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子坐在病床旁边削着水果,她的头发被自己简简单单的束起来,刘海也被随意的找了一个发卡别上。她在上午的太阳爬满整个窗格的时候,准时穿着运动装拿着饭盒到了医院。
当时菲特看见人的瞬间稍微惊呼了一声,绑着石膏的那只手的手指似乎也轻轻动了一下,他努力的坐起身,第一句反而是询问对方怎么没有穿上次买的新衣服。小姑娘没有任何反应,将饭盒放在了病床的床头柜上,自然而然的坐下后才随口回答了一句因为要做饭所以太麻烦了。
“但是小淑女的话,至少也要把发型给整理好啦。”
他用完整的那只手摘下了对方的发卡,拨弄了一下女孩子的刘海,与此同时艾丽丝一直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她将饭盒打开后拿出了两层方形容器,上层放着一些时蔬与动物肝脏的小炒,下层则是将蔬菜煮到融化入味到粥中的米粥。她夹起了一块动物肝脏,面向菲特。
菲特别过了视线。
“……啊,我不想吃那个。”“对长骨头好。”
他的小淑女在这方面尤其严格,这就像是什么严肃的管教着你的营养师一样,说实在他也不怎么能想象到这个姑娘面无表情的处理着动物内脏的样子,呃,头疼。菲特深知自己抵抗并不能倔过对方,也只有视死如归的咬下了那块动物脏器。其实味道不错,更像是用东方手法处理过的,带着一丝微辛刺激着味蕾。
看着父亲没有再像平时一样闹别扭,艾丽丝觉得十分的欣慰,以至于她在放下小菜的勺子端起菜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笑意。菜粥仍然散发着热气,夹杂着蔬菜的鲜甜味,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似乎对蔬菜粥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执念——她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自己询问其到底要用什么蔬菜的时候,父亲又会笑着揉揉自己脑袋,说着没关系之类的话。
所以尝试各种各样的蔬菜粥也成为了她的爱好,或许有一天能还原父亲所喜爱的味道也说不定。那个时候在家中围着围裙的少女听着锅中咕噜咕噜的发出诱人的声音,在尝了尝味道后关掉了火,一边想着“啊,今天也很好吃。”一边却又想着或许父亲这辈子都不会告诉自己那蔬菜粥到底是什么吧。
回到医院之中,没有办法自己吃饭的绑着一只手外加一只脚的男人却十分快乐的笑着,甚至偶尔因为动作起伏有些大而被人制止住。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着真希望快点好起来呀。
艾丽丝收着碗筷,似乎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句那就不要去那家赌场了。
菲特笑着,他始终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甚至双肩有些轻轻颤抖的,艾丽丝怀疑人是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装出来的笑——她知道父亲会骗人,但是很遗憾,如果什么时候她察觉到了父亲是在骗人的话,那只可能是菲特希望自己察觉。菲特想耸耸肩膀,但现在的自己只能摆出一个滑稽的动作。
“瑟先生是一个好人了,但是稍微有些粗暴了一点。我呢,是不会反省的。”听听,最后一句话还带着一丝自豪感,削着水果的女孩子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下一秒将一个完整去皮的苹果便递给了人站起身子。
“我先把碗筷带回去收拾了。”
菲特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话让自己的乖孩子生气了,叨念了几句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就是让人不懂啊,直到几分钟后他啃着苹果,瞟了一眼门外确认对方已经没有再守在外面后才恢复了沉默。
苹果很甜,果肉被牙划破后渗透出了果汁充斥到整个口腔之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果酸味,果肉落在了舌尖上,被咀嚼之后咽下。不愧是伊甸园中的禁忌之果吗,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发散着自己的思维,被蛇缠绕着的果实,在这纯白色的房间之中。
……自己的小淑女的确是生气了,晚上的菜品明显变得寒酸了一些,就连他撒娇一样说了一句明天想吃冰激凌也被马上驳回了,本来艾丽丝会在医院守夜,今天却有些赌气的回了家。那个孩子,虽然比起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但是还是有着孩子的性子呢。菲特思考着明天自己到底该怎么赔礼认错,然后说服对方让自己继续去那个地方。
被蛇缠绕着的果实,很适合自己。
也许坠入恶魔的怀抱,更加适合自己。
但是那个孩子却更加圣洁得像个天使一般,这点着实让他感觉意外。被圣洁的恶魔所饶恕的话——毕竟自己只有和恶魔交谈的资格——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稍微能得到点安慰呢。艾丽丝是个好孩子,有着这样一个名字的姑娘似乎都是被纯洁眷爱的孩子,如果自己得到安慰之后,是不是能更好的作为一个“家庭”的“父亲”呢。
菲特在一个人的时候总想着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感觉到了风吹过了自己的脸颊,回过神才发现今天早上打开的窗户还没有被关上。不愿意吵醒护士,他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有些困难的抚着边缘挪到了窗边。风吹起他的碎发,他将手放在了窗沿上看向这座已经睡着的城市。
不知道哪里计时的钟楼敲响了,菲特感觉腿部的疼痛让他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他,被人扔掉了鞋子,为了护着药而被人踩着小腿,踹着肚子。迟到了几个小时回家的他,只有赤着脚拖着身体抱紧怀中的药。不知道哪里的钟楼敲响了,他能看见自己家的小房子,母亲微笑着。
……或者,随便是谁,对自己微笑着。
在夜风之中,他走神了。
政客其实并不经常会到这样的场所。
穿着神职人员服饰的男人用橄榄枝轻轻触碰在祈祷着的人的肩上,不经意的抬头看见了刚刚踏入教堂的人,他一开始因为那个人的装束有些失神,但回过神的他立刻调整回了状态。
于是他依旧垂着眸子,在脑中回忆着那个刚刚到来的家伙到底是谁,表面上仍然耐着性子的将声音放轻柔,吐出了一些对祈祷者的祝福。
不、不,为什么刚好赶在这个时候。如果那家伙走掉的话,下次再碰到这样的大鱼又会到什么时候呢。他用余光去瞥那位先生,一边琢磨着既然是来教会的家伙,又是上流层次,估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吧。
他的目光回到了眼前的人身上,收起橄榄枝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到你想说的话已经传达给上帝了,没有什么过多的祝福,他便将视线转向了苏维尔——这片土地的领主大人。
自己不能表现过于急切,但是一定要亲切……在他的记忆里,苏维尔对于宗教这边的投资意外的很大手,如果自己能让对方上钩……
他微笑着走向对方,向对方伸出了手,动作熟练并且自然。苏维尔失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他能看见对方袖口上的金链轻轻晃动了一下,在光照射下有些刺眼。
“领主大人。”但是他还是很平和的笑了,微微点头后在胸口划下一个十字架。“祝福您,今天来到教堂有什么事情吗?”
“啊……只是来看看而已。”苏维尔的口吻轻松,甚至把玩起教会里放着的一些类似烛台或者小塑像这样的小玩意,看上去着实不像是虔诚之人。“与其说我想倾诉什么,不如说我想来听听主教大人讲故事吧?”
“想要了解什么?关于我们的神明吗。”
“哎呀,那可真是听起来不错。”
苏维尔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他深知道自己说出的书上记载着的故事并不是对方想听到的事情,却始终不愿意放走着难得的机会。随着钟声敲响,夕阳的光也铺满了教会的地面,玻璃上的彩绘发出光彩,苏维尔抬起头,去倾听那钟声的回响。
“啊,不知不觉教会只剩下我们了呢。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啊,主教大人。”对方站起了身子,他几乎是要放弃摸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了,也许真的只是贵族无事可做的打发时间?苏维尔轻轻抚摸着长椅椅背的边缘,含着笑,计算好一般的在第二声钟声敲响时开了口。
“……要煽动人心将杀人正当化,很不容易吧。”
“……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甚至没有什么被发现的担忧,有些轻松的踱着步子重新站在人的面前。“领主大人是,发现了什么魔女吗?”
“不、不,我可没有想杀的人呢。我想做的是……”苏维尔抬起手,这是他这一个下午唯一一次展现出情绪波动的时候,但男人马上抑制住了自己的话,只是盯着神父大人的眼睛。
“我想让你帮忙。”
这是他和苏维尔的第一次见面,在越发深入后,他便觉得这个领主大人的脑子更加的让人无法理解。在他第一次到苏维尔家时,对方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对着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挑了一下眉。
“您大概应该知道神职人员不能饮酒吧。”
“红酒啊,可是耶稣之血呢。我们也是畅饮过神之血的人,不是很符合你的身份吗?”
分不清是嘲弄还是陈述的话,他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秒笑到弯下身子,或许这只是因为他骨子里一丝为了应和上流的谄媚作祟,但不得不承认,这亵神的笑话很让他快乐。于是他自然的走到人身边,从柜中拿出一个酒杯和对方的酒瓶轻碰了一下。
“那么,愿神爱着你我。”
“但愿如此。”
苏维尔要让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帮忙收集一些关于有着神相关传说的小饰品,如果可以的话,做出简单的替代品更好。在他们聊到这个话题时,门开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走了进来,他闭上了嘴,但苏维尔只是笑了笑。
“他会帮你把替代品变成真的。”
他听见孩子小小的哼了一声,便匆匆的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苏维尔摇着杯子,并没有在意那一声轻微的抗议。在他看来,这只是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小小的涟漪而已。苏维尔继续说下去,提到了他的煽动人心,甚至聊到了两人的相似性。
“但这些信息下面的人应该更清楚吧?况且……你就像我的左手吧。”
那个男人就连说着这些话时都是一副优雅的样子。
“帮我去做些肮脏的事吧,我的手?”
苏维尔突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放着无数就如同他袖口上一样的金链的东西,就像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一样,这对他来讲充满了诱惑力。他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当然,先生。愿神爱着你我。”
他用着他从未在祈祷时用过的虔诚口吻说了。
End。
“……为什么呢?”
“不知道,也许跟你的话会更建立一种共情吧?”
于是怀中的女性嘻嘻笑着,娇嗔着轻轻用脚踹了踹男性的小腿,将被单蹭出一些褶皱,被拉起的窗帘将阳光阻挡在了外面,让房间里面的人无法分清昼夜。也没有关系啦,菲特再一次俯下身子用亲吻堵住了对方的娇笑,手中所及的温暖让人的脑子也变得无法思考,恰到好处的昏厥感。
没有人在意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也许和肌肤重叠时在耳边的爱语一样,甚至比其拙劣没有办法引起人的动情。房间被灯光渲染成了暖色调的昏黄,厨房的水槽里放着两人份的餐盘,也许在什么时候也被拧紧的水龙头中一滴砸中发出一声轻响,接下来就被整个房间吞噬恢复寂静,发不了任何声音。
女性的金色鬈发懒散散的披在肩上,用手指把褪到脚踝的吊带袜向上勾起一直到大腿处,让袜子贴合了腿部的轮廓,她对着镜子微笑,抿了抿唇让口红在嘴唇上晕开。那个从镜子里能看见的男人弯起眸子带着笑,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烟味,她本来想在结束后点上一支,却被人塞入了一颗巧克力球,让甜蜜的味道扩散在了舌尖上。男人比起烟草更喜欢一些小零嘴,他一边在自己身后整理着着装一边又吃下一个巧克力球,转过身又是一副绅士的模样,带上单片眼镜遮住了他眼底的笑。女性过去勾住人的脖子,似乎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我的绅士,菲特便及其配合的挑了挑眉,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的回复了一句我的女士。
整个房间仍然出了人造的光线外没有任何阳光,木质的地板让赤脚走在上面也没有任何不适感,菲特和这位女士可以算是有较长的交往时间了,大概是……四天左右,在他们最后分开的时候,女性趴在鱼缸边,里面水草被气泡附着轻轻摇晃,金鱼呆滞着目光,在微微张合着嘴几下后翻出鱼肚,仍然盯着整个房间,让人恶心。她突然回过头,叨念了一句晦气后低下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着,用两只手指夹起一根烟点上放在唇上。
菲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窗户,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留下零零散散的光芒在地板上。他趴在窗边看着窗外,有吆喝着的小贩,有热恋的情侣,有牵着手回家的母子……很热闹呢,但是太过遥远了,根本没有办法触及到温度,只是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并不坏,他眯起眼睛。
“那个时候你说什么共情,但是你根本没把你的心交出来,德里克先生。”但是她没有等菲特有什么回答,就又挥了挥手“啊,当然,你只是想找一个夜晚温存的对象,只需要互相安慰就可以了。”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性,这也是菲特能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吧。但是也结束了的,菲特也只是眨眨眼,没有对对方有什么挽留——或者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主动离开的,他没有办法回应那些所谓的“爱情”。
于是在女性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又再一次游荡在街道上,在美好的猎艳后不知道为何他还是回了家,一般来讲——如果家里没人的话,他基本上不会回来的,死鱼的眼球仍然注视着一切,恶心,太寂寞了。菲特捉摸着什么时候得去把鱼处理掉,一边走到窗边剥开一个巧克力球放入口中。
所以,甜食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甜蜜。
他的家门被很急促的敲响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的时间了,照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好在苏维尔一向睡眠很浅,但失去了帮忙打发敲门的人的孩子后,他只能亲自去开门。
打开门便是一张看上去惊恐发作的脸,他顿了一下,对人说着进来吧后把脸别过去整整笑了一分钟,那个人和平时在教会中的冠冕堂皇完全不一样,带着深深的黑眼圈与凌乱的头发。他着想着莫不是那个骑士长先生下了什么交换两个人状态的诅咒,不不,那个脑子里冒着爱与正义泡泡的家伙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苏维尔把客厅的灯打开,将人安置在沙发上,像是哄孩子一样的泡了杯热可可搅拌着,这是他的优点,从来不会对已经没有用的人失去耐心。那个男人抱着脑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突然抬起脑袋死死的盯着他。
“我没有办法睡着,我没有办法,我甚至像个白痴一样的在睡觉前祈祷了,但是还是没有办法。”
“……嚯,那比起祈祷你可以换成祈求原谅的祷告词?”
“没有用!没有用!我不是梦见那个家……我不是梦见神明。”瞧瞧,他甚至咽下了那个不太尊重的词。“我梦见了她,梦见她等着我。”
他吞了一下唾沫,接过了苏维尔递过来的可可接着往下说。
“我梦见她燃烧着,皮肤一块一块的脱落……但是她始终对我说着话,问我为什么,说我、我……死后也会这样。”接下来他再一次颤抖起来,声音也逐渐变弱,看上去怪可怜的。苏维尔坐到人的旁边,替人稳住颤抖的手,至少不要把可可洒在沙发上,顺势另一只手拍拍对方的背表示安慰了。
“我以为你是做好一切觉悟才做这些事的呢。”
“……我不相信地狱,我只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先生。”他看上去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饮下了一口热可可后捧着杯子,轻轻在杯璧摩挲着。“但是,如果死后还有这样的事的话,那么所谓的现在过得更好就毫无意义了。”
苏维尔只是听着人的话,甚至包括了什么如果现在做善事也会被上流作为掌握众多把柄的背叛者所处理掉,况且他也并不同情穷人。“我就是从那个位置爬上来的。”“省省吧,主教大人,你要感谢大家并没有觊觎你这个位置,不然大家都像你一样的话,你早就做不下去了。”
于是男人笑了一下,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没有继续说话。
“嗯,不过我也能够理解您呢,主教大人。”苏维尔突然觉得今天接待人倒是一个不错的决定,他再一次眯起眼睛看着人,试图将人带进自己的话中。“……所以你,其实是怕死对吧?”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苏维尔知道对方已经咬钩了。
“那么,只要找到不死的方法就可以了吧。”
“只要,再遇到神而许愿的话。”
End。
他一边给苏维尔倒着茶,一边关注着对方的穿着。稍显花哨的纽扣装饰,袖口洁白,在手肘处也没有脱线的痕迹,他甚至从男人的身上闻到了香水味道。
恶心。他想,同时弯起了眸子微笑着,任由滚烫的热茶滚入白瓷杯中,多么奢侈……要是这个时候杯子裂开了该多么有意思,他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委婉的询问对方是否没有办法用上更好的杯子。
就像过去的自己那样,伛偻着身子的女人为孩子们用闷臭的牛奶兑奶茶,将带着温热的乳白液体倒进杯子里,她的声音就像是巫婆一样——奶茶要先兑入牛奶,如果先到热茶的话,杯子就会裂开。多么简单的事情,那破烂玩意根本不能叫杯子,牵着小妹妹出门的父亲拿着钱袋回来,心情颇好的丢给了他们一些金币,便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里。
现在想想,那个女人也许是为了唯一留下的孩子,想让他开心一点吧。
他把上面被绿覆盖的马铃薯在身上擦了擦就随便的啃了起来,注视着夕阳落入了地平线,教会的钟连这里都能听到。他啃了三口便不吃了,转回身塞给了做着永远卖不出去杯子的女人,她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又像是同情他一样的抱住他,说着一些抱歉的话——他什么也没感觉,只是看着女人工作台上的拉住,只剩下了三根手指头的宽度,马上就要完全熄灭,被黑暗所吞噬。
一开始他只是被送去教会做普通工作,其实用他的话来说,那个女人完全是为了布施的食物把自己卖了。没什么,那是个好主意,况且还是持久性的,于是经过洗礼和祷告,他被“兄弟姐妹”教导了一些礼仪。被接济后他的家庭也稍显好转,女人哭泣着,说着我们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好日子?他看着教会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各不相同,却始终带着虔诚并且幸福的表情,衣服华丽,面容干净,带着自我满足的样子摸着他的头,让他觉得他自己就是个乞丐。与此同时街上的孩子们用木棍绑着死老鼠,去欺负被追赶到角落的乞儿。什么是好日子?只要是活着就可以了吗?母亲会拿走教会一些用过半截的蜡烛回家,继续做着那些卖不出去的东西,当他从教会回来,迎接他的始终还是这样的场面。
他躺在床上,窸窸窣窣的老鼠跑来跑去,啃咬着床的木板。他顺手从床下摸了一块石头砸向黑暗处,听着尖锐的吱呀声,摸索着黑他下了床,靠着夜视力摸到了那个温热的尸体,他想吐,他用木棒与绳子把那个老鼠绑起来,在黑暗的房间里挥舞着……但是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突然没有缘由的感到愤怒,狠狠的将木棒捅在地上,捅进那尸体之中。小孩子的泄愤,他听到另一个房间母亲的梦呓,自己一个人却哭了起来。
瑟兰萨洛斯·伊格纳兹先生,备受人们爱戴的骑士长,金色的碎发在铠甲的光泽与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夺目,天蓝色的瞳孔仿佛将整片天空的蓝色收纳在其中,在你与他对视的时候,微微眯起眸子笑了起来。黄昏在他身后展开了,温和,耀眼。他就是这样的人,在那个时候。
但人类始终在进步,把一切丢在身后,创造新的规则,于是他脱下了骑士的铠甲,接受了这个世界一切的变化。人们不再骑马,用了新的交通工具;姑娘们开始把大腿露出,穿着长靴轻快的走在路边,瑟先生始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还活着呢?他思考着。那个叫游乐园的地方吸引着很多的孩子,有着带着玩具头套的人拿着一把气球分给蜂拥的小孩们,他的孩子似乎从来不抢这些东西——乖巧而温和的,始终牵着他的手,他去拿了一个气球,放在了艾里克的手心里。那个孩子便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用有些好奇的眼神到处瞧着,偶尔轻轻晃动一下瑟的手,有些兴奋又带着试探的放低了声音。
“我想去玩玩那个,爸爸。”
瑟从以前就是个疼爱孩子的人,偶尔也会给人买上一堆其实艾里克并不喜欢的东西,无论是擦亮的玩具剑还是一些阅读书——他总是想把好的东西给艾里克。所以如果艾里克一旦提出想要什么,他多数情况下都是给予允许的。于是瑟摸了摸对方的头,说着当然可以,自己却坐在了游乐园的长椅上,看着孩子去排那长长的队伍。
夏日的天气带着闷热,天空明明离地面那样的遥远,却还是能看见云朵,人们来来往往,嬉笑谈话着。艾里克与他对视了,用力的挥起了自己的手,冲着瑟笑了起来。他停顿了一下,也轻轻举起了手,对孩子表示了回应。
艾里克吃了一个冰激凌,有些甜腻的化掉的冰激凌滴落在地上;艾里克与他一起坐上了摩天轮,瑟看着下面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小,看着边缘森林处的断壁和更远处的城镇,看着天空离他们越来越近,染上了黄昏的颜色;艾里克过于兴奋了,甚至没发现瑟带他绕了远路,踩进了草地里,阳光被树叶之间的间隙过滤得碎碎的洒在了地上。
他站在艾里克的面前,黄昏的风吹起孩子与他的头发,瑟兰萨洛斯·伊格纳兹大口呼吸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有些不坚定的踉跄着前进了几步,艾里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同样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要抱抱我吗?”
……
瑟兰萨洛斯·伊格纳兹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游乐园门口的玩具店,有孩子扯着母亲想要一个电动小火车——他还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给艾里克买过一个,他甚至驻足了,思考要不要给孩子增添一个新的玩具。但他看向了玻璃橱窗上自己的影子,似乎反应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黄昏在他身后展开了,温和,耀眼。他就是这样的人,在那个时候。
end
她冲泡了一杯咖啡,加糖,打发奶泡,将原本有些苦涩香味的饮料变得稍微甜蜜起来。菲菲娜将它递给了伊芙洛维亚,坐在床边闭着眼睛晒太阳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窗外的海浪声而已,如果换做是以前,他应该会一边嫌弃的推开杯子,一边继续整理桌上的文件,思考着为什么要拿一个占据桌面位置的东西来,口头上却是头也不抬的一句“你也学会谄媚乞怜了?”
现在的他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谄媚的对象了。睁开了眼睛的伊芙洛维亚看着菲菲娜,几十年过去的她开始有了衰老的痕迹,眼角有了淡淡的皱纹,嘴角却依旧是像以前的调笑——从来没有真的成熟过啊,菲菲娜——伊芙洛维亚想着,而对面的女人则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她好像就看不够一样,伊芙洛维亚的一副吃瘪相永远都是都能让她心情愉快。如果菲菲娜像是猫咪一样有尾巴的话,现在大概是轻轻的晃着,在某个角度顿下的眯起眼睛,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一样吧。
哦,伊芙洛维亚的确也算半条鱼。有着人鱼血的他依然是年轻的样子,与他们的儿子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相似,自从那个孩子上学之后,这座海边的小屋子里反而多了一些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光,甚至在近几年更加多了起来。也许伊芙洛维亚是在体贴?照料菲菲娜的孤独感?他反正不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必要,况且那个菲菲娜也不是会在意这些的女人。
过了很久,菲菲娜笑了起来开口。
“说起来,我给你说个秘密吧,总裁大人。”
“只要别挖苦我的话什么都行。”他总算端起了对方泡的咖啡。
“我以前往你的墓上吐过口水。”那个女人依然笑着,好像完全没有负罪感一样,伊芙洛维亚却被狠狠的呛了一口,有些狠狠的盯着人,菲菲娜继续说道。“反正我知道你不在里面不是吗?”
“……行吧,那你现在说这个是想干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说——”
海风吹起了窗边的透明帘子,将阳光也带进了这个房间稍微遮住了菲菲娜的表情,但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尾音上翘,说着什么快乐事一样。
“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死,所以估计我的棺材里也不会有我啦,到时候你要是怀恨在心的话,也可以冲上面吐口水。”
风吹过后的平静让帘子落下,正如伊芙洛维亚所想的一样,她含着笑。
“你可一定要去参加呀,伊芙洛维亚先生?”
伊芙洛维亚垂下了眸子,饮下一口咖啡。
“我可没那么幼稚,菲菲娜。”
“……也许会去吧,菲菲娜。”
整座村庄被灯笼烧得火亮,不乏有着敲锣打鼓的喜乐,却始终没有人们交谈的声音。他秉烛踏上了上山的路,夜风呼呼的却始终吹不灭那烛火,只是任由这微弱的光芒与风将自己的影子扭曲得贴在了地面上。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选上,也许只是那位公子的心血来潮。
那位公子很难得下山,因为不怎么见光而白皙得病态的皮肤,穿着黑衣,瘦弱,在妖怪中也是会被挑食的类型,尹昼白没有什么表情,漫步在村庄里,看着孩童嬉戏,看着男人们耕种、女人们纺纱,没有人注意他——不能够去注意,那位公子想要的是随处可见的村庄风景。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年表情却是不符合年龄的眉间紧皱,没有什么神采的双眼下是有些深的黑眼圈,在望向了某处与谁对上眸子时却笑了起来。微微仰起头,尹昼白半眯着眼扯出一个笑,却始终有着散不去的阴戾围绕在身周。
“你……”尹昼白的声音很轻,将他给唤了过去。“你盯着我在看吧,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尹昼白快乐的说到,似乎在期待一个能让他感到不那么无趣的答案。
“不、……”他突然哽住了,俯下身跪地不敢去看对方,连忙改口道是公子的气宇非凡吸引到了自己而已。没有什么声响,他琢磨着莫不是那公子已经离去了,却突然听到头顶的那人有些烦躁的哈了口气,接下来便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尹昼白在他的面前蹲下了,他从未这么近的接触到村子里所说的那位公子——只是从传言中听过被他唤到山上的妖怪再也不会回来,他是这个村子的主人……
尹公子不会在村庄里杀人,所以……绝对不要被叫出去。
尹昼白对他笑着,就像他一开始听到了那声叹气只是错觉一样。这位青年在近距离看时显得更加稚气了些,就连那抹笑都有些未成熟感在其中。
……他曾经远远的躲在树后看过尹昼白,当时的尹公子正带来了新的妖怪,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的将食指放入了口中,咬得鲜血与唾液浸湿了整根手指后才眼也不眨的画起符箓。
“在山野丛林里可无趣吧?不如做个当铺老板,哈哈。”
尹昼白始终自说自话,坐在前一个当铺老板的屋子里——他三天前被唤到山上去了——和对面被锁链绑起来的妖怪调笑着,药铺的狐狸是被叫来处理伤口的,看到这个景象不由得一急,劝到尹公子这当铺也不是非得要人守着之类的话。尹昼白喝了口茶,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的转移话题提到了几天前煲的鲜汤,在放下茶杯时看着药铺大夫,似笑非笑。
“那材料可不是您这里能买到的呢,不想尝尝吗?”
当时的尹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从得知,只是躲在树后,记住不要被发现这一点而已,好奇心却更加泛滥了起来。他不是被带来的妖怪,而是出生就活在这里的孩子——便更是对这个尹公子好奇起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类君临在所有妖怪之上,让别的妖怪对他下跪的呢?
现在的他能感受到,或许是出于一种恐惧吧。尹昼白依旧笑着,眼中却没有注视着任何人——像是他根本没有在尹昼白的面前一样,但对方的声音仍然在他的耳边响起的。
“这样啊,你中意我呀,能做到什么地步呢?”尹昼白明明是在询问,却更是在否认的拒绝一样,没有笑了的青年打量着他,最后站起了身子。“哎呀,我向你提亲吧。”
尹公子的提亲就像是在胡闹一样,他的喜事也只是乱七八糟的拼凑,有喝醉酒的妖怪们会说外面真正的喜宴是什么样,敲锣打鼓的送亲,媒人在脸颊上画上夸张的腮红,小娘子头盖红盖头,脚步轻盈上了花轿……就像是回应这段话一样,那个妖怪第二天被唤了上去时,尹昼白才开始安排妖怪敲锣打鼓故意办得喜庆,孩子气,让人发笑。当然,那个妖怪也再也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因为只有被尹昼白承认的妖怪才能够上去,花轿这种东西自然不存在了,他被胡乱的盖着红盖头,秉烛走上山路——“没有什么障碍的,你只需要一直走就可以了。”尹昼白是这样说的——的确,他的眼前只有仿佛马上就要被风吹灭的蜡烛的光,透过红布在自己面前泛着红。到了半路,却听着有人暗暗咒骂的。
“他娘的,尹昼白你这个龟孙子。”声音骂骂咧咧,却在听到他的脚步后收敛起声音,在半响后突然凑到了他的身后——是什么人,那个人继续开了口“被那个家伙喊上来的,真可怜呀,就算你闻上去不够美味,但是求本大爷在这里吃了你也可以。”
那个人好像真的打算这么做,甚至张开了嘴,他还没来得及躲闪就听到前面响起一声合掌的声音,一下子焉下去的身后人迅速的远离了他,听着树林的窸窣,大概是窜进去了吧。而在他还没继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牵住了,凉,像尸体一样没有温度,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让他确定了现在他已经遇到了尹昼白。
尹昼白牵着他,带他跨过门槛,什么话也没说的,不过他至少进入了一个光亮的环境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与小孩子的低泣——他还没来得及侧耳倾听,就被尹昼白拽到了厅堂。“要拜堂的吧。”尹昼白甚至自己在斟酒“不过拜天地父母,哈哈,不如拜拜我吧。”
疯疯癫癫。尹昼白突然把酒杯砸到了地上,他好像今晚的心情格外的糟糕,却依然带着上调的声音,一边喊着他快跪呀。无法看见瓷器碎片的他试图一边摸索着,却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拉扯着自己伏地,同时是锁链相撞的声音——尹昼白没有等人的耐心。他的脸蹭过了地面的瓷片,盖头掉了下来,瓷片陷进肉里,尹昼白在他完全摆出了自己心满意足的标准俯跪后,又像是心情好了起来,就像他当时被尹昼白选中时,尹昼白蹲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即便是所谓的“喜日”,他仍然穿着一身黑衣,对方用手抠出了他脸上的瓷片,去亲吻了涌出来的鲜血。
尹昼白突然大笑了起来,叨念着反正你中意我不是吗,上来的人不是中意我的,就是想杀我的,你是哪一个?这个时候他才看见在内侧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孩子,正带着泪痕往外面偷看,在视线与他对上的一瞬间试图躲闪开,却被尹昼白先注意到了。于是尹昼白将那个孩子拖了出来,有些不留情的丢在了一旁,俯下身子整理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去逼问人刚刚自己提出的问题。——你是想杀我呢,还是中意我呢?我可没给你逃跑的选项呀……除了我给你的选项以外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尹昼白松了手,抱着臂笑起来,只是听着孩子再一次低泣起来,回答道自己没有想逃跑的。
“……没有的,父亲大人……”
尹昼白却砸了一下舌,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为了寻找点能够让这个孩子哭声闭嘴的东西在房间里环视的他才意识到了今天的主角还被自己束缚着跪在地上。勾了勾手指,尹昼白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更像是想要快点逃离这个现场一样的再拉起他的手。“还是开始正题吧。”被匆匆拉走的他看了厅堂最后一眼——那没有供奉着神明的台子,两侧点着红色的蜡烛,地上仿佛有鲜血一样——或许那时洒下的酒映照出桌上的红布像鲜血一样,或许真正的是他刚刚留下的血滴,那个孩子缩在角落哭泣着。
尹昼白逃开了。
推开了卧室的门,他被有些粗暴的推在了床上,一只手抚在了他的胸口上,尹昼白开了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待会儿再问你吧。”衣服摩擦而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他甚至没有办法做出很有力的抵抗行为,只是努力的保持着呼吸而咬着下唇,看着尹昼白继续说道自己的规则。
“我不想听到不满意的回答,所以你知道吗?”
尹昼白亲吻上他的眼睑。
“无论是什么生物,肺被贯穿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赵柳枫的情绪急救安全包——其实他已经没有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了,毕竟枫已经可以比较稳定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一般他还是会从这个陈旧的儿童包里摸出来一样小玩意,作为自己今天一天揣在口袋里的小玩具。在与别人聊天的时候,他将手放进口袋中,指腹轻轻蹭着玩具的表面。
羽毛收藏、棉絮外泄的布球、灌满混杂亮片的油的玻璃饰品,用来划出刺耳声音的小石子。
……
羽毛收藏,枫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也钟情于羽翼的手感。赵溪楠第一次在孤儿院遇见这个不合群的孩子时,他将死掉的麻雀握在手里,温软的小小尸体躺在少年的手上,枫屏住呼吸,用食指去摸鸟儿的毛,甚至没有注意到身旁来了什么人。没有怎么被打理过的枫红色的头发贴在他脸颊两侧,柔软,融入了夕阳黄昏的颜色,少年只是盯着鸟儿,不含嫌恶、也没有什么所谓少年罪犯的狂热欣喜在其中,他只是抚摸着鸟儿的羽毛,仅此而已。赵溪楠看着那个少年停下了动作,但视线仍然没挪开,在半响后,他将手举起,试图用脸颊去蹭那句柔软的尸体。——赵溪楠叫住了人,这对任何一个常识人来讲都会阻止吧,少年惊了一下转过了头,与他对上了视线,笑了起来。
领养了一个患有阿斯伯格的孩子,赵溪楠先生只能摸索着人的喜好,将他所喜好的小玩意塞进了有着卡通图案的蓝色小包里。枫最初是想要一只翅膀,他用蜡笔在纸上涂画着,一边指示着表示自己希望这个东西。没有育儿经验也没有面对特殊儿童经验的赵溪楠先生连比带画,才让对方理解了翅膀标本会变硬(也许对方没有理解,但起码那个孩子注视着养父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于是最后枫喜欢上了柔软的羽毛收藏,有着鲜艳色彩的更棒,他能够抚摸着纹路去观赏很久。
棉絮外泄的布球,原本是完好无损的,枫最初并没有多么喜欢这个玩具,只是把它拿在手里捏着,看它变化出各种样子。赵溪楠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弄坏的——枫不是一个容易破坏东西的孩子,那棉絮外泄了出来,缠绕着枫的手指,有些奇妙的感觉,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新奇有趣的东西一样,将棉絮塞回到布球里面,手指也一并塞了进去搅乱里面的填充物。
枫将这个本来应该很快被扔掉的小玩具拿在了身边,在有好几天里,他甚至得包裹着手指才能睡着,在歇斯底里尖叫导致的呼吸抽搐时捏着小布球,将拇指塞进去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让眼泪把它打湿掉,安静了下来。赵溪楠曾经想过这么纵容这个孩子使用这样小玩具,来操纵对方情绪的话,这个孩子反而看上去只是一个被操纵开关的娃娃一样——有点可怜。于是在减少这个小玩具使用次数的同时,他试图用拥抱来安抚对方的动作。歇斯底里状态下的少年的幼儿退化特征意外明显,加上粗大感官的迟钝,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免有时候会被对方打到。安静下来轻轻抽啼的少年一边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一边接过了人现在才递来的布球,在这几乎是反复刻板训练中学会了不去依赖这个小玩意。
“犯罪!审罪!接下来就是赎罪!”
有着语气夸张的人在大肆宣扬着话语,擅自给本来就是无趣的人作出了更无聊的定义。艾路西塔坐在商会的大厅,也是这个城市所有人祷告的地方,这里代替了教堂——人们说宗教应该存留在心中,而鼓励人们用艺术去表现自己心中的宗教、去祈祷,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一份祷告2000元”“以大胆的色彩让祈祷活泼起来吧!”“祷告文发布集”之类的东西。
艺术。
人们热爱着艺术,艺术便是这座城市的血液,而商会便是这座城市的血管。
他无法理解这些东西,只是困惑一堆文字或者颜料为何能表示出一个人的心,为什么又能卖上那么高的价钱。有人欣赏着祷告文微微啜泣出了声,艾路西塔听见了咔嚓声——是拍照,或许这祷告时一瞬间的动容在那个人的心中也是美吧,拍照的人无心去欣赏文章,只是用着镜头贪婪得在人群中寻找着下一个情感迸发的瞬间。
那个人突然停下来了,艾路西塔感到疑惑,视线顺着那个人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少年。
“有些人的神明是个少年。”
是血液,刺眼,他晃了一下神,才察觉到是红色的帷幕落在了圣水里,像血一样。不,这并不是让他失神的原因,而是在角落处坐着的男孩。那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孩子。他的外貌仿佛耳边的声音都安静了下去。长发散落在肩上,是纯白色的,从那男孩气的背带短裤(这也是艾路西塔没有认错人性别的原因)下伸出两只过于纤细的而白皙的脚,没有办法够到地面的轻轻晃着——他好像也在发呆,没有把商会的“祈祷”听进去,嘴里似乎轻轻哼着什么,开始用脚打起来节拍,眼神涣散着盯着地面。在进行了一小段创作后,他眼睛开始有神起来,而总算停下了脚上的晃动,恬淡的笑了——抬起了头,与艾路西塔对上了视线。
那是他们的初遇,也是他们友谊的开始。那个孩子比想象的更加活泼,他在人群散去后搭在了艾路西塔的椅背上,把艾路西塔吓了一跳,自己弯起眸子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你看见我哼歌了吧。”
“啊……嗯。”没有什么人会和艾路西塔搭话,他的父母也早就离开,只是让他在晚餐前回家而已,他本来想要在这里安心的坐一会儿数字演算,却被人这突如其来的搭讪给打断了思路。其实他不应该和我搭话的,艾路西塔在心里暗想着,我和他的话,看上去我应该更像是去迎合他的人。脑子里比说出来的话更多的少年支支吾吾,他似乎看到了少年的父母在身后稍微有些不耐烦的与自己对视了,心情沉下去,艾路西塔没有再做什么友善发言。
少年笑了起来,只是轻轻拉起了艾路西塔的手,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手比普通要凉一点。“太好了——我想要找一个听众,能听我唱歌吗?我怕我回家就忘记了呢。”
艾路西塔的神明是一位少年,他的亲友仿佛什么都会一般。无论是音乐,绘画,诗歌,他的造诣都无以伦比。在慢慢熟悉起来后,他似乎也在商会吹捧中越来越高人气,但始终他总会把第一份初稿来找艾路西塔分享,“这样会让我安心一点了,我很依赖你呢。”即便询问为什么,也是这样的答案。
于是,艾路西塔坐在自己单独搬出来的屋子的椅子上做图纸绘画,对方则靠在椅背上,与他背对着哼唱着新的旋律,就如他们第一天在商会大厅时一样,他转过身与艾路西塔背靠,艾路西塔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隔着轻薄的布料传过来,他的歌声在自己的耳边回旋着,艾路西塔由衷的感到宁静。
天使是美丽的象征,最终也会回归到天上,回到上帝的怀抱之中。过于单薄的那个孩子也有着预兆,他总是不停的咳嗽,打断了歌唱时的声音。有些无奈的少年缩在了艾路西塔的大腿上,胸腔起伏着平复自己的呼吸,试图再次调整好自己的声音。艾路西塔手悬在空中,最后还是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听着少年开了口。
“西塔,你能做出药吗?”
“你的身体还得好好休养吧,医生们也是那样说的。”艾路西塔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攒着钱去买药,然后分析药物做下记录,就算小有成效,也没有办法超过现在的药物。
“他们只是想治好病啦,我呢……想要不会咳嗽的药,这样就能流利的表演了。”少年笑起来,闭上眼睛手指晃晃的。
“……但那样病并没有好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吧。”艾路西塔失笑,却对上了对方睁开眸子过于认真的眼神,少年支起了身子凑到他的面前,十分认真的重复了一次是有意义的。
“……画画的时候倒没什么啦,要是演奏或者唱歌的时候咳嗽会很难受吧!”
但是明明最难受的只有你吧,艾路西塔别开了人的视线,却听着对方有些期待话。
“因为是西塔的话,肯定会帮我实现愿望吧。”……当然。
他真的做出来了类似的药物,有些孩子气东拼西凑的产物,比起药物更像是润喉糖之类的吧。少年咽下了糖果试图发声,眼睛亮亮的说着真的有用,一边抱了过去轻轻蹭着艾路西塔的脸颊,夸奖着不愧是西塔真的很厉害。他常常在演奏前吃上一颗,来维持整场表演的状态,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是属于两个孩子的秘密。
表演完的少年在白皙的脸颊上难得出现绯红,他快乐地跑到后台拥抱住自己的朋友——艾路西塔一般都会提前在后台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他注视着舞台上灯光的中心,看着他的微笑却产生了“美丽”的想法,他为对方鼓掌,说着今天也很棒。比幼年时期稍微成熟的少年便依旧是腼腆的笑了,在激动劲缓下来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没事吗?要喝水吗?”有人询问着他,这些事情轮不到艾路西塔插手,毕竟对方身边总是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少年松开了抱着艾路西塔的手,避开了自己的脸,勉强的挥挥手说自己稍微休息一下,在走向椅子的几步中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后台上。
——“咳嗽是免疫系统的警告,如果抑制住了的话,人甚至可能会在察觉不到危险的情况下死去。”
听到这句话的艾路西塔脑中一下子炸开来,他站在诊室的一边踉跄了一下,靠在了墙上。少年的父母站在一旁,似乎不理解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跟过来,但仍然当做是朋友一般默认了对方在这里。医生向少年说着话,少年只是笑着摇摇头的,并没有说自己有做什么抑制咳嗽的行为。会死去……艾路西塔在心里念着,他突然前跨了一步,动作大得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做了药,是我给他的,我想要他不咳嗽……是我给了药。”说着,艾路西塔难得呜咽了起来,他跪在地上,伏在少年的膝上,从衣侧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小袋药片,“这里,这是我的罪……我的家里还有……我会全部丢掉……。”
艾路西塔明明都做好了一切被惩罚的准备,却没有一个人责怪他。事后,医生只是收下了药,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让他比起这些事情,更加体会一点人类生老病死原本的生活的美妙比较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医生别开了视线,眼镜映出了灯光,艾路西塔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表情。
但是,最开心的事情还是自己亲友的父母没有生气,也没有禁止他与对方继续来往。艾路西塔想着,也许自己应该对对方严格一点,毕竟他好像不怎么珍惜自己的身体——自己得好好地管好对方,他拿着一捧花,准备去出席人的某次钢琴演奏会,在推开准备室门的时候,却稍微愣住了。
少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他似乎刚把药片放进了嘴里,手里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同时攥着自己熟悉的药袋包装。一句“西塔”还没有说出口,艾路西塔便冲上前撞到了人,捧花掉了下来,矿泉水洒在了地上,少年有些痛的唔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喊着西塔冷静一点,却没有办法抑制住对方的动作。艾路西塔脑中只有着他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有些粗暴捏着人下巴,用手指撬开人嘴唇,将他含在嘴里还没有咽下的药片给取出来,对方被这一动作吓到了,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呛到的咳嗽起来。
艾路西塔的手指上是药片,混杂着对方的唾液,他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解释什么——这看上去近乎是在施暴,却在成功的阻止人吃药后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少年的母亲进了房间发出一声尖叫,有人把自己拖走到了另一个房间,无论那些大人再怎么询问,他都没有再开口。
总算是过了一段时间,少年走进了房间里,对其他人稍微点了点头——他确认自己的朋友是没有危害的,大人们走出了房间,只剩下了他俩。
“对不起……西塔。”他先开口道了歉,看上去像是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样子,只是垂下脑袋,静静等着艾路西塔开口。“……不要吃药了,明明我已经全部交给医生了。”“……因为,那样的话演出能够更顺利,更加没有瑕疵一些。”
“……但是你会死呀。”
艾路西塔突然太高了音量,他看上处于什么歇斯底里的边缘,颤抖着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那个药也是我给你的,我不应该做的……”
“西塔是实现了我的愿望了……”艾路西塔听着人的脚步声靠近,对方将自己抱住了。“……爸爸、妈妈、医生都觉得……只要能够好好演出的话,平时吃一下也无所谓了?我也想好好地表演呢。”
啊,夜莺呀,直到你胸口最后的血液流淌完前,都为我而歌唱吧。
艾路西塔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少年,他依然是瘦弱的孩子,美丽,带着温和的笑。
他回手抱住了人。
他绝对不会让人死去的。
End。
那个时候的她看上去像是什么神经质的流浪猫,被粗糙纤维的手套擦得脸颊发红也没有擦干净脸上脏脏的泥渍。菲菲娜挣脱自己父亲的手,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足以用眼神把对方身上的肉剜下来一块。
这是菲菲娜作为货物被拉出来交易的一天,坐在地面塑料布上的她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摊直了腿有意无意的晃着,一副她才是摊主,而旁边那个男人才是商品的样子,不讨人喜欢。
所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看中自己这样的人。一双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漂亮长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什么人站在了她面前——伊芙洛维亚,她以后的养父。但在当时的菲菲娜看来,眼前这位似乎应是那种永远不会和这个地方有关系的人,不过会来买人,多半是什么器官贩卖或者色情行业吧——当时的她确实是这样想着,于是在父亲推销自己的时候打断了他们谈话。
“不要用称重的方式来定价,我太瘦了。”她的口气甚至听上去有些傲慢,抬起瘦弱的胳膊又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我会盯着你的出价呢。”菲菲娜加重了音却被自己的父亲狠狠的拍了一下后脑勺。
但是那个男人却笑了,这个时候菲菲娜才抬起头与对方对视了。阳光有些晃眼,但不妨碍她看清对方的外貌。明明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多大年纪的男人,却干练的梳着背头,有些像是装成熟的小鬼,她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伊芙洛维亚便收敛起笑,偏头挑了挑眉去问菲菲娜笑什么,菲菲娜没有回答她,只是用眼神撇了撇身旁的男人,表示自己再说什么只会继续挨揍。
不知道伊芙洛维亚是对答案好奇,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目的。他买下了这个女孩子,在交易的过程中忽视了男人那表达友好或者说出于感激的握手,这个时候菲菲娜才察觉到对方几乎是把自己包了个严实。而回程的路上,他也是有些刻意的与菲菲娜保持着距离,麻烦男人,菲菲娜听过一些富贵大少爷好像接触到肮脏的东西会立刻过敏,甚至死去,真是脆弱到不行——这是她坐在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奢华车上所考虑的事情。在远离了那个“市场”后,伊芙洛维亚有意无意的向她开了口。
“如果你再有点商业头脑的话,你可以让我用更高的价格买下你。”
菲菲娜抬起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照出的人的表情,伊芙洛维亚似笑非笑。
在那之后,她便被正式给予了菲菲娜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想象的手术台或者红灯区,睁开眼睛的她始终睡在柔软的床上。养母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伊芙洛维亚将自己交给对方,却并没有与人有什么过多亲密的接触——换句话说,他甚至不怎么在家里过夜。也许他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其他女人的香水味?菲菲娜觉得不是,她有在将自己课程作业成果交给人时悄悄从后面嗅过对方,那不是什么香水可以调出的味道,让人安心。也许是被她的鼻息蹭到,伊芙洛维亚调整了一下后领,避开了与她距离过近。
他今天也没再笑。菲菲娜重新站直了身子,而且他的洁癖真的很严重。内心活动比自己的外表多了不止一倍的姑娘盯着人,琢磨着自己的养父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对自己笑,而为什么平日里又意外的刻薄。
“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家伙,做到这种程度就想要夸赞了吗。”
伊芙洛维亚的口吻像在说什么摇尾乞怜的狗一样。他将作业拍在了菲菲娜头上,力道不重,与他的口吻一样轻飘飘的。菲菲娜站在原地,却不敢接这份作业,语塞了半天想要请求对方让自己重新做一次,最后也只是在开口前被对方打断,让自己下一次交作业的时候再过来。
咬着笔的菲菲娜思考着,或许他对自己期望过高了?她调整了台灯的亮度,因为长时间未睡眠的困倦感让她甚至有些想吐,明晃晃的人造光源打在纸上,有些晃眼,她又想起那天买下自己时伊芙洛维亚的笑。因为一个又脏又瘦的嚣张小女孩好笑?
或许不应该这样对买下自己的人,但她第一次对人碎碎念了一句该死的家伙,在心中涌起了什么不甘。
伊芙洛维亚的衣服始终熨帖,指甲修得整齐,似乎整个人都一尘不染。菲菲娜也有看过人再次笑起来,对着什么所谓的商业伙伴,假得甚至没有办法让对方放下戒心。而在不是伙伴的人面前,甚至不愿意施舍一个眼神。伊芙洛维亚就是这样的人,在菲菲娜结束课程的那天也只是说了一句恭喜便打算匆匆离去,菲菲娜叫住了人。
“总裁先生。”那个时候的菲菲娜已经不再是枯瘦的小姑娘,变得有了曲线,长长的头发披在了肩上,顺从、却有些戏谑的叫着人的职位称呼。“也许我现在可以讨要我当时因为知识缺乏而没有提出的那部分钱了”伊芙洛维亚转过了身,她稍微颤了一下身子,屏住了呼吸。
男人笑了起来,像是看到好玩事一样无奈,说着他那令人讨厌的刻薄话。
“还真是把知识用到了不应该的地方呀,菲菲娜。”
做作的家伙,从来不说好听的话。菲菲娜在心里想着,却也抿嘴笑了起来。
伊芙洛维亚依旧刻薄,从不给人什么好脸色。菲菲娜继续顺从,在心里咒骂着人没有人情味。结束课程的她从养母的家里搬了出来,那个女人没有挽留,表现得就像是伊芙洛维亚寄放在这里的东西寄放结束了一样,但也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脑袋,说了些让人不要太勉强自己之类的父母话。独居的菲菲娜开始正式与商业打交道,一边发展着自己的事,一边帮伊芙洛维亚打理一些事情,在早期也有在人办公时去给人泡一杯咖啡之类杂物,被一句“你想谄媚我吗”抵回来后,她将写字台上那盆盆栽当做伊芙洛维亚的脑袋狠狠的浇了下去。
脑子里只要谄媚的家伙,除了想攀爬自己的人其他就都是可利用的人?这么高高在上真是不愧是总裁大人伊芙洛维亚先生呀。
高高在上,始终那么一尘不染,不会对什么人露出真的笑容。
他喜欢观赏鱼类,不惜大价钱投资了一个水族馆作为自己的游乐场,将其交给了菲菲娜来打理。但毕竟现在海洋表演抵制热潮,天天对着赤字收入没什么钱赚的她只当这个是什么慈善事业——给没有什么娱乐方式的伊芙洛维亚先生一点点消遣吧。只是在人走海底隧道的时候平静的陪在人身边,也算是难得的自己的养父大人愿意花出时间的时候。当水族馆真的收购到人鱼时,她也只是因为收入上升而愉快而已,或许伊芙洛维亚会喜欢,菲菲娜想着,但她绝对没想到那个男人甚至为此主动打电话来了。
他的语气是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向她控诉了馆内的管理设施,将她叫到那条人鱼的饲养房间内,有些鄙夷的斥责菲菲娜居然如此对待这生物。伊芙洛维亚拥着人鱼,他摘下了手套,去触碰到人鱼的尾部,低下了头,是菲菲娜从来没有看过的笑。
是菲菲娜从来没有看过的。
菲菲娜突然被周围的鱼腥味熏得想要呕吐,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曾经的高高在上都只是假的而已,但气味重仍然混杂着人身体的清香,她不可能认错,明明仍然是那以前让人安心的味道。她提高了声音去解释饲养并没有什么意外。
“别和我说那些铜臭味的话,反正你只是个商人吧,只是看中钱的话给你就可以了。将他给我吧。”伊芙洛维亚摘下了手指上的戒指,抛在了地上,闪亮亮的戒指在地上滚动了一圈,停在了菲菲娜的面前。
“我拒绝,先生。”菲菲娜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强抑制住的歇斯底里“我拒绝,反正你都说了商人不是?我不可能放弃可持续的资金来源吧。”
伊芙洛维亚不屑的笑了,他回过头才将正眼放在菲菲娜身上,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还真是把知识用到了不应该的地方呀,菲菲娜。”
我们大概是发生了争执,菲菲娜想着,所以他把枪丢下在了这里。伊芙洛维亚拿枪对准了自己,即便是自己强烈反对了人睡在人鱼饲养室里,他也是花了一个晚上把人鱼带走了——在自己的监视下,她该想到的。没有被子的工作室让她有些发冷,只是走到了饲养室里捡起了剩下来的那把枪,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家里。
小型手枪意外的精致,在现在有些混乱的世界里求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很适合伊芙洛维亚。菲菲娜躺在床上把玩着这个小玩意,看它泛着黑色的光泽,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扣板上已经没有人指尖的温度了,只能嗅到金属的味道,也没有对方的香味,喃喃了几句没有意义的音节,她眯起眼睛去亲吻枪口,用舌尖舔过金属的外层,用唾液打湿枪管,发出有些黏糊的声音后用另一只手去触碰自己。
伊芙洛维亚,她思考着,那个人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明明对什么人都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其实从骨子里就已经烂掉了吧。菲菲娜有些眼神迷离的轻呼了出声。
明明对谁都没有那样笑过,明明对什么都能为他做的家伙都没有,哈?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吗。她将身子蜷缩起来,唾液打湿了她的手指。
只是谄媚而已,只是贫民窟出来摇尾乞怜的家伙,掉进钱眼里,无法美丽的事物。什么是美丽的事物?那条鱼?菲菲娜还记得最初的那天的阳光,或者某个时候伊芙洛维亚对她不经意流出的笑。
菲菲娜从床上坐起身子,将手枪上了膛,对着墙壁开了一枪。
——随后的她看着那被子弹射击的地方的痕迹,在满脸泪痕的情况下放声大笑了起来。
随便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把他们的身体交换了。于是那个原本面容清秀的少年——现在用着女性的身体,一脸惊悚的扭捏着拉低自己的裙角,看着自己脸上出现从未出现过的戏谑表情。
“哦吼——♪”听上去比自己自信了不止一倍的少年音,自己面前的自己笑眯眯的过来搭上少年(现在应该说是少女)的肩,借着身高优势凑过了脸。这个时候瑞菲利斯才发现以前自己在与对方相处的时候,对方总是稍微悬空了一点拉近两个人距离。
但是现在这具身体里的是瑞菲利斯,瑞菲利斯是个老实孩子。他感觉到对方的鼻息甚至打在自己脸上了,对方用手捧起自己的脸,甚至有些诧异的说了一句“我居然会脸红……怎么说也是对着你自己身体吧。”有些羞愤的被戳到自尊心的少年打掉了对方的手,赶紧后退了半步。
轻浮般的自己摊了摊手,又吹了个流氓哨,熟练得仿佛男性身体才是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一样——虽然她平时也是这样。
“别这样嘛,谁年轻时还没玩过什么性转撸过几次。”
“……!?人类不会的?!”
“诶这样说呀~”
瑞菲利斯举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避开了对方甚至装作要去解开腰带的动作,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心里发凉的等着人下一句调侃。但是没有声音,反而有什么咯咯吱吱的动静。瑞菲利斯愣了一下放下了手,才发现是僵在原地的对方将牙冠咬紧的声音。
“……你他妈。”自己的身体发出了不同于那个女人口吻的另一个极端脏话,看上去快要气炸了。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其实法媞拉雅并没有感觉到寂寞过,她的能力是操纵记忆。如果无聊的话她随时可以调出以前的记忆来解闷,如果自己的过去稍显无趣的话,她大可以在人群中挑一个人出来,像是看一部漫长的电影一样。
所以她更喜欢开阔点的地方,会有人经过。于是在那个家伙邀请她进入一间狭小而窄的屋子时,法媞拉雅微微皱起她漂亮的眉毛——她很难得的出现一些表情,然后果断的拒绝了眼前的人。她想,那样估计会无聊吧,太漫长的日子的话,她讨厌无聊。但是那个家伙却是不厌其烦的跑过来,聊着一些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同的话题,又笑着带来一些小玩意。那个逗乐小玩意理所当然的缩在自己的怀里,略显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模样的恶魔毫无形象的气得跳脚。有些聒噪的那个人贴过来,有些委屈的说你明明不会和人类签约的,她随手轻轻摸摸怀中孩子的头,说他只是来找我而已。
再之后,那个小玩意长大了。倒是成为了人类口中良好的绅士,着一身西装,眉宇间却仍有些小时候使唤恶魔的趾高气扬。接下来了26280个小时中,她听着两个人如同玩闹一样的喊着“小少爷”“不要叫我小少爷要叫我少爷!”这样的重复着的游戏,却与无数不同的记忆来讲更让人不会厌烦。在那个人总算是嘟囔着人类明明无论多大都是小鬼的坐在自己身边后,法媞拉雅很轻的笑了。
那个人就傻愣在了原地,似乎不太懂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到底哪点讨了对方的欢心,和他想建立的帅气形象也不太一样,于是他只是挠了挠后脑勺,继续用余光看着夕阳中的恶魔,她的头发垂在足间,如同夜幕的瀑布将星辰作为点缀,现在却看向了远方,仍有人间的夕阳将她的眼眸烧的火红,嘴角轻轻上扬。真的很漂亮,他一边想着一边顺着人的视线看去,那个与自己契约的小鬼在街道上被拉长了影子——他以前也不会去注意自己的契约者,只需要完成契约,拿到灵魂而已。他从没感觉那样的生活寂寞过。
他向她开口了:“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法媞拉雅从来没有感觉到寂寞过,因为她是操纵记忆的恶魔。她好像听说过人类有过这样的话,在一个人去世后只要存在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中,他就是永远活着。……听这句话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在另一个时间点突然想起,双唇微启叨念了一句话——“只是脆弱生物的自欺欺人。”
如果接受不了眼前的话,既然能够操纵记忆,那么只需要把过去再次放映在眼前就可以了。她眯着眼睛,躺在自己丈夫的尸骨边,装作自己也死掉的样子,去看那些过去。她以前也是这样,有过与自己交际的人再也没来了,想念时翻看一下记忆便可以了。然后法媞拉雅记住了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回应,在放过那个孩子灵魂时的故作轻松,在最后一刻还强作镇定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爱语。那么长的记忆,却再也没有新的内容了。法媞拉雅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甘心,那种感觉并不强烈,却一直充斥于自己的心中。
寂静,空洞。她突然觉得自己滋生出了一丝寂寞。
他仍然还记得那年的圣诞节,好像无数个故事的开头都是在那个日子。外面的世界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家中的壁炉却发出噼噼啪啪的代表着温暖的声音。他踮着脚,擦掉窗户上的水雾向外面窥探——想看看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令他们全家人所骄傲的人,虔诚的信徒,甚至温柔得不忍心伤害一只虫子的人,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天气为他准备圣诞礼物而上了街。圣诞树上挂着五彩缤纷的装饰,那个人会把自己架在肩上,让他在树上放上最顶端的星星,然后就是一阵欢声笑语。
与无数个圣诞节一样,大餐的香味,温暖的房间。父亲匆匆忙忙的推开了门,却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礼物。在他的大衣下是一个男孩子,看上去比自己小上几岁,身体瘦弱得让人怀疑他是怎么在这样的天气下活下来的。父亲解释道他在去商店街的路上的小巷旁边捡到这个孩子,无论什么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他没有办法,只有把这个孩子带回家里。随后,父亲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抱歉说没有带回来圣诞礼物。他其实并没有太想要礼物,反而有些快乐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子,说着我们可以让他住下来,我想和他成为朋友。
父亲笑了,又拍拍这个小男子汉的肩膀。
“是成为兄弟才是。”
他本来以为这个圣诞节来到他们家的孩子,自己的弟弟,会是神赐予的礼物。明明年幼却很快学会读写的孩子,得到他们全家人的宠爱——也包括他的,他始终也搞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最后那样。只不过他能记得,也是在哪一年的圣诞节,父亲紧张的拉扯着母亲与自己,向着房间的角落推去。爆炸的轰鸣声贯彻他的耳膜,他感觉自己被气流甩在了墙上,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的兄弟只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回来,伴随着诅咒。少年从自己家里的废墟中醒了过来,身体疼痛得没有办法思考现在的情况,手忍不住的拽紧那已经冰冷了的尸体,指甲陷入了尸体的肉中,黑红色的血垢弄脏了他的指缝。口腔中的血腥渗出嘴角,他的兄弟看着他: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带着一丝恐惧——一丝看见自己醒来后的安心感。可笑的是,那个孩子不是在自己身边,而是扬起那对黑色的翅膀悬浮在空中。
父亲没有任何错,他是出于好心把那个孩子接回来的。
他不应该死于他的好心。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的兄弟就已经变成了他仇恨的源头。冬季的雨很少见,却在父母的葬礼上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他拒绝了所有亲戚带着伪善的邀请,最后变成了没有家的孩子。像自己小时候读过的骑士故事一样,他踏上了寻找恶魔的旅途,但是却没有一个与自己同行的人。
他习惯了去到某一处的教堂,跪下来祷告,在寻求一些水与食物。有被接受的时候,也有被拒绝的时候,无论如何他还是活了下来。
这次是一次不太幸运的旅行。这个地方的信仰似乎已经垮塌了,教堂成为了老鼠们欢聚的地方,不过好在也没有什么人管,自己可以在这里作为稍微歇脚的地方。他的斗篷是他从家里带出的最后一件东西,穿了这么久依然不合身,当他坐在高阶边晃着双腿时,斗篷的下摆甚至轻轻的撩过他的小腿,一个孩子穿着不适合自己的斗篷,说实在的,看上去有些可疑,也有些滑稽。
饥肠辘辘的他思考着或许今天只能够直接一睡了事,看着远处的夕阳逐渐被地平线吞没。与此同时远处的钟声被敲响,惊起的鸟群掠过天空,在地面洒下碎碎的影子。像是风一般拂过他的面颊,什么东西从他的身边窜过,与飞鸟一起从楼梯的最高层向外跃去。
他看见那个人被太阳模糊掉轮廓的侧脸,而那个人也似乎注意到了他一样,在踩在地面后踉跄了几步,回过头看向自己。一个叼着面包的女孩子、野孩子,看上去没有怎么经过打理的头发乱乱的披在肩上,也没有穿着什么华丽的服饰,她似乎思考着什么一样的又风风火火的噔噔噔的跑上楼梯,伸手拉下他的斗篷,去端详他的脸。
然后女孩子笑了起来,将面包两三口的吃掉后,向他搭了话。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这里的人我都认识,大家可都是我的顾客。”她的口气里似乎带着对自己的自豪。“你是——旅行的?吟游诗人?但是年龄好像太小了一点。”
他有些慌忙的想拉起斗篷的帽子遮住自己,却有些狼狈的肚子咕了起来。女孩子显然听到了这一声,咯咯的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脸红,说实在他在这以前也没有和女孩子有过这样的相处,在他的印象里,她们是穿着漂亮的衣裳,相互鞠躬行礼的孩子们。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她干脆坐在了人旁边。
“啊你今天想要住在教堂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的话只有这个选择了吧?我也住在这里哦,但是我今晚有工作,XX街的那位女士今天要去见她的……我必须帮她看家。”她一边在自己破烂的小挂包里寻找着什么,突然顿了一下,抬起头咧开嘴对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件事大家都不知道哦,你要保密哦。所以呀,你可以住在这里,而且啊。”
女孩子仿佛自己拥有这个教会的使用权一样随口的允许了这位小客人,总算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包裹着的东西,有些被油浸出的痕迹。她带着一种使命感,将其放在大腿上,然后一层一层的将它揭开,是一个还算完好的三明治。然后她从将三明治塞了他的手中。
“这个,给你吃。明早我做完工作的话,也许还能得到一块面包,到时候也许也能分你一块。”
他仍然没有跟上对方的节奏,有些发呆的眨着眼。身旁的人站起身子,又一次风风火火的下了楼梯,在最后回过身子对自己笑着挥了挥手。——他好像很久没有人与自己如此对话了,在夕阳下被镀上柔和的光的女孩子,对自己笑了起来。他觉得那一瞬间,似乎这太阳的光芒也照入了他这一侧。
但是第二天他们没有等来面包,女孩子有些一瘸一拐的回来,躺在教会的椅子上就开始骂骂咧咧的说自己那家的男主人发现了,那个人本来想打死自己,但是又怕这个小镇少了个可以做事的人——做过各种事,包括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她又嘿嘿笑起来,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了。
他听着女孩子说话,某种意义上,他们的交谈更像是对方的自言自语。他并没有在这里住下很久,他仍然需要去寻找恶魔——在走之前,他也试着邀请对方。女孩子却拒绝了,这个小镇也许给予她的事情是诅咒,但也是她为了活着而必不可少的事情。然后她又塞给了他一个被油有些浸过痕迹的纸袋,不由分说。
后面的故事很无趣,他继续踏上旅行,开始发觉自己一些与他人不同的能力——关于魔法,这让他想起了那次圣诞节的事情……他并不喜欢他得到的能力,却在对付其他他逐渐能清晰看见的小恶魔上是很好的办法。一开始他以为会是什么能力,他似乎永远在最初会把诅咒当作是一次希望的开端,最后却被那绝望压得无法呼吸。
他从镜子里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兄弟。有了能力的他在驱魔这一方面变得小有名气,终于能够住下旅店后,他在洗漱的时候从镜子里发觉了这一点,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错觉,但是最后却无法从自己眼前抹去那张脸。——他开始失去自己的样子,他看见自己一点一点改变,贴近一个恶魔,这让他的恐惧升到了极点。
于是他的选择是什么呢?
……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过得非常幸福,但是好像事与愿违。几乎是要揉皱到不成样子的纸上写满了他不熟悉的字迹,他明白也许这是什么时候他所写下的东西,却始终读不出上面的字。于是他最后放弃了,说实在,做出这样的选择反而十分轻松。
于是那天晚上,他亲吻了熟睡的妻子的脸颊,从对方的无名指上轻轻摘下了在某一天在教堂里为对方带上的戒指,接下来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也许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妄图人可以醒过来阻止自己去做什么傻事之类。在时间滴答滴答流逝声中,他最终还是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离开了一切。
没有人想要前去的城市,日落的阳光如同金子一般洒满了整个街道,光线落入了喷泉之中,被溅出了无数水珠打湿了地面,落在了少年的斗篷。他轻轻扯过布料避免沾湿,捧着一些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是和这个城市这个时间相称的金黄色。
他推开了自己家的门,优雅的绅士和他的女士正在坠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河,腐烂在了这个豪宅之中。瑞菲利斯忽略了女人的娇吟,拉开椅子坐下,去嚼那些面包,小麦的香味扩散在自己的舌尖,却完全尝不出香甜味。他不能发出什么声音,不应该影响父亲……不应该,一边想着,他一点点吞下了剩下的食物。
那个女人在他收拾盘子的时候走出来,看上去满面春风——父亲好像尤其喜欢这样浪荡的姑娘,好和平淡无奇的母亲区别开。那个女人甚至在离开时想要给他一个吻,他避开了,父亲却笑着迎上去,又是一个及其甜蜜的吻。父亲的笑容一直保持在女人离开后,面对他却摆出了一副刻薄的模样。
父亲、或者说那个男人有些粗暴的拽起他的衣服,把瑞菲利斯从椅子上拉起来,他的拳头悬在了空中,没有落下来,半响却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这里是他的家,瑞菲利斯不敢这样回答,黄昏已经褪去,这座被称为日落大道的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原本闪闪发光的金子不过是一些漆黑的石板,只留下了几座小房子中的灯光闪闪。“我为什么还要养那个贱人的孩子?”那个男人高喊着,将人摔到地上,少年嗫嚅着对不起之类的话语,却让对方更加暴跳如雷。“你们毁了我的生活,你得赔偿我,继续去赚钱,他娘的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噢,其实瑞菲利斯忘记了,上个星期父亲刚把他的房间改造成了狗舍——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站在父亲旁边,抱着一只他说不出品种名的狗,被精心装扮,似乎比更多的人要高高在上不少。“噢,我们的小瑞菲会生气吗?”“他?他不会啦。”女人甜蜜的娇嗔似乎很受父亲的喜好,事实上,瑞菲利斯确实没有生气,只不过被当时房间的狗毛弄得浑身不舒服而已,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住在旅馆。其实挺好的,旅馆的老板娘很温和的称呼他为“勇者大人”甚至会在晚上送上一杯热牛奶。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在冬天的雪落下时,遮掩住了所谓日落大道的噱头,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纯洁的白色,飘飘洒洒的把一切都覆盖住,最终也只剩白色。
所以就算不是被推选,他也会接下那个除去魔王的任务——其实无论什么称号,如果威胁到这个地方的话,他都会去除去威胁的。
……但是稍微有些不习惯,他试图挺直自己的脊背,但环视着周围的女孩,又稍微的蜷缩着一点自己的身子,好在他本来就比较纤细,看上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仆姑娘而已。瑞菲利斯感叹着这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居然让其他人去作为奴隶帮佣,坐在运送魔王城女仆的车辆上,他在角落悄悄的擦拭了自己的匕首——银质的,加上了一点魔法,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他撩开自己老式的女仆长裙,将匕首别在了大腿的吊带袜口处。过程中不乏有些耳尖发红,但他轻咳了一声,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任务的伪装而已。
一切都应该很顺利,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骚扰的话。她很轻松的护住了那个还尚且年幼的君王,有些轻薄的对他吹了个口哨去用风撩开他的裙子,瑞菲利斯有些羞愤的压下裙子,稍微在地上滑出几步稳住了自己的步子,下一秒拿着剑向着对方要害砍去。也许是实力的碾压,风刃本来是冲着他面容来的,却割破了他一直覆盖在脸上的面具——瑞菲利斯失了神,来不及听人嘲笑居然是混进来的小老鼠之类的话,竟匆匆的逃离了城堡。
他很难得的失败,他甚至不敢立刻回到那个城镇,只能够随处找了一家旅店试图修补自己的面具——或者换一个新的。坐在床上的瑞菲利斯有些沮丧,他想刚才他一定很狼狈:穿着裙角破碎的女仆装,还一直捂着自己的脸,假发也滑落了一半。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摘下了假发,镜中有着大海一般蔚蓝眼睛的人也同样注视着自己,白皙的皮肤似乎有着一丝透明的模糊感,漂亮得不像是人类的孩子。瑞菲利斯停顿了一下,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他已经很熟练使用魔法来伪装自己了,那个家伙也没看见自己的真面貌,他还能再去一次……换成更为普通样貌的瑞菲利斯想着,用斗篷裹住了自己,陷入梦乡。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家伙会卑鄙到光明正大找去自己家乡。
他们称呼被遗弃的孩子们为安菲尔的孩子,这座城市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到底多少女性用奶水把他们养大,直到这些少年少女可以光着脚在街区到处乱窜为止。人们对待他们是仁慈的,但谁也不是圣人——说实在,甚至他们被养育下来的理由,都只是因为那场宗教动乱中,新生信仰想要彰显出自己的善良而已。但是在教会被砸坏,塑像被推到,神父被拿着农叉的农夫轰出的时候,他们就失去了那层意义。
安菲尔的孩子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们学会了在这个城镇讨食,如同瘟疫一般乱窜在所有的街道之间,同时与野狗争夺食物、向不给食物的人家吐口水,因为身上脏兮兮的并且行为粗俗,人们往往驱赶着他们,就算再好心的人也是将他们当做空气一样存在。
因为细菌,因为疾病,也许是抢不够野狗而被撕扯得破破碎碎。如他们所愿,这座城市曾经象征天使存在的孩子们总算开始减少了。——她总是吹个口哨,将存活下来当做一件荣幸的事情。这座城市让她不至于在婴孩时期作为野狗的食料而死,所以,接下来要怎么活着得依靠自己。
于是她始终用水清洗着自己的身体,保持干净整洁以及最美好的笑容——即便是饿了第四天,狼狈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没有人想要被恶心的生物取悦,这是她生存准则第一条,有些过于利益主义而不人道?谁管那些呀。在她看到某位看似愁云满面的先生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那位先生犹豫了一下,嘀咕着什么“这么小、啊……不,这个年纪才好……好。”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束鲜花,让女孩交给某个住户的小姐。“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他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紧张“哈哈,叔叔只是记得那个姐姐喜欢花而已。”那间屋子里传出了饭菜的香味,里面有温和的女性声音在呼唤着男人。那个男人一下子支起了身子,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应了一声亲爱的,又给被饭菜味吸引而发呆的她一块面包,赶着人快点离开。
她在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屋内,有两个男孩,快乐的跑向了大概是餐桌的位置。一位手上带着隔热手套的女士捧着热汤,笑着叮嘱两人要在餐前先洗手,男人合上了门,从门窗上可以看见他迎上了那位女性亲吻了一下。——小小的姑娘一手拿着鲜花,一手拿着面包,楞在了原地。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三两口将面包塞入口中的她舔掉了嘴角的面包屑,向城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收到鲜花的女士是一个精致妆容的小姐,她头戴羽毛帽,在阅读情人系在花束上的名片时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面颊绯红。跑腿的姑娘觉得无聊,甚至在人读信的期间打了几个哈欠,却突然被对方拥住轻轻亲吻了一下面颊。
“你真是太可爱了!”那位活泼过头的小姐笑到,附赠香水味的拥抱弄得她有些头晕。教会的修女们在她们长大后就不再抱她们了,需要晚安吻是孩子的行为,而教会倒塌后就更别提这些事情了。但这位与情人私通的小姐却给了她一个甜蜜的吻。
……她明白的,他们会选择什么,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一开始只是在一对情人之间传递幽会的信息,在被人问起做什么事时,她也便做出孩子的天真模样甜甜的说一句帮忙跑腿换面包而已,不久之后她的业务就逐步的扩大了起来:普通的工作,认为孩子不会理解含义的工作,她偶尔会坐在礼堂还算完好的桌子上,读着一些大人的情话笑得不行。无论什么工作,对于她来讲只是一块夹着黄油或夹肉面包的区别。
生意最好的时候,甚至连她走在街上,都会有人唤住她,分给她一些残羹剩饭。他们说:毕竟她是安菲尔仅存的孩子了呀!她便笑眯眯的接下,什么也不说。这便是生存准则的第二条,不要拆穿你知道的谎言。
而第三,不要抵抗,呼吸,放松,他们不会杀掉你的。咬着牙想要停止因为哭泣后呼吸抽搐的女孩子,蜷缩着缓解自己身体上被殴打的痛觉,她本来也不应该哭的,但是疼痛确确实实是落实在身上。她闭着眼睛,毕竟花心而被抓包的人渣总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他们不会杀掉自己的,他们还需要自己。在被殴打的时候她始终闭着眼睛想。她的脸上沾着混着眼泪的泥巴,左脸又是红肿的掌痕,在躺着半响后,摇摇晃晃的支起了身子,狠狠的骂出了一句不符合年龄与性别的脏话。
但她依然活在这个城市,也许她并不清楚正常的生活方式该是什么样子。那位痛殴过她的绅士依旧是她的老雇主,只不过在写卡片的时候换上了假名,而她也依旧提供着服务。
那个少年带着不同于这个病态城市的气息,却始终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提。初见对方的时候,她以为对方是什么吟游诗人,却年级太小了一点,见对方又呆愣着半天,着想着莫不是个流浪的哑巴少年,就又把自己的晚餐分给了对方。但事实证明,他只是话太少而且不擅长聊天而已,甚至在自己被抓包痛揍后的第二天早上,半天居然憋出了一句“对不起”或者在听到年龄相近的女孩说出一句流利的脏话后吓一大跳。他的面容很干净,清秀,斗篷下是略显华贵的衣服,袖口上有着亮晶晶的金属小球,在对方驻留在这里的一段时间里,有时因为挨打而休息的少女就躺着用手指勾动小球作为消遣,而少年则略显腼腆的去听对方八卦城镇的消息。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免费效劳哦~”她在话题中突然提出了。
少年愣了一下,她能察觉到对方有着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但最后对方只是选择了摇了摇头,扯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