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校里到底是谁在替大家倒霉
天空,草坪,石板路。阳光披在波光粼粼的女神喷泉上,远处有一个有些光滑的木制长椅。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可对于星野玄,今天可以说是她从入学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天。
“让一让!我有急事!”与静谧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一手挎着包,向前跑着。额间的一缕粉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另一只手攥紧了手中带着绳子的半串可怜的散珠。
要说让她这么狼狈的原因,还要把时间调到十分钟前...
美好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最后一天假期,不能白白浪费。她要去游戏社报名,然后让Switch填补自己空虚的生活。
如此一边哼着歌一边挎着制服包向前走。
“星野玄!好久不见!”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星野最近找到姐姐了吗?”听到声音,星野玄顿住了脚步,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呢,九条学姐。”
扭过头,看到九条理惠今天打着一个深蓝色的偏光领结。微笑着站在阳光下,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女神像那里看一看怎么样,最近好多人都在那边祈福自己有一个姐姐或妹妹。”
星野玄和九条理惠是入学前在网上认识的,没想到后来星野玄也来到了口力口女子高校,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的学妹。
像理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一定已经有妹妹了吧。星野玄在心中想着,还是有一些抗拒。
“我...还是不了吧。像我这种三五天不出门的宅宅,也没有人愿意当我的姐姐。”星野玄低头对着手指,小声说。
“不会的,玄酱人又漂亮,而且多才多艺,一定有学姐会愿意的。”九条亲切的拉起她的手:“刚好我们一起去呀。”
星野玄心头一热...
难道...九条学姐还没有妹妹吗?这是邀请的意思吗?我是否可以...?
呀呀呀!我在想什么...摇摇头,星野玄轻轻的回握住她温暖的手,朝游戏社的反方向走去。
“九条学姐有妹妹吗?”她不禁还是问出了口。
“目前还没有呢。”九条答道,她们来到了通往前方汉白玉女神像的小径入口。
难道...难道?星野玄内心已经雀跃了。
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理惠的左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串念珠。
啊啊啊...幸福来的太突然,感觉此时此刻的鸟鸣都像是在唱《秋日私语》。
抬起头,阳光的光晕让视线似乎也有些模糊。
“九...”刚转过头,想问理惠她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姐姐。
“九条学姐,这里...”一个低低的声音从不远处长椅上向这里转过头的长发女生那里发出,打断了她的臆想。
她意识到理惠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栖原学妹,久等了。”九条一边回应着她,一边对星野玄说:“看,那里就是女神像了!我要去找要和我链接关系的妹妹了,星野你先去那里许愿吧。要虔诚一些。”
等等...闹了个大乌龙啊!!啊啊啊!我刚才的那些想法,也太普信了,好羞耻!!
星野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僵直的如九条所说,走到了女神像前。
真的到了女神像前,也就忘记到这里来的目的了。水声潺潺将她的思绪唤回...
“女神啊...请赐我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姐姐吧!”她双手合十,视线由向下缓缓上移,阳光刚好照在女神的后面,石砌的女神仿佛有了灵魂,身上的衣料,似乎也柔软无比,随风飘然。
微风和煦,她闭上了眼睛。耳朵能够听到身边矮灌木的沙沙声。身边偶尔能走过几个同学,无一例外是为了祈福,或是交换串珠。
突然,星野玄听到一声猫叫,指尖忽然一凉,她一抬头,却发现合十的指尖上,如同套圈一般,正好挂着一串好像是檀木质感的手串。
诶诶诶??四下看,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我有姐姐了!多么振奋人心!有一瞬间,她像是完成任务了一般,突然感觉很开心。
奇怪?那是谁给我的念珠呢?她不解的低下头,又发现身边的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窃窃私语。
难道是羡慕我有姐姐了吗?
“到底是谁给我的念珠?!”星野玄懊恼的从手上取下手串,可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念珠的绳子突然断了!
黑棕色的珠子在手里四散崩开,有的还掉进了水池里!
啊啊啊!大事不妙了,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是要当我的姐姐,但是现在我把手串弄坏了!
星野玄的内心已经开始土拨鼠尖叫了。
九条理惠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星野,你没事吧?我刚跟栖原送过念珠,抬头就看到山本在欺负你!没有受伤吧?”
“山...山本?你是说传说中我们学校二年级,以霸凌同学为乐的那个恶霸,山本久美子吗?”虽然没有正面遇到过,但是想想她的传闻,似乎大家比起鬼屋的鬼,更害怕山本学姐一些...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就是她,刚才看到她在你面前一闪而过。没有受伤吧?”
“没有...就是她给了我一串念珠。”星野玄有些委屈,眼泪汪汪的说:“我还把它弄坏了...”她摊开手,给她看自己手中的半串珠子。
“可以拜托九条学姐去找剩下的念珠吗?我现在去找山本,她应该跑不远的!”(这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山本猫猫如同飞行的速度)
这时,栖原同学也走了过来,提出和她一起找。
“太感谢你们了!”星野玄深鞠一躬,一边向着九条指路的地方跑,一边向狭窄的小径中撞到的人道歉。
救命啊,我才不要当恶霸的妹妹...女神,你真的听到我的诉求了吗,,你怎么能骗人呢!
她欲哭无泪的向前跑着,突然想到去游戏社报名的计划也全都被搅黄了!
多么糟糕的一个星期天啊!这个学院到底是谁在替她快乐的生活?!
啊啊啊!!!!!!!!!!!!!
这个学校里到底是谁在替大家倒霉
天空,草坪,石板路。阳光披在波光粼粼的女神喷泉上,远处有一个有些光滑的木制长椅。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可对于星野玄,今天可以说是她从入学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天。
“让一让!我有急事!”与静谧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一手挎着包,向前跑着。额间的一缕粉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另一只手攥紧了手中带着绳子的半串可怜的散珠。
要说让她这么狼狈的原因,还要把时间调到十分钟前...
美好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最后一天假期,不能白白浪费。她要去游戏社报名,然后让Switch填补自己空虚的生活。
如此一边哼着歌一边挎着制服包向前走。
“星野玄!好久不见!”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星野最近找到姐姐了吗?”听到声音,星野玄顿住了脚步,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呢,九条学姐。”
扭过头,看到九条理惠今天打着一个深蓝色的偏光领结。微笑着站在阳光下,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女神像那里看一看怎么样,最近好多人都在那边祈福自己有一个姐姐或妹妹。”
星野玄和九条理惠是入学前在网上认识的,没想到后来星野玄也来到了口力口女子高校,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的学妹。
像理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一定已经有妹妹了吧。星野玄在心中想着,还是有一些抗拒。
“我...还是不了吧。像我这种三五天不出门的宅宅,也没有人愿意当我的姐姐。”星野玄低头对着手指,小声说。
“不会的,玄酱人又漂亮,而且多才多艺,一定有学姐会愿意的。”九条亲切的拉起她的手:“刚好我们一起去呀。”
星野玄心头一热...
难道...九条学姐还没有妹妹吗?这是邀请的意思吗?我是否可以...?
呀呀呀!我在想什么...摇摇头,星野玄轻轻的回握住她温暖的手,朝游戏社的反方向走去。
“九条学姐有妹妹吗?”她不禁还是问出了口。
“目前还没有呢。”九条答道,她们来到了通往前方汉白玉女神像的小径入口。
难道...难道?星野玄内心已经雀跃了。
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理惠的左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串念珠。
啊啊啊...幸福来的太突然,感觉此时此刻的鸟鸣都像是在唱《秋日私语》。
抬起头,阳光的光晕让视线似乎也有些模糊。
“九...”刚转过头,想问理惠她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姐姐。
“九条学姐,这里...”一个低低的声音从不远处长椅上向这里转过头的长发女生那里发出,打断了她的臆想。
她意识到理惠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栖原学妹,久等了。”九条一边回应着她,一边对星野玄说:“看,那里就是女神像了!我要去找要和我链接关系的妹妹了,星野你先去那里许愿吧。要虔诚一些。”
等等...闹了个大乌龙啊!!啊啊啊!我刚才的那些想法,也太普信了,好羞耻!!
星野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僵直的如九条所说,走到了女神像前。
真的到了女神像前,也就忘记到这里来的目的了。水声潺潺将她的思绪唤回...
“女神啊...请赐我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姐姐吧!”她双手合十,视线由向下缓缓上移,阳光刚好照在女神的后面,石砌的女神仿佛有了灵魂,身上的衣料,似乎也柔软无比,随风飘然。
微风和煦,她闭上了眼睛。耳朵能够听到身边矮灌木的沙沙声。身边偶尔能走过几个同学,无一例外是为了祈福,或是交换串珠。
突然,星野玄听到一声猫叫,指尖忽然一凉,她一抬头,却发现合十的指尖上,如同套圈一般,正好挂着一串好像是檀木质感的手串。
诶诶诶??四下看,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我有姐姐了!多么振奋人心!有一瞬间,她像是完成任务了一般,突然感觉很开心。
奇怪?那是谁给我的念珠呢?她不解的低下头,又发现身边的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窃窃私语。
难道是羡慕我有姐姐了吗?
“到底是谁给我的念珠?!”星野玄懊恼的从手上取下手串,可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念珠的绳子突然断了!
黑棕色的珠子在手里四散崩开,有的还掉进了水池里!
啊啊啊!大事不妙了,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是要当我的姐姐,但是现在我把手串弄坏了!
星野玄的内心已经开始土拨鼠尖叫了。
九条理惠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星野,你没事吧?我刚跟栖原送过念珠,抬头就看到山本在欺负你!没有受伤吧?”
“山...山本?你是说传说中我们学校二年级,以霸凌同学为乐的那个恶霸,山本久美子吗?”虽然没有正面遇到过,但是想想她的传闻,似乎大家比起鬼屋的鬼,更害怕山本学姐一些...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就是她,刚才看到她在你面前一闪而过。没有受伤吧?”
“没有...就是她给了我一串念珠。”星野玄有些委屈,眼泪汪汪的说:“我还把它弄坏了...”她摊开手,给她看自己手中的半串珠子。
“可以拜托九条学姐去找剩下的念珠吗?我现在去找山本,她应该跑不远的!”(这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山本猫猫如同飞行的速度)
这时,栖原同学也走了过来,提出和她一起找。
“太感谢你们了!”星野玄深鞠一躬,一边向着九条指路的地方跑,一边向狭窄的小径中撞到的人道歉。
救命啊,我才不要当恶霸的妹妹...女神,你真的听到我的诉求了吗,,你怎么能骗人呢!
她欲哭无泪的向前跑着,突然想到去游戏社报名的计划也全都被搅黄了!
多么糟糕的一个星期天啊!这个学院到底是谁在替她快乐的生活?!
啊啊啊!!!!!!!!!!!!!
武德六年 六月二十 天气晴
蓬莱仙岛,又名“三神山”,自汉以来便是传说中的仙境,为神仙居住的地方。关于蓬莱仙岛,有关其起源的史料较少,但民间趣事仍广为流传,以十二生肖最为重要。
天朗气清,我已坐上龟壳,一把年纪最终还是糊里糊涂进了场,也实在是好笑。三十岁的女人一枝花三十岁的蛤蟆豆腐渣,三十岁的癞蛤蟆是有毒的豆腐渣,三十岁有毒的癞蛤蟆掉进海里鲨鱼啃的不剩渣,有些害怕,很想回家,但是是淡水蛙。
既来之则安之。想着就这么做了,兜里的板栗酥掉一身渣。我本想安分守己,到头来只求高高兴兴上岛来安安全全回家去,但已被狂风卷进乌云卷进苍茫的海面上加薄脆加海燕加鸡蛋不要辣椒加油条你好客官你的加蛋煎饼果子15铜板。
海水咸,海面大,海水里面有蛤蟆,蛤蟆一戳一蹦跶,我只要一支笔足矣,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拿回家给儿子画画。寻找的过程非常玄妙,那个水就是带着毛笔突然一下子,呃,一个浪打在我的这个,这个鼻巴这里。
老友李山河已然疯魔,一嘴狼毫现在看来竟是通身的气派。
浪花翻涌之时,坐在巨大的龟舟上,包袱里放着一支狼毫,飘摇之际,方才被笔杆撑大的鼻孔也如同年少时的热血一同涌了出来。
把金四喜开到蓬莱仙岛。
《随行食单》
文人餐:
毛笔酥:
配料:面粉、白糖、猪油、清水、竹竿
做法:面粉、白糖、清水、猪油,适量混合揉捏成团,擀至透光,揉捏成毛笔形状,油温适宜后下锅,浮起时捞出,与竹竿连接即可
口感:酥脆甜香,吃多则腻
砚台糕:
配料:面粉、紫米、紫薯泥、白糖、猪油
做法:面粉、紫米、猪油与白糖混合,揉捏成团,紫薯泥包裹其中,放入砚台形状的模具中制作,蒸熟即可
口感:柔软筋道,甜香,易饱腹,不宜多吃
搭配售卖,销量可观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阿尔忒弥斯刚踏入广寒宫,就听到宫殿深处传来了凄婉的哭声。
“怎么了?”
她连手中的长弓都来不及放下,就一边发出疑问,一边朝声源走去。最终,两名女子的身影映入了她的双眼。
其中一名手臂上挂着披帛的女子正在对另一名穿着十二单华服的女子说着什么,后者却用双手掩面,不断发出呜咽,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阿尔忒弥斯绕过不知为何放在路中间的麻袋,走到两名女子跟前,蹲下了身。
“嫦娥,辉夜这是怎么了?”阿尔忒弥斯伸手拍了拍正在哭泣的女子的肩膀,随即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头发挽起、额头中间点着一枚红梅的女子,悄声问道。
“嗯......”嫦娥撇起柳眉,犹豫了一瞬:“辉夜今天去人间时,稍微遇到了一点事。”
“遇到事儿了?”阿尔忒弥斯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我记得不是有月兔骑士团陪同吗,怎么还能遇上事——”
“呜呜呜......哇——!”
阿尔忒弥斯话还没说完,辉夜哭的声音更大了。嫦娥慌张地拍着辉夜的后背安抚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别哭了别哭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嘛”之类的话。
看着哭得更加伤心的辉夜,阿尔忒弥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开始回忆自己刚才话语的关键词,在脑内捕捉到一丝线索的同时,嫦娥的话语应证了她的想法。
“就是月兔骑士团出事啦。”嫦娥将辉夜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对方的头安抚她,一边解答了阿尔忒弥斯的疑问。
阿尔忒弥斯不禁陷入了沉默。确实,在天界的战斗部队中月兔骑士团人气虽然第一但是战力排倒数,阿波罗已经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应该让阿尔忒弥斯给月兔骑士团做保镖了,但不管怎么说也毕竟是个骑士团,基础的战力还是有。
“怎么回事?”
犹豫再三,阿尔忒弥斯还是顶着勾起辉夜伤心事的压力再次发问。
“嗯.....是这样的。”嫦娥轻轻摸着辉夜的头发,解释道,“今天派了三名骑士团成员和辉夜一起下凡,以保护她免受意外伤害。但是你知道现在三界出入境法里规定,外国人需要遵守当地法理,所以辉夜就收敛法力扮作一名普通女子,而三个士兵就......”
“就?”
“......就褪去了盔甲。”
“......”阿尔忒弥斯沉默了一瞬,忍了数秒,还是没忍住:“可褪去盔甲的月兔士兵那就是普通的兔子了啊。”
“就是啊。”嫦娥深深叹了口气。
阿尔忒弥斯伸手揉了揉眉心,示意嫦娥继续说。
“辉夜今天刚好在人类城市落地,她上一次去人间还没去过这么热闹的地方,所以就想要逛逛街。不过三只兔子跟在辉夜身后蹦跶实在是有点显眼,辉夜落地后就买了个竹篮装着它们。”
“很聪明嘛辉夜,这样又不显眼,士兵还能在你身边保护你。”阿尔忒弥斯也伸手揉了揉辉夜的脑袋,但同时表情更加不解,“既然这样,到底是怎么出的事?难道是遇到抢劫的、在混战中出事了?”
嫦娥摇了摇头。
“那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一直冷静的嫦娥忽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嫦娥?”
“嗯......”嫦娥有些含糊不清地嘟哝,“简而言之就是出了点差错......虽然那个......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我的错.....”
“啊?你说什么?”
“不,不是嫦娥的错!””一直在哭的辉夜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她抬起头看了看嫦娥,又看了看阿尔忒弥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是我太大意了......”
辉夜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还原了事件经过。
“我路过了一个叫‘广寒宫’的店,里面还挂着嫦娥的肖像。我感到很好奇,就打算进去看看,可是店家说不能带宠物进场,所以我就把士兵们放在门口了。”
“广寒宫?”阿尔忒弥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对,怎么了?”
“不,没什么......”阿尔忒弥斯悄悄摸了摸放在身侧的弓。说起来她有时候会靠打猎在人间换点货币,有一家老主顾的店名就是......
辉夜似乎没发现阿尔忒弥斯愈发微妙的表情,继续开了口。
“里面装潢非常漂亮,有巨大的水晶灯,也有古色古香的蜡烛,屏风旁边有人在演奏竖琴,还有涂着白面的艺伎在跳舞助兴。”辉夜抬手比划,尝试将人间广寒宫的布局画给其他两人看。
“......”阿尔忒弥斯将视线投向了嫦娥。
“......”嫦娥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在我逛内装逛得入迷时,忽然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白色高帽、留着八字形小胡子的男性冲到了我身边,表情十分惊恐。”辉夜将手指放到了嘴唇旁,努力还原出当时那人的表情。
“那人问我:‘哦!小姐!我听说门口放的那三只兔子是您带来的,是这样吗!’”辉夜模仿着对方的腔调,“然后我说‘对呀,请问怎么了?’结果那人就开始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但是真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好’之类的,我就问他怎么了......”
辉夜嘴一撇,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阿尔忒弥斯吞了一口口水,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怎么了?”
辉夜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再次泛起了泪光。
“他说......‘我把它们做成麻辣兔头了’!”
“......”
“......”
“呜呜......对方好像以为士兵们是逃出厨房的兔子,就把它们抓回去了......脱去盔甲的它们那么弱小、那么无助,都怪我,呜呜......”
抽噎与沉默一时弥漫在空气中。阿尔忒弥斯很想说什么,但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很多余。听到人间有名为广寒宫的店、店里还有嫦娥的肖像,她就感到大事不妙.....
阿尔忒弥斯再次看向了满脸尴尬的嫦娥。
“你什么时候去人间开的店?”阿尔忒弥斯问道。
“......上次月球厨艺大赛之后?”嫦娥挠了挠脸颊:“上次吴刚那道‘地狱拉面’赢了,所以我想着去其他地方获取点灵感......”
“所以麻辣兔头是你开发出来的新菜?”
“也不能说是我吧,”嫦娥尴尬地笑了几声,“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大家?”
“就那个......观音座下管灯油的那两位......”
“......”
哦,那两位之前偷吃灯油的老鼠精啊。
阿尔忒弥斯叹了口气,放弃追问,转而将注意力再次投到辉夜身上。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阿尔忒弥斯拍了拍辉夜的肩膀,“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毕竟谁也没想到人类居然会擅作主张。不要太自责了,辉夜。”
“呜呜,阿尔忒弥斯......”
“但是,毕竟士兵们也是因公殉职,遗体还是要回收的。”阿尔忒弥斯站起身,“我现在去回收吧,至少让它们回归到月球上——”
然而还不等阿尔忒弥斯移动,她的衣摆就被人抓住。
低头一看,嫦娥正拽着她的衣摆。
“辉夜?”
“那个......”嫦娥扯了扯嘴角,露出勉强的笑容,“其实已经回收回来了。”
“什么?”
“在那里。”嫦娥抬起手,指了指阿尔忒弥斯身后。
阿尔忒弥斯回过头,视线扫了半天,落到了刚才挡在路中间的麻袋上。她再次陷入沉默,蹲到这至少有膝盖高的麻袋前。
“......你说这个是它们的尸骨?”阿尔忒弥斯回头看向嫦娥和辉夜,“三个月兔士兵不至于......”
“这是因为......”嫦娥侧过头,将视线转向了辉夜。
“因为......”辉夜歪了歪头,“它们和其他兔子混在一起了,我分不出谁是谁,只能全都吃了,然后把它们带回来呀。”
“吃了......”
“因为,它们是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的啊。”辉夜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是我大意,也不会让它们留在门外被人抓走。而且它们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与其还要被陌生的人类啃食身体,不如让我们血肉交融,这次让我保护它们。”
“......也有道理。”阿尔忒弥斯认真点了点头,“确实,与其让非自然死亡的猎物在自然中腐朽,不如心怀感恩地收下它们的生命。”
“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辉夜拍了拍手,露出了笑容,“比起视而不见,还是正视对方的牺牲更好!而且,我要将今天的这一切牢牢记在心里,鞭笞自己不要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嗯嗯,辉夜真棒。”阿尔忒弥斯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过,既然你都想到这步了,又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呢?”
想来辉夜都已经想到这一步了,那怎么也不应该为了士兵的死亡而再次哭泣。
“关于这点,”嫦娥苦笑起来,“辉夜复盘的时候,说想不起来麻辣兔头的味道了。”
“......啊?”
“我能想起当时的每个细节,但就是味道的记忆很模糊。”辉夜双手交握,表情自责,“我当时满脑子就想着要把它们带回来,虽然有‘好美味’的印象,但是细节的口感、香味、形状都记不清楚了。这样的我怎么能说背负了它们的牺牲呢。”
“......既然这样,再去吃一次就好了?”阿尔忒弥斯提议。
“不、不要!”辉夜使劲摇了摇头,“那是个魔性的地方,人一旦进去就会被里面弥漫的香气魅惑。如果我当年是被那个地方的老板夫妇养大的,我可能都不会回月亮上......我不能再踏入那魔性之地!”
“那这可怎么办......”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阿尔忒弥斯多久。
“说起来,嫦娥,你知道那道菜的做法吧?”
“啊?知道啊,毕竟是我——我们开发的。”
“既然这样,”阿尔忒弥斯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弓,“我去狩猎兔子,你来做,让辉夜吃,如何?这样辉夜也不用再次踏足那里,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味道。”
阿尔忒弥斯的提议让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半晌,两人同时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阿尔忒弥斯转身朝门外走去,“那嫦娥你们先做准备工作吧,我去去就回来。”
“好——”嫦娥看着阿尔忒弥斯的背影应道。
在阿尔忒弥斯即将迈出广寒宫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嫦娥的追问声。
“阿尔忒弥斯!不是什么兔子都可以的,你知道要哪个品种的吗?”
“我知道,你放心吧。”
阿尔忒弥斯回了一句,朝目的地出发。
END
第六回,楊柳岸文溪訪友 梅子高夢湖戲僕
(1.1版)
前回書說道,楊柳岸嘔心數年之作未得賞識,索性摘詞填曲應付了事,祗數日便定了稿,即棄置一旁,為紅雙玨所托祝文費心去了。
是日雞鳴破曉,明月尚賴床不醒,柳岸則一夜未眠,仍自坐在案前愁惱。因他素無那崇神拜仙之好,任多見識,不過應友相邀不好推辭,或純為好奇一探究竟而已。那道曲佛樂雖亦耳聞,祗當做戲時或可借用,雖有曲譜通讀, 未曾深解過方外典籍。誰想今一口應下紅雙玨之請,待回來細推思量,真悔不當日,又無面毀約失信,祗得強作文墨,好似應試交差一般,撰出二稿。柳岸將稿自讀了數遍,實覺難以示人,又不知如何修改,更強套不出別篇,心想不若去到文清處,聽他有何見解。如此定下,也不喚明月起來服侍,祗留書一封與他,交代若那徐湘雲來,教他自把戲本帶走即可,這便出了戲云臺,讓老馬倌給套了輛騾車,自己趕著就出園去了。
要說這林文清所在,乃是一私塾,曰文溪書院,坐於城郊,距禾園不過數里之地,過一村莊既是。書院建於山腳,有溪自山間出,繞書院而過,書院因以文溪名,此溪又因書院而稱文溪,山亦因之,得名書山。山中有洞,乃文溪之源,書院先師曾於此講學,並題朱夫子《觀書有感》詩,令石匠刻於石壁,故書院學子常結伴於此讀書,以瞻文源。
柳岸於道中村店用過粗飯,至書院已近午時,聞知文清一眾師生於清早去往山中,要至傍晚才回,便將車留在院中,自行登山去尋。他心思文清此時當在講書,因此並不趕急,祗緩步慢行,以乘清涼閒靜,待聞見各自讀書聲時,正到文源洞前,學子們或分頭埋首讀書,或兩兩相對論文,文清坐於洞下石臺,提筆於書,不知正作何批註。柳岸不願叨擾諸生,見有一小童生讀書不甚專心,祗愛四處張望,便招手將他喚來,叫他去請文清。誰知那文清並不起身,反讓那小童來喚他過去,柳岸一時無措,再看周圍學子,並無人理他,祗幾個小的時而朝這兒張望,柳岸苦笑一聲,徑直去到洞下,同文清坐了。文清請了茶,問道:“賢弟今日怎有空過來。”柳岸想此處乃讀書之地,似不應提方外事情,故未明言來意,祗打趣道曰久違書香,特來一染墨氣。文清答笑數聲,知他有事不便在此提及,祗將手中之書與柳岸同讀。
如此閒談許久,書童清風過來報知,申時已過,文清忙讓他召集學子們先行下山,自將茶具清洗一番,仍留原處,祗把書揣入懷中,轉頭對柳岸道:“此時駕車回去,便是急些,到弟住處亦晚了,不若就在書院暫歇一晚,雖簡陋些,仍是清淨所在,弟若有事,亦好相商。”柳岸亦覺有理,便應下了。
回至書院,日已西墜,學子們大都回家,或自習,或幫家事,祗兩個外地來投的不走,與先生同住院中。柳岸便找文清換了幾錢,託一個回家的將驢牽去餵飽,明早再牽來。前些日老夫子歸鄉養老,另一先生亦回家探親,故院中現祗文清一人教書,後院住處頗有些清冷。學生因柳岸來,問先生是否去買些葷菜,文清則言柳岸乃是金蘭,非是外客,不必擺這些門面,故飯食一如往常。清風在廚中料理湯飯,二生將桌椅碗筷在院中佈置妥當,文清山道上摘得些野菜,自己去井邊打水洗了,好焯水拌食。獨柳岸是個十指未沾陽春水的,無事可做,見他們各自忙活,實有些坐立難安,便從茶筒中挑了些好葉子泡了,在一旁待他們上桌。此乃文清所定的規矩,堂上乃是師生,堂下則皆聖人弟子,自當同桌吃飯,不可分席,故這後院若非人多,斷不置二桌,於是師生與客併書童五人,俱在一齊吃飯,且暫不表。
用過飯,學生、書童收拾後各去讀書習字,文清添了燈油,又沏新茶,柳岸這才將來訪之由告知,文清便接了二稿來看,祗見這第一稿甚簡,寫的是:
志心皈命禮
風月丞相,煙花宰執,詞界巨手,曲國創家,
封天宮四部樂官,領塵世兩籍尚書,
度天音三界同樂,獻雲謠神凡共歡,
司掌教坊,護佑章台,多吉多幸,無悲無恐,消災免難,天恩冥福,
大聖大慈,大悲大願,白衣自在相公,風月救苦先尊。
再看第二稿,寫的是:
志心皈命禮。
妙音清韻供。
三才真遊洞,九曲會仙宮,
壺天五雲外,日月百嶂中。
燕挑千樹青,桃暈萬江紅,
明冠烏頭墮,雪巾兔尾鬆,
開氅接落凍,收襟斂清泓。
怠赴群卿宴,憐飲眾芳觥。
綠玉春草愛相從,見稱蘭台宋,
蓬萊醉酒,碧落聽松。
管城子,玉徽公,懷風女,遏雲童,
回雪妙姬踏飛絨,
驪風三百霓光迸,鳳頌五千瑞霞烘,
大石調,仙呂宮,
年少擅場,詞國封宗,
風流冢,花月夢,柳煙蹤。
受命玉皇,度天音曲鋪三界,悅滿八荒,樂叟嬉娃,遍歌十方。
遺魂塵壤,化神木蔭庇兩籍,恩佑四部,娼女優郎,皆度九喪。
大聖大慈,大悲大願,白衣自在相公,風月救苦先尊。
文清讀罷,問道:“此二闋可有曲子?”柳岸道:“尚未定稿,未曾度曲子。況紅姑娘等亦能作曲子,未必需我來度。”文清點頭,繼道:“我讀賢弟近年所撰戲文,文辭較往昔愈顯通達,時時有天然語,怎今寫起這道曲子來,又犯那琢字雕詞之舊疾耶?”柳岸道:“兄莫要取笑了,以兄眼,當如何改之?”文清道:“這第一闋讀來平平,祗是規矩,並無甚可說的。這第二闋,倒有些誥主風範,祗這燕挑桃暈一對,讀來實覺啰嗦,與詞旨又無甚關係,當刪之。至於這明冠雪巾,開氅收襟二對,亦是啰嗦,留其一即可,若按我論,前句已有日月,後句何必再道烏頭兔尾,且這烏頭二字已有熟典,你欲喻之他物,恐反成歧說,而以兔尾代月,亦覺晦澀些,不似耆卿直抒明白之風。至這開氅收襟句,倒更有些瀟灑出世姿態,可以留之。賢弟以為如何?”柳岸歎道:“不親筆不知其中之難。若改之,兄覺其可用否?”文清道:“賢弟應紅姑娘而作,自當問她,問我何用。”柳岸一時語塞。文清又道:“那紅姑娘如何思想,愚兄不知,祗這第二闋,吾尚有一句不明。”柳岸道:“形同白話,能有何不明?”文清道:“這遺魂化木一句,不知出自何典?倒似你夢來那篇長賦風景。”柳岸一愣,方才苦笑一聲,道:“我怎將夢裡那柳郎君重影入來。”便抬手就著燈火燒了。文清亦是無奈,道:“你既承諾於人,如今日子將至,你又要如何交代?”柳岸想了想,道:“便祗能先將那闋平平之詞交於她看,她若收下倒也罷了,若是不收,以後我另補她兩闋便是。”文清卻皺眉道:“既是道曲之文,想必是娼家祭祀之用,你不拜仙佛,自可當凡間文字看待,她們卻是要倚之祈福佑身的。”柳岸道:“那依兄之意?”文清道:“若按我說,賢弟既然自覺無甚誠心,不若就當未曾寫過,自去賠那姑娘二闋便是。”柳岸聽了,道:“兄此話確是有理,也一道燒了罷。”便將這闋也送了火。
文清見柳岸有些頹喪模樣,慰道:“想那紅姑娘與你相熟,當知你不善仙家寶文,你與她又有二闋之約,想來不會怪罪於你。祗是賢弟既無心方外,今後莫要逞能,當拒則拒,免落個失信之名。”柳岸歎道:“兄教訓得是。”文清道:“弟莫太過糾結心中,反更擾亂一顆文心。夜將深了,還是早些休息得好。”柳岸未答,同去後房歇了。
次日早,學生們陸續來到,文清亦要教書,柳岸便趕車走了。因作不出誥詞,自覺無面,本想回戲云臺,叫明月代己去到繥芳樓說與紅雙玨知道,令她自集一套曲子也罷。然又一想,自己未作得詞來已是失諾,若不親自登門致歉,豈不更是失禮,祗好腳不下車,徑直去了胭脂胡同。
繥芳樓此時尚未開張,柳岸由後門進去,茶壺引著去了房中。紅雙玨見他到來,眉宇間不顯清明,反露歉意,已知他必是做不得那寶誥,便不提此事,祗請柳岸坐下,以青茶待之,道:“今日風涼,公子怎薄衣至此,切莫傷了身體,徒教妾心中掛懷。”柳岸聞言,愈發愧疚,過半晌才道:“姑娘先前所託之事,在下思索一番,想這讚詞寶誥之類,若依故律填之,自是最為穩妥,然耆卿素愛新聲,這舊制舊律,恐非他所好,求不得他來。若新制曲子,在下凡俗中人,實不知這仙家樂章有何制約,尤恐犯了忌諱,反得罪仙神。”繼而起身施禮道:“皆因小生自負,豪言不能之事,有愧姑娘所託,特來向姑娘請罪。姑娘若允,日後作一套曲賠給姑娘。”雙玨忙止住道:“公子說哪裡話。妄請公子動筆已是非分,公子便是不加理會也是應當的,何論有愧。公子要賠罪,此妾斷不敢受。”柳岸這才坐下,道:“君子一言九鼎,在下雖不敢自稱君子,亦不敢再有違諾之舉。祗這弔柳會,不知姑娘要如何安排?”雙玨道:“先前與公子提過的,青姐姐已作了集句,便以那歌唱一番亦可,公子不必掛懷。”言罷,去取了琵琶過來,道:“昨日心有所感,新制了半支曲子,未得收束,若公子得空,還請不吝賜教。”柳岸猶豫道:“失諾之身,豈敢久留。”雙玨道:“公子方來,便急著要走,可是妾有不周之處。”柳岸口雖婉拒,實不想去,聽雙玨如此說道,也就不再推辭,至夜方走,此不必多表。
說回昨日,那明月懶覺一睡至日上三竿,醒來不見主人,看了留信,自己弄飯吃過,便去湖邊釣魚玩耍,免那徐湘雲真要來時與他碰面。未想徐湘雲那日未曾來取本子,反來了個煞星老爺,姓梅名品,字子高,正是柳岸一個損友,自稱夢遺亭主,號臥花醉月品香主人,又號遊蝶戲芳客。此人可真個是梨園流連客,秦淮忘歸人,終日遊蕩於戲院青樓,私寓堂子。然日日聽戲尚不分花雅,夜夜笙歌仍不辯宮商,其語多淫邪,行盡放蕩,真真是紈绔草包一個。惟有一手狂草一手潑墨可稱奔妙,然亦是滿紙春光令人恥於觀視。所撰《雲雨圖》《風月印》種種,借梨園青樓諸美人之名,多寫意淫狹邪之事,刊刻方成即遭禁毀。
然這梅子高雖無甚德行可表,卻並非真正下作惡鄙之徒。其語雖淫邪,不吐侮言穢字;行似放蕩,絕不以勢逼人;遇難求之,亦是個散財童子;有苦相訴,何妨做解憂菩薩。若不是他有個實在氣煞旁人的毛病,真得比柳岸還招那些人兒的喜歡了。而柳岸對他更是又愛又恨,愛他敞亮胸膛,不飾粉墨衣冠,恨他任性胡為,喜以身邊人入他春宮,供他作嬉取樂。
這日子高外披一件銀鼠色素紗披風,裡面穿銀紅的錦繡長袍,墜兩束串玉的香囊,搖擺而來。在戲云臺上尋不著柳岸明月,索性四處晃蕩,到了大夢湖邊,見明月正獨自享那太公之樂,便有心思要捉弄一番,轉身拈下一莖新竹,偷至身後,拿莖尖貼著明月耳後而下,去挑他頜下。明月滿心盯著魚鉤,哪曉得身後有狐狸暗哂,被那尖兒在脖間一抹,好似有風鬼調戲一般,嚇得明月大叫一聲,險些落入水中,被子高一把捉住,才不得跌下。明月心驚稍定,回頭便要罵人,卻見是梅品那不修德的,因他出身高門府邸,不敢罵他,祗能腹誹幾句,道:“怎的是梅二爺來了,見我家先生不在,就來欺負童子,待先生回來定報給他知。”梅子高笑道:“快報你家先生知道,他便真是惱我,我再拈一糕碎食了,便也消了。”明月聽言,登時語塞,因子高這話乃是有前情作保,絕非一時口快之大話。
而若說此前情,則需知這禾園五方勝地,其最廣者乃北苑,內中建有九樓,專藏禾主所收之書畫本冊,非深友不得窺其珍。藏中有一軸工筆,題曰《風月道人像》,並附小傳,雖非出名家,然道人翩然神緻,蘊藉風姿,亦甚可觀。此畫後隨三兩白梅冰、一兩松針露和半兩茉莉雪[[ 茉莉雪,夏取茉莉鮮花製乾花,冬時取出,醺製之雪水。]]一道贈與柳岸。小傳中記一事,言道人少時欲救一遭活埋之病妓,奈何診之無救,故祝禱至其安去。有壯夫不解,問道人何以淫污己身,對曰:若無淫心,何視伊以淫。壯夫乃悟。
文清觀此畫,評曰:“似有賢弟風貌。”子高觀之,亦有此評,奈何鬧人心起,玩笑倒也罷了,偏又撰出一色艷情羞的《玉脂香》來,將那道人擰作一美玉難持之少年,壯漢打成個貪歡圖色之榆夫,叫那師徒亂為姘,道友假作婚,一路遊雲伴雨,侍色邀香去了。
子高甚以此書艷事得意,拿來與柳岸觀瞧,惹得大怒,隨手抓起塊梅子糕來,就當他面摔了。那子高一見,非但不羞不惱,甚竟彎腰捏起一碎兒吞入口中,柳岸見此行事,也就不好抬手打他,子高又將這書稿當面燒去,賠笑討饒,這才算過了。文清聞聽此事,甚鄙此人,然因他家父名聲,不好當面斥責,祗不與他往來。明月惱他調笑先生,偏又懼他身份,因此向來避他不及。柳岸倒不惱他些許調笑,曾與明月道:“世間喜玩笑者各有不同,既無害人處,便無甚可惱。”反惱他將道人行善事擅篡為風月淫蠹,損德傷行,然子高全不以為意,玩笑依舊。
明月見他到來,柳岸又不在,祗得內心叫苦,卻還要裝作乖巧模樣,然柳岸向不將他管束,故他面上全藏不住心事,看在子高眼裡,好似一悶氣的銅壺,欲開不能,更添出一分作弄的興來,便道:“你家老爺不在亦好,我走這一趟也有些乏了,正巧借他美榻一睡。”說罷轉身大步朝柳岸廂房而去。明月見狀,也顧不得那釣竿,忙跟著回了房,便看他一下躺倒在柳岸榻上,靴亦不脫,明月氣急,又不敢輦,祗能上去伺候他脫靴,心裡卻已定下主意,待他走去,便要將這被褥燒了乾淨。
子高大仰於榻上,全無外客模樣,四體伸展仍不嫌足,還要喚明月來揉腿捶肩,見他不理,又叫備茶點酒席來吃,明月不應,便哎喲喲叫喚起來,說是腹餓難耐,就要死了。明月看他鬧得起勁,怕有人來瞧見生出甚事端來,又不愿叫他痛快,便冷言道:“今兒我家先生不在,不曾備得吃食,酒是新封的,還喝不得,茶被先生帶去訪友,祗剩些碎末兒在麻袋裡,還有些梅子糕,梅子酒,俱是剩的,二爺若覺吃得,奴這便去備來。”子高聽罷,大笑一聲道:“吃得吃得,我梅子高吃梅子糕飲梅子酒,三梅合抱,真雅緻之極也!快去取來爺吃!”明月暗啐一聲,出去到井邊狠跺了幾腳,濺了滿腳泥星,才算發洩,把個茶點取了幾樣端於子高,也不敢走遠,祗在院中躲著。那子高也不急吃,自斟一杯,湊近了細品,到底是柳岸藏的,雖是剩酒,味卻更濃,便一飲而盡。再看那梅子糕,有青的、紅的、黃的三種,上壓玉餟軒尚品五色梅印,青的是青梅口,紅的是楊梅口,黃的是酸梅餡兒。另還有白梅花水和麵製的白糕和蠟梅花冷醺出的金糕,此二種最是難得,故明月藏了私,不給拿出與那紈绔。然子高何等人也,這玉餟軒的五色梅糕每年就賣三屜,他梅家獨享一屜,明月欲要藏私,豈能瞞得過他。子高窗外看去,見明月在院中無所事事,正想再逗他一逗,便哼起首小曲兒來引。明月到底孩童心性,聽見裡邊唱起曲兒,自是好奇,便靠近來聽,就聽裡邊哼哼唧唧,唱的是:
各位客官聽我言,有件前事請聽當閒,
當年郎過四十整,我的妻年方二八春,
清早郎我打獵去,留了妻守房在家門。
鄰家有個風流的客,眼看上我那屋內的人,
撬門扯她素白的裙,強把我夫妻的情來分。
郎妻好個貞潔的人,鐵鍋把龜孫的頭來悶。
明月聽到此,忍不出笑出聲來,忙止住,又聽子高繼續哼道:
那龜孫氣急了要把兇狠,可憐妻忙求神仙來開恩,
恨王母做事她沒分寸,手一點把郎妻拽上了雲根。
郎的妻雲上渡了昆侖,一路飛進了廣寒的門,
郎在地追得急忙慌恨,妻在那桂堂裡把心悶。
妻對鏡罵郎誤了回時辰,郎在房將妻的心來問,天上天下相對恨。
妻言說後房那白兔你莫傷損,玉輪萬字便是牠今後的名兒。
惹禍時你莫要將牠嗔,頑劣時你且將牠性兒來忍,
嬌縱時你要將那心來順,那是妻留給郎你的根。
明月聽到此處,才知又被那沒修的戲弄,罵道:“好個梅二爺,辱誰是兔子,吃人家的酒食還欺人家的奴,這回定要報我家先生知道!”罵畢哭著跑出院去。梅子高見明月這般反應,亦覺得有些難堪,他因素覺那柳岸將書童寵似家兒,不甚管束他主僕的規矩,故想作弄一番,看他可否記得自家身份,未曾想弄過了火,倒教人哭走,覺今日恐無面再見柳岸,祗得長歎一聲,自個兒先回了。
待次夜柳岸回來,尚不知情由,便挨了明月好頓怨懟,聽他又罵又哭,半天才明白是那梅子高來過,將童兒好一番戲弄,心下也不免腹誹,祗得寬慰道:“那子高紈绔慣了,素不將輕重記在心上,怨不得常招人的厭恨。然吾知他心胸一如白日青野,雖時有暗石蹶蹄,然天高野闊,風馳無羈,亦令神往。何況這兔子亦未必全是罵人的話,若不然天下屬兔的豈不都該自盡以全己身,況汝便是兔兒,也該是那蟾宮中的月兔下凡,何必與世間那凡兔作比。”若按平時,聽了這話,明月已反怒為笑了,祗今日全不領情,到底心下憋屈了一日一夜,愈思愈覺自己可憐冤枉,仍哭道:“明月伺候先生這麼些年,今日被那沒修的欺辱,先生自個兒出去快活不回家,回了還竟幫那不羞臊的說話,真枉費奴為先生操的一片心。”柳岸聽了,實說不出更多勸解的話,祗得任他出了那通氣,[[ 十三於家教實無能,方叫此奴欺主,蓋貧家子不知管束奴僕也。]]待他哭累睡去,才將之抱至榻上安頓,奈何褥子已被明月扔進灶裡燒卻,祗得先從衣箱中翻出兩件秋袍給他蓋了。正要起身去書房歇息,卻見榻下落了冊《杯影集》,乃是錄歷代詠月詩的集子,似被人題過,隨手翻來,見末頁有幅新作的小畫,一見便知是子高筆墨,畫的是倚桌酣睡之明月,憨態可憐,惟生一對兔耳,不似凡人。柳岸見之亦甚覺可愛,心道:“到真似天上月兔化了人形下凡來。”又恐明月醒來見了要撕,將之偷藏入書箱,此乃後話。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Fall》
作者:蜂銀
“你在想什么?”
高川睁开眼,撞入她视野的是亮蓝和翠绿、日光和荫影。
有微风,不急不缓地拂过,草叶的尖端轻轻触碰脸颊,连带着发梢的触感变成冲动在神经上轻跳。身体的动作还有些迟滞,高川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她看见花朵——张扬的、低垂的、半开的…被萼托举着互相团成大片的亮蓝色块,随风荡漾起粼粼的波纹。
高川在一片花海中站起身,她的目光追随着风远去,一直到蓝海与蓝天拼接的边缘。
她看见一颗白色的小点从白云之间落下。
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先迈左脚,再迈右脚,然后是一个踉跄,接着是调整平衡,呼吸,迈出左脚,迈出右脚,循环往复。
高川向着白点下落的方向奔跑。
白点在视野里逐渐放大,吸气,睁大眼睛,聚焦,呼气,迈步——
在“呼、哈”的喘气中,高川终于看清了白点。
那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撑着与身形不成比例的白色大伞。
少女从白云之间跌入花海里。
“世界末日在半年后。”Ito说。
宣言了世界终结的少女坐在站台等候椅上叼着吸管啜饮盒装的花茶饮料。
“原来这个倒计时还在继续吗?”Taka坐在一旁的地上搭话道。
“确实就要停服了啊。”
“停服也不是世界末日吧?”
“…”Ito停顿了两秒,两眼含泪看向Taka。
“手动开菜单调表情的停顿也太明显了,好歹设一个快捷键吧?”
Ito又变回无表情,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腿。
Taka稍微侧身对着站台的板子拍了一张照:“通向世界尽头…你怎么想起来要拉我坐这个的。”
“开服时候的宣传不是说这是这个游戏唯一的彩蛋吗?”Ito把喝完的饮料盒小心立在手旁Taka的头上,“这不是快关服了就想着来看看。”
“这趟车不是只用开一个月现实时间吗,再晚点也来得及的吧。”
“想那么多干什么,车马上就来了。”Ito从椅子上跳下来,Taka注意着头上饮料盒的平衡慢慢起身。
列车从银河中向着悬浮站台驶来。
“所以…你是外星人吗?”少女坐在一片花草的狼藉之中这样问高川。
“可以这么理解吧,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落潮的花之海。”少女站起身,本来洁白的裙子上染了几点蓝色。
高川看着少女走过几步把打开的大伞收起,问:“落潮?”
“就是还没涨潮的意思啦,花之海涨潮可是很壮观的。”
“你原来是在云上的吗?为什么要跳下来?”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倒要问你呢,你原来是在什么地方的,为什么会到花之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花之海,我只是想找一个人。”高川说。
少女把伞递过来,高川莫名奇妙地接了过去。
“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在这个星球上。”
“那不是只有可能在糖之云上了吗?你要找到人叫什么啊?”
“应该是叫糸…”
少女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高川。
“你不会是来搭讪的吧?”
“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糸色。”少女行了一个提裙礼。
“列车的车票价格是一个灵魂。”站在门口的接待员NPC这样说。
“以前其他人乘车怎么不用收费的?”Taka问,“我看过他们做这个彩蛋的实况视频。”
“现在你们将要乘坐的列车是最终专线,与早期的列车是不同的。”NPC这样回答。
Ito绕着这个造型颇为朋克的机器人转了一圈,对着莫西干头照了两张照片。
“请尊重列车接待员,随意进行录像拍照将可能面临短时封禁。”
“好可怕。”Ito不带感情的说着,把照片删掉了。
“一个灵魂是怎么收费?”Taka看了看自己的货币界面,“是用死灵币付吗?”
“死灵币是A0029世界的通用货币,不适用于支付灵魂。”
“我给吧。”Ito说。
接待员看向Ito,眼眶的蓝光闪烁了两下:“已确认收到两个灵魂。欢迎来到银河铁道,我们的终点站是世界尽头。”
“我真的不认识你,更没有想搭讪。”高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你说你是外星人,你的星球是什么样的?”糸色问。
“我的星球…已经毁灭了。”
“什么叫毁灭?”
“就像一个人死去。”
“什么叫死去?”
“睡着了,做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梦。”
“听起来和沉没很像。”糸色思考了一下,这样说。
“沉没是什么?”
“如果一个人觉得活着很累了,他就会来到花之海躺下。花之海会让真正很累的人沉没,一直到他休息够了再让他跟着涨潮回到糖之云上。”
“可是对我们来说,毁灭和死去的是不能回来的。”高川回道。
“你们都休息不够的吗?真是贪心啊。”糸色嘟囔着,“我觉得活着可累了,可花之海不让我沉没。”
“你能带我去糖之云上吗?”
“可以,但是我们得等涨潮。”糸色像是随意找了个方向前进,高川跟在她的身后,留下一地花的尸体。
“你在盯着我看什么?”Ito问。
“我在想你刚才支付的两个灵魂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灵魂币啦,特典世界才有的,大概值4000通用点数吧。”Ito掰着指头算了算,又说,“与其看着我想这种问题不如看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我也有在看风景的。”Taka说,她的目光越过Ito的侧脸,看向银河——
繁多的、明暗的群星,首尾相接在宇宙中旋转着,在那星星点点的光亮之外,是沉默的黑夜。
“已经行驶了这么远吗?A0星群都可以在一个视野里全部看到了。”
“我们可是要去世界的尽头,还有29个自然日的路要走呢。”
“这一个月我们都只能在这辆列车上吗?”Taka问。
“没错,到世界尽头为止你都只能和我待在这辆车上了。”Ito有点得意地讲,“你可是被我带上贼船了。”
“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劲,只能和我聊天会很无聊的吧。”
“无聊才是人生的绝大部分嘛。”
“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高川问。
糸色维持着时快时慢的步调走在前面,“我也不知道。”
“那再和我讲讲涨潮和沉没吧。”
“为什么?”糸色问。
“只是走路的话,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在花之海散步呢。”糸色转过身说,“是你会觉得无聊吧?”
“…讲讲涨潮吧。”高川说。
糸色笑了笑,转回去接着一边走一边讲:“潮是花之海与糖之云的联系,落潮时糖变成雨从云上下来,涨潮时花变成蜜从海里上去。”
“雨和蜜?”
“我们在糖之云上把蜜纺成线,用线编织成新的云。旧的云变成雨,带着累的人回到海。”
“云是你们编织出来的?”
“对,我们在自己编织的云上生活,糖与花是我们王国的名字,云与海是我们每个人的归宿,雨与蜜是我们生活的轮转。”
“听起来很简单,比我原来的星球简单。”
“听起来罢了,在我听来你们才更简单呢,只要累了——你们怎么讲的来着?对,毁灭与死去就好,可以永远地沉没下去。”糸色说。
沉默。
Taka看着窗外的群星,Ito没有在线,少女的形象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死亡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突然有人发声,Taka吓得一激灵,转头才发现是接待员。
“这是设定好的提问吗?”Taka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附近有星球毁灭了,这触发了我的对话程序。”接待员说。
“死亡和星球毁灭不太一样吧。”
“星球毁灭可意味着不少的死亡。”
Taka来了兴趣:“你要知道,对我们来说,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数据。星球的毁灭,生命的逝去,都只是数据的演算与变化。”
“是的,我知道,可一切真的都只是数据吗?或者说,当对你来说死亡不再是数据时,你觉得死亡可怕吗?”接待员一板一眼地提问。
“我不知道,你呢?”
“我害怕死亡,害怕毁灭,怕得不得了。”Ito插话。
“怎么是你在回答…你什么时候上线的?”
“就刚刚,今天可受了不少苦。”
“是吗。”Taka只是干巴巴地回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累了?”高川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连串的小事让我觉得累了,大家不都是这样吗。”糸色看了看天空,“把伞撑起来,雨要来了。”
高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之前接过的白伞撑开:“有雨就是说会有人下来吗?”
“不一定。”
“一连串的小事都是些什么事?”
糸色转头看着高川:“你原来是这种刨根问底的人啊。”
“倒也没有。”高川说,“只是有点好奇累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沉没。”
“就是大人的那些事…我刚成年,父母就张罗着要为我选爱人,还要举办舞会。”
“你们的爱人都是这样选的吗?”
“爱哪里是选得出来的,说准确点是选婚约者啦。”
糸色走在高川前面一步左右,高川没能看见她的表情。雨从云间落下来,纷纷乱乱地打在伞面上,声响清脆。
“雨是甜的吗?”
“什么?”
“雨,不是旧的糖之云变的吗?总该与糖一样是甜的吧。”
“可糖不是咸的吗?”糸色问。
“我们到了。”接待员说。
“这么快?”Taka说,“明明只过了十五日。”
“不是终点站,我们到慧星墓场了。”
“原来这辆列车中途还会停的吗?”Ito问。
“这是唯一一站。”
“彗星墓场是什么地方?”
“字面意思,彗星的墓场,所有彗星轨迹的终点。”接待员介绍道,“轨迹都是最开始便设计好的,彗星会在寿命耗尽后来到这里。”
“有什么看点吗?”Taka问。
“如果你们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的话,你们可以看到K912彗星的死亡,预计十分钟后开始,持续九十分钟。”
“那就这么办吧。”Ito说完,拉着Taka下了车。
站台并非悬浮,像是铸造在坚实的石质地面上,两人跟着观景的标识走到一个小平台。Ito从背包里取出露营套装来,Taka生了篝火,两人在小折叠上坐好。
“好像要开始了。”Ito正说着,视野里便出现了蔚蓝的光亮。
一开始只是一条彗星尾的轨迹,接着分裂成两条,然后是三条、五条、八条,彗星的最后碎片散作一场蔚蓝的雨,拖着尾巴从两人面前划过,完成随后的燃尽。
伴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有点让人难过。”Ito这样说。
“雨是咸的,蜜是酸的…”糸色向高川介绍着。
高川不信邪地伸手接了一点雨尝,嘴里现在还残留着过咸的苦涩。
“和我的世界不太一样。”高川只能这样说。
“甜是什么味道?”糸色好奇的问。
“在我们那里,甜是和你尝完雨之后嘴里的味道相反的味道。”
“听你的语气是让人愉快的味道。”糸色说,“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们了。”
“还是说回涨潮和糖之云的事吧。”高川有点不知道这么回应糸色,只好转移话题,“回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等着婚约者被选出来吗?”
“是啊,除非我先爱上人。”
“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不知道爱上人是什么感觉呀,你知道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到了时候才知道吧。”高川顿了顿,又补充,“我那边世界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们两边的爱会是一样的吗?你看,已经有那么多的不一样了。”糸色问。
“爱应该都是一样的,大概。”
“说到头你自己也不能确定啊。”
“这种东西也没法确定吧。”高川说。
即使彗星已经燃尽,蔚蓝的雨的轨迹还是长久地停留在空中。
两人各自躺在睡袋里,Ito说:“还记得刚刚我在列车上说的话吗Taka?”
“哪句?”
“怕得不得了那句。”
“哦。”
“你想——死了不就是要永远睡下去了吗?再也不能和活着的人说话,不能看着她的表情,不能知道她之后的故事,就像这个分裂的轨迹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害怕了。”Taka说。
“是吧?我不太想和Taka分开啊,要是有什么办法让死去的人再回来就好了。”
“很难有那种办法吧?”
“比如说,复制一个我,像那个接待员NPC一样放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是就可以当作我回来了?”
“总是不一样的吧,比如有一个说话和我很像的TakaNPC,但他不会下线,不会成长,不会变化。你会觉得他是Taka吗?”
“真难啊…”Ito感叹。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生死的问题,人类也不会这么麻烦了。”Taka说完,侧过头去,发现Ito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要找到那个Ito,是个什么样的人?”糸色问道。
“突然要我形容也挺难啊…一定要说的话,像线一样的人吧,能连结起你和世界的那种人。”
“不太能想象。”
“我本来是像天上的云一样的那种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喜欢一个人独处,我和世界一直像是分离的,什么时候消失都说不定。遇到了Ito后,被她一直牵引着,才终于逐渐感觉踏在了世界上。”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也是这种人啊,没感觉有什么变化。”糸色说。
“可能是因为这不是我原来的世界,Ito也不在吧。”高川说,“多少还是有点改变的,以前的我可不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
“Ito长什么样啊?外貌感觉要容易一些。”
“…我不知道。”高川说。
“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怎么找人?年龄,性别这些呢?”
“一概不知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类似在一起做着同一个梦,在梦里认识的吧。”高川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这不是连对方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吗?”糸色叹了口气。
“不,一定存在的。”高川说。
“我们距离世界的尽头还有多远?”Taka问接待员。
“还有4光年。”接待员说。
“换成现实时间需要行驶多久呢?”
“两天。”
“两天啊…”Taka重复了一遍,又接着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Ito已经两天没有上线了,少女的形象与之前一样坐在座位上。Taka还是每天固定时间上线,在列车里度过不短的时间。
“世界尽头是什么样的?”过了一会儿,Taka又向接待员提问。
“你不用一直在列车中等的,即使是离线,列车也会带着你们一直行驶。”接待员提议,“Ito可能就是这样做的。”
“她不会这样的。”Taka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就是知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世界尽头是什么样的?”
“世界尽头就是一切死亡后回归的地方。”接待员说。
“具体一些呢?”
“等你看到就会明白了。”
“要涨潮了。”糸色说。
高川刚收起伞,一边注意着不让雨水滴到身上一边问:“涨潮具体是什么样的?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做什么准备,躺下等待就好。”
“这不是会把身上弄湿吗?”
“等你躺下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就地躺下,刚下过雨,土壤还湿润,空气里带着一点类似海风的咸味。
“其实我觉得你爱上Ito了。”糸色说。
“你也觉得吗?”高川说着,注意到胸腔似乎正在和土壤一起共振,“Ito也是这么说的。”
“Ito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觉得和她的相处好像没什么变化啊,总不能第一面就爱上了吧,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我有点讨厌那样。”
“你和Ito是怎么分开的?”
“挺突然就分开了,现在想起来好像连告别都没有。”
“爱上了也可能会是这样的吗,感觉好累…”糸色顿了一下,突然说,“我好像要沉没了。”
“怎么这么突然?”高川问道。
“沉没原来是这样…Taka,拿好伞,涨潮会把你带到云上去的。”
“糸色?”高川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白裙少女的身影。
“终点站到了。”接待员说,“乘客请有序下车。”
“Ito还没上线呢。”Taka说。
“银河铁道列车从来都是这样的,只会有一个人下车。”
“什么意思?”
“因为车票的价格是一个灵魂。”接待员眼眶的蓝光闪烁了两下,“支付了车票的灵魂不会下车。”
“你到底在说什么,Ito只是没上线而已。”
“你可以先下车看看。”
Taka走下列车,站立在悬浮站台的平整地面上。
眼前是环绕着光环的巨大漆黑天体,光环由大量的粒子构成,缓慢地旋转着,就像——
“就像银河一样。”接待员这样说。
“这里就是世界尽头?”
“这里是世界尽头,也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一切死亡的归处,大黑洞。”
接待员从怀里掏出两个硬币,硬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把硬币投向黑洞。
“那是Ito给你的灵魂吗?”
“没错,是Ito的灵魂。”接待员回答。
“能把我的也投进去吗?”
接待员看着Taka。
“不,你还不行。”接待员这样说。
高川拿着伞站在花海之中。
花朵正在以奇妙的频率振动,金黄的蜜一滴滴地渗出来,停滞在空中。
高川感到世界的倒转,她不自觉地打开伞,就像糸色说的那样,涨潮开始了,伞正带着她向云落去,在她身后是蜜构成的潮。
她跌入云里。
等到高川从晕头转向之中恢复过来时,她已经站在街道上,行人从她旁边路过,看着她议论纷纷。
“这里是哪里?”她问经过的人。
“看这伞,您是新选的继承者吧,快去那皇宫里,大家都在等您呢。”
路人刚说完,已经有一队护卫来到高川的面前,要将她带到皇宫去,高川收起伞来,跟在为首的那位护卫的身后。
云上的皇宫与别的世界的皇宫没什么不同,高川走上长长的阶梯,来到一众人的面前。
看起来像是国王的男人看着她手里的伞,点了点头:“你就是糸色的爱人吗?”
高川摇头说:“没有,糸色沉没了,我只是拿着她的伞来这里找人而已。”
“你既然拿着伞,就说明糸色是爱上你了,你自然就是继承人,不用推脱。你说你要找人,你是要找谁呢?”
“Ito,我来这里找Ito。”
“世界马上要毁灭了。”Taka说。
“这件事你已经和我说过一百来次了。”接待员说。
银河铁道列车载着三个人行驶在铁道之上,即将第六次经过世界尽头。
“这次我会下车。”
“这次你只能下车了。”
Taka站在车门前,看着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的少女。
“你们都会进到大黑洞里吗?”她问。
“是的,我们的躯体都会进到大黑洞里,在巨大的引力里陷入近乎永远的停滞。”
“那么灵魂呢?”
“我不知道,Taka,我没有灵魂。”
车门打开,高川走出去,站在站台的地面上。
她看见很多的灵魂从列车里走出来,Polo、Miu、loot bot、アナログ、0129、Jo4Rnd6e…带着名字的影子一个个投向漆黑的天体,被吞没,随后消失不见。
她看见粒子的洪流,天体的喷发,潮汐一般的光亮轨迹。
她看见列车驶入光环之中,还有恒星从闪耀强光到被捕获的暗淡。
她看见世界的倒转,宇宙的中心。
“既然你要找糸色,那你就得回到花之海去。”
“Ito就是糸色?可她已经沉没了。”
“沉没的人会回来的,你只管下去找她就好。”
“她从什么时候选到我的?”
“谁知道,可能就是从最开始,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我以前也是这样,自己到时候就会知道的。”王后笑着说。
高川站在云端,看着下面连绵的亮蓝花海。
她撑起伞。
Taka站在终点站站台,看着大黑洞的光环明暗闪烁。
她跳出站台。
贵川绫人站在陌生宅邸的门口,看着围栏里面穿着黑衣的人们来来往往。
他捧着一束百合。
ta想,ta将要跌入爱了。
【完】
【多洛克旅游团QA合集】持续补充中!
Q:文手写互动可以给其他人增加积分么?
A:可以的!只要正常完成打卡,剧情里出现了对方并且有完整的一段剧情就算互动完成,只是点点头打个照面肯定是不行的!是需要完整参与剧情/一起行动,如果产生理解差异,企划组保留决定权哦
Q:我可不可以在一个景区格打卡,然后花费积分去另一个景区格再次打卡?这样还会有地区打卡的10积分么?
A:可以,大人太能肝了!和道馆格不同,更换景区格多次打卡是没有积分上限的
Q:类似沙丘娃、钥圈儿、迷你丘这种身上有人类物品的宝可梦,我可以替换成其他物品么?
A:本企划内还是以图鉴为准,可以适当diy,但是不要完全替换掉原本的设计。
Q:请问可以携带洛托姆手机、洛托姆图鉴、或者携带让洛托姆和其他电器合体么?
A:因为洛托姆设定自由度过高(比如动画里附身房子造成闹鬼事件),如果携带洛托姆的话,企划内暂时只接受原型和战斗5家具,其他创作请在不会给其他玩家造成困扰的情况下私下进行。
可以携带洛托姆手机和图鉴(不包含语音模块),这种情况不计入携带宝可梦内。
Q:ELF好难用啊!我可以不上传么!
A:ELF的使用确实是有一点门槛的,但是请努力!当需要计算打卡总数与玩家积分时,企划组都会使用ELF查看打卡,如果没有上传,打卡不会被统计在内。
Q:我的宝可梦可以会说话么?
A:不可以,企划内对宝可梦智力的要求可以参考动画和游戏,有学舌的宝可梦可以学会说话,但是智力上不一定能完全理解意思。
Q:我可以创作人设是性别不明/性别模糊的角色吗?
A:不可以,请给出明确的角色性别,我们支持绘制固定性别下偏中性的角色,但请不要出现无性别/双性这方面的暗示。
Q:我的角色携带了宝可梦蛋!我需要标注是什么宝可梦的蛋吗?
A:需要的!玩家角色可以自己不清楚不知道蛋种,以在个人剧情中保留期待,但为方便后续互动以及审核,请麻烦在人设卡中标注出哦!
(持续补充中!)
Vol.219「月神」《夜游》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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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22点47分,泰开瑜在玄关换上鞋子,拎起背包,出门上班。
上班地点在郊区,骑自行车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最近,他开始选择步行上班,提早四五个小时出发。
独自在夜色下行走,随着时间和路程的双重推进,越往城外走,人迹越发稀少,直到孤身一人,只有路灯在沥青路上反射出橘黄的光。世界如此宁静。
泰开瑜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一边按着自己的节奏行走,一边数着那些倏忽间灭去亮光的窗户,并不感到十分枯燥。事实上,一种宁静在心底油然而生。自从丢掉大城市的工作,回到这个自己长大的乡镇依赖,已经有五十七天了。有时候他会想,如今的这种宁静,或许是自己过往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
他开始在路上踏步,想象着仪仗队的走法,回忆着当初军训时的练习,过马路时改为踢正步,虽然很快因为腿酸而放弃了。说不定被监控拍到了,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代表理智的那一部分发出了提醒,但很快就被抛到脑后。现在,这里,是我的场地,他想,我要跳舞。
于是他边跳步边前进,左,左,右,右,滑——他向前迈出一大步,随后将另一只脚快速地拉扯过来——滑……
直到一声轻笑打断了他。
泰开瑜快速地在地面上寻找,寻找那个特别的影子,再顺着影子找到那一根路灯,当他抬起头,能看到女孩正坐在路灯上,冲他快速地挥了挥手。
“晚上好,玉娥。”他说。
“晚上好,小泰。”女孩问道,“你是在跳舞吗?”玉娥端正地坐在路灯上,月亮在她身后的夜空中垂落,为她的身姿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
还有可能被她看到,脑海中的理智代表发出观点,你早该想到的。泰开瑜怀揣着些许羞耻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下。
“我不太会跳,”泰开瑜谨慎地挑选着回答,“一个人独舞就更显得笨拙了。”
“你可以来邀请我喽,但你得先把场地准备好,音乐、舞台、篝火……没有这些可跳不起来。”玉娥从高处跳下来,轻盈得就像一片羽毛落地,她的短发只跳动了一下,就顺贴地停下。她身穿一声白色的长褂,左手拿着一个垫子——她就是隔着这个垫子坐在路灯上的,有时候泰开瑜会觉得不是路灯、月亮在发光,而是她本身就在发亮。
半个月前自行车坏了的时候,泰开瑜异想天开地决定走到工作地点去。还要一半路程的时候,他按着发酸的小腿开始后悔,半夜没有公交车,在他下决心去打车的前一秒,他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上,高高的站着一个女孩。事后想来,就好比所谓“日常”的玻璃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一般,在没有搞清是人是鬼之前,上前搭话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不过泰开瑜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事实上,她比想象得要开朗热情得多,虽然感觉和现代人的风格不太一样,而且不知为何,她不愿告知自己的名字。于是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泰开瑜决定给她取个名字,总得有个称呼。一开始打算叫她“塞勒涅”“阿尔忒弥斯”,还有“戴安娜”等等,但是她都不满意,最后决定喊她:玉娥。
为啥总是和月亮有关?也曾被问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候泰开瑜只是指指月亮不回答。每次她出现的时候后,月亮总是在,总是明亮。
“我闻到了好吃东西的味道。”玉娥快速跑了几步,在一个身位外停住了脚步,身体微倾,把姣好的鼻子探出些许,“你带了什么过来?”
“猜猜看。”泰开瑜把包拿到身前。
“其实我已经闻到了粽叶的香气。”她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粽子~端午快乐~答题正确的奖励是什么?!”
鼻子真灵。“奖励是你可以先选粽子的口味,我带了甜粽和咸粽,你可以挑你自己喜欢的口味。”泰开瑜从包里取出保温盒,里面是两只粽子和两双筷子。
“我要一半咸的和一半甜的,这样就没人会为了口味争吵了。”玉娥把自己带的垫子展开,再展开,大得足够两个人坐下,垫子里还包着一个小盒、一个小瓶与两个杯子,“那么,来野餐吧,我带了桂花酒和桂花糕。”
桂花,又是一个不解之谜,不过这个春天泰开瑜碰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他已经学会不对每一件异常的事实提出疑问。
玉娥以极大的热情开始布置野餐,用筷子把每个粽子分成两份,摆出盒子里的糕点,为两个杯子倒上桂花酒。此时她看起来就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让泰开瑜想起了自己热衷过家家的侄女。末了,她邀请他入席;“请吧,小泰。”礼仪优雅又端正,此时的她又好像端庄的贵人。
假如此时有人在深夜开车经过,他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疲劳驾驶以至于产生了错觉,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两架路灯之间,两个年轻人坐着野餐,他们一遍吃着放在保温盒里的粽子,一遍用精致小巧的瓷器杯子饮用桂花酒,佐酒的甜点则是桂花糕。
“真不知道别人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们,会怎么想。”泰开瑜轻呷了一口酒,享受着提前到来的闷热夏夜里吹拂过的夜风。
玉娥仔细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回答。“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这个时候的她严肃极了,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考虑起这些事情只会心生杂念,想得再多也看不到头。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小泰。”
我现在坐在马路边,喝着酒,吃着粽子,前后十条街内没有其他人。泰开瑜微微有些醺了,要是有外人在这里,我还能泰然自若得坐着吗?要是哥哥,爸妈看到我这样子呢?
“不能再喝了,我下来还有工作。”
玉娥拨开泰开瑜挡住杯子的手,把剩下的最后一点酒液倒入杯中。
“这酒醒得很快的。来吧,来吧,这夏日还长着呢。”
END
写于2023.6.29
Ps.这次不想搞什么弯弯绕绕,所以写了简短的放飞自我的一篇(虽然还是没放多开。。)
Ps.ps.其实因为口音问题,她以为泰开瑜是在叫她“玉儿”,不过这个点子在写的时候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写进去,玉娥这个名字是有点出戏
Ps.ps.ps.泰开瑜工作的地方是在郊区的快递驿站,据说有早班在四五点开始上班的,但具体是怎么样俺也不清楚。。。;本来还想写施一个法术帮他赶路的情节的,写不出来!(震声)
作者:维基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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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约了网友见面的日子,也是战争进行的第二个年头。
说是网友,其实彼此都能意识到这一份透过网线牵动的情愫,在这样一个暧昧的节点下开启我们的第一场约会,再合适不过。
对方是个可爱的寸头男性,高高的个子,浑圆的膀子;他笑起来的时候那满脸的横肉几乎要将本就细小的双眼挤没了。
我们聊了很多,又去打了会街机,最后在地铁站门口分手。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出租屋,倒在那张满是汗臭味的床上。疲惫但微笑着拿出我的手机看了一眼,收到了来自对方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还是更喜欢有男子气概一点的。”
“喂??”
“信息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我在床上扎了个猛子。
盥洗池离我的床不到两米,我把脸堵在那面歪歪扭扭用铁丝固定好的镜子上。
只有长发稍微有些油了,为了约会准备好的风衣,熨帖好的裤裙——除了年前染好的金发在发根部分稍微有些褪色以外,我的造型明明是无懈可击的。
不,不是这些问题。
我瘫倒回床上。
或许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电脑,删掉了一切有关他的聊天记录,还有那些我写的诗,我为他画的画,还有……该死,怎么E盘打不开了。
我把机箱拎出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那块硬盘的状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块固态带着25个G的资料和3个G未发表的作品一起归西了。
这是我第三次瘫倒回床上了。
我快速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最近的DDL,然后想起两天后是短篇小说交流会的截稿日期,而那篇我在这个月中旬就写完的《战争》此刻已经随着盘上的刮痕化作了一堆无序的0与1。
距离加入短篇小说协会也不过一步之遥……我这个月最期盼的事项之二随着暗恋的结束一起变成了泡影。
“西八……”我合上眼。
这场关于人生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足足两年。
虽然参加者仅限于我和我和自己以及无数被卷进去的身边的数人。但是其激烈程度一定不亚于近代的任何一场兵变,亦或是楼下烧烤摊去年的那场械斗。
“写啊……写啊……!!”我抄起键盘发起了冲锋号,却一头撞上那堵密不透风的挫败感,被弹回到了床上。
睁开眼的时候,两天的时间不知怎地骤然变为了一天。时间还真是奇妙呵!
战争,战争和一切争端中最重要的起因是什么?
一位居功至伟的野心家?亦或是技术和文明进步的必然?
或许都不是……我认为,最重要的反而是【受害者】。
因为【受害者】是最容易扣下扳机的人。
忽视一切的一切……只要人们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他们就能轻易地对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们扣下扳机,而【加害者】就此诞生。无论自己所在群体的数量是多么庞大,多么具有普适性,只要他们认为自己是被某物所加害的群体,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任何级别的暴力。
争端由此开始,永远不休止。
那么,自己作为少数中的少数,又该如何在这场暴力下求生呢?
浏览量毫不意外地没超过100。我不奇怪,毕竟自己的账号已经深陷算法的囹圄。就连我为数不多的粉丝都开始委婉地表示,想要看到我的作品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后几天,我在最近取关列表里看见了他们的头像。
第……不知道多少次,我瘫倒在床上。我想:我确是败了,败给了生活,败给了人生。这场战争里没有赢家,只有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我。
我又回想起自己撰写的我流战争论:到底是谁向我扣下了扳机,而我又向谁扣下了扳机?
若是全世界不赏识的人都是【加害者】,那我的【被害者】身份究竟是一个漂亮的幻觉,还是我此刻痛苦的来源?
——又过了几个小时,编辑委婉地找上门来,告诉我他们的投递通道已经关闭。
我知道这么做很不礼貌,但是我还是简单地点了下删除好友,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尝试挑战连续在床上睡眠72个小时。
我做了个梦……好吧,这种借口实在是太不入流了。
我在清醒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两年前的那段时光,我们一起在游戏和现实里穿行的一切美好。
而如今,我很想梦到这一切,但是他们已经失望地全部离开了,不屑于拜访我的梦境。
敏感而多疑的我,一次次扣下扳机,将他们赶走了。
这里并非战场,只是战败的加害者冰冷的牢房。
1.0
江阿發是被石子儿砸窗框的声音吵醒的,他一脸不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到底是谁啊,一个砸不醒,就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的砸!江阿發一肚子气地掀开木窗,看到院落里面站着的一黑一白两个人后,被吵醒的满腔怒火自己灭了,完全不敢烧起来。
夜幕下院落里,站着抄着手的雪豹和笑嘻嘻抛着手里石头子儿的黑狼。那只黑狼见他探了头,还抽空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小叔?你们怎么来了?!”
1.1
雪豹叫易桑,是江阿發父亲的胞弟。而他身侧的黑狼桓壬…江阿發心里默默吐槽着,到底是叫名字还是叫婶儿啊?
两人已经登堂入室。易桑淡定地坐在厅桌旁给自己和桓壬倒茶,桓壬跟坐在旁边。
江阿發思索几秒,小心地问道:“小叔,你们是有什么事儿吗?”
“给你送药啊。”桓壬十分自然的接过易桑递过来的茶水,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堆稀罕药材,“你身体又不好,多吃药少操劳。”
江阿發是知道他这位小叔四处游历,一直给他搜寻着各种药材,十分感激。但是……真想让他好好休息就不要半夜来啊?!
“寄来就好了啊,还辛苦你们跑一趟。”往日不都是寄来的吗?
“八宝。”易桑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才开了口,“你可知蓬莱升仙?”
闻言他一愣,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江阿發店里的几个伙计还有几个好友,都因为这事儿跟他告了假,一心为这事做准备去了。可小叔突然提这件事…江阿發心一横:“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易桑轻笑了一声,他这个侄子的心思,他只当不知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也去一趟吧。”
“你什么时候回家了?”
易桑抬眼看了一眼脸上写着不信两字的江阿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递给江阿發。江阿發接过展开一看,上面自己父亲熟悉的字迹孤零零的写着一个字:去。
“……”江阿發无语凝噎,“……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去啊?你这个身体,这么多年都治不好,天一凉就咳血,天一热就喘不上气,你去拼一拼,说不定得道升仙,从此也就不需要再吃药了!你父母也就放心啦?易桑也就不需要到处奔波了。”
桓壬劝了一句。
“你的重点是最后一句吧?”江阿發忍不住吐槽道。
“嘿嘿我这不是心疼易桑吗!小孩子哪儿懂这些?”
“你才大我几岁啊?!”
“辈分在这儿放着呢!”
“哦吼?那我以后叫你小婶婶?”
“你敢?!”
“好了。”易桑打断两人的斗嘴,两人瞬间闭了嘴。易桑才又开了口::“你爹的话我带到了,你总不会不听吧?”
江阿發嗫嚅着还想挣扎两句。
“你如果想投机取巧,答应了不去…”易桑慢悠悠的又补了 一句:“我们可以陪你一起上岛。”
“????”江阿發瞳孔地震——不要啊——
“我开玩笑的。”眼看江阿發松了一口气,易桑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你一个人上岛我们也确实不放心,所以…”
“所以…”
“所以你爹让我给你找个了保镖。”
“????”江阿發再次震惊,“你还要找人监视我?”
易桑摇头:“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来帮你…”
“我不需要!”
易桑扭头和桓壬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可是我已经付钱了,付了这么多。”随后比了一个让江阿發逐渐疯狂的数字。
“你们?!我赚钱给你们是用来花的啊!”
“花了啊。”
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家小叔,江阿發开始尝试认清现实:“那我…要怎么找他?”
“只需要一个暗号……”
1.2
当然最终两人也并没有陪着江阿發上岛,只是帮他收拾了细软和武器,一路将他【押】送上了神龟背上,放声让他安心去,店铺就交给他们了。
江阿發欲哭无泪,只希望回来的时候不会亏到店被卖掉。
1.3
江阿發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龟背上有不少熟人,他一一打过招呼,老神在在的坐下开始熬时间——也没熬多久,周围的人就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跳下龟背去给神仙找笔去了。
他杵着下巴坐在原地围观。
哦,那边不是否哥儿吗?这么快就找到笔回来了?不愧是否哥儿啊,游的这么快,是因为木头有浮力吗?
哇小燕——小燕上来轻了十几斤的样子啊!!
嗯?那不是老陈吗?怎么一脸的怨气啊……看来刚才吃瘪了?
陈砂正在抖耳朵里面的水,扭头就看见了江阿發悠哉的坐在龟背上,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表情,顿时就更生气了。
“呦——老陈,你这是在水里挨揍了吗?啧啧啧看着好惨一只鼠。”
“你不是不去蓬莱吗?”老陈把帽子带好,拧了一把尾巴上的水,几步跨到了江阿發旁边。
“有钱人的事情你少管?”江阿發哼了一声。
“你这…不行啊,刚开始就摆烂。”
“有-钱-人-的-事情-你-少~~~”江阿發又重复一句,话音未落,只感觉身后一脚带着力道踹在了自己身上,他措手不及就是前扑,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卧槽!陈砂!!!”
陈砂坐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快找笔去吧!”
大有一副你爬上来我就再踹你下去的架势。
江阿發瞪着陈砂,末了伸出右手,沉默了一会伸出了食指,指了指陈砂,一个翻身向海中潜去。
作者:凰
评论:笑语
我又梦到了安也。
这次不是她躺在病床上盯着镜子的画面,也不是她满身是血对着我微笑的样子,七年来第一次,我梦到了过去真正发生过的事。
雪白的墙壁,高抬的天花板,六扇打开的窗户,打结的窗帘、日光灯、吊扇,前后两面黑板和夹在窗户之间的名人画像,还有一排一排不那么整齐的、堆满了书的桌椅。
是我们初中时待了三年的教室。
我在靠墙的座位上坐着,把讲解完的英语试卷一张张折起来,塞进文件夹里收好。安也坐在我身边,翻着一本被浅蓝色的纸包住封面的书。
班级一周轮换一次座位,而那正是夏天开始时我会轮到的地方,紧靠贴着瓷砖的墙壁,身后一点儿就是窗户,离吊扇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好在从窗子外吹进来的风足够凉爽,光滑的瓷砖也时刻散发凉意,不至于因为温度太高被热晕。
所以我相当喜欢这个位置,但那时候,七年前的我只是觉得每次轮到这个位置,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顺眼。
在梦里我听见微弱的风声从远处飘来,电扇慢慢地转动着,发出沉闷的低鸣声,纸张摩擦的声响、书页翻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散乱、没有规律,但是却让人觉得很平静。
接着安也依旧低头盯着她的书本,毫无预兆地开口:“你知道羽毛也有不同的名称吗?”
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像是被埋在数千米的水下,又像是随着风一起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我愣了一下,然后平静被打破,无数的声响一下子涌进来,盖过了风声与电扇的声音。
交谈声,水龙头打开的声音,走廊上背书的声音,黑板擦相互拍击的声音,楼下的哨声和打闹声,学校围栏外的汽车喇叭声,河对岸的火车鸣笛声——在那时原来有那么多不同的声音,而到头来我在梦里却只听见安也问我的问题。
于是我从卷子上抬起头来看向她,用一个问句回答了她的问题:“什么?”
安也把书翻回去几页,摊开来递到我面前:“鸟类的羽毛也有不同的名称哦,‘初级飞羽’、‘肩羽’、‘大覆羽’和‘小翼羽’什么的。”
我接过书,看了一眼翻开的那两页,发现那是几幅鸟翼结构和羽区分布的示意图,还有一些在梦里已经记不清细节的说明文字。
“那不都是人类方便自己分辨和研究才取了一堆名称嘛,”我这样说道,“鸟自己可不会给自己的羽毛取名字。”
那时候安也是怎么说的来着?在听见这样一句足以终结话题的话之后,她又说了什么呢?
我回忆着梦里跳脱的片段,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此一举。既然那是关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梦,我干嘛还要抓着梦不放,而不是直接去记忆里翻找呢?
我笑自己又一次往死胡同里蹿,但是一想,走死胡同不就是这二十多年来我最擅长的事吗?自从安也死了,肇事司机蹲了牢子,毕业后与所有认识的朋友断了联系,独自一人离开家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念一个我根本毫无兴趣的专业——我任由自己“顺势而为”,就像一根脱落的羽毛随着风能飞多远是多远。
哦……是了,当时安也是这样说过。“可是如果不给它们取名字的话,人们就不会知道那是什么羽毛了呀,”她说道,歪着头摆出一副很不满意地样子看向我,“一根羽毛从鸟身上脱落,最后很可能就那么掉在地上或者水里慢慢腐烂了。如果那根羽毛幸运地跟着风飞到足够远的地方,被一个没见过它的人捡到的话,它难道不会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
她说着,把书从我手里拿回去,抚摸着书页上那双张开的翅膀,又补上一句:“就像那个人想要知道这根羽毛该如何称呼一样。”
“啊?会那样吗?”我觉得自己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话说回来,安也就是这样的。她总是这样,时常自顾自地说一些想法,完全不在乎别人能不能听明白。
她这样并不让人讨厌,反倒是让她变得意外的人缘很好,这也是我到现在都弄不懂的一点。同班的同学无论男女,好像都很乐意和她交谈,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在说,安也只是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我在听”的微笑。
不过事情也有例外,孟星就好像总是能听懂安也在说什么,然后以同样奇怪的方式接上话。她俩的性格截然不同,却总是能说到一起去,这是又一个我至今没搞明白的问题。
孟星星——安也总这么叫她。她会以“孟星星~小星星”开头,说完一段话之后再以“怎么样呀星星”结尾。然后孟星就会点点头,用“我认为”开口,说完更长的一段话之后再用“你觉得呢”结束。
那个夏天刚刚开始的下午也是,安也正准备严肃地跟我“探讨”一下关于羽毛命名的问题时,孟星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立刻就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眼神,于是孟星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着水杯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
“聊什么呢?”她问道,在安也前面的空椅子上坐下。
“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安也认真地皱起眉毛,转向孟星,“孟星星,你觉得人类有必要给鸟类的羽毛起名字吗?”
孟星转着保温杯的盖子,瞄了一眼安也手上的书,笑了一下:“我认为很有必要,因为鸟类的羽毛太多了,你不觉得吗?”她说着忽然抬起头,把问题抛回给了我。
我清楚地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了“咯噔”一声。不是有那么一回事吗?人们在形容感觉不妙时总会说“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那并不只是形容而已,因为那时候我是真的听见了那样的一声“咯噔”,也确实感到了不妙。
不过好在,安也已经陷入了沉思的状态,根本没注意到孟星问了我什么问题。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我知道啦,像‘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这种名字,是跟羽毛生长的顺序和它们的作用有关,但是——但是如果你捡到一根羽毛的话,难道不会想要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只鸟的羽毛吗?”
“会啊,”孟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不仅会想知道,可能还会再给它取一个名字,只有我会叫的那种。”
“啊!我知道,就像我叫你‘孟星星’一样,对不对?”安也笑起来。
孟星点点头,把杯盖放到桌面上,打开杯子的开关开始倒水。我看了一眼,发现那“水”居然是透明的棕红色液体,还带着明显的冷气。
“……你往保温杯里装冰可乐?”我感到不可思议,但又觉得对身边的这两个人来说,不管做出什么似乎都很“正常”。
孟星没理会我,扬起下巴把杯盖里的可乐一饮而尽,然后对我翻了个白眼。我知道那意思是“少管我”,于是知趣地没再说话,干脆又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的英语试卷上。
但是安也显然不会错过这一点,在我移开视线的前一秒,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很酷诶!”她说道,声音居然相当兴奋,“我也能喝吗?”
“喝呗。”孟星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又倒了一杯盖可乐递给安也。
安也很开心地接过杯盖,像孟星那样抬头一口喝光,然后把杯盖还了回去。这时候我以为她已经忘记关于什么“羽毛名称”的话题了,正准备安下心来继续整理东西,然而下一刻,安也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如果你们捡到了一根不认识的羽毛,会给它取什么名字呢?”她问道,很明显是希望听见两个来自不同的人的回答。
“‘毛毛’或者‘飞飞’之类的吧,”孟星又是立刻就接上了话,“我也不确定,我还从来没捡到过羽毛。”
“没创意诶。”安也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孟星又翻了个白眼,驳回了她的不满。紧接着,我看见她们俩都把目光投向了我,于是我知道这个答案非想不可了。
“呃……”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给一根假设中会捡到的羽毛起什么名字,于是便瞥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英语试卷,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个名字。
我的视线跨过大段大段的句子与一张张图片,终于在角落的一篇阅读里抓住了一个首字母大写、字体加粗的单词:“Quasimodo(卡西莫多)?”
“哇哦。”一声发自真心的赞叹和一声听起来比较敷衍的“赞叹”同时响起,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安也却又问道:“那第二根羽毛是不是该叫Esmeralda(埃斯梅拉达)?”
“或许吧。”我说道,但其实完全不确定自己说了些什么。安也用赞同又敬佩的目光点了点头,而孟星不爽地又灌了一杯盖可乐:“哦,所以拿《巴黎圣母院》里人物的名字来给羽毛取名就很有创意了?”
“嘿嘿……”安也笑了笑,没回答她,只是就那样看着孟星继续往杯盖里倒冰可乐。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周围一下子显得安静起来。我又开始听见远处传来的杂乱声音,而可乐撞击杯壁发出的声响在这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亮。
“但是人类就是很喜欢给各种东西取名呀,”忽然间,安也又开了口,“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虽然很多时候会有重复,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啊,有些人还不止一个呢。”
她说道,再次翻动手里的书:“如果不给某样东西一个名字,人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其他人说那样东西不是吗?比如说,假如这本书不叫‘书’,我要怎么跟你说我拿着的是什么呢?”
我又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孟星似乎完全没被困扰,只是笑了一下:“如果它不叫‘书’,那就会有其他的名称呀,用那个名称来指代它就好了。”
安也听了,看上去像是也怔了怔。紧接着,她也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鸟类是不是也会这样交流呢?”她说道,把书再一次翻回画着鸟类翅膀的那一页,“通过给其他东西取名字?”
“要是哪一天人类发明了可以翻译其他动物的语言的机器,我们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孟星说道。
“会不会其实它们的语言里,也会有指代人类的名词呢?”安也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觉得它们会给自己的每一根羽毛起名字,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确实。”孟星耸了耸肩。
安也停顿了几秒,看起来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刻,预备铃响起了。她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被铃声掐断在喉咙里,孟星站起来,一把捞过保温杯和没来得及盖上的杯盖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我也迅速塞好最后几张试卷,把下一节课要用到的书从桌斗里拿了出来。
安也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合上那本蓝色封面的书,把它放在桌子靠近我这边的那个角上,然后拿出了课本和笔记本。
这段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在梦里自己补全安也的话和表情,在下一堂课开始时,我的梦就醒了。
没有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外面的天还黑着。我摸过手机,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才不到三点。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在工作的声响,和梦里的电扇一样低鸣着。我关上空调,闭起眼翻了个身,却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凌晨两点多,我爬起来打开灯,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我想找到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物,在七年前,没能送到就要满十五岁的安也手上的生日礼物。
我翻遍了衣柜和书桌的抽屉,拆开了四个封好的纸箱,最后在塞满了杂物和金属零件的那个箱子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个盒子被一层快递塑料袋包着,于是我又翻了几个抽屉找到剪刀,一边拆胶带,一边骂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费劲包得这么严实。
足足拆了三分钟,那层已经开始老化的袋子才被我丢进了垃圾桶。我深深吸了口气,才敢把那个一面是透明玻璃的木盒拿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开始看起来。
一根柔软、纤细,洁白得不可思议,泛着珍珠光泽的羽毛被装在盒子里,即使已经过去了七年,却依然美丽得不可思议,甚至看上去比我刚捡到它的那天时的样子还要美丽。
我看了一会儿,打开盒子小心地取出那根羽毛,举到灯光下变换着角度,再一次试着辨认它。
这是一根属于白鹭的初级飞羽,最外侧的那一根。七年前我在江畔拍摄白鹭的时候捡到了它,那只鸟在我眼前展开翅膀,扑了几下,飞进青蓝色的天空里去了,只在水边的草甸上留下了这根羽毛。
白色的羽毛修长洁净,落在带着露水的草上,因为我的靠近而轻轻颤动,就好像它仍在飞舞着一样。我捡起了它,带回家里洗净晾干,又对着一张张图片仔细识别,最后才确定了它的名称。
一根初级飞羽,我想。就是那时候,我决定了要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安也。
她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我知道。于是我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给我捡到的第一根羽毛取名为“Quasimodo”,而是把它放进了嵌着玻璃板的狭长盒子里,用一条蓝色的丝带扎好,花了近一刻钟打了个超级复杂的花结,准备在一个月后送给安也。
然而一个月后的那一天,这个盒子躺在我的书包里,没有见到本应拥有它的那个人。
我本来还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讨论羽毛的那一天,还记不记得自己当时想说却没来得及说的话,但是她就像那只白鹭一样,很快就飞走了。我的礼物再也送不出去,而我也永远不会知道,安也想要给她的第一根羽毛取什么名字了。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两个人玩什么密室……”
昏暗的客厅里,我立于矮脚电视柜前皱眉俯视,思考上一次见录像带这玩意儿是在哪个年代。
阿飒则在我背后,找了个沙发坐下,毫不在意灰尘,也毫不在意血迹。他翘着二郎腿,拿过桌子上的咖啡杯把玩。
“你应该对自己的运气有点数儿,亲爱的。”他仿佛真的是花一百块钱来玩的一样放松。
我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你运气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一样的倒霉,俺俩也成不了朋友。“别在那儿研究破杯子了,赶紧来找线索。”
我今天还约了帅哥泡吧,可不能迟到。
“说不定,这就是密室之神的指引呢。”阿飒往前倾了倾身子,从下面把杯子递给我——底面朝上。
那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蝴蝶。
“啧,欧皇。”
接过杯子,我将其放回茶柜中,让它与周围的杯子姿势一致,下一秒,电视机柜弹开。
阿飒从沙发上起来,复又蹲在电视机柜前,将抽屉里的录像带取出,装进录像机。
“哦,开始了。”他快速后撤,将最佳观影位置让给我。我也不谦让,横跨一步,挡在电视机前。
“我叫阿福,今年十三岁……”电视机里,是一名少女的生日独白,一月三日是她的生日,可是妈妈没有回家,她许愿妈妈以后都陪自己过生日,但是却被晚归的妈妈骂了。
我没在意故事的合理性,甚至没怎么认真听故事,但我一如既往的抓住关键信息,报送给后方的阿飒。
“调频1020、5341、9800、3331.”
阿飒没有说话,按照我的指示调整茶几咖啡杯旁边的收音机,对应三个频段内都有不同的讯息传出,唯独最后一个,是一片嘈杂的滋啦声。
“年轻影后毁容死亡,美容机构唤醒青春系列产品申请科技专利,市青少年宫新上了一批昆虫标本……”阿飒一边讲一边记小抄,“听起来好像没啥联系?”
“……你早上几点起的?”我活动活动腿脚,从客厅走到走廊,扭头打量墙壁上内嵌展柜里放的物品。
阿飒紧追我的脚步,三两下来到我身旁,伸手从柜子里取出一顶紫色的刺绣帽子,“十点。这不一起床,就约你吃饭来了。”
没错,被卷入这个不知名的密室副本之前,我正在餐厅里跟他吃饭。
话题说到,昨天钓到的小鲜肉居然是有女友的,可把我恶心坏了。
但这不是能让我闭嘴不怼他的理由,“那我想,你一定是起床姿势不对,把脑子落下了。”其实我更想说,他压根儿就没脑子。
犹记得上个副本里,我遇到了一名可爱的女生,我俩加上阿飒是整个团队最后的活人,等出了副本,女生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劝解我不要再跟阿飒组队。
“他就是个拖后腿的,根本没脑子!”
我很赞同的点头,“好看吗,帅气吗,战力够强吗?嗯,脑子换的。”
尽管我总是吐槽他,还嫌弃他,但不得不承认,阿飒真的是好队友——起码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队友。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傻。”他不满的将帽子戴在脑袋上,还不忘把那丑到极致的蝴蝶刺绣转到后面去挡住。
我没稀罕看他,就算再帅,也不能给我暖床,一无是处!
密室的走廊不长,说话的功夫我们就走到了尽头,左手边和正前方有紧闭的房门,右手边则是开了一条缝隙的洗手间。
按照闯到副本这么多次的经验来说,开门的洗手间里必然有奇怪的东西存在。
我甚至不用出声,只一个眼神,阿飒就带头冲锋。他脱掉碍事的西服外套,松开衬衣领口的扣子,露出半个胸膛,又慢条斯理的把袖子卷上去。
不得不说,我真的爱死他这爆表的男友力了。
“看好我的衣服,一千块新买的。”
“……”
容我收回前言。
阿飒收拾妥当,抬脚踹开房门,矮身躲过黑红影子的攻击,再看,就已经冲进去把那怪东西摁地上揍得满地找头。
真,满地找头。
我踢了一脚滚到我脚边的黑脑袋,抬脚踩碎,找到了一把金色钥匙。
阿飒也结束战斗,本想用洗手台洗洗手,没想到流出来的血,他手上的黑血一下子又被鲜血替换,甚至沾湿了衬衣。
“妈的,我的新衣服!”
“等出去了,我给你买新的。”
我不想在这破事儿上浪费时间,不带一点儿感情的熟练爱抚,顺便用钥匙打开了左手边的门。
是孩子的房间。
墙壁上挂满了蝴蝶标本,床头柜的台灯是坏的,抽屉里还有一本日记……标准密室搭配。
我望着书桌上没有组装好的标本框和标本,露出无语的表情。
“给我五分钟,排序。”
阿飒比个OK,“那我来搞定其他的。”而这些“其他”,具体指拆掉所有可能隐藏的机关,找到勉强能充当武器的物品,以及打穿与隔壁房间的墙。
“???”
墙壁倒塌的瞬间,我弹出满头问号。
“不关我的事!”阿飒收回踹墙的脚,高举双手,“我就轻轻碰了一下!”
“我信你的鬼!!”
于是话题有绕回来,要对自己的运气有点数儿。
如果说我是非酋,那么阿飒一定是欧皇。
得出此结论的证据,不限于人鱼副本中他随手捡的玻璃是人鱼之心,鬼村副本中他打翻的粥是蛆虫和腐肉熬的,狼人杀副本中查的第一个就是狼……
当然,还得加上今天这个。
我认命地放下手中进行了大半的排序工作,转身跨过破洞,来到隔壁房间。
入目,梳妆台前一具穿着真丝睡衣的尸体,通过镜子冲我微笑。
我回以微笑,然后僵硬转头,“你开的门,你负责。”
阿飒比了个OK,摩拳擦掌走向梳妆台,对尸体一番上下齐手,摸出了一张ID卡。他在忙活的同时我也没闲着,破解两个密码,打开藏在保险柜里的保险箱,发现一台像是POS机又有点像大哥大的东西。
还没等我研究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阿飒就拿着ID卡凑到我身边,顺手把卡往机器上一刷。
“滴——验证成功!”
然后,机器显示上出现一串数字。
“啥意思?”阿飒皱眉。
“手术日期。”
我边说,边后退,“小女孩儿阿福的妈妈就是被毁容的影后,她为了重获新生,与美容机构签订合约,等阿福长到十三岁的时候进行换脑手术。”
“现在,把窗帘后面的墙锤破。”
无视阿飒懵逼的表情,我拨通小女孩儿房间,藏在枕头下的座机。
“一月三日,阿福的大脑达到可手术要求,影后本想当天就带她去手术,但没想到阿福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不过是妈妈的备用容器。”
“你恨她,所以你杀了她。证据就是你藏在尸体下的棒球棍。”
电话对面,传来仿佛野兽的低吼。
“如果不是阿福,影后也不会被私生饭泼硫酸毁容,是你毁了妈妈的一生!”
电话中的嘶吼更近了,仿佛就在耳边,但我不能挂断电话,扭头冲着阿飒喊,“你好了没有!”
阿飒用西服裹着肩膀,第九次对墙壁发起冲锋,终于,墙壁碎裂。
看到出口,我露出欣慰的笑。
对电话里怪物的语气也不觉轻快起来。
“但你还是太嫩了,美容机构的技术根本不是换脑,而是洗脑。那些蝴蝶,就是你母亲。”
说完,一把挂掉电话。在阿飒的催促中快速奔向出口。
蓝色旋涡前,我俩即将做出最后的选择。
【密室中的怪物,是蝴蝶还是阿福?】
【A 蝴蝶】
【B 阿福】
阿飒后退半步,把决定权交给我——他一贯如此信任我。
我深呼吸,摁下了第三个按钮,“我选C——它谁也不是。”
它是洗脑失败的阿福,是影响阿福的蝴蝶,更是二者结合的疯子。
“毕竟,人类只有一个头,而它有好几个头。”
【恭喜通关。】
离开密室后,我看了一眼重新出现在口袋里的手机,凌晨一点十五分,无视掉小鲜肉的夺命连环CALL以及轰炸短信,息屏,扭头望向跑去24H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回来的阿飒。
“晚上去我家?”
他撕开一包湿巾,边擦脸边点头,“有夜宵吗?”
“有,螺蛳粉。”
“……我想吃烤冷面。”
“再逼逼连啤酒都没有。”
“行,你付钱听你的。”
“车停哪儿了?”
“草!我车钥匙落副本里了!”
……
所以说,人得对自己的运气有点数儿。
*无考据编造
*对结局进行一定程度的魔改
*基本都是私设角色提及,设定有重大吃书,和意味不明的情节,但我不在乎了!
*提了一些关于其他人的不好的幻觉亲妈如果不适我先滑跪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船在扬起的尘土中降落。
Feb.24跟随队伍缓慢地走下船舱,他抬头看向天色,此时已是黄昏。没有横幅、没有夹道欢迎的队伍,目之所及是黯淡的沙土和荒原,降落指示牌孤零零地投下影子,这里几乎与他大半年以前离开的那个逐渐衰败的星球别无二致。
欢迎来到火星。
他对自己说。Feb.24捏紧了自己的手提箱把手,火星的重力跟地球差距太多,原本沉甸甸的旅行箱几乎能从他手里滑走。
他们排着队伍前行,像沉默的羊群,地勤指挥他们坐上运输车,朝落脚的地下城出发。Feb.24挤在座位之间,车里安静得可怕,也是,每个人都从长达六个月的睡眠中醒来,不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况且……Feb.24闭上眼睛,幽暗的树林、节庆的气球、废弃的楼宇、人们的欢呼、老旧的汽车、散落的书本,一切的一切都再次交汇,扭曲、然后转瞬即逝。Feb.24感觉自己所有力气正在流失,呼吸变得愈发浑浊。他闻到了硝烟和泥土,以及越来越浓重的铁锈味。他重新睁开眼睛,他对面的旅客蜷缩着,垂头思考着心事,隔着一层防护面罩,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昏暗且面目不清。Feb.24眨了眨眼睛,面罩里的一片漆黑,随后,那影子像石油一般从缝隙中流出,蔓延了整个乘坐舱,Feb.24盯着它漫上自己的小腿,他滚动喉咙,颤抖着嘴唇,却始终没有力气张开口发出一词,他只是看着,看着自己如何在这片黑暗中慢慢窒息,然后溺亡。
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拉住,将Feb.24从泥沼之中解救出来,那双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他抬头,对上一双深陷在眼窝里,但明亮又陌生的眼睛。
“你还好吧?”对方打着手势,然后在他胳膊上绑着的通讯器点了几下,声音从频道里传来有些失真,“你刚刚晕过去掉到座位底下去了。”
“我没事。”他挪动着嘴唇,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我只是……不太适应火星的环境,水土不服,谢谢你。”
“那恐怕你得遭罪了。”对面那个人苦涩地笑了一声,“我们已经离地球太远了。”
莱娅是在下午被公寓系统告知她将会分配有新室友。自中签登上移民船来火星以后已经度过了大约两年的光景。虽然在这片崭新的土地莱娅认识了一些新的工作搭档和朋友,但要拥有火星室友还是头一遭,不由得暗自期待这个即将跟她朝夕相处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
对方是个相当守时的家伙,门铃如约在预定的时间响起,莱娅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看到来人的面孔时不禁一下愣住了,而站在门口的男人也颇为惊讶。
“24?”
“莱娅?”
“我没想到会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起来。
随后便是经典的再次重逢的拥抱与一来一往的迎客寒暄,顾不上收拾行李,女人便拉着她的旧友在沙发上坐下了。“我们有多久没见了,24?两年?还是三年?”
“五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莱娅。”Feb.24纠正她道。
莱娅开始仔细打量着她从前的室友。“你的脸怎么了?”她问。
“我永久加入了某个兄弟会俱乐部,这是入会标志。”Feb.24干巴巴地开了个玩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老友谈起自己的变化。
对方倒是直戳了当,“你得了辐射病,对吗?”
Feb.24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别为我担心,暂时还没到最危险的地步。来火星以后我反而感觉好一些了。”最后那句倒也不算单纯宽慰人的谎言,当他与那颗苟延残喘的星球距离越来越远,皮肤上的刺痛也逐渐减弱。他的确感到自己在变好,又或者那只是某种阶段性的假愈,试图给他带来一丝迂回的希望与幻觉。
莱娅握住他的手,大拇指摩挲着Feb.24的手背,女人的手很柔软,但在一遍又一遍的摩擦中,Feb.24想起莱娅离开前的让他照顾好猫的嘱托,辜负承诺的负罪感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庞大的机械反复碾压。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道歉听起来没那么语无伦次,“对了,关于菲特先生的事,我很抱歉,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信号传输的上限……你知道的……总之就是我很抱歉……”
“菲特先生怎么了?”莱娅问。
“他在你登船一个月以后就离家出走了。”Feb.24局促不安地说,“我没关好窗户,他一定是深夜逃走的……抱歉……”
女人垂下眼睛,沉默半晌。最后她抬起头,眼角微微发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吧?”她说,“也许我一开始中签上船的时候就要带上他的。是我先抛弃菲特先生的,我抛弃了我的家人、朋友,一个人为了移民资格逃离地球跑来这里,我是一个自私的混账——”
Feb.24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情绪在一瞬间崩塌,莱娅像失足落水的人一样抓住他的肩膀,在他耳旁抽噎。Feb.24艰难地挪动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任何安慰的话语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更何况莱娅刚刚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自己长久以来所有过往的审判。他仰起头,摩天大楼在他眼前轰然倒塌,鲜血与瓦砾蒙上他的眼睛,钢筋水泥穿插在无数陌生的躯体之间,随后,那些躯体震动起来,完全不属于生物体的组织冲破皮肤,紧接着一只手猛地推了他一把,Feb.24终于像被拧紧的发条的玩偶一般,机械地迈动双腿开始没命地逃跑。Feb.24努力穿过拥挤恐慌的人群,试图将那只手远远地抛在身后。他跑得很快,快得好像他的腿从来没有出过毛病,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跑得那么远,人群的吵嚷声逐渐从他背后消失,脚下也不再是瓦砾和沙土,而是柔软的落叶,哈特曼夫妇——后来那对收养他的和蔼夫妻——正站在一间粉刷雪白的房子前等着他,他们的身旁还卧着一只健壮的猎犬。
“到这来,孩子。”他们朝他招手,Feb.24却停下了。他绷紧身体站在那里,与他们迟疑地对视着。于是哈特曼太太上前,Feb.24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落入一个轻柔却结实的怀抱,女人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放松,孩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Feb.24眨了眨眼睛,哈特曼太太身上有一股刚出炉面包的香气。他感到一阵放松,垂下头将脸贴近妇人一些,哈特曼先生也走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欢迎来到哈特曼家,孩子。”Feb.24感觉自己手湿漉漉的,他低头,棕红色皮毛的猎犬正亲昵地舔着他的手指。
“格里安。”Feb.24盯着猎犬脖子上的铭牌,轻声念出他的名字。猎犬抬头望向他,Feb.24头一次从一只狗读出一种怜悯的情绪。
格里安,格里安……Feb.24默念着,这名字像是某种陌生而遥远的咒语,奇怪,他为什么会感到巨大的愧疚和哀伤?
格里安开始扒拉他的裤腿,让他蹲下来。Feb.24迟疑地弯腰,并没有预想中柔软的爪子搭在他的手上,取而代之的是两份信函。Feb.24捡起来,第一封包装精致,上面印着娟秀的字体——是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信函,即使在21世纪末,电子邮件发达的年代,这仍然是必要的仪式感。接着是第二封,很轻巧,Feb.24将它拆开,里面是一封短短的简讯。在阅读完上面的内容后Feb.24愣住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先前围在他身边的哈特曼夫妇消失了,他透过窗户朝屋里望去,他的养母正在抽泣,而他的养父坐在一旁沉默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格里安·哈特曼,哈特曼夫妇的亲生儿子。他战场上的死讯跟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函于同一天抵达。
那个夏季尾声变得漫长而煎熬,每个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除了Feb.24。来探望哈特曼夫妇的每个人都与格里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哈特曼家其他亲属,格里安的同学,格里安的老师,格里安的战友。而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楼梯间,偷听他们的恸哭与交谈。当那些访客离开时,他们又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然后跟他握手道别。直到报道日那天,Feb.24几乎是独自一人逃向学校,而每个假期,他都尽量找各种理由推迟回家的日期,不愿一整个夏天都面对哈特曼夫妇。
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Feb.24接到抽中火星移民资格消息的那个晚上,哈特曼夫妇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讶异。“所以,你去那以后不会回来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双方都陷入一阵沉默,答案心知肚明。Feb.24有些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结束那通视讯,但老夫妇哀伤又理解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渐渐地,视讯那头和蔼的哈特曼夫妇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并开始分裂成无数个体,无论是视讯那头还是自己脚下,周围都开始晃动崩塌,在一阵天旋地转后,Feb.24重新回到那昏暗古怪的研究所,耳边的人群恐慌的呼喊和电子警报交织在一起。正当Feb.24试图跟随他们的步伐,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某种死寂,所有人都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Feb.24勉强辨认出健谈的警探,他的养女,在食堂戴着帽子的女孩,以及其他他在飞船上匆匆一瞥的乘客,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人都双目紧闭。紧接着Feb.24看到他们的脸和躯体无限延展开,相互黏连在一起,最后凝聚成一团巨大的肉球,无数只手从肉团里生长而出,如同浪潮一般涌上来。Feb.24惊恐地挪动身体,试图朝后退去,但那些手已经抓住他的双腿,按住他的肩膀,要将他拖回混乱的旋涡中心。
你现在要去哪里?
漩涡中心无数个声音问他。
你是要逃跑吗?
你为什么要逃跑?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头也不回地丢下所有人逃跑?
Feb.24一跃而起,他喘着粗气,随后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火星,与他从前的合租室友再一次同住屋檐下,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的睡梦。
刚刚从梦境中劫后余生,Feb.24对着漆黑沉寂的房间愣神,只有茶几上的电子闹钟屏幕幽幽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心跳重新平复下来后Feb.24朝茶几底下摸索,寻找莱娅藏在底下的打火机与香烟。他点了一根,第一口就呛得他半死,他从来没学会如何抽烟,更别提体验那些烟鬼们声称的“抽烟时获得的内在平静”,于是只能夹在手上看着那点零星火光自我燃烧。这已经是他移居火星的一个月了,而同样的梦魇却不时找上他。关于那间研究所里的那些……那些……他努力地回溯刚刚看到的一切,大脑却像是被一层升腾的迷雾蒙住。同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烟头灼伤了手指,Feb.24在没闹出更大的事故前手忙脚乱地将它掐灭。他盯着指头上那颗水泡,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按压,始终没有挑破的勇气。
就像他一直以来逃避无数糟糕的记忆以及可能进一步发展的关系一样。
Feb.24垂下眼睛,他当然记得那段关于废弃研究所的冒险,甚至可以说是交上了不错的朋友。然而他对这段冒险的记忆就像一卷散乱开来的磁带,只有开头是清晰的,之后发生的则不幸地与其他事情的记忆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每当他试着蛛丝马迹寻找结局,只能面对完全的空白与失真的幻觉,但他同时也能察觉自己应该做了什么。
他应该是出于某种“理性判断”下的正确选择抛下了他的朋友,就像他为了无数个借口最终离开哈特曼家一样。
哈特曼。
Feb.24的思绪飘向了梦境的最初,那对和蔼的夫妇在他打算堕落街头之前先选择了他。当他跟随哈特曼夫人身后走上楼梯,他看到了墙上的合照,他们牵着一个洋溢着笑容的小男孩,坐在一片草地上,身后是Feb.24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游乐设施。
“那是格里安。”似乎是注意到Feb.24好奇的目光,哈特曼夫人主动说到,“我儿子,年纪比你大一些,所以他应该是你的哥哥。”
格里安。格里安·哈特曼。Feb.24默默地记下这个名字,“他出去了吗?”他问,他走进家门时并没看到比他大的少年。
“噢,他已经入伍去了,这小子从小就对军队向往得很。”哈特曼夫人说,讲到格里安时她总是神采飞扬,“正好,他房间腾出来给你住。说起来,我们参与领养项目也是他的主意,他一直渴望有个兄弟姐妹呢。”
他们进了格里安——现在应该属于Feb.24——的房间,屋子很敞亮,整洁,甚至可以说空无一物。没有Feb.24预想中墙上应该贴满摇滚明星或是其他人的海报,架子上摆放着不同款式涂装的机甲模型、游戏卡带,只有书桌和床榻。
“怎么样?”哈特曼夫人问。
“很干净,我很喜欢。”只是完全没有格里安的痕迹。Feb.24没把后面那句说出口,他知道哈特曼夫妇是为了让他在这个家能迅速融入并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但他对那个暂时素未谋面的哥哥充满好奇。
快放假了,很快就可以见到了。Feb.24安慰自己,但又清楚地知道这可能是件希望渺茫的事情。这两年街上冲突流血事件愈演愈烈,否则他现在也不可能站在哈特曼家。虽然战争的阴影暂时没有彻底席卷他们的国家,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哈特曼夫人每每提到格里安名字时的担忧。
他的确没在假期见到格里安,战事在那个假期变得突然棘手起来。格里安向家里打来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被派往真正的前线。
“我好紧张,爸,妈。”年轻人在电话那头说,“不好的消息一直传来,我每天都会听到熟悉的名字……我不知道一开始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你会没事的。”Feb.24挤到哈特曼夫妇身边,生硬地给他这个哥哥打气,“你会、你会成为一个战争英雄的。”
“噢,这就是我那个用生日做名字的弟弟吗?”年轻人听到一个年龄段接近的声音,多少有些振奋,“Feb.24,我没记错的话。”
“是我。”Feb.24说,“你也可以叫我尤里安,尤里安·哈特曼。”
“谢谢你的鼓劲。”格里安说。“不过你为我们改名了?我还觉得Feb.24更酷一些,做你自己就好,弟弟。”
“我会的。”那声亲昵的称呼让Feb.24的心有些发热,“哥哥。”他试着回以同样的亲切,但头一次说出这种称呼差点让他舌头打结。
“哈哈,你可以直接叫我格里安的。”格里安说,“我得挂了,下次再聊,弟弟。”
随着战事吃紧,通话的机会变得更加稀少,传统的书信联络再一次得以流行。格里安一开始还带着一种颇为自傲的口吻,向Feb.24吐槽一些无聊的琐事,但在一封又一封书信往来中,他的文字变得愈加沉重。他抱怨阴冷的防空洞,硬得能把人牙齿磕掉的压缩饼干,以及随时由于警报和枪声而中止的睡眠。“每天都像一场噩梦,但我已经开始麻木了。当白布蒙上时,所有人都没有区别。我快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而我时常怀疑,你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我们所有的通信只是我在战壕底下的臆想?”格里安在信里写到,“我好想回家,弟弟。”
格里安确实回到家里,只是作为一个在战场上牺牲的烈士。Feb.24苦涩地想,他在回忆里走得太远,滑脱下去,任由自己陷进沙发里。而现在,我也因为自己的自私离开了那个家。他阖起眼睛,强烈的负罪感和愧疚再次袭卷了他。
Feb.24跟哈特曼先生去辨认尸体,那是Feb.24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兄长。正如格里安信中所说,所有人在那层白布之下都没有多大差别,大部分都是血肉模糊、残破不堪的脸和躯体。值得庆幸的是,格里安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缺胳膊少腿,棕红发的年轻人仿佛只是安详地躺在那里沉睡,而胸前的弹孔和血迹则宣告了他早已离开这个世界。一直表现得沉默寡言的哈特曼先生浑身颤抖,崩溃地拉住自己亲生儿子的手大哭起来,而Feb.24则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所有的景象,内心升腾起一种不真实的陌生感。
所以,这就是你,格里安。四年来我那个只通过电话和书信的哥哥。
他在心里对那具遗体说,并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一点波澜都没有。
Feb.24不大确切地记得葬礼是如何进行的,但他却无法忘记每一个人走到自己面前时那不解和犹疑的表情。“所以你就是那个被领养的孩子,格里安未曾谋面的弟弟。”每个人都对他这么说,“格里安是个值得纪念的英雄。”他们说完就会望向他。你了解他吗?你觉得你跟他一样吗?你是个瘸子,你上不了战场,你做不了任何事,你就是局外人,你根本不属于哈特曼家。Feb.24从他们的眼里读出这些想法,但他依旧机械地跟他们每个人握手点头。“我知道的。”他说,不知道自己在回应什么。
只有在夜晚,宾客散去,家人都陷入沉睡时,Feb.24才蹑手蹑脚地回到祭台前,在摆满格里安成长的纪念品里放上一个几乎被淘汰的随身听,那是他偷偷在储藏间的玩具箱底下找到的。
Feb.24盯着祭台上格里安的相片,又低头去看一直如同幻影一般伴他左右的猎犬。
“你了解他吗?”他对狗发问,“格里安·哈特曼?”
狗仰头看他,似乎不明白Feb.24的问题。
“我不了解他。”Feb.24摸了摸猎犬的脑袋,“我来哈特曼家的时候,格里安就已经参军了。我只知道我有个我法律意义上的,叫格里安·哈特曼的哥哥。”
“我跟他唯一的接触就是信件和电话。他会问起我过得怎么样,告诉我附近社区有什么奇妙的小店,也会问我游戏新作评价如何。就算是陌生人,四年下来,即使不是兄弟也会成为非常亲密的朋友了吧?”
“我感觉我一点也不了解他,真正的他。”Feb.24说,“尽管我一直住他的房间,玩了他买的游戏。我不知道他打高分记录时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他过去十八年在那个房间里怎么度过的。”
“所以当格里安死讯传来的时候,看到他的遗体的时候,出席葬礼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太大的感觉。”讲到这里,Feb.24迟疑地顿了顿,“我到现在都没哭过,我自己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不会流泪呢?”
“而且夏天过后,我要去大学了,而以后的日子,也很难陪在哈特曼夫妇身边。”
“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即使哈特曼夫妇对我很好,但我无法跟他们分担这种痛苦和悲伤。只凭这一点,我都不可能真的成为他们的儿子。”Feb.24把狗抱起来,他比一开始Feb.24见到时更加幼小,“他们会在我离开家的冬天收养你,并因为你的毛色给你取名为格里安。所以你才是,你才会是哈特曼夫妇最大的安慰。我只是一个,住在这里四年的住客。”
幼犬盯着他,一动不动,慢慢地,他最终变成了一个靠枕。Feb.24盯着那个靠枕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只是又一次进行了倒带,重播先前的噩梦和回忆的臆想。有那么一秒,他恐惧地想把枕头扔出去,随即又因为会给莱娅惹麻烦而掐灭了这个念头。他将被子闷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急促且绝望地呼吸着。头一次,Feb.24希望自己能完全想起在实验室里所面对的东西,也许那应该能让他摆脱掉这种永无止境且混乱的噩梦。
“我就应该死在研究所。”他嗫嚅着,“而不是拖着这副病弱的躯体侥幸逃离。我的每一次选择都在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像是回应他的祈祷一般,有一片温热且柔软的薄翼贴上了他的后背。Feb.24睁眼,看到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肉团近在咫尺。奇怪的是,Feb.24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而不是恐慌。又或者,是那个肉团将他此刻所有恐惧都抹除了。它张开另一片肉翼,温和地拥住Feb.24,缓慢地蠕动着躯体——如果那是躯体的话,将他引向空中。他们贴近彼此时,Feb.24明显地感觉到贴在胸口的生物组织底下有着不属于这个生命体的心跳传来。
扑通,扑通。
“你是谁?”他问。
扑通,扑通。
某行文字和画面交叠在一起,在他的一闪而过,Feb.24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来审判我的罪吗?”他又问。
听到他的话,拥住他的肉团剧烈地颤抖起来,它发出难以言明地尖啸,又像是某种呜咽,Feb. 24安静地等待着它下一步动作,比如将自己刺穿。但肉团只是长出了更多的突触,并将自己裹了起来,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Feb.24闭上眼,感觉自己就是陷在一滩烂泥里。渐渐地,Feb.24感觉到那摊烂泥正在退却,唯独贴着自己后背的肉翼正变得细长而结实,它们如同生长的大树一般生长出分叉和细枝,最后变成了一双手。那几乎算不上一个拥抱,Feb.24只是被那双手紧紧地扣住了后背,他重新睁开眼,在一片泪水之中看见最近不时在他的回忆和噩梦里游走的年轻男人。
那人张了张口,Feb.24听不到声音,只能凭借着口型判断。“看着我,弟弟。”而对方似乎同样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颔首,像是在打量Feb.24。最后,男人抬起一只手,缓慢且机械地擦掉Feb.24脸上的泪水,逼迫他从那片朦胧之中重新清醒。
Feb.24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心跳声前所未有地强烈,“格里安。”他浑身颤抖,光是说出那个名字都让他要失去所有支撑自己的勇气,“为什么是你?”
对方没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的脸。
“为什么偏偏是你?”Feb.24又问了一遍。格里安的目光空洞,他只是透过Feb.24看向远方,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无端地感到恼火,“为什么偏偏是你来搅乱我所有的回忆,我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好哥哥?”
对方终于将目光挪回他的脸上。“你为什么要先人一步地甩掉他们,弟弟?”他问,“你在研究所认识的朋友,还有爸爸妈妈。”
“所以你是为了问我这个。”Feb.24苦涩地笑出声,而格里安后面的用词则彻底绷断了他理智上的弦,“爸爸妈妈,你问我为什么甩掉爸爸妈妈,你觉得我中签后跑到火星上来,很自私对吗?那你呢?八年前是你自私地死在了战场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Feb.24抽动鼻翼,努力不让自己喉间的哽咽吞掉自己的质问,“你猜猜所有人在悼念会上是怎么说的?'你就是那个被领养的孩子,格里安的弟弟。'每个人——每个人都这样告诉我!‘被领养的孩子’,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属于哈特曼家。而你,现在又来指责我为什么离开哈特曼家,甩掉爸爸妈妈——”他的声音突兀地断在了空气里,在一阵难捱的沉寂之后,只剩下男人压抑许久的痛哭。
好一会儿,Feb.24的哭泣才重新平复下来。“你是保卫国家献出生命的战争英雄,我只是一个住在别人家的累赘瘸子。”他声音断断续续,依旧带着啜泣,“你知道有时候我假期去探望他们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我恨你,恨你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我面对不了你的父母的痛苦,也承担不了替代你的责任。”
“我当不好一个合格的儿子,也不想再尴尬地成为某个人的代餐。”
“其他人也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同伴。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局外人了,所以我先离开他们,当那个自私的家伙。”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哈特曼家。我从来就只是被人扔在街上本该冻死的婴儿。”
“我不会成为Feb.24,更不可能是尤里安·哈特曼。”
“不,弟弟。”格里安冰冷的、布满疤痕的手从Feb.24的脸颊滑向胸口。Feb.24重新抬起头,对方的眼神不再变得空洞,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双与他自己无异的锐利蛇瞳。正当他惊讶于格里安的变化时,如同一颗子弹一般残酷的吻贯穿了他。
“你永远是Feb.24,也是尤里安·哈特曼。”
这是他脱离梦魇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火星绕太阳的周期大概687天,Feb.24还没倒过来时差所以说的“五年”应该是五个地球年,而前文莱娅已经完全习惯火星年历则认为自己离开地球才度过两年。
*很水的铲了一个没头没尾的东西
*OOC致歉
在列车上顺利入睡向来是一种挑战。大部分的方法是蜷缩在座位上,脸冲着椅背和厢体的缝隙之间,尽量让自己避开光线和细小的噪音,但那说不上是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外面不时有人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交谈透过车厢的门缝传进耳朵里,然后就是到站时冰冷且无情地电子女声广播。而当人把自己贴在火车上时,车轮与铁轨间的摩擦,换轨时带来的颤动则会顺着车厢透过皮肤传到脑子里,被迫让人从刚刚步入的梦境中醒来。
Feb.24就是被这震颤吵醒的,坐在他对面的旅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了。他看向窗外,深夜的列车刺破重重浓雾,偶尔有轨道旁的树稀稀拉拉地向后掠过,重新隐入那团乳白色之中。他把目光收回车厢里,捡起先前飘到地上的信,上面已经留下他睡着时钢笔渗水的墨点。Feb.24深思熟虑片刻,重新找出一张干净的纸,提笔写到:
“亲爱的……”
他坐在那,膝盖折叠,尽可能地调整出一个舒适的位置。刚从梦里醒来,Feb.24只感觉自己的头晕乎乎的,而肩颈处带来的酸痛则是他之前的糟糕睡姿的报复。Feb.24抬手按了按,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一些变本加厉地趋势。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呢?
电力系统早已恢复,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Feb.24盯着自己膝盖上那一小块的光亮心想到。似乎是为了不告而别。他想起卢卡斯,那个先前跟他待在一块热忱而又健谈的警探,他们在一块找他的养女来着。而当他们见到那个小女孩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Feb.24放慢脚步。然后,在某个拐角处,他让自己掉队,像个幽灵一般离开了团聚的父女。
就像是报应般的,在他独自搜索走廊寻找到别的通路时,他的病痛带着脱力和麻木无声无息地袭击了他。至于之后他自己怎么挪到这个柜子里,又怎么从短暂的恐慌和急促中平复下来最后陷入昏睡时,Feb.24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盯着自己的左手,先前的麻木感依旧未消散,像个崩断的弹簧一样回旋着从指尖传来。就像是那个短促而沉静的梦,久久难以从他脑海里散去。
他想写信的那家伙是谁?
梦里的名字像是蒙上一层雾霭,Feb.24挣扎了一会,最终放弃回忆。准确来说,从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费了一些力气,从柜子里爬出来,起身时他似乎碰落了什么东西,Feb.24将它捡起,是几份病历本,其中一本上面熟悉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卡斯福·肯布瑞恩。这本病历本隶属于他在图书室找到的那一本日记的主人。Feb.24快速翻过,与他推测的一致,卡斯福·肯布瑞恩的确是在十年前第一批被确诊天使病的患者,并且被这间研究所收治观察。
“所以这里确实是研究天使病的研究所。”他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却无人响应,话音只是落在安静的房间里。“噢。”
这是你自找的,Feb.24。
一个声音用讥讽的语调在脑子里说。
“闭嘴吧。”Feb.24脱口而出。
怎么,难道不是你自己选择先离开的?那声音反问到,现在失落的也是你,都是你自找的。
不,我只是——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将Feb.24的思绪打断了,常年躲避社交让他的感官格外敏感,更何况这脚步声实在是过于沉重,并且越来越近了——毫无疑问,脚步声的主人正朝这房间走来。
Feb.24小心翼翼地站在虚掩的门后,从地上模糊的影子来看,来者是两个人。也许是病患,我可以试着帮帮忙。Feb.24心想,然而,下一秒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女声立刻把他所有的乐于助人的勇气给赶跑了,他只是把门一开,跟对面连直接的视线接触都没有,尽可能用他最快的速度逃开了。
真是毫不意外。
在他离开那个可能给他带来任何“社交危机”的走廊后,那声音再一次恼人地出现了。
我就没打算跟他们有太多接触。
Feb.24反驳到,并且觉得荒谬至极,他居然在脑子里跟自己的脑子吵架。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跑,还跑得那么快,只是单纯的帮忙显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损失,自己的惊慌失措更像是出于某种本能。也许是刚刚那个唐突的诘问,又或者是门口那个形影不离的身影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让他头皮发麻,于是,那个选择就成了唯一的答案。
在一片胡思乱想中,饥饿感驱使他来到食堂。桌椅排列有序,Feb.24看见一些同样来避难的乘客稀稀拉拉地坐着,并未注意到他这个陌生人的到来。他独自花了一些时间搜索,最终在仓库里找到两个肉罐头。确认过上面的保质日期尚且还不会引起什么可怕的后果后,Feb.24撬开了罐头,映入他眼前的便是已经凝结一层厚厚的猪油。他挖了一勺,猪油滑溜溜地化在喉咙间,只留下无尽的咸腥与油腻。
Feb.24把罐头放下了,与其说这肉罐头缓解了他的饥饿,更不如说是彻底摧毁了他的味觉和食欲。简直和行军吃的那些没什么区别,就是鼻涕与肉的混合体,腻得让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失去生的勇气,要么就拼死到底把对面好吃的罐头抢过来。他心想,随即因自己的吐槽惊讶,他从未亲历过战场,却不记得自己对军用罐头口味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就好像有人曾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过那般。
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Feb.24抬眼,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黑发女孩。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双淡薄的眼睛,Feb.24难以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只觉得她自带着一股疏离的气场。
出乎意料的,对面突然开了口。“你不吃吗?”
“?”相当陌生的语言,Feb.24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耳朵,表示自己听不懂。
“啊。”对方又指了指他的罐头,“你不吃吗?”
这一次他听懂了。“不好吃。”Feb.24回答说,“肉太油腻了,说实话,有点恶心。”
“了解了。”女孩了然地点点头,“食堂是都挺难吃的。”
“确实。”Feb.24应和,即使离开学校多年,他回想起学校食堂的口味还是感到一阵恶寒。而这种感慨在与某个陌生人达成共识之后,Feb.24多少也觉得对面没那么疏离了。
但他还没热情到因为一个普遍的感慨就能跟人认一些血缘和法律上都不存在的亲,所以他并不打算继续话题,只是低头搅和着罐头里的肉,而它的样子在Feb.24的摧残下,愈发让人这辈子都不会想进食了。
“对了。”那女孩又开口到,“我在找人,你有看见——诺亚吗?大概十五六岁的学生,蓝头发,看起来很拽的样子。”
“没有。”Feb.24回答得相当干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同伴,每一个人都可能需要帮助。那个声音幽幽地开口,你可以提供帮助,与他们同行,Feb.24,不过你不敢,不是吗?
“好吧。”对方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翻涌着的内心活动,“如果你看到诺亚,就告诉他我在找他。我的名字是赵融雪。”
“我会留意的。”Feb.24深吸一口气,“或者我可以暂时跟你一起找他。”
赵融雪思考片刻,“也行,那小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遇到了也很麻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Feb.24。你要叫24也行。”他说。
你简直无可救药透顶。
脑子里的声音对他说,而Feb.24发现自己毫无任何理由辩驳。
异能分划:
1.元素类-创造类-光属性
2.概念类-赋予类-属性“锋利”
描述:
1.光属性异能使用时表现为微光或细碎光点的凝聚,可以制作成各类武器或器具,最粗糙的应用则是凝聚成“固体光”,不受重力影响可以悬浮在空中作为临时踏板等。
凝聚成的造物根据注入精神力的不同,其存在时间、造物强度、受法则影响程度也不同。造物损毁时能够回收50%消耗精神力。
2.“锋利”异能可以直接“赋予”某个物体、造物、生物等。赋予后在一定时间内,被赋予物将获得锋利特性,不具备锋利特性的物品,例:棍棒,将造成切割伤包括自身的打击伤;具备锋利的物品,例:刀剑,将加倍造成的伤害。赋予时的精神力消耗与赋予后的加成成正比。
3.修篡预设可以将短时间内的部分行为“增加”或“减少”,以此修篡原本造成的结果。
但必须是所在场景、人物、条件达到,能够实现的结果,且不可被证明为不可能结果。
例:
前提为携带毒药、使用利器、进行攻击行为。
原本的结果为:划伤/刺伤/割伤等。
修篡预设:原本没有带毒的利器在战斗开始前就涂上了毒药。
修篡结果:划伤/刺伤/割伤,变成了由带毒利器划伤。
失败例:
敌人思考/说出武器在战斗前没有涂抹毒药、战斗中没有时间涂抹毒药等确定言论并成功证明,此时“原本没有带毒的利器在战斗开始前就涂上了毒药”的修篡预设不生效。
——————
种族:月狼
基本介绍:
月狼的成长阶段分为“虚灵”-“诞灵”-“成年”。
“虚灵”阶段,每个自然诞生的月狼都会经历作为“兽”的幼年期,大约3个月~6个月后,兽身和本能完成发育,就会进入“诞灵”阶段。
“诞灵”阶段,即幼崽可以承受“思考”带来的矛盾,进行世界观完善逐渐成熟到“人”的阶段。一般此阶段仅需要1个月以下,完成后幼崽即可化人,家中则会举行“完年礼”宣布幼崽真正拥有了智慧与灵魂。
“成年”阶段,即月狼到达一定年岁或战绩后,宣布“独立”的阶段。通常年岁为60~150岁即可成年(月狼族在无重伤情况下寿命可有三千岁以上)。战绩成年礼则需要银白王庭授予,否则不予认证。
月神:月狼族的守护神。
名讳:原初月相,虚灵的护佑神、命运的道标、星空的指针、白金的狼之母、篡改世界的神圣者……
继任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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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介绍:
白秋夜并没有过“虚灵”期,回归族群后,被认为“绝对天资”和“神女”,事实上的确如此。她就任神明继任者时可以调动的神力为历代最高,但受神性侵蚀也最为严重,加上成长环境影响,导致了她天生冷漠、无法理解部分感情、无视生命。好在有王庭大王女的教育引导下,情况有所好转,却也因此在继任者中饱受质疑,但其本人并不在意。
作者:照月游
原作:弹丸论破another-金城剑x铭苅冷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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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剑开始失忆了。
某种意义上这其实很容易发现,即使铭苅冷感觉到他在极力隐瞒,并且凭借他超凡的行动力与演技将这项任务执行得相当不错…至少看样子就连像影子一样日夜跟随在机关长身侧,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并传达他每一项指令的某位书记都暂时对这件事无知无觉。
铭苅冷看出他有意减少了外出巡查的次数——由于机关长日渐崩坏的身体状况,这项提议实际上已经被许多人无数次提起,而他要做的只是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时机,用他那副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表达出某种实际上近乎默认的否定。
与外出次数同步减少的还有他在谈话中提及过往事件的频率,这方面他并没有刻意遮掩,但在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再正常不过:毕竟凤的遗照尚且没有褪色,并且就这样醒目地摆在他的座椅背后。
这也是应该的…铭苅冷听见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从那场噩梦中逃出的最后三人如今再度减员,机关长和铭苅组长的关系似乎加速恶化,这样一想如果活下来的是凤先生或许氛围会相对没那么僵冷……这是一个没有恶意但仍然显得十分冒犯的假设,但她没有打断下属的这段闲话,甚至没觉得生气,只有一点微妙的好笑。
凤啊,铭苅冷想,他此刻…或许生前也是如此,就像一面代表某人意志的旗帜,只要他的照片仍存在于那间办公室里,所有人就都能同样心领神会地主动回避机关长想要掩盖的话题。
对于你来说,他一直都是那样好用吗?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他为了你的计划去死,即使是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如果换成他的话想必会为你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吧。
——在被金城剑所隐瞒的,代表如月机关上下的“所有人“里,唯独需要把她分隔出去。通过某些没用的默契铭苅冷知道他已经察觉并默许她的知情,但作为当局者他大概并不知道她发现这件事端倪的时刻远比他想象中要早得多,即使他们忙得几乎数周都没有工作以外的时间。
说得更确切一点,铭苅冷是在凤的葬礼那天对这件事有所察觉的。
凤仍然穿着他那身衣角印着彩虹的风衣下葬,表情可以称得上安详,铭苅冷站在左侧以目光将他的脸描摹了一遍,心里不住地窜起难以抑制的怒火…但这是凤的葬礼。
这是凤的葬礼。她又默念了一遍,勉强忍住了隔着凤的身体给那家伙当面一拳的冲动,只是向他投去一个尖锐的眼神。
这时候金城剑也正好侧过头来看她,手里还拿着凤的草帽,帽子上挂着原本属于小桥川的护目镜……在他回头那一刻铭苅冷设想了无数种他此刻的表情,逃脱之后金城和凤两个人的情绪无论如何复杂晦涩对她而言都不算难解,但正因为如此在那一瞬间她反而有种久违的困惑。
铭苅冷的记性向来很好,她甚至还记得刚入学他做自我介绍时的样子,但铭苅冷忽然发现自己难以理解他现在的表情了,毫无疑问那代表着名为“茫然”的情绪,像面对一张被水洗过的油画。这原本应该很正常,铭苅冷也并非没见过他迷茫的时刻……但当他拿着那顶帽子这样看向她时,一切就都不正常了。
“铭苅,能来一下吗?”那天葬礼结束后他这样讲,铭苅冷于是从别人手中接过他的轮椅,推着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她仍然在思考那个眼神的含义,金城剑也不知为何没有开口,走廊上回荡着轮子滚过的动静与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她忍不住想,小桥川死的那天晚上她似乎也做过这样的梦,很难说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已经陷入昏迷,只有脚步声在梦境和现实的间隙里不断回响。刚入学时的铭苅冷大概会对所谓的不详预感嗤之以鼻,而如月机关的干部铭苅冷已经学会适当地相信一些似乎虚无缥缈的东西。
铭苅冷把轮椅和坐在轮椅上的金城剑安置在他的位置,自己则将放置于角落的前办公椅拖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想说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那件遗物已经伴随凤的身体沉入黑暗,金城剑却似乎仍然停留在下葬前看向她的那一眼,那时他还拿着什么如今已经消失的东西,因此指尖仍然不断地在轮椅扶手上摩挲。
听见铭苅冷的问句他很快地看向她,仍然是那种令她看不懂的茫然,但很快恢复成熟悉的样子。他仍然没说什么,但铭苅冷轻易地读出了那句话,他在返回机关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陪我一下吧。
只是坐着吗?只是坐着。铭苅冷很难得地赞同了他的意见,一般来说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时只要说话就总在跟对方唱反调,只有凤也在场时才能始终心平气和地谈点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她仍然在琢磨金城剑那个不知从何而生的奇怪眼神,仅仅出于一种直觉般的好奇心,或许也是为了减少对葬礼的回忆频率。
“……那顶帽子已经放进凤的棺材里了吗?”
正在此刻他却忽然问出这样毫无意义的话,铭苅冷从早晨以来就始终隐忍着的怒气再次被他的一句话点燃,金属制的冰冷桌面被手掌拍击得发出一声巨响,她从这家伙完好的那只眼里看见自己扭曲的表情,接着他被两拳打得后仰,已经开始肿起的脸上仍然是那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即使是这样的陪伴也可以。铭苅冷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意思,她松开金城剑已经被抓得起皱的衣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金城剑被她长久的注视盯得偏过头去,随即铭苅冷露出一个莫名的冷笑般的神情。
“……哈。”她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那以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私下说过话,然而即使仅仅在繁杂的工作日程中有所接触,铭苅冷仍然从他在某些话题的沉默中推断出了失忆的真相。或许有她的确聪明的缘故,但大概与他们之间难以描述的羁绊有更深的关联。这种与本性关系更大的了解并不因为对方记忆的消失而减退,反而似乎像是露出水面的石头那样越发清晰。
从很早开始铭苅冷就知道他是信念坚定到极端的人,经过博伊德事件后她发现最开始那个“神经病警察”的绰号对他来讲仍然贴切。有时候铭苅冷觉得金城剑就像某种玻璃制品,在维持着难以污染的透明本质的同时也容易破碎,每一次摔碎重组都在消耗他的正常神经,剩下的某些部分也在重组的过程中遗失……只是她仍然不认为这是那种令她在意的情绪的来源。
一切变化似乎都从凤离开的那天开始逐渐发生,机关的氛围随着机关长出行频率的一再降低而逐渐紧张起来,这似乎代表着那种惊人的天运的消退,但身为当事人的金城剑却仍然保持着一副冷静的样子。
比起冷静,大概更多是疲惫到根本不想有多余的表情。结束又一天的会议日程后铭苅冷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想,某些时刻即使是她也有点难以抑制地羡慕这时的金城剑,即使主观上乐意甚至是主动要求背负死去同伴的意志许多年,在连轴转到呼吸和思绪近乎要一起停止的时刻仍然会难以避免地产生想要忘记一切的想法。
但如果真的开始失去记忆的话反而会恐慌吧……啊。
在这一刻铭苅冷忽然读懂了他们上一次私下交谈那天金城剑的眼神。原本应当是面对记忆流失的恐慌的,然而这对他来讲实在是一种难度太高的情绪,他一生中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份额大概都在学级审判场上用尽了,因此即使下意识地想要传达类似的感受,最终也只能表现出无所适从的茫然。
铭苅,陪我一下吧。或许最终他的眼睛也只是这样说。
在下班时间里拜访他大概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铭苅冷想,即使仍然是在熟悉的机关长办公室,即使她早上还在这里跟一群人为了某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
“铭苅。”金城剑准确地喊出她的名字,表情原本是显而易见的疑惑,然而这种疑惑很快随着她拉出椅子的熟悉动作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离去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在黑夜里他们两人的视力都不太好,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勾勒出同样疲惫的弧形剪影。
“那顶帽子已经放进凤的棺材里了。”很长很长的沉默后,金城剑听见她似乎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