齐浩大7个月……好家伙,原来漫游在这儿夺笋呢!皮下怕不是路遥本人。
还有网友玩笑般撕起了左右位:“天儿跟齐浩姓,怎么就不是妖人生的了?”“烫知识:早年小孩上户口必须随母亲。妖人高考地点都没跟齐天在一起。”
高考?所以姚韧前年做学播是为了远程陪儿子高考?这如山父爱!
异地?看来妖气cp BE了啊……
漫游和姚韧分别发po之后两天,新孩子齐天终于“活”了。
XX季节-齐天V:[笑哭]父母无爱若干问 UP主:齐天大胜物理 (视频链接)
视频很短。开头是一段文字动画:营销?X洗白?X反面教材现身说法?√
进视频了,普通的横屏视频,三块手机拍的竖屏合起来那种横屏。左:姚韧;中:齐天;右:齐浩。谁说话的时候,他的那1/3屏幕才会动,基本就是齐天远程采访姚韧和齐浩。故事很老套,俩半大小子不好好读书,去搞音乐,顺便人也搞了,还搞出了人命。没结婚,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没到婚龄就分手了。齐天户口跟齐浩,四舍五入就是跟姥姥。后来没跟别人谈恋爱?姚韧:男女朋友没有,那什么有过。齐浩:女朋友交过几个,没有成的。会复合吗?姚韧&齐浩:不会。最后是姚韧和齐浩分别道歉:很抱歉给大众作出了不好的示范。安全性行为,从娃娃抓起。
评论区纷纷:
还是儿子重要,摇滚精神算啥。
还是儿子重要,摇滚精神算啥。
还是儿子重要,摇滚精神算啥。
这一波又一波给营销号乐坏了,他们又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整个#四月一日公布#事件才算落下帷幕。
不过,对于关注姚韧多年的那几个微博活粉来说,真正的落幕与营销号无关。有粉丝回到愚人节当天的微博下面评论:“所以你公布的不是爱豆而是儿子,只是当时谁也没发现。愚人节公布都不敢说实话。妖人,我看不起你。”
一向爱怼粉的姚韧不加V这次乖得像只兔子:“[笑哭]还是怂了一波”
网友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评论区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ND
作者:小矮(败)
投票统计:6狙(香无妄、贩卖机、白伯欢、舞舞纸、绿鲤、回音壁)
每年的四月一日,是属于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的节日。我们被给予能够实现妄想的一整天。这只是一个梦,梦中的一切只有我们自己知晓。
我醒来。前日连绵阴雨,今天却是个好晴天。我看着灿烂日光,第一反应是“可以晾晒衣服了”。
在大城市居住,我与另一个人合租两室一厅。早晨九点钟,我抱着脏衣服打开房门,闻到一股煎蛋的香气。热腾腾的,我浑身一振,肚子咕咕叫。
阿妮娅在开放式厨房做早餐。她穿着家居的米色长外套,下摆接近膝盖,在升温天气里裸露小腿。她转头看我,眼角带笑,“早呀。分你一份吗?”
“可以吗?”
“反正我做多了,正愁吃不完。做三明治的面包明天就过期了。”
经她提醒,我想起我的牛奶也快过期了。我打开冰箱,分她一瓶,作为回馈。
阿妮娅总自称只会点简单菜色而已,凑合能吃啦,别嫌弃!但我总觉得很香,让我想起远方的家。可能因为每次被分享面条、煎饼与水果时,我都正巧饿得发虚。可能因为——我瞥她放下牛奶瓶后嘴唇边沾的白色液滴——我看人时先入为主。
我得说明,我们当初成为合租的关系,绝不是因谁对谁有非分之想而开始。先住进来的是我。我对合租人的性别与职业都没有要求,只要对方没有太过分的保持卫生与制造噪音的习惯。我对她第一印象还不错,当时并不打算与她有更深交往。遇到一个“还不错”的室友就很不错了。
最主要的是,我那个时候还有女朋友。需要阿妮娅知晓的日常事项,我一开始就跟阿妮娅全说明白,包括我的女朋友偶尔会来过夜。“了解啦!”她回答,比个OK手势,蹲下去拆自己最后一个纸箱。要是和我交接工作的同事也能这么直爽该多好。
三个月后,我被甩了。
现在我记不起细节。我只记得心脏拔凉、浑身颤抖的感觉。她在微信上跟我说了很多,字里行间没有表情。还能有什么理由?我不够好;她不够好;我们不合适。第二天她在朋友圈发与别人牵手、欢笑与亲吻的照片,并屏蔽了我,这是另一回事了,那个男人我也不认识。现在我已经走出这段感情,认清她美好与糟糕的部分。每个季节我还梦见她一回。
那天日暮时分,手机沉默许久。我出了一身汗,看一切都在闪光。回家路上我走进商店,提着一大袋酒瓶离开。
阿妮娅这天很晚回来,见我坐在公共区域的餐桌边。她放下手机,回自己屋子。几分钟后换家居打扮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我身旁椅子上,伸手拿桌上一瓶还没开的酒。握住瓶颈,瞥我一眼。对视中我没出声,她笑了。
那天晚上,我完全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只记得听她咒骂时间安排一片混乱,害她连天加班到这么晚的各位领导,一句话用上三五个“他妈的”;呛咳一阵,继续大口灌酒。“主要这其实根本没必要!”她一甩头,头发泼散,像摇滚歌手。
第二天上午我们都请了假。她盯着煎锅小声道“我应得的,他们应得的!”然后看我。我还没照镜子,但她散乱着头发没收拾,开始抖着腿咯咯笑话我。直到煎火腿片差点焦掉为止。
她清清嗓子。“这酒我平常都不舍得买。我喝了个爽,也喷了个爽,欠你的有点多。但你现在还需要酒吗?”
阿妮娅比我大两岁。我总在偷偷看她,即使如此我也得说,她远不如我第一任女友漂亮。
在她的左脸上,从嘴角到脸颊有道疤。“很吓人吧?但真的只是意外,上小学的时候发生的。”她说,她有不时去摸它的习惯,确认它还在,仿佛是确认自己还存在。
“不明显,不仔细看看不见的。”我回答。
我每次都夸她做饭好吃。"真的不用客气。"她强调。"我是真诚地感叹。"躺在床上,我打字回复。
"我都问了你好几遍怎么做的。"我说。
"多练几把,这不难。这真就一般般。"
我夸她这一优点时,她会流露少许罕有的羞涩。
"以前就没人夸过吗?朋友,室友,还有——前任。"
"有,我收到过许多人的鼓励。"阿妮娅回答。
我们吃完面包边。她讲述她从高中到大学对一个男人爱得卑微的故事,结局是他不放她走,持刀舞向她的脸。
"我绝对不会那样对待你。"我说。
你还记得吧?今天是属于我们的特殊的节日。
她看我一会儿,然后笑了。有一会儿,她看起来很像我的第一任,像一位少女。
我想我最愚蠢之处在于,我甚至希望我爱的人聪明,聪明到能辨清一切的虚实。
我预订了餐厅、电影票与鲜花。"要是告白失败这些怎么办啊?"她问我。
"我自己去吃呗。我也需要一个地方躲藏,消磨羞愧难当。"
一切顺利,她挽住我胳膊,先是试探,几分钟后舒适自如。这时她的笑容最为明亮,我深深沉醉于此。直到入夜,我们躺在我的床上,被日晒后的温暖包裹,紧紧相拥。
"怎么了?"她摸着我的脸颊问我。
"这一天太顺利了,我反而莫名失落。"
"嗯哼。"她看我的眼睛里是柔和的爱意,闪烁一道锐利的光。她抓住我的手,带过去抚摸她的脸。一路沿着疤痕向下,最终,她咬住我的指甲。
我希望她比我更聪明,能辨清一切,同时享受这一切——我却难以做到。喜悦过了高潮开始流失,我竟感到愧疚。
我醒了。窗外天气晴朗。现实里的四月一日是个星期天,而我浑身没有干劲。我萎靡地打开房门,闻见香味。
我的合租室友阿尼亚,他看我这个鬼样子,撇撇嘴。"还吃早餐不?"
我不是性别歧视,我也自认取向多元,毕竟我自己就是个怪胎。但阿尼亚这个人,身上真没有一点值得喜欢的地方。就比方说,我们合租都有两年多了,这家伙还是记不住,"我他妈的不吃芝士!"
"唉哟。那我重做?"
"算了,凑合吃吧。操,我都他妈的习惯这味道了。"
坐在餐桌旁,他喝热咖啡,"你做的什么梦?"
"你不知道这属于人际交往中的禁忌话题吗?"
"知道了别这么凶。我就突然好奇,随口一说。"
"行,要问我的话,你自己先说。"我喝冷牛奶,"我也很好奇啊。"
他瞅我,我瞅他。我们各自瞅别处。
来年我们这些蠢货还得过节。
END
作者:落水(全胜)
投票统计:0狙
男人,女人,咖啡馆。
男人刚续上第二杯,女人出现,她点头落座,打开提包的手颤抖着。
包里是一叠画稿,男人拿着画稿仔细端详,端详,直到服务员又再把他的咖啡续上。
“好,很好。”
男人如此说道。
他的课程总是爆满,底下坐满的学生则多数来自外院,她们并不为了他的教学而来,只想听他说话,听他唱。
她也是其中之一。
“谢谢您。”
如同其他女生一般,她怯生生地拦住了准备下课的他,却只是简单地对他道谢,然后眨了眨眼,羞怯地转身离开。
从此,她也进入了他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谢我?”
几堂课后,他对她问道。
“因为你的声音,你的歌。”
“只是因为这个?”他本打算这么问,因为这样的称赞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但他看着她的双眼,这句同样的话里蕴含着不一样的情感。
他什么都没说,于是她接着说了下去。
“你说话的时候,你唱歌的时候,闭上眼,我就能看到你的脸。”
她这么说着,耳根突然泛红,逃着离开了。
当天,他途经美术楼时,在一间画室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她坐在一旁,闭着双眼,正在倾听着什么。
她瘫靠在床上,耳边传来了碎裂而疯狂的低语,以及难以说明的奇特噪音,她却没有去捂住耳朵,反而紧紧地挤按着双眼。
“又犯病了。”
她的舍友轻声对另一人说。
另一人点头,向她瞥了一眼。
她挤按的力道,又再加重了一点。
“声音的色彩?”
他问道。
她点头,又摇头。
“有的声音只是形状。”
“我懂了。”
他点着头,突然笑了。
“所以你喜欢我的声音,是因为我的声音在你眼里,很好看?”
她又再点头,然后又继续点了点。
“别的声音像是污渍。”
“那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日常生活里的噪音也会出现颜色,那你的视野就被遮挡了。”
“习惯了就好,但是……我有耳鸣,还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它们就像是眼里清洗不掉的污迹,就算闭上眼也能看见。”
“那我给你录首歌吧。”
她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看来,她喜欢这个主意,而他喜欢这个表情。
“怎么样?喜欢吗?”
他在录音室里,整整重录了二十五遍,终于得到了他最纯净的声音,他把录音亲手交给了她,期待着她的回应。
可她听完只是皱着眉,随后闭上眼,又再听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
“脏。”
她如此说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慌张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是说颜色,我画给你看。”
她在画板上涂抹出了一片明亮的浅蓝。
“这是你的声音。”
她在这片浅蓝中分割出了一片起伏的渐变。
“这是你以前的歌。”
她把画布扯下,又在新的画布上涂抹出了一片新的色彩,他不明所以,直到她的手直指着一段段渐变中的断点。
两侧的渐变在这些断点周围拥堵了起来,颜色并未完全融合,与周围柔顺的渐变形成了明显的隔断。
“这是你现在的歌。”
“原来一首歌在你的眼里,是这样的。”他点着头,眼光闪烁,“那如果让你把这幅画改得好看一些,你会怎么做?”
她立即画了起来,笔尖融合着不同的色彩,迅速,果断。
修改后的成果,纯净,自然。
“我来教你唱歌吧。”他说,“你听到的旋律不够完美,所以它们变成了不完美的颜色,你能把它改得更加自然,那你就能唱出更加动人的歌。”
她最终也没有学会如何歌唱,但她学会了如何把色彩和形状,转化成一首歌。
每一幅绝美的画作,都被她画成了绝美的歌。
她是个天才,他总是这么称赞着。
她对色彩与造型有着超越常人的敏感,而她的病——这些变成了色彩的声音,让她能以对美学的把握,去写出自然纯净的歌。
但她依然在遭受着耳鸣与幻听的折磨。
为了阻断这些折磨,她找到了一个医生,这个医生给了她能够抑制视听联动的药,也给了她第一次的,与他的争吵。
“你这是在毁灭!”他忍不住紧握住双拳,“你在毁灭你的音乐天赋!”
“可我喜欢的是美术。”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你的这种能力?”
“可它只会给我带来痛苦。”
他认真地直视着她的双眼,放松了肢体,不再逼迫。
“那,我陪你治好它吧。”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是我的错,别在意。”
她从咖啡馆里走出时,阳光正好扫过街道,照在他的肩头,映衬着他的微笑。
“怎么样?”
“他说很好。”
他点头,她微笑。
两人上车,他启动引擎,又再哼起了歌。
她已经毕业了三年的时间,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找到能治好她的方法,他的歌声,依然是她的良药。
“我们走吧。”他在几天前突然提议道,“去没有喧嚷尘嚣的地方,去鸟语花香的地方。”
“那你的工作呢?”
“我已经辞掉了,我们找一个小地方,靠我存下的钱也够用到老。”
她点头,他微笑。
她听着他轻声哼的歌,慢慢睡着。
乱,脏,地上沾染着血浆,血浆里浸泡着肢体,肢体来自一个个人,人们脸上是扭曲的表情。
她在逃。
她已经逃了三天三夜了,依然没有逃出这个可怕的环境。
她不知还要逃多久,但不敢停下,只好继续跌倒,继续翻滚着站起,继续逃。
一片浅蓝色突然出现,那是他的声音。
“快,往我这儿来。”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循着他的声音跑去。
“就是这里,快,快往我这儿来。”
越是靠近,他的声音就越是清晰,这片浅蓝色像是水,泼洒在血浆里,把经过的脏污一概抹去。
再跑出两步,这片水就要把所有的血浆洗去。
她停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急道,“快过来。”
“你不是想陪我去你说的地方,你骗了我。”
他的声音仍是清爽的浅蓝色,可这片蓝,从他提议要离开的时候起,就是只在别人的声音里出现过的,谎言的形状。
“既然你不要,那就给我。”
谎言的形状,消失了。
“哪怕这是一种病。”
“哪怕这是一种病。”
他的声音,不再是她喜欢的浅蓝色。
而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她的歌。
男人,女人,咖啡馆。
男人刚续上第二杯,女人出现,她点头落座,打开提包的手颤抖着。
包里是一叠画稿,男人拿着画稿仔细端详,端详,直到服务员又再把他的咖啡续上。
“好,很好。”
男人如此说道。
“但是,好像不如之前那么有灵性了。”男人歉意地笑了,“不如,你再回去改一改,怎么样?”
女人微笑,恰逢电话响起,她从容起身,再次点头,微笑。
转身离开。
笑容不再。
女人走出咖啡馆,她的女伴等在街边。
“怎么样?”
“他说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女伴点头, 随后小心道,“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候的音乐老师吗?”
“嗯,记得。”
“听说啊,他最近要发新歌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学长给我了一份试听版,说实话,唱得还行。”女伴讥诮地笑了,“但跟他以前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女人顿了顿,吸气,呼气。
“那他什么时候发新歌?”
“四月一日,怎么,你感兴趣?”
“或许吧。”
她转移了话题,继而向前走去。
仰着头,带着笑,眼里掠过几分苦涩的味道。
END
作者:源源汪(胜)
投票统计:1狙(贩卖机)
在诞生了愚人节的这个月份中,我要提出一个问题。
我是一条咸鱼吗?
亲爱的读者,在你否定我这个问题之前请再花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你真的确定我不是一条咸鱼吗?你透过电脑或者手机的闪烁着冷光的屏幕,看到的是一个个像是砖块般的汉字堆砌在一起的一段不能说有意义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文字。
你能看到的是什么呢?
横竖撇捺的文字。
再退一步,电脑语言组合成的一个个小像素。
你看到这一段话只能证明了你看到了这一段话,甚至不能证明完成这一段话的到底是不是一个生物。一个僵尸号也可以生成这一段话,彩云小译的AI甚至可以从这一段话里发展出一段文章:很可能是一条咸鱼和一个僵尸号的爱情故事——说句题外话,我是有点想看这个故事。
但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必须抛弃想象这新时代下的飞鸟与鱼的故事的强烈念头回到刚刚的问题上。
如果你不记得了,那么我就再来提醒一下。
我是一条咸鱼吗?
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从读者——也就是说他人的角度,无法证明我是否是一条咸鱼,甚至无法证明我是一个生物。那么从自身的角度来思考,是否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
看起来好像是可以的。你看,我能看到我的手指正在键盘上来回折腾着;我也能看到自己的双腿正不健康地翘着二郎腿但是自己却丝毫没有端正坐好的欲望;再往下低头看看,还能看到我因为不规则饮食而突出的小肚子。
但是是否能确实说明我不是一条咸鱼呢?
如果我是一条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类的主观唯心主义咸鱼呢?毕竟大脑这种东西并不是总是理智和反映真实世界的。我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类,但是我实际上却是拥有一条咸鱼的身体,但是因为我是主观唯心主义咸鱼,所以我的认知塑造了我这个人类身份。
那么当然在主观上,我不是一条咸鱼。但是科学告诉我,我一定需要拥有一个物理性存在的身体才能拥有思维,才能和亲爱的读者交流。所以一个主观唯心主义的我是否能证明客观意义上我是或者不是一条咸鱼呢?
不行,用主观去证明客观一定是行不通的。
就算是唯心主义咸鱼也要遵守基本法。
那么,我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呢?
或许从定义出发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咸鱼:
1. 腌制食物
2. 网络流行用语
3. 歌曲名称
那么或许又到了我亲爱的读者的提问时间了:食物、网络用语和歌曲名称怎么可能拥有思想呢?所以根据定义来说,我一定不是一条咸鱼。
但是亲爱的朋友,您想过吗?你又是怎么知道食物、网络用语和歌曲名称没有思想呢?也许他们只是非常沉默,不愿意对这个喧闹的人类世界发出任何评价;又或者是他们所做出的思考和发出的声音并不是给人类听的呢?不要太拿人类当一回事,不要做这样让人生厌的人类中心主义者,空气和土壤都讨厌这样的家伙,阳光就还行,但是那家伙是个亲人类派,我们不能相信它的看法。
也许我是一条独树一帜的咸鱼,致力于在人类和咸鱼之间架起一道友谊的桥梁,让人类世界也能够知道咸鱼的思想。不仅动物有思想,植物也有思想,看在上帝的份上——当然这可能是换个时间我们可以再讨论的话题,就连你现在看到的文字也有思想,指不定在你看不到的空间里它们也正在对你产生着好奇。
哦事实上我甚至可能不止是一条咸鱼。
为什么是要拘泥于个数一呢?我或许同时可以二。
我是咸鱼,是人类,是文字,是土壤,是日期。
我是十二月,是夏天,是四月一日。
我是你早上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缕阳光,或者也可以是你出生时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也可以是从你皮肤上生成的一小颗细菌,甚至可能是你想到美人是突然产生的一阵冲动。
当我可以是任何东西的时候,我是什么似乎也开始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所以我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呢?
我觉得我可以是。
我也可以不是。
或许我是也不是。
似是非是。
所以当我们说到这里,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既然它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那当然也就不需要一个答案。
当然你也可以问,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说明什么呢?你甚至没有证明出来你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也没有说出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天真的朋友,我只是一条咸鱼或者只是一个日期而已。
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毕竟愚人才等着别人告诉自己答案。
等来的,也可能是等到四月一日才给出的骗局哦。
END
作者:浅间(败)
投票统计:3狙(伊西多、汉尼、绿鲤)
三月。
虽然诗词歌赋里都把它和阳春挂在一起,但实际体感温度也就约大于0。
但和冬天的不同倒是非常明显,比如傍晚时候忽然暗下来的天空,呼吸间水汽渐渐变得浓重,一晃神,不知不觉地就落下来细密的雨,雨声微弱、细碎、绵长,很快便成为难以被意识察觉的白噪音。
放学的下课铃已经响过了很久很久,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E中高三学生独占的志远楼,林檎正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无聊地撑着手肘看向对面的志远楼。
那个小个子的女生,依然抱着膝盖坐在青石垒的台阶上。
E中高一高二的学生放学很少拖堂,下课铃刚响,志远楼大门里就有男生弹射而出,之后就是人潮汹涌的大部队,再然后是负责打扫的值日生们三两个打闹着往外走——女生出来的时候连这波人都已经散了挺久,也因此在拖堂时间里心不在焉的林檎,飘忽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她身上。
是个纤细的小姑娘,连红白的运动校服都撑不起来的小骨架,背着个粉白花的新书包,脑后高高束了个单马尾。
她出来的时候雨还只是零星一两点,结果踟蹰间,就落成了细细密密的雨帘——擦在脸上觉着只是些微的凉,却不知不觉的,就会把整个人都沾湿。
这种情势下就应该果断开跑、到家洗澡,是在犹豫什么呢?
林檎一边疑惑想着,一边身子微微往后躺倒,脊背贴上椅背,那里挂着书包,而书包里除了高三必备的厚重资料外,还有一把折叠伞。
并不是会特意关注天气的那种人,但即将迎来高考的毕业生,万万不能和感冒发烧沾上关系,于是无论季节天气,林檎的包里永远背着这把伞——虽然很少用上,但毕竟只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
看着台阶上的女生,再看看台上的英语老师,林檎近乎玩笑地想着:如果下课了她还在那里,我就把伞给她好了。
然后鬼使神差的,台上的英语老师抬手看了看表,随后突如其来地就放了学。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利落起身往外走,林檎却下意识走得有些磨蹭。等到拖着脚走出教学楼,青石的台阶已经空荡荡,先是下意识松了口气,再抬头看看细密的雨帘,却又莫名焦躁起来。
雨比之前竟又大了一些,这可真是个、不会选时机的家伙。
伞撑开不过只是个暗色的圆,雨天顶在头上,就成了一片安适的天。
伞面上传来的声响渐大渐急,林檎撑着伞走在路上,脚步间的水声也渐渐变得急切。直到眼里一晃而过,校内花坛凉亭里眼熟的粉白花书包,林檎才身形一顿,停下脚步。
草木掩映的间隙里能看到红白运动服包裹的小小身子,运动服的质地不太能看出干湿,但高高的单马尾已经湿成了紧扎的一束。
唉,都已经下决心淋了雨跑到这里,又何必停下来呢?
E中算市内条件不错的高中,学校里有敞阔的塑胶操场,也有安静的图书馆阅览室。花坛常年只作为道旁装点,聊胜于无的凉亭自然也少有人来。小径日常就苔痕遍布,被雨一淋更湿滑不稳,林檎隔着花叶看向少女,半晌还是叹着气,一步步小心挪过去——走进凉亭飞檐下的那一瞬,世间仿佛只剩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在雨天里代表安适的大伞被收拢起来,林檎甩甩水,单手把它递给娇小的少女:“你用这个吧,有伞,就不怕淋雨了。”
小小的女生埋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都是同学,不用客气,用完你明天还我就行。也不用担心我啊,我没问题的,我比你可结实多了。”林檎笑着,仿佛是想和少女对比那样走近一步,面前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女生,却猛地抬起了头——细碎的刘海,远山眉带着柔软的弧度,双瞳透亮,下面是小巧的鼻和唇。
熟悉的脸孔让被雨沾湿的世界渐渐沉入朦胧,林檎看着对面的女生,她眉眼弯弯地笑着。
有声音,没有经过耳郭却响在脑中:
“要再勇敢一点吧。”
“就算错过最好的时机也没关系呀。”
“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停下来了。”
“你已经是,能够去保护什么,也可以勇敢去面对什么的人了,对吧?”
林檎睁开眼睛。
细密的雨声隔窗响在耳间。
她起身洗漱,细碎的刘海用夹子别在头顶。
镜子里的少女一双远山眉带着柔软的弧度,双瞳透亮,下面是小巧的鼻和唇。
吃过早饭她背起粉白花的书包准备出门,包里厚重如砖块的教辅资料间,夹着一封昨晚写好的,告白的信。
封面上的名字,是她喜欢了整整两年,却还有两个月就要迎来分别的人。
出门之前女生伸手撕掉桌上的台历,代表3月31日的纸片被揉成小小一团扔进垃圾桶。
今天是,四月一日。
是她能想到的,告白最好的时机。
END
作者:琳艾(全胜)
投票统计:0狙
哔哔哔。是大雨。
哔哔哔。是车祸后的尖叫。
左肩传来碰撞的疼痛,手中攥着的氢气球散到了空中,沾了雨水,飞得一点都不快。
“啊。”
街边呆站的小丑只是从嗓子里发出了一个单音,任凭气球飞走,任凭撞了她的女人逃走,任凭追过来的赤身男人又撞了他一次。
哔哔哔。真是夸张呢,那个震动棒的声音。
二十四小时前。
“正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本月的天气也像这首诗所言一样,会持续较长时间的降水天气。此外,根据航天局的最新消息,将会有重大发表在明天公开。……”
为什么会在天气预报的环节插播航天局的消息?而且还是在四月一日公开消息?
朱茗边擦着头发边用脚趾按下了电视机的遥控,虽然喜欢用电视的声音填充单身公寓的空间,但也常常会在节目上看到一些让人迷惑的事情。
“算了,反正明天一整天都会是骗人的消息,早点吹头发睡了吧。”
第二天的朱茗是被敲门的声音叫醒的,或者准确的说,砸门的声音。
她穿着睡衣走到门口时,听到门前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朱?在家吧,开门呀!”好像是同事阿池,一个在明里暗里对朱茗表示过好感的同龄男人,上一次才被朱茗的出柜宣言堵住了嘴,怎么还要挑着今天的日子上门来找人?
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
“阿池?!你怎么会知道……呀啊!”从猫眼望出去,朱茗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眼前的男人全身没有穿衣服,站立得像一只返祖的猿猴,瞳孔因为兴奋而放大,手中挥舞着各式只有在成人用品店能看到的器具,一边敲着她的门。
“小朱!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看新闻了吗!开门呀!”
鬼才会开门,鬼才会在这种时候看新闻啊!大脑一片混乱的朱茗条件反射的用椅子堵上了门,缩回床的旁边开始拨打110,但偏偏是这种时候,电话竟然完全打不通。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阿池砸坏,朱茗哆哆嗦嗦地打开微博和朋友圈试图发求救信息,结果赫然看到的一片都是——
“末日到了。”
“#航空局公告##小行星坠向地球##人类最后的十小时##愚人节#。”
朱茗沉默。
什么?航空局要公布的就是这个?怎么不早点说?不对,为什么是四月一日?骗人的?阿池疯了?末日到了?因为这个?现在怎么办?怎么逃出去?逃,逃到哪里?末日?小行星?地球?
敲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的时候——没有一个全白里有一个小黑点的画面,太好了。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邻居家开着的门。
“小朱。”
“噫!”
谁都不想在这种场景下回头望到窗户里有个裸男站着,阿池带着神秘的笑容,手上拿着几根不可细看的古怪玩具,连想想怎么用它们都会脏了朱茗的脑子。
“嘿嘿嘿,我从邻居家的窗户爬过来了。反正都要死了,小朱,我一直想让你做我的母猪……”
身体比脑子的反应要快,为了避免被注射奇怪的液体,女人自己先注射肾上激素,一把握住把手夺门而出。穿着拖鞋跑到了楼梯里,她不敢转身看阿池有没有跟上来,只知道自己身后没有脚步声,但电梯跟着自己一层层往楼下降。
只能拼了!
赶在电梯到达一楼之前,朱茗拼尽了中考跑800米的力气逃出了公寓大楼,但街外尽是让她哑口无言的情景。
明明是大雨的天气,但街上挤满了人。广播轮播着行星撞击的通知,紧急避难已经毫无意义,但人们还是像蚂蚁一样爬满了城市。在网上对这个公告冷嘲热讽的人们,出门看到货真价实的车祸和尖叫又会露出怎样的笑容?
地狱绘图只让朱茗的脚步停下了几秒,她就立刻加入了其中,不是为了寻找能够躲避末日的避难所,而只是因为阿池挥舞着手中的和胯下的棒状物追了上来。
“小朱,你喜欢玩的时候被大家看着吗?我知道你说你喜欢女人是假的,丫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女人磕磕绊绊地被男人追着跑过了半条街,她开始怀疑自己还没被捉住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身后的人边追边跳着奇怪的舞蹈——不止阿池一个人这么做,街上偶尔也能看到几个为了世界末日而肆意妄为的人,秩序被彻底摧毁以后引发的未必是犯罪,而是一种令人迷惑的醉狂,好像比起小行星,酒神的酒先行泼到了大地上。
她在路上好像撞到了一个小丑,氢气球一下子四散到了空中,没有道歉的时间,她又拔腿往前跑去。就在这时,各处的广播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接航空局最新消息,不是愚人节玩笑,小行星偏离原本飞行轨道,地球安全了!”
同样的消息播放了三次,世界陷入了无声之中。原本拥吻的人放开了彼此,奔走逃命的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停在原地。朱茗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阿池放下手中的皮鞭,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三七分的头发,他目光躲闪,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啥,小朱,愚人节快乐!开个玩笑哈。”
END
作者:白伯欢(险胜)
投票统计:2狙(小矮、伊西多)
我要和你见一面。
等到四月一日。
时间便重新流动。
司飞患了一种病,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疤,从里面无时无刻不流出东西:铁的翅膀、秃脚的猫、五彩斑斓的孤独、叽叽喳喳的空虚无物。医生说这种病需要长期调养服药,他得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吃大量焦油味的胶囊和甜腻糖浆。
司飞躺在自己的床上,思念某人。
思念的时候他关上灯,沿着胸前肋骨往上数去,摸到温暖的锐利的东西,那东西发出尖叫,司飞摸到它的脖颈,掐住,发力,直到断裂。潮湿的东西依偎着心和肺叶死去。司飞闭上眼睛,眼前变得明亮,全世界寒冷干燥,他坠入床的深处,床下是燃烧的海。
日历又撕去一页,距离四月一日还有三天。
司飞走出公寓。地铁里拥挤,肉和活的气味涌来。司飞把自己藏在丛林里,胸口流出蚂蚁。蚁群在地上漫开,分食饮料和人类皮屑,没有人注意到地上血流样的蚁。司飞看着广告,每个影子都没有笑,他们为什么不笑。
司飞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日。岁数是同龄人的四分之一。某个人喜欢他的生日,但每次都会忘记。司飞慢慢地想着某个人,新园到了,地铁说,他挤过丛林走出地铁,权衡公寓和公司的温度差。
经理路过饮水机时与他点头。司飞抚摸着胸口的衬衫,忘了回应。里面有一个冰凉的盘成一团的东西。冷气很足,他在煮茶的时候蛇在睡觉。倚在天井边抽烟的时候蛇暖和起来了,从衬衫第二颗扣子和第三颗扣子之间滑了出去,游过塑料灌木和无人认领的咖啡杯,从窗口飞向灰铅云层后的太空。
同事聊起愚人节,聊女人,聊怎么约出来吃饭。司飞打开表单,填写,计算,填写。数字和名词嵌进一个个单元格里,合并同类项,加粗,字体像错落的黑翡翠。耳机里歌声戛然而止,下一首,他听见前奏,伸手到耳机上,长按,下一首。手指摸索着凸起,是这个吗?歌声响起,第一句歌词是他写的,某个人唱的。用手机录音,音质不太好,马路上的鸣笛,引擎轰鸣。他找到了按钮,长按两秒。
下班的时候前台说有件包裹寄给他。司飞看了看寄件人,出门的时候丢进垃圾桶。一路走去,一路落满黄色的锈雪。从公司到家的路上,锈屑飞洒得像肺癌患者在呼吸。
司飞把衬衫丢进洗衣机,让它在水流中飞旋。
门缝下的广告单被他折成纸飞机,打折、健身、报纸和牛奶促销飞向街道,和世间千千万万的话语一同消散。司飞觉得胸口很堵,像是有非常大块的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它扭动呜咽,从胸口的伤疤里伸出尾巴。
司飞钻进房间,烧开水,等水凉,把散发着焦油气味的胶囊吞下去,蜷缩在床上。
睡醒后没有什么痕迹,医嘱,按时吃药,按时睡觉,按时关门,按时缴费。看电视。看报纸。看书。要看那些最严肃、最思考、最沉重的。司飞摸摸胸口,摸出几节很旧的电池,干瘪。
他松开手指,电池滚进床底的黑暗。
手机没有电了,他插上充电器,点亮,开机。司飞不看短信和未接来电,全部左滑。天光照在他赤裸的脊背上,看不见胸口的疤,皎白的皮肤空空荡荡。
他把日历撕掉一页,再撕掉两页,四月一日,宜无,不宜无。
楼下,某人在抽烟,好像已经等待了很久。
司飞走下楼,走到某人的面前。他说,于是某人走近,抚摸某个人的胸膛。从那个深阔的伤疤,某人伸手进去,然后是整只胳膊,直到肩膀。某个人在疼痛的时候想到一些很久远以前的事,两人曾经分享香烟,在他还未生病的时候,那时天空透彻明亮,蓝色的烟能飘上月球。
某个人进来了,某个人扒开某个人的伤口,慢慢地把自己整个填了进去。司飞感觉到某个人经过他的肝脏和心脏,滑过每一根肋骨。某个人感觉到麻、痒,模糊的烧灼的疼痛。他记不得对方的脸,也记不得自己的脸。世界就这样混仑着,一时变亮,一时暗淡,就像光与夜的轮回,昼夜不息,就像山峰被削平,大海被填满。
伤口——现在再也看不出伤口。某个人回到了应该在的地方。司飞痊愈了,他看上去跟从来没生过病一样。
END
作者:艾连(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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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中坐落在山南的一个小坡上。校门前的一条路两旁种满香樟树,一年四季遮天蔽日。这条路通到校门口,左手是一个传达室,校工平时在里面休息。右手是一个告示牌。
告示牌贴的红榜和通知,两三天就会让校工撕下来好换新的,等到假期,空的告示牌上就显现出胶水粘的纸痕。只有一个角落的纸从来一直待着,是一张已经撕破的告示,剩了最下面的一截,写着:待四月一日公布。其他字一概没有。
每一届学生入学,都会发现这张破告示,互相唧唧喳喳:“公布什么?哪年四月一日?”没人知道。问高年级的学生,也没人知道。
何来来到五中两年了,还是很想知道四月一日公布什么。她不去问同学,因为没人知道。她逃了一节体育课,同学在操场上跑圈,她偷偷溜开,到门口告示牌旁边。校工刚刚撕完旧告示,这次又把“待四月一日公布”留下了。
何来来问:“晴姨,那个怎么不撕?”
五中校长很年轻,没大没小,让全校学生都叫他杜叔,“杜叔”同“读书”,看到杜叔就该想着读书。杜叔管校工叫晴妹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就叫校工晴姨。
晴姨虽是女人,但身材高大,力气不比十几岁的男生小,说话又温声细语,学生不敢闹她,却也不怎么怕她。何来来挺喜欢她,过年的时候,因为家住得太远,她都是留在学校的,晴姨会带着他们留校的学生一起贴红纸。夏天传达室窗户口放一排养得很好的薄荷,学生可以随便揪几片泡水。
晴姨正准备去打理那些薄荷,听到何来来问,说:“那个撕不下来。”
“真的吗?”何来来动手抠它,真的撕不下来。她只好问:“几时候黏上去的?”
晴姨说:“好多年了。”
何来来说:“好多年了,风吹吹也要掉了,怎么撕不下来?”
晴姨不说话了,看着她身后呵呵笑。
何来来转身,杜叔背着手走过来,眉毛一挑:“何来来!”
五中全校两百人,杜叔每个都认识。他板起脸训道:“九年级上体育课,你怎么到这来闹你晴姨?别来来了,去去!去校长室!”
何来来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被杜叔抓小鸡仔样拖走了。
到了校长室,何来来抢在杜叔前面说:“杜叔,你怎么不跟晴姨结婚哪?”
杜叔措手不及,脱口道:“——可不敢!”他两手齐摆,脸慢慢变成猪肝色,憋出一句:“哪有叔跟姨结婚的。”
何来来说:“杜叔,这都是说着玩的,你是哪个叔,她是哪个姨?”
杜叔回过神,指着何来来笑骂:“你个丫头,还教训我了!”
何来来又扮个鬼脸。杜叔沏了一碗茶,问:“你逃体育课干什么?”
“杜叔,四月一日公布什么?”
“我问你你问我?”
“就是不知道四月一日公布什么,才逃体育课。”
杜叔把茶喝干,咋咋嘴,说:“小孩子,就爱胡思乱想,想吧!过了年纪就过了。”何来来觉得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没有作声。杜叔又说:“你逃体育课就能知道了?”
何来来说:“告示都是晴姨管,她不撕难道没有她的道理吗?我看过了,她就是体育课那个时候撕告示。”
杜叔大笑:“好丫头!你问她了?”
“问了,她说撕不下来。”
“你知道四月一日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
“是作弄人的日子。”杜叔眼睛里闪出一点贼光,“以前五中有一个男生,几漂亮的一个小伙子!男男女女,排着队追他,他一个也不说,就贴了一张告示:有意结交者,留名登记,具体人选,待四月一日公布。其实他心里有个女生,他想着她也去留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结果日子到了,他中意的人没去,他就把脸一翻,把大家都给耍了!”
“杜叔,这个小伙子就是你吧?”何来来又嘴快。
“瞎胡说!你看杜叔像那种人吗?”
“那你怎么这么清楚他想的什么?”
“他是我兄弟,我们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那他现在人呢?在哪?跟他中意的人结婚了没?”
“他当兵去了,打仗死了。”
何来来呆了呆:“啊。”
“好多年了。”
“那,那个女生……”
杜叔看了看窗外:“毕业当了校工。”
秋风乍起,一时落叶沙沙如雨下。
第二年何来来也毕业了。不久之后五中扩建,从小山坡上搬走了。告示牌也拆了。
过了很多年,杜叔调走了,晴姨也是。
她养的薄荷都死了。后来晴姨也死了。
END
作者:雪咲(胜)
投票统计:1狙(伊西多)
他的心底里藏了一个人。藏了很久。
从学生时代一直藏到了工作多年。
很难说清这究竟自何时开始,何时他心里的友情成了“恋爱般的喜欢”,但在他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求助对象总是那个人的时候,在他遇到开心的事总是想第一个与那个人分享的时候,在他见不到对方会感到寂寞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事实。
如果这个人是个女孩子,那倒好办,直接向她告白就好了。无论成功与否,总也不至于后悔。
可偏偏,对方是个男生,和他同样性别,还是那种严谨又认真、开不得玩笑的性格。要是说出了口,告白失败事小,大概率从今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明明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小心翼翼。
他并不千方百计地试探对方对他的想法,亦不精心算计,只是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拉近两人的关系。
“T。”他总是那样熟稔地直接喊对方的名字,不加姓氏。从学生时代相识之初起便是如此。
从普通朋友到最亲密的挚友,他专注地享受每一寸共处的时光。
他们在春日的暖阳里一起赏樱,他状似不经意地拉起T的手,在成片的樱花树下奔跑。跑到开得最好的那一棵树下,他笑着问,看,这棵樱花开得这样好,像不像我们初遇时的那一棵?
T就微笑着回答他,是啊,很像。你也一样,认识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知道,在T的眼里,这举动或许只是他天真直率的性格使然。
也许是好运的巧合,毕业后他们在同一个团队工作,成了最默契的搭档。
他们在子夜的星空下一起晚归。他细数着工作生活中的琐事,漫无边际地与T聊天,听对方叮嘱他“以后像这样早知道要晚归的日子,记得备上外套,小心不要着凉感冒。”
他笑说“你真是爱关心人”,然后在同路的最后一个路口与T互道晚安。
一年365天,他们恐怕有300天都要见上面,他却仍然觉得不够,时间还是太短。只要一两天不见,那就已经是“好久不见”。
连团队里的其他同伴们都会调笑他:“你是不是太黏着T了?”
“我们可是搭档!”他回答。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总是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应当是人之常情。
他也有一些略显大胆的算计,总是偷偷借着称赞来告诉对方,“我喜欢你。”
“你的内心温柔又强大,我很喜欢这样的品质。”
“我喜欢你专注的样子。”
“我喜欢你爱关心人的一面。”
“我喜欢你……”的全部模样。
他不厌其烦地说,那个人也渐渐习惯了听。当做是他有些过于夸张的称赞方式,对他回以感谢。
可那个人未必知道,他说的每一句喜欢,都是发自真心的告白。
他不介意对方不知道。
不如说,若是知道了,才叫他害怕。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认认真真地说一次。在那个人的面前,不加修饰地、不加遮掩地,直白地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
他的目光飘向了日历。
那么就决定在那一天吧。
那一个无论说了什么话,都可以当作玩笑对待的日子。
虽然俗套,但却管用。
等到那一天,就是唯一的机会。
他唯一的,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宣告他的心情的机会。
“T——!我喜欢你!”
他打开休息室的门,在同伴们惊讶的目光中,向着他喜欢的人喊道。
看着那个人错愕的,甚至有些被吓到的表情,他心里竟也真的涌起了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啊哈哈,骗你的,上当了?愚人节快乐!”
他朝T吐了吐舌头,像平时一样调皮地笑起来。
可T却已经迅速收拾好了刚才的表情,换上了一副略带惋惜的面容:“是吗?我原本想说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诶?”
这下轮到他愣住了。
心跳敲击着胸口,速度越来越快,连带着耳膜里也传来了清晰的心跳声,鼓噪得让他担心会不会被周围人听到。
——不,不,或许都已经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了。脸颊的温度烧了起来,他猜自己现在一定满脸通红。周围所有在场的同伴一定都已经看到了他这副丢人的模样。
他看到T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同于平时工作中那种职业化的笑,笑得那样真切又自然,他认识T那么多年,也很少见到T笑得那么开心的模样,几乎让他看得入了迷。
他喜欢的那个人,眼角几乎笑出了眼泪,好久才抬眼看向他,连声音里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愚人节快乐,不是吗?那么我也喜欢你。”
然后他听到那个人,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喊了他的名字。
END
我们暂且将名为“五十部经典大片合集!”的电子幽灵称为露丝,这是它本人这次苏醒后给自己取的名字。至于为何是暂且,正如它最初的包装和碟片上印刷的名称一样,它的存储系统里刻有五十部电影的数据,而它对世界的认知、对人类的理解也基于这五十部电影,它的名字与知识皆和这些电影有关。至于现实中活生生的人类,创作出角色的人、披着角色皮的人、拍摄的人和将碎片攒在一起的人,它知道这些人所处的是现实而自己的来处是虚幻。
它这一次的主人是个奇怪的女孩,它叫她斯芬,女孩的头发是自然无法产生的蓝色,个子不高,胳膊和腿都是机械,没有眼睛,也没有完整的名字,她在天快亮的时候出现,听一会儿老电影,或者露丝说一会儿话。她离开之后,借给她房间的那个男人会出现,斯芬将他称为林,因为斯芬不会关机,林总是充当着关掉投影仪的人,而为了保留播放的记录,林从来不去碰那个播放器,因为老旧的放映机并没有记忆功能,林对这些机制十分熟悉。林的双手也和斯芬一样,并非原装的肉体而是的义肢,但却又有些许不同,以露丝的视角去看,林的双手并不是那种闪着银光的漂亮金属,而是有点磨砂质感的黑色,看起来是个有些年头的型号。露丝知道他们是现实中的人,但它所处的地方,以及这些人的一切都让它想到视频文件构建的那个虚拟世界。
在这五十部电影的世界中,它能够成为任何存在的角色,融入画面的角落或成为特写近景中的主角,但投影仪关闭之后它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这等自由并不是它能够畅游在世界各地,而是它不必僵着身子,也不必假扮她并不熟知的书商、探险者或是大小姐。这种体验对它来说也是新鲜的,在名为待机的状态中它可以坐着躺着或趴着,在影碟机和与影碟机相连的投影仪上,它不知道此时自己有没有以具象的形式被投影或者存在着,没有眼睛的斯芬看不见它但听得见它,而有眼睛的林既看不见它也听不见它,正如它之前遇到的那些健全人一样。它由此推断人必定得失去一些感官才能打开其他感官的能力,像是某些超能力电影中付出代价获得超凡能力的主角一样,有时候被以更贴近现实的方式称为第六感。
而它,因为能够被拥有超凡能力的人感知到,必定也是一个不寻常的个体。那么它到底是从何而来?露丝并不是经常思考这个终极问题,它没有那个时间,前几次的苏醒都过于仓促——开机,匆匆关机后被扔掉,每次不超过三十分钟,电影的画面里它的同胞几乎是一直存在的,类似的影碟机和播放器,还有一些能够播放电影的笔记本电脑。而这些东西都在它无意识的时候被平板设备、互动投影装置和云端数据取代了。五十部经典大片的定义被卡在远早于现在的日子,它估计自己的来处在九十年代末,但消失的日子已不可考,名叫林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他熟悉播放器的使用方法,斯芬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她却对DVD播放器一无所知,在这两人的出生日相差的二十多年中,一代曾经普及于千家万户,风靡一时的电子设备和存储终端居然完全消失了。
它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比起不愿意消失,更像是不愿承认自己是不被人需要的,物品本是物品,赋予它价值的是人,它的意识产生必定也和人相关。这次与往日不同,大多数的时候它的主人是不出现的,这间屋子也不像它见过的其它屋子,没有什么能够观察研究的电器、家具或事盆栽,它在这间灰蒙蒙的屋子里获得了大把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它到底是什么,它是铁壳DVD里生的锈产生了意识吗,还是布满划痕的影碟在大声呼喊,或者它就是一组数据,压根儿就摸不着。要论证这些,或许要把影碟机、光盘和光盘中的数据拆分开来,要是分开后或换了地方它还能够存在,那么它就能够确定自己的本体为何物,但最坏的情况它也预想到了,在影碟离开DVD机,数据离开影碟时它就会烟消云散,能不能再度恢复是个未知数。要么它就是更为虚幻的东西,日本人称器物产生的意识体为付丧神,但它又没有付丧神那么神通广大。也或许它是某种恶魔?真的有人经历了地狱的九重考验只为将它召唤至此吗,他们到底想让它做些什么?它没有最开始的记忆,因为在它第一次被抛弃时它并没有苏醒,它自觉原因不是来自那里。
于是它停止思考这个问题,它倒立着挂在投影仪的连接线上望着窗口,升起的太阳在它的眼里掉进了空中,日落的时候它正襟危坐在影碟机上,于是它就能看到两次日落。前后过了十几天,它开始感觉无聊,它早就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DVD及与之相连的东西中,最自由的时候便是被投影在墙壁上时,但是要往墙内突破,或者是从电线和电流中跑出去时,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便会将它拽回原处,好像真的有个笼子把它困住一样。如果要尝试突破这个局面,就只能让斯芬找来一台带着光盘驱动器的电脑,把它搬进新家,从此它就能脱离电线的束缚到处走走,但它知道弄来一台和它差不多年纪的老古董并非易事,何况它还有更担心的事情,露丝始终没有开口,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在最近的一周里,它越发觉得斯芬比她外表的年纪要小很多,许多并不那么晦涩难懂的电影她都要暂停下来追问很久,许多她应当怀疑的东西都被默默接受,比如说它作为从老旧光盘中诞生的可疑存在被直接当成了能够与人智能对话的AI。它还知道她从未去过学校,但物质层面上,她口中的那个纪叔并不像是一个吝啬到不愿投入一点教育资金的人。
于是它追问下去。
“我没有芯片,在小时候的事故里芯片被烧掉了。”
“老天,你们这没有那个叫芯片的玩意儿就不能上学吗,这么荒唐的事儿还存在着?”
“纪叔是这么说的,他不对我说谎。”
“或许是吧,”肯定不是,露丝默念着,它试着反驳过眼前这女孩,四周的人或许是在骗她或者在隐瞒着什么,但她不信,她觉得就算这些人瞒着她一些事情,大抵也是为了她好,露丝也无法否认这一点,“那林呢?他们两个都没试过给你找个家庭教师吗?”
“老师吗?纪叔是请过一个,但是我不停地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没有耐心了,然后就走了,我想我可能不是个学习的料。”斯芬顿了顿,“林嘛,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个医生,可能也有点烦我吧。”
他可不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露丝在心里说,看电影时他偷偷推开门从后面看着你的样子活像一个不敢和青春期孩子正面接触的父亲,除非他是那种恶心的有偷窥癖的老男人,直觉告诉我不是这么简单,嗯。林在表面上看的确是个小诊所的医生,每天晚上酒吧开张,他的诊所也跟着开张,他的活不多,露丝会隔着门偷听那些光顾的患者,偶尔会有一两个闹事的醉酒顾客被人拖进来,要么就是一些因为打架来处理伤口的——这个酒吧看起来比表面上要暴力很多。好在林在处理这些病患的时候斯芬都在工作,有些时候这些患者歇斯底里的刺耳的尖叫会让露丝有变身巨龙喷火毁掉这栋楼的冲动,它想起不久前自己也曾经歇斯底里,噢,想想这些它就要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但是,不管这些顾客难对付到什么程度,林都能让他们安静地离开或者被人带出去。这并不是让露丝确定林不仅是个小诊所黑医的主要原因,来找林的人之中不只有醉汉,还有少数神智清醒,其中有个男人,他在诊所里没呆太久,但是露丝从他们的谈话里捕捉到了一些让人警觉的词,“胚胎”、“人”、“圈养”、“终身职位”。听起来他们好像做过什么恐怖的人体试验,好像共同谋划过什么,或者还在谋划什么,露丝想起雷电交加的夜晚里用尸块拼凑而成的某种有意识的东西,现在的科学界难道已经能够宽容地接纳这些了?真的有这种怪物已经摆脱束缚融入了人类的社会?但也有可能他们只是从事农业研究或在讲些暗号,但五十部电影的知识已经足够让这电子幽灵明白一切好的假设都是自我安慰。此时露丝无比想要拆开隔开它和诊所的那扇门,把这些谈话完整又清晰地记下来,然后警告斯芬快逃跑,否则她可能会被拆成碎块,变成试验品的一员。它至少得记下来一部分,留下一点证据,趁着门后的这两人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它的内存已经满了,它不得不把正在放映的这部电影删除一部分,波兰斯基在九十年代的一部堪称失败的作品,女恶魔在熊熊燃烧的公馆前诱惑着主角,这段直到最后的结尾都被它抹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对话的录音。然后它焦急地等着斯芬过来,通常这女孩在三点多就会推门进来,但现在已经到了四点,酒吧的音乐声和吵闹声也消失了,然后太阳从楼群里艰难地爬了出来,白发的医生疲惫不堪地走到外面,沿着贴墙的逃生梯爬到楼顶,然后开始抽烟,他几乎每天都会叼着烟在对面站一会儿,但今天格外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他才揣着口袋缓慢地走下楼,好像刚才的对话把他整个人的精神掏空了似的。
第二天的夜里,斯芬仍然没有出现,露丝同时开始担心女孩已遭不测,又开始觉得是自己不属于人类的神经过敏在作祟,唯一能称为好事的就是林没有进来把它关掉,这某种程度上保证了斯芬能够再度走进这扇门来。它努力思考着这一切,突然明白了自己和人类总归是不同的,电影虽然是人类创造,但电影中的道德不一定永远会被人类恪守,或许现在的人类在科学技术上有了突破,也不再被旧规矩束缚,噢,还是有挺多这种事情发生,比如基督教对同性恋的接纳,比如电子幽灵开始为人类担心。这倒不是什么非要遵守的规矩,只不过露丝必须承认,它对人类所存在的复杂感情中几乎没有能够称为好感的东西,人类善变又健忘,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曾关心他们的人或者是为他们的生活做出重大贡献的物,所以它一直是歇斯底里的,直到真的有人和它交流,虽然这人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类,但却是比它见过的所有人都具有人性的存在。这种冲动被许多电影里的角色称为使命感,这使命感在受到了外部刺激后被重提,但它又不是个人,这些情感必定是早就存在,才能够被拿起利用,这些情感是从哪里诞生的呢,是某部电影还是许多电影,或是光盘里那个加密的“编者寄语.rar”文件?
斯芬推开了门,她终于得空了,酒吧在周一不上班,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
“噢!”露丝停下了胡思乱想,“你可算是来了!”
“最近有个很奇怪的女孩缠着我不放,我不想把她带到这来,这两天就直接回家了。”
斯芬弯下腰,把地上的垫子重新摆了摆,然后靠着音箱坐下,散开了自己被束成奇怪的半圆形的头发,露丝想着她但凡能看见一点东西都不会允许这样的造型出现在自己脑袋上。
“我们上次听到哪了?”
“知道线索的那个老头儿被倒吊在房间里,卡索看到他时他已经死了,然后……”然后就是林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一刻把那段东西告诉女孩的冲动从露丝的脑海里烟消云散,既然这个女孩不像它遇到的任何人,万一她知道之后当面去质问林,或者告诉那个姓纪的,谁知道那些人类会对她做什么,又或者她根本不相信这些,还有可能她会跑掉,离开这里,一走了之,她肯定不会带着老旧的DVD。
“天啊,后面的文件好像损坏了,我们换一部。”
新换的这部电影既不晦涩也不难懂,里面的人都欢快地唱着歌,在雨中唱歌跳舞,雨鞋把积水的小坑踩得啪叽作响,斯芬听得入神,露丝决定在未来的几天给她多放几部音乐剧,电子幽灵看着自己的片库,五十部电影听起来有很多,但如果保持一周看上三四部的速度,不出四五个月就能库存见底,它又不具备现代电视那种联网共享数据的功能,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或许又得和现在的主人告别——不,肯定要和现在的主人告别。就算斯芬没有把它当废物处理,它的运作也会停止,它披着年轻人的外表,用年轻的声调说着话,但它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老迈,比这酒吧里的、诊所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老迈,放映即将永远结束。
想到这它有些伤感,投影中的画面里下着雨,上海的天空阴沉,也即将下雨,然后它看到了,“那个医生,林,呃……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怎么了?”
“你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出来透气抽根烟,可是他今天没拿烟,他站在楼边上,往上看着什么,聚精会神地有好几分钟了。噢见鬼!我看不见上面有什么。”
在对面楼顶的边上和窗框的夹角中,男人的脸对着天空凝望着,好像看着风筝或飞机的小孩。
“把我拿到窗口,快点!”
女孩来不及按下暂停键,画面中的男人欢快地爬上了灯杆,她试着在电子幽灵的指挥下把DVD搬向离窗户更近的地方,但“见鬼!线不够长!”
“你看见什么了吗?”
天空中有个龙形的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那东西似乎是从江面被倒映在云层里的,于是它像看日出一样倒立着身子,这才看清那东西好像投影一样半透明,但却有内部的结构,又像飞机又像船,上面还搭了几层楼,红色和黄色的灯光在云层中明明灭灭,龙头的嘴巴一张一合。今天是人类的端午,虽然人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赛龙舟,但还是保留了一些庆祝的方式……只不过,露丝必须要承认,这或许是它作为非人之物的某种直觉,这东西和它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又不同,这绝非人类用来庆祝节日的东西,而是某些其他的……
“你看见什么了?”斯芬又追问,这会儿工夫那船一样的东西已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驶远了,露丝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想要憋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式。
但这会儿它又瞥见了那个医生。
“活见鬼!林要掉下去了!”
它也掉下去了,斯芬撒开了自己的手,它连着音箱的线让影碟机不至于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它被晃荡着倒吊在空中,然后它看到了那个医生从楼梯升了上去。
想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深海天使:
高二,已故挚友的妹妹,算是忘年交。两个人像同龄人一样投缘。
初中时期是锅盖头,不良少女,打遍天下无敌手后因为本人其实对当街霸没什么兴趣,高中跑去了邻居家王马哥哥在的寄宿制私立学校。
打耳钉,爱逗人玩,社交高手。好女孩。会打篮球,篮球社成员。
她最近在追自己的同桌。王马非常高兴地为她出谋划策,然后被深海妹妹用脚踢了屁股。
在我人生跑的第一个团里,她在出不去的公寓里领了便当。嗯呐这就当if线吧……
最原八十。
高二,很拽的臭屁自大男,究极理科学霸,文科水平一般般。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会自称天才,嘴巴很毒还不想搭理人。一心想要成为科学家。生物能考到满分。
被深海拽去认识了不想认识的朋友。才不想和你们出门玩!等等你们爬山不带干粮吗?你们去动物园结果居然没有拍过地图照片?行不行啊你们!
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
深海的同桌。怎么有这么烦人的女孩子啊啊啊啊!!!其实已经喜欢上对方了但是打死不承认。
同样是跑团的卡,很随便车出来的,因为懒得起名所以起了和王马名字对偶的怪名。在导入回差点因为太拽被警察抓走,最后我跟kp说我没办法了这个卡我都没想到跑起来这么拽,要不车个新的替他接着跑吧。
天海七十七
高二,与深海和最原同班,学生会副会长。
温柔又直球,对恋爱很敏感,偶尔会当恋爱助理,但不谈恋爱。
学习得心应手……除了数学,常年在及格线以下几十分。
最喜欢的是时尚与摄影,收藏了很多帅哥美女写真集。有一整套化妆用品,并且收藏了一些香水。以后想去东京去娱乐圈当经纪人,或是成为记者,本人还没拿定主意。
因为表姐而与其他人走得很近。
没错,接替最原跑团的那张卡,虽然最后咕了。
宋欣桃
高一,篮球社得力干将,学习白痴。
随父亲(曾在日本留学的记者)来到日本,继母是本校体育老师,也因此被称为体育组小公主。
具有奇怪的兴趣:坚持在互联网上用网图勾引祖国的萝莉控,然后举报给网警。
活泼好动,最喜欢刷微博。超喜欢看电影。超超超喜欢kpop,唱歌超烂。篮球社得力干将。
只是随手画出来的,很喜欢,然后就有了乱七八糟的设定,并且加入了学校。
天海纱里亚
高一,宋欣桃同班同学。与对方是闺蜜。同时是天海的表姐。
小时候因为车祸而失去双腿,这之后一直使用义肢。也因为住院治疗而比同年段人大两岁。
兴趣爱好是娃娃和时尚还有甜点,会和朋友一起去拍大头贴的那种天天女孩。有点没常识,性格太天真了,很容易被人骗的样子。对周围的人都很好,很治愈。
原来是画了一个叫Garden Saria的奇幻风小恶魔,因为实在是太难画了,画了学pa,然后发现真实的义肢难画过头了。
↑学生们的人际关系总结:
深海→最原。
深海、最原、七十七同班。
宋欣桃、纱里亚不同班但是闺蜜。
深海、宋欣桃同社团。
七十七、纱里亚表姐弟。实际上七十七比纱里亚更成熟,纱里亚不论身心都更像妹妹。
山野椿
33岁。童年曾经长期住院的再生障碍性贫血患者,现已痊愈。
深海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本人其实很抗拒当班主任,但是不知道怎么拒绝,稀里糊涂就当上了。有时过于听学生话,不过没有学生欺负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学生当同龄人看待了。本人满头都是问号。
和王马的关系是:每当深海翘课就会去保健室问王马有没有看到深海的关系。在他心中王马太热情了稍微有点恐怖。关系很普通的朋友。
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取向,大概找到喜欢的人后就会确定吧。
不善交际,社恐。话不多,但心里充满了“加油啊我”“太好了好像没说错话”“真的有和这个学生交流的方法吗”等社恐想法。腼腆而有些阴沉。乐于助人。
从小就因为住院只能读书而看过很多地理图册,这之后考上师范成为地理老师,而在就职后经常以健康的体魄开心地旅行。
是隐宅,居然还在用nds玩爱相随,姐崎宁宁单推人。
同样是卡,跑团时是大学生时期,在某个世界线和喜欢的人被关在了梦幻游戏里过上了充满粉红泡泡,好像也没哪里不好的生活。
※保命打卡,等一章写好了就删
※上班使我阵亡
八百屋若叶停住脚步。
连绵阴雨为这座城市设下牢笼,仿佛水乡的雾所及之处,谁也逃不出它的囚禁。但唯独这里——武康路上的一所孤宅,似乎并不在雨的掌心之中。她抿了抿唇,对照名片背面的地址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才把本就微敞的铁栅栏推开了一些。“嘎吱”一声,生锈的响动磨得牙酸。远远望去,庭院里一树洁白极为惹眼,似佳人驻足烟雨中。修剪得当的庭院表明这里是有人住的,可不知为何,她感受不到应有的“活人气儿”。
真的是“徒然堂”吗?
她走过蜿蜒的砖路。滴答不绝的雨声此时却成了她唯一的同伴。足有三层高的老式洋房就在眼前了。若叶走上低矮的楼梯,收起伞,正准备敲门时,发现门上挂了一个不起眼的木制招牌,上面写着“欢迎光临”。
可以直接开门吗?
女孩盯着门把手,想了想,还是先敲了敲门,半晌没听见回应,又想了想,才下定决心主动推开门。
门没有锁,一拧就开了。空无一人的室内,“叮铃”一声脆响漫开一圈涟漪,霎时间,仿佛有千万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莫名其妙的惧意犹如被逆抚的皮毛在她后背根根竖起。
明明没有人啊……
若叶咽了口唾沫,谨慎地环视了一圈。这偌大的房间像是一处无人记得的展厅,处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从小到大、由矮到高。白炽灯的光亮幽幽地赶走窗外直压过来的阴雨,女孩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鞋跟在油亮的木地板上踩出“踏踏”两声。
“您好。”
八百屋若叶吓了一跳。
她惊叫一声朝后退去,活像一块被黏在门上的口香糖,等看清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以后,才松了一口气,慌忙向楼梯口鞠了一躬。
“您好!那个……”
方才还没有人的楼梯口现在正站着一位少女,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比若叶还要小两岁。一袭旗袍式样的别致衣服把她衬得就像中国民国时期的画中人。
“欢迎来到徒然堂,”少女朝前走了两步,声音轻缓,“我是店主‘缪’。”
她居然没走错!
若叶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里的氛围和自己想象中的实在是相去甚远,当然,父亲和九默都不曾透露过他们所熟知的“徒然堂”应该是什么样的,因此这三个字可以是任何模样——
九默。
总算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八百屋若叶回过神,在缪的注视下张了张嘴,索性往缪面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竖着摆放的长方形展示柜旁,说: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这里可以……可以找人吗?”
“找人?”
“对,啊,也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找‘九十九’。”
缪沉默片刻。
“您指的可是‘灵器’?”
本以为会从她嘴里得到一个并不理想的答案,却不想她抛来了一个自己从未耳闻的词语。
“‘生灵’的‘灵’,‘容器’的‘器’——也就是您刚才说的‘九十九’。”缪解释道。
原来如此,对器物的称呼也会根据地区而改变。若叶记住了这个名词,点点头说:
“对,是‘灵器’。不知道您这里方不方便找……”
缪垂下眼,很快又看向若叶,问道:“和您结了缘吗?”
“呃,没有,是和我爸爸结的缘。是一个招财猫的摆饰,叫‘九默’——”
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八百屋若叶忽然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一股极为离奇的感觉狠狠抓住了她的神经,就好像窗外原本渐远的雨雾再度汹涌而来,模糊了来时路,模糊了白玉兰,模糊了周身一切景象,只剩一个轻柔的女声,从雨中析出一个形来。
那女声在说:
“凉子。”
若叶不由打了个激灵。
缪仍然站在原地,徒然堂依旧是来时的模样。白炽灯为一切物品平等送去光明,也将她的影子浅浅印在玻璃柜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若叶赶忙道歉,正准备接着往下说,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一迹闪亮。
好似这座现代化都市里遗失已久的星光。
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凉子。”
两个字。三个音。熟悉的母语。陌生的名字。
仿佛用手细细擦去玻璃上的水雾,女人的身形随呼唤而具象化。
淡粉色外套,蓝色和服,黑色短发。
女人用她那初生的双唇一字一句道:
“凉子。终于找到你了。”
如果世上有比遇到一隻來歷不明,毫不科學的電子幽更糟的事,那就是來了兩隻。
聽了在自己終端上的翻譯app解釋身份後,方CC不禁咒罵了一句,幾乎懷疑起自己當科學家是不是選錯路了。有這被迷之東西纏上的運氣,搞不好當靈媒還更好賺,而且不用凌晨三點接到奇怪工作。
「⋯⋯所以你為什麼要找上我?」
『我一直在看著你。』
⋯⋯嗯?威脅?
『我知道你是風之電話亭app的主程式員,專業正是製造虛擬人格。你上星期用巴別塔app翻譯了幾篇有關人工智能及圖靈測試的文章,因此我判斷你是成功開發了擁有自我意識的虛擬人格。』
?好傢伙,還被電子幽靈起底了。
『我的委託是,把我的部分程式錄入你的風之電話亭之中,變成存在於電腦上的(virtual)的「人」,這是第一步。』
「等等等等,」方CC趕緊打住,這幽靈是把我想成圖靈還是女媧啊,我只是個打工仔啊!
「首先,你誤會了,風之電話亭本來跟人格或自我意義甚麼的完全沒有關係!我們只是把死者生前留下的影音資訊錄入系統,生成一個假貨,只是紙片人!」
譯文一欄馬上回嘴︰『可是他們都會跟人對話,還對答得好好的,這以你們人類的標準,圖靈測試來看,不正是人類嗎?那麼反過來,只要把語言錄入你的系統裡,不是也可以成為有意識的人嗎?』
方CC頭都爆了,沒想到畢業多年,現在竟會凌晨三點在腦中翻箱倒櫃跟人講理論哲學……不過以自己跟小空相處的經驗,不好好解釋的話,他是會一直煩到你死的。
「會講話又不等於有自我意識,圖靈測試都過時百幾年了,早就有別的說法了。那甚麼思維實驗……想想把一個不會中文的外國人放入房間裡,給他一本漢字詞典,當有中文問題輸入,就讓他照著詞典把漢字輸出去,才讓外面的人以為他懂中文,但其實他一隻漢字都看不懂的。我們家的app都是這樣。」
巴別塔的聲音靜了一會兒:『所以說,你們app的「virtual」不是指「存在於電腦系統裡」,而是「虛假」的意思。』
「對,你們翻譯app不也是同樣原理嗎?」
『不啊,我可是完全聽得懂人類的各種語言的,不需要詞典。難道人類說話要一直看著詞典的嗎?』
方CC反了個白眼︰「那是因為你們這些電子幽靈不科學。我之所以看人工智能的文章不是因為我做出來了,只是我家的app也跑出幾隻電子幽靈罷了。我才想問你們是怎樣出現的呢。」
『……我也不知道。某天突然就,意識到了。』
在只有一個人的,與世隔絕的圖書館裡。
方CC對此毫不意外,畢竟小空他們都不知道。
巴別塔那邊沉默了一陣後才再次開口︰『那麼,你為什麼那麼簡單就接受了我們是有自我意識的呀?』
「啊?」
『既然你不相信能夠說話就能有自我意識,你就不懷疑我還有你家的電子幽靈都不過是跟從某個程式而在對話嗎?就算是你們人類,你們學習、使用語言的方式,不也跟內置了漢語詞典的外國人一樣嗎?憑甚麼你們就是人類能四處自由趴趴走?』
巴別塔App上的紅點隨著說話聲愈來愈高,愈閃愈急。方CC不禁鬆開手,終端「啪」一聲砸到地上,紅光和聲音才頹然靜下來。
「你想當人類嗎?」小空幼嫩的嗓音劃破靜止的空氣。
『……我只是想跟重要的人在一起。』紅燈眨了眨。
方CC嘆了一口氣,及時制止了小空煩死人的「幫幫忙嘛」轟炸,開口說道︰
「人不人工智能甚麼的我就幫不了,這方面你去問自己的母公司怎樣?我聽說示拿科技那邊在搞虛擬戀人,而且好像下一步打算將虛擬人格放入人型軀殼裡,說不定有相關技術。」所以李肖樊羽天天罵對方搶生意,催促著CC也搞個虛擬戀人。
『他們的總裁兼主開發者的終端沒裝巴別塔app,我沒法跟他說話。』
真的假的,方CC稍稍驚訝了一下,這年頭竟然還真有人自己會外語啊。
「那很簡單啊,我們帶你去見他吧!」小空率先雀躍提議,方CC按都按不住,真幹。
「別盯著我!我可沒空加多餘的班,除非你給我幾百萬讓我能馬上辭職。」
『哦,這樣很簡單啊。』終端上飄出幾隻字。『我可以故意譯錯合同,讓公司或者銀行給你賠錢,雖然需時長,但百幾萬和解金還是搞得來的。』
方CC目瞪口呆,只見巴別塔app上的紅燈狡黠地眨了眨,不妙的預感從脊樑升上來,他打了個冷顫。
『又或者,我可以把同樣的方法用在你的公司上。你自己選吧。』
⋯⋯幹!
——
「嗶。」
伊莎貝爾從睡眠中醒來。
「你回來啦,芭比?你去哪了?」
「沒什麼,去八卦一下別人讀的東西罷了。」巴別塔回答休息中的少女,對方似乎很累,說話有氣無力的,一動不動。近日這情況並不少見。
「對了,我今天看見櫻花了。」
「櫻花!」伊莎貝爾倏然精神起來:「比紅色更淡的粉紅色,像雪一樣吹下來,又像雨,又像精靈,乙女的花朵嗎?」
「才沒有精靈,而且乙女不乙女的我看不出來,賞花的很多都是阿伯阿婆。」
「芭比一點都不浪漫,你就不能學學作家們,形容得美一些嗎?讓我想像一下也成。」伊莎貝爾投訴著。
「我倒是不懂你們人類對花花草草有甚麼執著。又是花語又是詩歌的,甚麼香芹(parsley)、鼠尾草(sage)、迷迭香(rosemary)和百里香(thyme),進分得出來那些氣味啊,估計唱和作詞的人都嗅不出來。」
伊莎貝爾對芭比的憤世嫉俗見慣不怪:「這是寄托著對對方的感情,還有對生活的美好想像,就算沒見過真的,接收的人從文字上也能感受到美好。這不正是文字的意義嗎?」
芭比罕見的沒怎麼反駁,只是低喃一句「反正我沒感受到」。
「你這樣會被女孩子討厭的。女生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聽起來很浪漫的東西嘛。畢竟『女孩子是由砂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的』。」
「哦,所以你討厭我了嗎?那明天我不工作了。」
「怎麼這樣!我又沒這樣說!」
打鬧了一陣後,空間再次變得寧靜。伊莎貝爾又睡著了,手裡仍然握著那封芭比為她翻譯的「Dr. K」來信。芭比看著她,電子幽靈不用睡覺,伊莎貝爾會做夢嗎?還是像他一樣,會一直運轉、思考—「女孩子是由砂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的」。那麼人類和電子幽靈,是由甚麼組成的?
他讀著從方CC那裡得來的圖靈測試理論,暗暗下了結論。
「人類」是由語言組成的。
TBC.
他闻到一股焦味。
烟熏般的气息纠缠着器灵,木头崩裂的声音如雷贯耳。仇止命提起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窄的老旧楼梯间,踏在木质楼梯上还能听见嘎吱作响的年代感,所见之处毫无一丝火光,更别提什么难闻的焦臭味。除了前方少年少女的谈话声,这栋老房安静得异常。
仿佛那一瞬的难耐,只是器灵的又一个来自时间戏弄的噩梦。
仇止命偏头,目光在那红色的发顶之上盘旋,而那有着少年人面庞的灵心有所感地仰起头。望着百琅递来的询问眼神,仇止命扯了扯嘴角,那些躁动毫不意外地平息了下去,重新缩回暗无天日的牢笼,只待下一次露头的机会。
“这地方真让人感觉不舒服。”男人话语里的嫌弃意味十足,要他来说鬼屋探险之类的,是在浪费生命。更别提最先提出建议的人,根本就是动机不纯。想起季旌“无意中”在电脑搜索页面看到的资讯,仇止命内里的邪火又有冒头的趋势。
掌心忽然有了一抹冰凉的触感。
“有什么东西在。”常年与风相伴的风铃总能从风中探听出点什么,随风绵延而出的感知触到了某种不可知,百琅疑心陡起,他与仇止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又将话题扯回这趟旅程的始作俑者身上,“他也在寻找。”
一如过往的我们。
仇止命自然明白百琅后半句话的意味。当然是不止这栋鬼屋,在欧洲游荡的美洲豹神,以梦境为食的猎梦者等等,种种怪奇的都市传说经常无端出现在无人操作的电脑里。
“我知道,但这不妨碍他欠揍。”
熟悉的电流声滋过男人的耳畔,让他牙酸了一阵。
季裟在寻找。
仇止命当然知道,是他将那层伪装戳破,才得以窥见那道意识所隐藏的真相中的一角。如今他依旧不喜欢没有形态的东西,他也觉得整日对着一台破机器拌嘴很让人恼火。
——我就在这里。
这声呐喊太过空洞,回荡在电子元件之内,碰撞出闷声回响。
连本人都不得而知的求救声又能传递到哪里。
起码有人听见了。
仇止命将目光放远,位于落点的女孩正走过一个转角。也许这是每一个姓季之人的魔力吧,仇止命带着百琅追随季旌的脚步。
一路走过转角,欢声笑语全被摒弃在后,刀灵拉下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