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威尔逊为海岛带来了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热兵器,接着为了防止日后这片宁静的土地变成意大利黑手党血拼的战场,威廉斯现在在入关审查的条例中特别提了一嘴禁止携带此类物品上岸。像劳伦斯划船到岸边时就因为浑身上下揣了四五个这样的坏家伙而被老渔夫用叉子指着罚站了半个多小时,虽然本人并不在意、相当配合的在乐呵中把那些玩意全丢到了海里就是了。然后话说回来,回到我们的主角、威尔逊的这把火枪上——它最初有配套的16颗子弹,打海鸟跟空气和擦着酒瓶飞过有七八枚,截止柯利福德偷走并把六个弹夹塞满时,他真正主人的床头柜口袋里还大约剩三或两颗。福克斯干脆利落的自杀用掉六分之一,收尸时斯伯林又把火枪给光明正大的顺走,在艾普利消失后第三天的黎明当着威廉斯的面又塞进去了三枚子弹,于是现在有两颗下落不明、两或三颗数量不清,真真正正能杀人的子弹数依旧是全世界数学家公认的3。
畅销书作者们喜欢质问读者‘上帝会骰骰子吗?’来制造悬念,迫使人们被吊起胃口接着向下读,可我只想澄清一点:上帝也许不是个赌鬼,但必然是位工程师,否则这个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就像诸位先生女士绅士小姐目光汇聚的此刻,他(耶稣)拿出一把钢尺、在‘她拿了一条坎瑞拉的领带,浅棕色、巧克力格,把自买来后男人这辈子都没用过的奢侈品系在自己的脖颈上,皮肤苍白的病态和滑腻布料在阴影里晕染出绝望/复仇的反差。她推门而出,脚下踩着带齿轮跟尾刺的靴子。没有带钥匙…’这行字下划了一道长线,用钢笔尖端切断六个点的生命线,要另一篇全新的故事从这儿开始。并且你会发现事实正是如此,我们要从这儿开始讲下去,亲爱的读者们。此时此刻、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所安排操控,你是否会感觉沮丧和愤怒?回答无论是有或无,作为笔者我都会中肯的评价:
“人之常情。”劳伦斯两颗蓝色的眼珠子像在环游世界的转着圈,从东到西、完成了一个轮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即便你现在冲到尤莱亚面前不止一枪的要了他命也不会奇怪。毕竟归根结底,她是你妹妹。”
“我正要去这么干呢,鲨鱼先生。”
“那我想你一定不介意我跟你一起走一段路,毕竟这儿的岩石和陆地都崎岖骇人,一个人前进总会感觉孤独。”
“我从不孤独,你也是。我们都不是适合这种悲观浪漫词汇的人,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如果只是因为所有能流传千古的伟大故事全部该是痛苦磨人的悲剧的话,未免有些过于苛刻了——对于喜剧也是,你也是,我也是。不该这样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是在痛恨怜悯吗?如果是,我道歉,原谅我。我只是想搞清楚你为什么这样愤怒,因为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在这座岛上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你可以去寻找下一个精神寄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只是不想浪费一颗子弹去堵住你的嘴,但如果你真的想做一名虚无主义者,那我很乐意停下脚步、浪费一点宝贵的时间见证你跳海自杀。只是威廉斯和威尔逊先生都不会高兴,因为你死的时候可能会破坏掉一片垂钓区。”
“但是你知道。”
“知道什么?”
“你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所有来到这儿的人里第一个发现的不是吗?这座岛……或者说这个时空里,它混杂着所有时间线上的人。从17世纪到21世纪,这是完全不合常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站在这里就说明一切了!”
“18世纪。最远还要提早一百年呢。”
“你承认了事实确实如此就好……嘿、别走那么快,我亲爱的朋友。即便我戳破这份本质一切也不会改变不是吗,想要留下的灵魂永远眺望着潮汐涨落和海岸线上的月升日落,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妹妹她能离开只说明了从一开始她就不属于这儿。”
“这不是谁能决定的,你我都是,只是这个故事必须继续下去。她不能以沉默结束你明白吗?并不是出于更高级的意志,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从一开始我可以接受你对我的阻拦,这也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但也只是这样。你能做的、我能做的,只是这样。”
“当然咯。”
“……”
“……”
“…但你是否知道世界上最好的故事都被浪费在空虚的时光和水里?我们此时此刻演绎的故事决不被大众认可,因为我们只是在讲话,没有任何的剧情要素、跌宕起伏……你知道一个惹人喜欢的故事要么甜蜜可爱,要么就该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像暴风雨来临时的海面,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让人窒息,可我们没有那样的东西,我们有的只是自己的灵魂、和语言,那故事这个概念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才对!所以原谅我吧莎乐美,宽恕我虚无的灵魂,因为我看不到任何人活着的迹象。”
“我宽恕你。”
“你有没有从来想过实际上这座岛和外面的社会一样,只是一个人人自我麻痹的泳池。我们在里面束手束脚的游泳,抱怨浑浊的水源和拥挤的人群,但没有到大海的勇气,因为对剧毒的章鱼、水母或是其他尖锐到令人痛苦的东西的恐惧远远超出了梦幻的期待,所以大部分人的便无疾而终的一辈子在游泳池里怨恨的死去。有时你只是抬头就能对上一双怨恨的眼睛,这就是当下这个世界的现状。”
“难道要像你一样永远不去恨,一直在爱可心空荡透风着爱吗?时代早就不如当初,我也不知道现代的人与人间流行什么,可我清楚一件事、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就是只要还有人在转动放映机、在用易燃物自杀,那就是永远有人在引火烧身,做十恶不赦的纵火犯。坎瑞拉或许说了很多,你以为自己知道了很多,但其实仍是一无所知——我们都太复杂了,从斯丽、到我、到坎瑞拉,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都保守着共同的秘密从未背叛过伦敦的大雾一分。”
“是的……但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因为我们都是大人,劳伦斯先生,你和你弟弟在这儿都活的时间太少,所以可以制造意外、让热心的冲动唤醒斯丽本身就注定要放飞的心,所以我并不意外、是的。我从没有过你想的那种愤怒和怨恨,我只是感到平静,和坎瑞拉一样。我们没有对生活麻木,像你们现代人那样容易绝望,我们只是漫步在浅水区、然后呼吸海风的气息——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方式,你能理解吗?”
“或许可以,如果你能陪我到海里走一走。”
“之后吧,我现在还忙着去找威尔逊先生,把他的火枪还给他。”
“那我请求你,我敬爱的雅典娜或是其他的女神,陪我到海中走一走,就装成是摩西的高傲片刻吧。”
“如果你不是一个意大利人我就会吻你,但现在别再……夜晚的涨潮会吞没你。”
“那就来吧。”
“……”
“……”
“……”
她的手搭上他满是土腥味儿的指甲。
“我,我是说真的,”说这话时尤拉的眼睛在她的眼眶里快速转动,她的视线一会儿落在她摩擦着拇指和食指指甲的左手上,一会儿又落在附近桌子上没有处理完的稿件上,不一会儿又跟着天花板上四处乱飞的纸飞机来回乱飞,就好像她是个爬行动物在用她出色的动态视力追逐一只看不见的飞虫,“就是我有个朋友……”
“哦,你的朋友——”艾露·维克利蒙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位预言家日报的专栏编辑别有用心地拉长句尾的音节。她才不信眼前这位同事有什么闲情雅致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拉着自己说什么“有个朋友”的事,往常这个时间尤拉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巴不得挂钟的指针一转到下班时间就从办公室里弹射出去,但是她隐约嗅到一些会让她感兴趣的事件的味道,反正她也并不忙,也就并不介意陪着尤拉消遣时间。
“说正经的呢!”面对艾露的奇怪语调,尤拉的声音猛地抬高,显然她对设定给自己的旁观者身份扮演的并不到位,
艾露只得摆摆手,“抱歉抱歉,你继续,你朋友怎么了?”
尤拉愣了一下,紧接着突然睁大眼睛张嘴倒吸了口气,“哦!,我朋友,”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在很快她就重新找回状态再次投入她的旁观者身份, “咳,总之就是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点小烦恼,在婚恋这方面。”
“婚恋?你不是……不好意思,你朋友不是有位出色的傲罗恋人并且和对方维持了七年以上的稳定恋人关系了吗,难道你朋友……”
“哎呀不是‘恋’那方面的问题!”
“那问题就是出在‘婚’上了呗。”
“这可是你说的哦。”
“好,我说的,我用我聪明绝顶的大脑猜出来的,所以你……你朋友终于要和对方修成正果了?”
“倒是有这么打算啦,”尤拉扯着衬衫下摆用指甲来回挤弄着可怜的布料,原本平整的布料的一角出现了几道褶皱,“但是不知道什么时机开口比较好嘛……”
“他就没说过什么吗?”
“没有啊!其实我也没想提来着,但是我妈最近催得紧,烦死我了。”
艾露耸了耸肩,“那就速战速决咯。看在同为预言家日报的同事的身份上我给你透露一个独家新闻,听完以后希望‘你的朋友’能抓紧时间。”
“什么新闻,我怎么不知道?”
“要不然怎么能说是独家新闻。”她推了推眼镜,倒映在她镜片上的尤拉的神情因为这未知的消息变得不安,即使她尚未开口。她的这位同事总是能在某些事情上保持着绝妙的预感,她相信这也是预言家日报录用她做记者的原因之一,至于其他原因嘛……
尽管骑着扫帚在天上感受速度与激情是尤拉最喜欢的项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也对在陆地上凭着双腿狂奔这件事甘之如饴。这会儿她的腿已经跑得几乎迈不动步子,只能凭着肌肉记忆和惯性让肌腱带动关节维持奔跑。该死的保密条例!要不是怕被麻瓜发现她早就骑着扫帚“唰”地在格林餐厅来个天神降临然后让布雷恩惊掉下巴,叫他以后再说什么‘趁早回霍格沃茨重读’之类的屁话,就该让他对她放尊重点少再来揶揄她的迟到和狼狈登场。
不过目前来说这个目标应该是很难达成了,她在格林餐厅的门口前逐渐放缓脚步,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从肺里快速排出的空气划过发痛的喉咙让她想要干呕。她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喘气,快速流动的空气带走她口腔表面的水分,她尽力将上下齿咬合才没有让无暇管理的唾液溢出嘴唇难堪地滴落下来。当她直起腰抹把脖子上的汗,才终于同那双注视她已久的黑色眼眸对视,等候已久的布雷恩·莫顿一如既往地为她的莽撞行为满脸无奈,然后歪歪头示意她快点过去。拿着大肚子透明玻璃水瓶的餐厅服务员在他身旁停下,随着瓶子倾斜水面上的柠檬片来回晃动撞在瓶子内壁上。桌上的一只玻璃杯被斟满。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时这只杯子被递了过来,这也都算是他们见面前的标准流程了,但仍旧出现了一些不同,比如——这个坐在她对面正在把叉子上的大块牛肉塞进嘴里的女人是谁?
珀加萨·海利伊特斯永远都不会忘记从傲罗办公室主任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的钥匙的那一瞬间,代表傲罗身份的小隔间向她敞开,主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欢迎你,海利伊特斯,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正式的傲罗了。”
正式的!傲罗!她的梦想终于在那天迈出了切实的一步!不管是曾经在霍格沃茨每天骚扰利特尔伍德教授的日子,配置出的每一份成色不太对劲的魔药,还是过去三年差点儿挂科的跟踪训练,总而言之,这些努力在这一天都有了成果,告诉她不是在白费力气!
而且她刚上任不久便收到了来自同事的搭档邀请,这是一件要远行罗马尼亚的黑魔法调查案件,还有什么比刚上任不久就能出国进行国际案件调查更令人兴奋的吗?
“因为现在只有你这个新人还没有活,别人都忙得很。”一堆资料被放在独属于她的小隔间的桌子上,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甚至看到茶杯里的茶水左摇右晃起来。外面的傲罗们见怪不怪,只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他们一闪而过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些许怜悯。如果这不是她的错觉那或许就和邀请她的这位同事有关。
刚刚把这堆资料搬进她的办公室里的男人有着一头黑色的略微卷曲的中短发,他把它们在他的脑后扎成一束,黑色的双眸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两颗痣并列点在他的左眼下。布雷恩·莫顿,她知道他。在若干年前的学生时代她就记得他是格兰芬多的级长——优秀学生的证明之一。除此之外他使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大概还有他的坏脾气与那刻薄的性格,虽然珀加萨听说的这些评价真假参半,但至少她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位莫顿先生的脾气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
“不过这也并不算强人所难,需要用来糊弄麻瓜海关的护照已经准备好了,它应该在……”他看了眼这堆在桌子上几乎同他胸口一边高的资料,马上便放弃了回想它的具体位置,“反正等会儿你看的时候就能找到了,除此之外你需要做的只有我们出发前看完这些东西然后告诉我你的结论。回家之后准备好你的行李,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我想大概约要三个月左右。罗马尼亚那边的效率低的令人发指,而且有很多东西都需要现场进行调查。两天后出发。很简单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资料,了解案子,然后推理,这难不倒她,虽然她更期待一场同黑巫师之间惊心动魄的大战,但黑巫师也不是随时都会冒出来的,她有每天都需要处理些文书工作的心理准备,“好的!好的!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堆纸张看起来很多但有很多都是现场的照片或是采样报告,粗略地写着有或没有黑魔法的痕迹,而且珀加萨相信这堆纸在被送进办公室之前一定每一张都经过布雷恩的审阅,其中不少甚至被布雷恩标记上了诸如“用不上”、“废纸”之类的字样,这会儿她忽然明白了布雷恩所说的“罗马尼亚那边效率低的令人发指”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即便如此,当下班的钟声响起来时这堆纸也只消失了三分之一,哦,她也还没找到她伪造的麻瓜护照。
她几乎把吃饭这件事完全抛到脑后,直到下班的布雷恩路过她的小隔间敲响她的门时才想起来。
“那要一起去吗?正好可以再讨论讨论这次的案子。”
“可以吗?不会打扰你吗?”
“虽然有人约我一起,不过这次的任务我们走得比较匆忙,出发前有什么问题趁早解决比较好。”
“那当然可以——”
“上面见。”说完他一抖魔杖,身形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雷恩的这个幻影移形用得她猝不及防,“等等?!”珀加萨匆忙地把看完的资料丢到一边从桌子的角落里找到她的魔杖,椅子被她挂在上面的袍子带着转动起来,直到珀加萨幻影移形离开这里也没有停下。
她确实知道作为市中心这附近有不少看上去十分不错的麻瓜餐厅,但珀加萨很少有机会来到这里用餐,更想不到两个纯血巫师会把这里选做固定的约会地点。现在她和布雷恩正坐在这家名为格林餐厅的露天就餐区一边享用晚餐一边等待他的恋人的到来。
这位刚刚赶到的紫色短发的女士在布雷恩的旁边落座,她看起来像是跑过来的,直到她坐下她也在大口喘气。她当然也知道她,尤拉,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活跃队员,她也听说过些许他们两人之间的传闻,现在看来那些传闻很难不说是真的。尤拉刚坐下不久布雷恩提前点好的餐食便送了上来端到她的面前。
“嘿,你好。”尤拉对她眨了眨眼睛,她拿过餐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
“你好!你好!我是刚刚入职傲罗办公室不久的珀加萨·海利伊特斯!”
“哦,你好,海利伊特斯。你们之前在聊工作吗?你这次要和布雷恩一起去罗马尼亚?”
“……毕业四年你从来没觉醒过的占卜天赋突然爆发了?”这时布雷恩插入的话使得尤拉的视线马上低垂下去,好像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嘛……”餐盘上炸鱼酥脆的外壳被刀子压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被拖动的餐刀下细嫩的鱼肉被分出一口,叉子叉起这块鱼肉在酱料里浸泡过后送进了口腔,尤拉闭上嘴蠕动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看到了吗,海利伊特斯,预言家日报总是能获取一些独家机密是有原因的,”布雷恩的嘲笑声中尤拉低着头把下一口鱼肉也送进嘴里,但他似乎也不打算再继续为难可怜的恋人了,“不过我也确实要和你说这件事来着,没想到你倒是先约了我。”
“今天吗?”尤拉问。
“毕竟我们两天后就出发了,难道要等我到罗马尼亚再打发个猫头鹰给你寄信?”
“那倒是……嗯?那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因为我被该死的资料埋了,根本抽不出时间,”珀加萨唐突地想起写在纸张上的那句废纸,“所以你约我出来总不可能是验收你的‘占卜成果’的吧,有什么事?”
不知为何尤拉的视线忽然落在自己身上,珀加萨歪歪脑袋,像一只懵懂的幼鸟,但她仍然张开嘴吃下餐盘里最后一块牛肉。而尤拉收回视线之后又去对付她的盘子里剩下的那块炸鱼,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要是你不说的话就等到以后再说,用猫头鹰或者等我回来,我会等的。”布雷恩从他的上衣内兜里拿出皮夹,里面装着麻瓜的钞票。
就在他招手要唤来服务生时尤拉急忙叫住他,“等等!我不能等那么久!”
“那就说?”
尤拉放下刀叉,扯扯自己灰色套装上的褶皱,正正领结,双手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直视着布雷恩,正色道:“可以和我结婚吗?”
珀加萨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到了求婚现场。
“那就结呗,明天记得来魔法部。”他抬起手,“服务生,结账!”
珀加萨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不敢相信这场求婚结束得竟然如此神速。
一切就像英国人该吃炸鱼薯条一样理所当然,虽然珀加萨在回家后仍在回想这场聊天一样的求婚,但她记得自己在离开前祝贺了正在吃薯条的尤拉,恋爱的人就该在一起结婚,这是当然的了!她把要去罗马尼亚穿的衣服塞进箱子。
打开手机再看了一眼,下午四点五十五分。
约好的会议时间是四点,永仓小雏在异国他乡这栋陌生的商用办公楼下,站了已经快一个小时。
也不能说意料之外。
老板、投资商,他们总要「忙」些的,迟到一会无可厚非。只要最后合同签好,把那一档没准能让她小红一把的节目做了,怎样都行。
人贵自知,来讨东西,态度总得好。
永仓小雏打开粉饼盒,对着镜子笑笑。挺好,妆倒是没怎么脱,但以防万一,还是按一下粉——
“小雏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气垫软扑在脸上带了两下就回了盒子里。永仓赶紧收好东西,往来人跟前小跑几步,露出一个带歉意的笑容。
“辛苦了部长~真不好意思麻烦你独自跑一趟……”
“一个人去两个人去不都是跑一趟嘛,小雏小姐是女孩子,这会还穿着高跟鞋呢。”
“……哎呀,那我不是只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份体贴了?还好这次是和你一起来的。”
永仓稍偏了偏脑袋,脸颊微红像是真的很高兴。
虽然实话是——她不想用不熟练的英语和只学了你好再见的中文,去找那栋楼里的前台小姐说话罢了,怪麻烦的。
眼前的男人就这么得意起来,推辞着“哪里的话”,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往上扬了。
简单易懂的家伙。
所以,会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啊?
永仓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给了一个这样的眼神,等他开口,而他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哎呀,是了,会议的事情,他们说得明天了。”
“……啊……”
啧。
“唉,那我们不是白等了……”
浪费我香水和美瞳。
“好吧,那只好明天再来啦~”
我现在只想回酒店,拜托今天千万别找我吃饭。
“是啊也只能明天了……对了小雏小姐。”
——啊!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不要什么就来什么是吧?真服了……
但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上司,这次能拿到项目,也是悄悄托了他的关系。
虽然这男人明摆着是想借出差的名头躲着他老婆,伺机对自己做些什么,要是真的来这么一出,总也不能直接甩脸……
只有在回酒店之前灌倒他了。
“怎么了呀,部长要请我吃饭?”
永仓小雏对他眨眨眼。
“这块地方我来过几次,刚好知道好吃的店。小雏小姐没兴趣?”
“当然不会!我还是第一次来中国呢,这可是部长要请我吃饭~部长挑饭店的品味一向好的。”
“那还用说——”
……
于是两小时后,七点。
永仓把伸向自己腰际的手默不作声地挪开,凑过去耳语一句,就扔垃圾似的把男人扔进出租车里。
“好好休息哦部长~”
“……”
看着车辆一路远去,永仓终于泄了口气。
“搞定……什么狗屁东西,美瞳都滑片了。”
她随便凑近了一家店的玻璃橱窗,对着自己的倒影取下了美瞳,才注意到里边展示着一件华丽的婚纱。
……嘶。
说起来和有妇之夫走太近可能还是不太好,万一真的惹出问题就麻烦了。
等这个项目结束,再考虑下拉开距离好了。
永仓这么想着,揉揉酸涩的眼睛,离开了橱窗。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的风景,空气,声音都和他原来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应该是一个相当惶惑甚至恐怖的经历,但是他却没有觉得很可怕。
或许是因为恋人曾经给他描述过这个场景,所以他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梦中的人,在梦中熟悉的地方中漫步。他也觉得这个地方和他梦中描述的场景一模一样,每一处景色都如出一辙。
机缘巧合下获得了平面模特的工作,还找到了一间小得有些不讲道理的出租屋。这间房子背阴又老旧,但是他觉得足够舒适,也足够便宜。
路易在以自己的方式熟悉现在的生活。他喜欢走在街上,看看周围的人,听听他们的谈话。他也喜欢去旅游景点,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文化。
路易自然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黑发黑眼的路人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他并没有感到不安,相反,他像往常一样淡然地走着,不经意地回应那些没有恶意的眼神。
“老外”,“好帅”,“演员吗?”即使是异国的语言,也能被轻松理解。
还被请求合照了。
这样好奇的目光在家乡可不多见,比起被冒犯,更多的是新鲜感。这里的建筑和文化都和家乡大相径庭,还有很多闻所未闻的技术,就连路边的行道树也是从未见过的品种。
“……”繁华的街头没有任何熟悉的景色,初来乍到的自己该怎么回去,又该怎么找到她……
正当新鲜感过去,失落和不安逐渐蔓延向上的时候,眼角扫过了一抹白色。
转过头,那是洁白华丽的裙装。“婚纱”。即使款式和自己熟悉的样子相差甚远,仍然能让路易一眼认出。他似乎能感受到那件婚纱里面流淌着的柔和与纯洁,以及它所代表的美好未来。
故事的开头正是与此相关……想起与她的回忆,心中的惆怅又加了几分。这真的是她熟悉的世界吗,如果是,她又在哪里呢……
“喵”
思绪被一声猫叫打断,向四周望去却并没有找到来源。
“…………”视线从缀满纯白干花和气球丝带的橱窗上移开,在人潮里继续寻找熟悉的眼睛。
黑猫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那之后的几天都能看到它。作为流浪猫,它看上去也太优雅洁净了。这种异常感让他有些不安。
直到某天早晨和许多陌生人一起醒来,听完不知所云的介绍,扭头看向四周——
找到了。
人的一生中会做很多错误的决定,会面对很多挫败,像是选择的队伍前进速度缓慢,像是犹豫再三买下的实体书没有想象中有趣,像是抓周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放在了乒乓球拍上。
于是你等着,花费自己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十分钟站在原地,花费三个小时四十分钟读完了那本书然后束之高阁,花费每个周末的一个下午和父亲打乒乓球。
等着等着,直到有一个声音。
“好吧,来让我们修好它。”安好挥舞着扳手。
很快的,又将扳手放了下来:“呃,应该从哪里开始?”
马何戎找来一个锯子:“先把这块蛀了的锯掉。”
又突然想到前两天晚上盛虹宇跟他提的建议:既然对方喜欢男性,就应该展现出男性的魅力。于是并无必要地将脚架在桌子上借力,以展现自己豪迈的一面。
安好吐了吐舌头,摸着桌布退到了长桌的另一边。桌布是白色棉麻材质,和木制的桌子相得益彰。边缘是手织蕾丝,花纹向中间渐隐直至融为一体。单从装饰的角度来说温馨而沉稳,但在一众繁复的婚庆装饰中却并不打眼。
在每个人都充满个性的时代,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不容易。安好宽慰似地顺了顺桌布,感受它细腻的纹理。
以及它微弱的脉动。
嗯?
安好反复确认刚刚的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因为马何戎锯木头的振动让桌子有了生物般的触感。
在马何戎放下锯子准备拿起打磨工具的瞬间,桌布的脉动变得越来越强烈,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缠在他的脚上,把他往桌子底下拖拽。
马何戎始料未及,来不及做任何防御动作,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地板先是撞在撑起的左手上有了缓冲,然后是侧肋骨,再是胯骨。并不是很疼,马何戎空出来的右手抓在桌脚上,不让自己再往下移动。
瞬息之间,安好伸出的手出现在了面前。
马何戎第一反应也伸出左手抓了上去,还未握紧又松了力度。
去叫人,或者去拿一个锋利的工具来,这才是符合逻辑的做法。
马何戎刚要收回手解释,安好的手立刻反握了上来。力道并不大,没有什么用,是不符合逻辑的选择。
但是却让人心脏一震。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安好也被拖了进来,然后阳光刷地被遮蔽,两人被困于黑暗之中。
回过神来,马何戎试图抬起上半身,却很快碰到了桌板下方,只能又重新侧卧下来。虽然是长桌,却也容不下两个成年人的身长。两个人方向相反各自屈膝侧卧,面面相觑。
桌布边缘镂空的部分隐约露出只一点光来,并不足以让人看清楚对面人的表情,却照在两个人依然紧握着的左手上。
意识到这点的马何戎,立刻把手抽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是桌布!”安好言之凿凿。
“嗯?”虽然见过会说话的头纱,马何戎还是不敢相信桌布有这种力道。但是也不敢反驳,因为安好的鼻息正打在自己的下巴上,痒得很。
马何戎弯曲手肘,试图突破桌布的防线。桌布却像露营帐篷一样死死地钉在地上。又想起常看的影评视频博主发的生存挑战系列,决定用脚踹出一条生路。
“爱。”安好突然开口。
马何戎感觉自己呼吸停滞了一下。
“我记得罗曼说过,需要更多爱意。”安好又说。
爱意,爱意这种东西,要怎么给出来才好?马何戎死死地绷住自己的脸。
“我!安好!”
马何戎被面前的人气势压倒,往后退了一厘米。
“很爱漂亮的衣服啊!”
唉?
“我其实很爱不同布料的触感还有那种搭配在一起很和谐的感觉而且觉得闪亮精致的配饰非常的不错啊啊啊啊啊!”
马何戎感觉自己心脏又重新向四肢输送血液了,又突然想起也许是盛虹宙的那个,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人,反驳了盛虹宇的提议:不对,应该展现的是女性般柔软的一面。
“我!马何戎!”
安好收了声音,听他的宣言。
“其实很爱毛绒公仔啊!”
真的可以说吗?心中有一点这样疑问,但是马上被压了过去。
“以前给前女友选礼物经常买公仔但是其实是我自己很喜欢啊为什么分手了不把礼物还给我我自己还可以收藏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鬼吼鬼叫地闹腾了好一会儿,桌布还是没有松开的迹象。
“真奇怪,这不算爱吗?”安好推了推依然紧绷着的桌布,开始复盘。
“我猜想,至少得是人类间的爱吧。”马何戎把逻辑思考重新安装,清了清嗓子,“我爱我弟弟。”
“原来学长有弟弟。”安好哦地轻轻点头,似乎在赞同他身上的兄长气质。
“虽然平时不怎么表达,但是我其实很爱他。我弟弟比我小三岁,叫马何戈,但是因为拗口,朋友们都喜欢叫他何哥。”
“啊!”安好想到了什么似地拍手。
“哈哈哈对,明明是弟弟但是叫哥,大家都会这么说……”
马何戎讲了好一会儿兄弟的故事,还有不少弟弟听到一定会尴尬地想和他断绝关系的糗事。两个人倒像是在午夜的沙滩上闲聊的朋友,莫名想讲一些心底里不轻易说出来的,对家人的感激。
“我们被困了多久了?”马何戎突然问。
“不知道,但是有些饿了,是不是已经该吃午饭了?”安好估计着回答。
马何戎笑着看着因为适应了黑暗,而变得逐渐清晰的面前的脸,又想起那个晚上,钟意像是最后一个给睡美人送上祝福的仙子,总结陈词道:如果你确认喜欢对方,就从朋友做起慢慢追吧。
嗯,还是朋友般的感觉比较安心。马何戎轻轻地往后靠,却没找到支撑点。
午后的阳光倾泻进来,眼前的安好眯起了眼睛,然后笑了起来:“好像修好了。”
马何戎不敢多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否合适,于是翻身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走到了另一边,对正在爬起来的安好伸出了手。
安好笑眯眯地借力起身,慢慢地视线和马何戎平视。
鬼使神差地,马何戎侧过头,在安好脸颊上亲了一口。
啵。
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错误的选择,这一定不是他最好的最合理的一个。
但是谁知道呢,来修好它吧。
“耶,我们逃出来了。”马何戎比了个剪刀手,笑得就像在恶作剧的最好的朋友。
我是说,以后再慢慢修好它吧。
挨个迫害,下期迫害温太医和茵因特格林老师
这是发生在雪山行动前夕的某事。
默利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禁书库借回来的书里会混入一本《大空魔法》。他不记得自己借过这本书,它也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有关龙化佣兵禁忌研究的成果。然而现实是,现在它就这样执拗地停留在了研究禁书至半夜的默利眼前,插在一堆禁书中间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油墨味,似乎是打算让他准备摄取下一本古老知识前让他抽空休息休息。
事实上,它已经拖住他的脚步将近十五分钟了。十五分钟前,默利摸了一下它,摸着鼻子和下巴思考片刻,打算明天把它随便找个书架放着。然而十五分钟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来盯着这本书以外的东西。
那种感受很奇怪。他不用翻开它就能得到满足,但究竟满足了什么,默利自己也不得而知。
多年前默利曾读过一次这本书。当时它还没有那么诱人,只是恰巧出现在基础学科的书架上,他便随手翻阅了一会儿。书的内容大多是魔法的一些日常用处,比如如何用火魔法制作可以吃的食物、用水魔法清洗衣物,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用法,比如如何长白头发、即刻缓解腰痛的魔法、三秒炸虾魔法等等。默利已经忘记了大多数内容,但它奇妙的排版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它没有导言和目录,书页时不时乱序,完全就是本装订失败的废品。要说真的有哪里奇怪,就是它异常地轻。
彼时的默利只觉得是因为这书比较薄,不过现在的他可不这么想。年轻的魔法师撑着头,沉迷地看着这本不速之客,思想开始不由自主地狂奔。他的心脏因为多日的疲惫狂跳,神经就像被人踩了一脚一样开始疯狂过敏。
自己是因为紧张下意识地从禁书库里顺了一本用来放松的书?
不,不对,这应该是谁塞进去的。首先禁书库里绝不会有那种东西。
那么……难道是路上的谁?有谁看见他进书库了?
自己从禁书库偷的东西绝非善类,里面不可能混入一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像魔法师发癫才会写下的东西。
烛火的火舌透过青年的眼睑烙在虹膜上。默利的视野被烧得通红,他皱起眉头,想要闭上眼睛寻找那份人类休憩时本应环抱眼睛的黑暗。然而就算他闭上了也没有效果,黑暗就像是拒绝他似的迟迟不肯现身。这让他越发地烦躁。
黑暗。啊,对了,黑暗。
《大空魔法》是特里维亚所出身家系所著的书籍。这位老师的父亲曾因反对战争遭到钟塔的迫害,而她决定令所有看过这本遗作的人品尝那份失去光明的痛苦。虽然……好吧,迄今为止她没伤害过任何一个看了那本书的人,除了希德尔。她曾经恶作剧般地逼迫希德尔阅读此书,以至于对方后来每每回想起此事都会以泪洗面发出感慨:“何以惩戒生命?让他们浪费时间学几把的习而不是去与恋人在月下约会。”
这么想着,默利稍稍安稳了下来。他的心情正在逐渐变好,甚至笑出了声。希德尔总是会给人带来安心的感觉,尤其是那天手舞足蹈的时候。那感觉真是棒透了。
好吧,这本书或许只是那位恩师对于自己随随便便摸进禁书库的小小警告。
毕竟上一个这么肆无忌惮从书库里顺走东西的就在不久之前,一个龙化佣兵趁骑士团忙着枫华庆典时大摇大摆地走进无尽书库,当着贤者的面把一片书架刮得一片狼藉,然后在懵逼的老人家缓缓打出的问号中拿着《大空魔法》扬长而去。据说事后贤者日日沮丧得像一只委屈的波斯猫,不仅在庭院里忧郁地和著名的“无畏猫”因特格林老师讨论关于威严和白头发爆发性增长的事情,甚至给了路过称赞他头发越发浓密的骑士团团长一击爆裂猫猫拳——四阶魔法的一种,以当事人念完咒语后会不受控制地发出“铁咩——”的声音闻名。
魔法师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因为这本不速之客越发混乱了,然而他就是没办法移开视线。它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总是把与它所有相关的东西包装得轻松而愉快,会让人忘记原本的目的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忘了温德米尔。记忆中他最珍贵的弟弟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弧划过,他离他而去,没有任何留恋。一个声音他应该放手,毕竟……这样对双方而言都比较轻松不是吗?
温德米尔,对了……我还要……
这像一阵剧痛一样惊醒了默利。他本能地拿起那本书,想要把它挪到另一边去,不管是哪儿,反正是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不能就此停下。
就在拿起书刹那,沉甸甸的手感混合着疑似粉末的诡异触感令默利的手腕停在了半空。
这本书极其地轻。它为什么这么轻?
难以抑止的困惑与紧张逼迫魔法师又将古怪的书拿到眼前端详。它比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厚多了,仿佛是随着四季增长年岁。褪色的封面上封面上烫金的标题染着点点棕褐色的污迹,右下角甚至完全被染黑了。
默利警觉地眯起眼睛。这本东西一定有问题,他注意到封面上写着的并不是《大空魔法》 ,而是《天空魔法》。遮住“天”字的污渍默利再熟悉不过了,他曾在床单上、桌子上、房子里,他噩梦里的每个角落都看见过。
这是陈年的血迹。
他抖了两下书,一些白色的粉尘轻飘飘钻入默利的鼻子。下一秒,黑发的魔法师就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一般瞪大眼睛,立刻把书扔了出去,用袖子捂住鼻子,一口气也不敢出。
古老的禁书重重砸在地上,原本就脆弱的书脊被大理石地面折断。纸张一路飞散,一些干花混合着粉末飘扬而出,它们长着倒三角形的花冠,远远看去好像有个沉睡的亡魂自其中出窍了似的。
默利把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叶混合着更怪异的苦味冲进鼻腔,他猛烈地咳嗽着,试图把吸进去的粉末全部咳出来。现在他完全明白这东西莫名的吸引力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些是曼陀罗的粉末和干花,温德米尔曾用它治疗癫痫的病人和安神,而他的姐姐则用它进行麻醉和毒杀。不管是物理的还是精神的,它都是一剂对自我的剧毒,就像一个癫狂的精神病人礼貌地询问你为什么不肯走上他的道路时吐出的诱惑性词句。
默利绝对不想靠近这种东西。
就这样咳了至少五分钟后,他才敢缓缓靠近散落一地的纸张。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凉的寒气从口鼻中涌出,冷静与理智也逐渐回归。
看来这东西估计真的是特里维亚送来警告自己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你小子敢拿禁书库里的东西干坏事我就让你永远忘了你的好弟弟”的态度已然呼之欲出。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陈旧泛黄的纸上没有写任何文字。默利拿起其中一张,上面只有密密麻麻、疑似用笔扎出的孔洞,墨水混合着指印和指甲的划痕抓拉得到处都是,就像默利曾经见过的、那些因为剧痛会抓住任何东西的龙化佣兵留下的痕迹。
特里维亚只是将它送来以示警告,却并没有写下任何文字。
黑色的魔法师皱起眉头。书页上没有页码,修复起来恐怕相当困难。他再次捡起封皮端详,它的内侧有一个形似眼睛的花纹,正与他三目相对。
默利抚上那只眼睛,发现它的周围也有类似书页上被扎出的孔洞。不同于书页上那般混乱,它们大小不一,被扎得规律又小心翼翼,就像是小小的星星们在闪烁,显然是刻意的。
“这是……盲文?”
>洛浦西蒂望着眼前的城邦,这里是天之城。
她松了一口气,安全了。
她是洛浦西蒂,严格来说她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得上天使。她有翅膀和会光环以及永无止境的寿命。
她的母亲称呼她为天使。
母亲,她有些失神地盯着天空,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再也没有了母亲,漫长的时光赋予了倾注了爱意与信仰的躯壳灵魂,但倾注爱意的人没能坚持到听见她的造物用灵魂的声音称呼她为母亲。
在天之城完成了简单的登记,洛浦西蒂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这里的人对外来者似乎是见惯不怪了。
*洛浦西蒂在城市里漫无目的游荡时,一个飘荡在城市角落的黑影真窥探着她。
洛浦西蒂在城中心广场前坐了下来,她的神情宽容,几乎能感觉出她心中无虚假之思,仿佛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她才能体会到一种无可捉摸的美好。
几声清脆悦耳,令人振奋的钟声传到广场上,与行人走过发出的沙沙噪音融为一团,她简直想认识这里每一个人,找每一个人交谈。
一个黑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看了对方一正眼:他头上长着代表身份的闪耀的光环。从他的眼神中流露着一丝无法纵情的悲哀。他像是想要和她讲话…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像是人造纤维制成的,但比一般衣服来得更光滑和纤薄,袖子上镶嵌着一块银色金属环。洛浦西蒂没等想明白这一点,对面已经在用有犹疑的眼神扫过她,他像是在思考要说些什么
>洛浦西蒂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眉头皱的太厉害了,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于是她开口:“先生,您好,我是从外面的世界来这里的天使,我叫洛浦西蒂,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固定吗?”她温柔的金色眼睛倒影着眼前的男人,这下,男人才如梦初醒般的发出了一些声音:“啊啊,洛浦西蒂小姐,您好,我是伊德,也是外来的天使,不过我早了你几年来这里……你的身体,看上去和我们不太一样……”
伊德很好奇,洛浦西蒂看上去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天使都不一样,就好像……玩偶一样。
*“你是过路的旅客还是将要定居在这里?这座城市的安静可以滋养人的心灵”当他说时他脸上泛着一阵红光,眼睛没有看着洛浦西蒂,只是看着白茫茫的城市,莫名的,洛浦西蒂产生了一种被接纳的感觉,仿佛她可以放心地活在这里,不用再担心那些过往…
天已经开始飘雪了,冰晶在手背上留下刺痛的感觉。飘雪落在她手臂上,落在各个关节上的接合缝上,伊德攥了一下被冻的发白发红的手指找回一点温度,但她看起来却不为所动。洛浦西蒂说她从很远的地方来,她口音里夹杂着各种地区的口音。伊德说,“我有东西给你看”。
那是一本发黄卷皱的雅皮书,封面上的图案是由复杂的藏青色线网勾出的一个五边形的轮廓, 再由两条弯折的线条穿过五边形,以“U”的样子分别指向上下,看起来不像符咒,更像是某民族的符号,但这个符号很难与任何一个大洲的民族常见图案关联起来,这是最令人困惑的地方。
洛浦西蒂接过书,用手指在封面上拂过,藏青色的线条似乎是用某种纤维缝制上去的,在封面上形成一道道的凸起。但其中除了少量用希腊文做的注解外,没人明白原文用的是一种什么语言。
“这是一个在一千年前就消亡的民族的典籍,封面的图腾原本应该是鲜艳的蓝色,在长时间的氧化下才变成现在这个颜色。他们的故事在东方家喻户晓。”她把书还给伊德,“现在没人能读懂他们的文字啦,你要想知道书里写了什么只能靠通灵了。”她俏皮地笑了一下。
“你刚刚说的他们的故事是什么?”
“边走边说”
今天街上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人似乎都是走向同一个方向,洛浦西蒂受不了好奇的诱惑,所以快步跟着走去。她哼唱着“世界一如以往地相信着它的美好,这样就会有奇迹发生…”伊德没有打断她,反正故事总是会有机会讲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洛浦西蒂刚刚混入人群时脚步是轻快的,但是人群的氛围似乎不是那么轻快,于是她赤裸的双足也像是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粘住了,变得迟缓了很多。
伊德不禁失笑,“自由的吟游诗人也会好奇目的地嘛?”
洛浦西蒂回过头朝他眨了一下眼,脸上洋溢着于人群格格不入的天真,“当然!不然我去到下一个地方怎么讲故事!”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总会知道的,在那之前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也算是一种乐趣,偶尔在可控范围内失去对未来的掌控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洛浦西蒂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似乎是被雕刻出来的完美弧度,温暖,欢快。
目的地到了,是墓园。
所有来此的人表情都是肃穆的,同时外来的伊德也被人群感染,嘴角微微落下,亦或者他一直有着无法诉说的悲哀。
经过乱糟糟的一些事情,喀纳安莫名其妙被几个姑娘拉走充当苦力,同行的还有他的室友,那个看上去异常好欺负的埃默里赫。
对比喀纳安,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乌鸦反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此刻正趴在一个姑娘怀里,享受着抚摸羽毛服务。
“为什么难得的休息日会被拉出来逛街?”喀纳安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就是因为今天只有我们两个有时间吧。”埃默里赫递给喀纳安一袋零食,这是他刚刚顺手买的:“给你,已经被拉出来了,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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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纳安默然看着埃默里赫将装有衣服的袋子收入了他的背包中。
“你这个背包,有多大?”没记错,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这个,我记得有一立方米的样子。”
“又是你兄长给的?”
“是啊,他好像很擅长做这样的物品,之前还送过爱芮丝小姐一个。”
喀纳安:“……”为什么一个风系魔法师会擅长制作空间系的物品?
“姑娘们对衣物的热情还真是强烈。”喀纳安将手中的坚果喂给站在肩膀上的鸦鸦。
“不是很能理解……不过似乎不是所有的女士都这样。”埃默里赫则想到了兄长的那位未婚妻,梅布尔小姐,似乎那位小姐对魔法与旅行的关注度远超服饰。
“嘛,也有对食物更为感兴趣的小姐。”喀纳安微微侧头,用余光瞟了眼站在那里盯了他们食物很久的红发女士。
“看不下去了……这下兄长又要说我乱发善心。”埃默里赫微微叹息,他将背包塞给喀纳安:“我去买些食物,麻烦你先在这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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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就是那位一直盯着食物的红发女士,她的饭量惊呆了众人。
看着桌子上堆满,被收走,然后又被堆满的餐盘,喀纳安跟埃默里赫都是满脸震惊。
“喂。”跟他们一起的一位姑娘拿手肘碰了碰喀纳安,将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你们的钱还够吗?我刚刚算了下,我跟安娜剩余的金币不够支付这段饭钱的。”
喀纳安想了想自己剩余的金币,在大概算了算被阿卡吃掉的金币,啊不,是食物的钱,略感苦涩的摇了摇头。随即,几人同时看向了埃默里赫。他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这让剩下的三人松了口气,否则,吃霸王餐的魔纹骑士,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搞不好,还会被骑士团所惩罚。
埃默里赫呆滞的看着空掉的餐盘,大脑一片空白。
他之前买了些面包香肠什么的送给阿卡,认出她是在角逐赛上跟阿尔伯特组队的那名佣兵,想起赛后阿尔伯特曾经赞美过他的两名队友,再加上这次要去雪山,带上阿卡这样一名战斗力强悍的队友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就邀请了她。
阿卡同意的很痛快,说管饭或者给钱就行,正直午饭时间,于是埃默里赫邀请阿卡一同用餐,随即,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一旁的阿卡没有发觉这边气氛诡异,她满足的喝下最后一口热汤,表示她回家整理一番,等明天去再找埃默里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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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里赫收起钱包,这顿饭,让他的金币少了足足三分之一的量。他在想着回家后怎么跟兄长说这件事,没有注意一旁同伴的交谈。
“那名佣兵的饭量好可怕,一顿饭吃掉了我一个月能领到的金币。”
“虽然那家店价格不算低,但这饭量着实惊人,还好埃默里赫带的金币够……等等,他为什么随身带有这么多金币?”
“埃默里赫,你这个月领到的金币还够用吗?”
“啊?什么?”正在神游的埃默里赫惊了一下。
“你这个月领到的金币还够吗?”
“够,还有一多半……”等下怎么跟兄长交代呢?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你每个月能领多少?”惊呼声。
“我不知道……”
“什么?”
“我每个月领到的金币是直接交给管家先生的,平时用的金币是家里发下来的零花钱……”
“……”
“……”
“……”
工资还没有人家零花钱多的幻灭感……
“你们,怎么了吗?”埃默里赫懵逼ing。
喀纳安拍了拍埃默里赫的肩膀,没说什么,走了。差点忘了这小子就是个狗大户。
剩下的两人也学着喀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装了一b的小子直到回家,都还在蒙逼中。
莉婉和卡德里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木间行走,四强角逐赛的场地变化多端,她们踏过了不少关卡,来到了这座植物园和图书馆的拼合场所。这是座巨大的球形温室,雨林一般的场景中连小径都没有,各式各样的植物塞满了每一个角落,几十人合抱粗的巨大乔木却明显看出来人工的痕迹,顶端接上了极高的穹顶,主干被挖空做了书架,每一层都塞满了书,螺旋一般的阶梯环绕在树干上,空中交错排列着一些浮空的小平台。
“空的。”莉婉抽出一本书打开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不甚满意地把书塞了回去,“大概是什么魔法或者炼金术复制出来的产物,纸都是空白的,很轻。如果真的有人把温室和图书馆修在一起,那么爱书的人一定会和他打一架。”
“不过也算是大手笔了。”卡德里亚把手搭在额前,向上张望,“所以这关是寻物还是闯关呢……你的鞋还好吗?”她实在不能理解队友奇怪的坚持,比如穿裙子和皮鞋来参加角逐赛而不是舞会。
银色头发的炼金术师阴沉沉地笑了一声,鞋上倒是没有泥点,看起来是某种炼金产物,但物主的心情看起来并不美妙,她拨开一丛半人高的野草,踩了下去。
接着她脚踝一紧,一根藤蔓灵活地扭动着,拽着她就想拖行到远处去!
“小心!”卡德里亚仓促间甩出一截发烫的金属丝,锋利的细线切断了藤蔓,但更多的绳形植物触手蛇一般昂起头来,枝叶簌簌间伴随着男人的低语吟唱声。
“埋伏。”从地上爬起来的莉婉看向前方,稍高一点的棕发男人和绿色法袍的法师,“两个魔法师。”
更年长些的法师吟唱着咒语,周围草木疯长,那些巨型藤蔓更是直接向她们袭来。
“先上去!”破土而出的植物还没能长到高处,锁链绷直一弹,一端扣上了高一层的楼梯扶手,另一端在莉婉的臂上收紧,她抓住卡德里亚的手,两人一荡,避开了袭来的藤蔓,被锁链拉到了高些地方的阶梯上,“年长的会操控植物,另一个暂时还不知道。”卡德里亚的丝线网一样横在下方,植物撞在上面发出滋啦滋啦的焦糊味,被切割的碎屑零零碎碎地掉下去,也还有不少黏在线上。
“她们要上去了,藤蔓追得上吗,恩河?”穿绿袍的法师朱莱捏了捏手上的笔记本,看见棕发的同伴恩河摇了摇头,“距离有点远……帮个忙吧?”他拿出装着幽绿色液体的药瓶,疯长的植物勾住了这东西,一把甩了出去,正砸在莉婉的脚边,让那几阶楼梯变得滑腻腻,险些叫她狠狠滑上一跤。
银发的术师踉跄了一下,卡德里亚听见她恶狠狠的声音:“我要把那小子吊起来挂在天花板上。”
“好啦,先想想现在怎么办?”她脚步不停,抽出丝线阻住了穷追不舍的藤蔓,“毕竟爬到楼顶还是得对付这些玩意儿,那时候可就真无路可逃了,他们可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让我想想吧。”锁链从术师的臂上探出,一道细碎的闪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上去了也就是投降罢了。”朱莱自言自语,愉快且轻巧地从包裹里提出一管管颜色各异的试剂交给植物,正偏过头来准备和恩河说说话,却恰好看见他的耳坠上流过一丝反光,“……嗯?”
下一秒棕发的法师闷哼一声,那只漂亮的红色宝石耳坠突兀地晃动起来,耳堵脱落,银链狠狠地拽住锲在耳洞中的钉,向外撕扯,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恩河的吟唱。
“什么鬼东西?”绿袍的法师吃了一惊,在开赛前他们研究过不少对手,叫莉婉的术师十几岁就在银顶城定居,多数的战斗只是用锁链勒住敌人,倒还没想到她会用上这样的离奇方法。他余光瞥见一抹极快的光亮打在自己胸口,心里暗叫不好,立刻觉得喉咙一紧,胸前那根原先松松垮垮的系带正环着他的脖子,蛇一样准备把他勒死当场!
那边一片混乱,植物也摇摇晃晃失了准头,有不少对着楼梯轰然砸下,术师们在楼梯上左躲右闪地奔跑。
莉婉觉得自己和卡德里亚像是酒桌上的两粒佐酒花生,在一片哄闹的振动里被颠得上下直跳,四肢都不受控一般起落,只有脚上的炼金鞋拖着这具四体不勤的身体向上跑动。
“这不会塌吧,希望钟塔不要做这种偷工减料的工程。”她一紧张就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批判,大脑飞转地想着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先拦住那个花园工的植物,那个扔药瓶的还没用过魔法,我猜他这会儿打不着,距离再远我也没法击中他们,可这些植物还能长上来,我们必须先把那个园丁打趴下。”
“或者把这些碍事的花草一起拔了!”卡德里亚的声音在噪音间有些失真,飞舞的丝线划断了数不清的枝叶,红发的术师看来也对这处境大感棘手,“它们长得太快了!”
锁链敲在书脊上,空白的书从书架里钻出,张开封面用作双翼,撞开袭来的植物,让术师们得以继续匆匆前进。可它们重量不够,只那么一下之后,很快就被拨到了一边,歪歪斜斜地失了效力,掉了下去。
恩河的耳朵在滴血,他沉默地看了看手上攥着的耳坠,这东西现在已经没在动了,但他犹记得刚刚这首饰在他手里挣扎扭动的样子,充满了邪恶且令人不安的活力,不仅划伤了他的耳朵,还在他的手上戳了几个血淋淋的洞。朱莱已经摆脱了要命的领带,也在脖子上留下了几道红痕,看上去气得头发梢都要炸开了。
他们正被植物环绕着,扯了一片巨大的宽阔叶片用以防御,好消息是莉婉的炼金术似乎对生物不起作用,坏消息是她们就快要到达书架的顶部平台,魔法师们所在的位置很难看清那地方,而操控植物攀上去还要有一会儿。
朱莱啧了一声,转而跟恩河低语了几句,有着温柔眉眼的法师点了点头,复而颂唱起繁复的咒文,而他的同伴则抽出一支浅金色冒着泡泡的试管,掩着鼻子眯着眼睛,打开盖子,倾倒在了脚下植物的根部。
“这主意听上去有点儿激进。”不过管他的,反正这里是钟塔的场地,卡德里亚想,“我很喜欢,希望那头的魔法师大人们也会喜欢。我们可要快点,他们好像已经摆脱了小麻烦……你还跑得动吗?”她的银发同伴正撑着膝盖剧烈喘气,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晕倒。
莉婉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咳咳咳咳、不碍事,抓紧时间吧。”她被植物拖拽的脚踝隐隐发痛,在躲闪间弄得灰头土脸,这会儿才缓过气来。
“但愿如此。”
卡德里亚抬起手来,金属丝线激射而出,被抛射的丝线从她们所在的圆顶平台落到其他书架的顶端,穹顶的支柱上也绕了不少,接着她将张开的手回握,那根根细线蓦然绷紧,拉出一张极巨大的热网,而网的正中正是它们红发的蛛后。她的手指花瓣般绽放又聚拢,将千丝万缕的线打上结,凝成了茧。
而这一会儿间植物们已经攀到了平台的边缘,这次它们泛出上次攻击时没有的浅金色,变得更迅速和凌厉,浅淡的植物香气让人有些麻痹之感,温室的玻璃墙上也爬满了植物,已经快要生长到穹顶的中心,形成了遮天蔽日的牢笼。她们所在的书架发出不祥的嘎吱嘎吱声,几乎被藤蔓拧着倾斜过来,就要坍塌了。
术师们的神色也严肃起来,这地方没法久留,莉婉的锁链抽过一排书籍,飞起的书拼成了脆弱的阶梯,她们顺着书拼凑而成的浮空之梯一路奔跑,半步也不敢停留——这脆弱的东西只能支持短短几秒而已。
那条锁链被术师扔了出去,落在了发烫的金属丝线上,如同一条闪电般的游蛇,电光石火间窜到了别处的书架,螺旋着下滑或攀升,疾行之间,细密的魔法光芒暴雨一样落在密密麻麻的书上。
书架震动起来,书本如同广场飞舞的鸽群纷纷振翼而飞,一个书架、两个书架……那条锁链在相连的丝线间跳跃,因为高温和急速擦出尖利的声音和四溅的火花,与此同时满天都是飞舞的书和纸,它们飞舞着,纸张擦过高热的丝线,燃烧着向恩河和朱莱所在的地方,向着布满植物的地方撞去。
——“既然他们在充满植物的防御里拽不出来,那就连这层防御一起毁掉。”
倒塌的书架带起烟尘滚滚,狂舞的植物砸落一个又一个悬浮的平台,而天穹上尽是绿色的枝与叶与花,向下坠落的火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这温室里仿佛成了末日里的炼狱囚笼。莉婉已经跑到眼睛发花,世界在坍塌旋转,火已经烧了起来,烧焦植物的味道和烟雾熏得人难以呼吸,但处在植物深处的恩河和朱莱的情况比她们更差。
火鸟群一般的飞书仿若陨星坠落,火势越来愈大,植物没法自断根系,从这里逃出去困难重重。恩河操纵着植物试图把他们送到更高些的地方,避开蔓延的火势,但温室花窗上都燃起了火星,一时间竟无处可去。
正在他怔愣之时,一旁的朱莱惊叫了一声,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绿袍的法师一下子被卡德里亚的丝线绑成了一团,而焦黑色的烟雾中窜出一道银光,恩河只觉得肩颈处一阵剧痛,那根炼金术师的活链子刁钻地穿过了他的琵琶骨,把他钉在了地上!
“拜拜啦,讨厌的花园工和毒药法师。”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女人的声音。
“钟塔会灭火的吧。”
“总之和我们无关了,赶紧去下一关,咳咳咳咳咳,我快熏死了。”
银发的炼金术师离开温室前低头看了看,她的裙角烧焦了一小块,锁链掉了不少魔法宝石,还多了坑坑洼洼的划痕,只有那双炼金鞋干干净净,光洁如新。
我当时应该买两双的,她想。
4917
(一)
“什么呀,这个事还在传啊。”
宿舍的房间被笑声和吵嚷声填满,布雷恩·莫顿的声音又总是不紧不慢,凯特利·艾伦不得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才能分辨出他一张一合的嘴里发出的声音究竟组成了什么句子。
“你知道这个?”一只肤色略深的手朝凯特利伸过来,凯特利握住它却不能帮助它的主人脱离苦海,于是坐在地板上的尤拉只能继续一边发出哀嚎一边忍耐寝室里的嘲笑和布雷恩的报复,她的紫粉相间的短发被分到两边,各从鬓角伸出一条麻花辫,布雷恩正把这两条麻花辫和剩下的头发一起扎进两个羊角辫里。
“妈的,麦克·布索里你个傻逼能不能别笑了!!”要不是头发被布雷恩拽着凯特利感觉尤拉随时能冲上去把自己正在哈哈大笑的室友踹出窗外。
“不是挺好看的吗!我认为可以继续保持。”麦克甚至拍了拍手。
“你——”
“别乱动!扎歪了!”布雷恩按在尤拉头顶的手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她登时闭紧嘴巴悲惨地坐在地板上等布雷恩把橡皮筋在头发上绑紧,“知道啊,”布雷恩接着说,“毕竟当年就是我传出去的。”
“你传出去什么?”麦克问。
“在说去年我带一年级回宿舍时候的事,”布雷恩“啪”地一声把他拨弄尤拉头发的手拍开,“那些小东西不听话,我就稍微吓唬他们一下嘛,比如说——那些开了个洞的楼梯会吃人啦,之类的。”
“噫,恶心。”尤拉的五官几乎都要拧到一起,她伸出舌头做出作呕的表情。
“如果是对我本人的评价那我谢谢你。”皮筋在尤拉的头发上扎紧,布雷恩捋了两把她的辫子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最后他拍了下尤拉的肩膀,“弄完了,给我消失。”
“啊——你给我等着!!”最后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顶着两条活泼的小羊角辫带着一串尖叫蹭地窜出了宿舍的房门,留下了走廊里些微疑惑的议论声,布雷恩抬起魔杖划过一道横线,关上的房门将议论声隔绝在外。
但是刚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显然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有解决凯特利的疑惑,“你和他们说了以后他们信了吗?”
“信了吧,我看好多人马上都乖乖闭嘴了。”这会儿布雷恩终于有空对付他被尤拉糟蹋过的头发——凌乱的发丝和发带纠缠得难分难解,凯特利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在不借助任何工具也在不伤到头发的情况下将它们分开,可是剪刀放到哪里来着?
“所以这都是你编的吧,楼梯吃人……什么的,”麦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的床上,声音从房间另一边摇摇晃晃地飘来,他怀里的树懒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上,缓慢地伸出舌头把他红色的发梢卷进嘴里,“都不是真的吧?”
“是啊,虽然为了提高故事的可信度我添加了‘一点’细节。像是某个不存在的倒霉蛋的腿被楼梯吃掉以后第二天挂在了某条走廊的天花板上……”
“噫!够恶心的!”
“如果是对我本人的评价我已经听过了,谢谢。”
“你只编了这一个吗?”凯特利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布雷恩的指尖正在把头发从和发带之间的缝隙里扯出来,他的眉头紧皱,看起来这场对头发的解救并不顺利,“没有再说过别的?”
“今天凯特利小朋友想要开深夜恐怖故事会吗?”
“不要吧!”看到另外两个室友都转过头来麦克立刻降低音量,身体往后缩了缩,双手故作轻松地拍打着膝盖,他的视线悄悄飘向布雷恩床头柜上散发着橘色灯光的台灯,那里是寝室里还亮着的唯一的光源,凯特利和布雷恩的影子被灯光拉长从墙壁延伸至天花板,“我是说这么晚还聊这些不利于身心健康……”
尽管布雷恩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他的头发上,但他还是发出了一声看似意味深长的鼻音,凯特利猜他还在对刚才麦克说的那句恶心耿耿于怀。
“所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布雷恩却没有在这件事上死缠烂打,凯特利仿佛听见麦克松了口气的声音,“我还以为康纳尔辟过谣之后就没人信了。”
“上课的时候好像是几个斯莱特林的家伙说的,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斯莱特林啊,那种湖底的宿舍才容易出事故吧。”
“为什么?”
“麻瓜的小说里不是经常会有往湖里抛尸的情节吗,加上湖底有很多平时湖面看不到的东西,战争时期霍格沃茨还死过人……”
“二位,这个话题还没有结束吗?”
这会儿布雷恩终于把发带和头发从彼此的纠缠里解放出来,他抓了抓刚才被拽痛的头皮,将发带塞到枕头底下,“既然你这么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就当睡前故事听听好了。”
“这玩意儿听完了还能好好睡觉吗!”紧接着麦克干咳一声,“我不是说故事有什么问题,就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在霍格沃茨这些……奇思妙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你害怕。”
“我没有啊!你看我像是害怕的样子吗!我只是担心这是否对斯莱特林的同学来说有些不礼貌……”
“是吗,你们打魁地奇把游走球往斯莱特林们的脸上砸的时候也会觉得不礼貌吗?”
麦克把怀里的树懒放到平时它抱着的木架上,扯过毛巾擦了擦头发,而后朝着布雷恩这边走来,他一条腿跪在床上另一腿在地面支撑着把布雷恩的肩膀扳过来,“布雷恩。”他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干嘛?”布雷恩缩起肩膀仰了仰头,看得出来他正竭力同麦克拉开距离,这个社交距离对他来说有些过近。
“如果我刚才说的话冒犯到了你那我现在道歉……的话,还来得及吗?”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些哭腔。
“你还是想想你坐哪听吧。”
“麦克可以坐我这儿!”他往左手边挪了挪给即将加入的室友腾出一个位置,尽管这都并非出自这位可怜室友的自愿。
“那我们可以早点结束吗?”他在凯特利的床上坐下,在仔细观察过二人的距离后他悄悄把自己的位置挪得离他的室友远了点。
“库特纳教授不是说过吗,‘命运会把人们指引到合适的时间’……”
“拉倒吧,说得跟你去上过占卜课一样……”在对方称不上友善的目光中麦克及时闭上了嘴,虽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他避免一些可能会让他做噩梦的未来,但至少控制着故事会时长的那位看起来没有更加生气。
布雷恩身后的灯台仍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身为光源的职责,灯光照亮了房间内三个学生的身影,透过窗户投入外面的温暖火光被深沉的夜色吞没。在格兰芬多尖顶的塔楼上银色的满月仿佛触手可及。
(二)
满月倒映在黑湖平静的湖面上,却穿不透更深的湖水,被黑暗填满的湖底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他行走在无人的走廊里,水中细小的气泡被水流声裹挟着随着流动的湖水从窗外快速地飘过,深夜的走廊连墙壁上的灯台也陷入沉睡,肖像们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但无人因此惊醒。
这条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人来到这里,只有他一人不知要走到哪去,直到窗外的声响挽留了他的脚步。
有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他靠近窗边,玻璃上的冰冷通过他的手掌扩散到他的全身,但他仍不受控制地将耳朵贴近这扇窗户。寒冷使他全身汗毛直立,湖底的水流变得愈发汹涌。
“有人吗?”这声音并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空洞地传来,而是穿过涌动的水声与窗户的缝隙爬进他的耳中,他的耳道里有些发痒。
但他分辨不出这声音性别为何,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你是谁?”他问道。
“我正在寻找……”
“什么?”
“我永远失去的一部分……”
“……我不明白。”
“帮我,我遗失了——”
“你丢了什么?”
“咚!”
玻璃上剧烈的震荡声回答了他,他从窗前跳开,忽然意识到窗外是暗流汹涌的湖水。他扭头望向走廊的前方,被淹没在湖底的黑暗仍然一眼望不到尽头,但是那声音却已经钻出水流潜进这片黑暗,在他的耳中爬行。
有人吗?
“是的,我在这儿。”
房间里的声音回应道,但是从门口只能看到漆黑的窗户与右边正对着房间内部的镜面,镜子中男人的背影坐在桌前,烛光将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男人再次对他发出邀请。熟悉的声音越过房间传至他的耳中。
“来喝杯茶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喝过茶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休息的时间,我们应该休息了。”
他仍然站在门口,从远离门口的烛台上跃动的小小火焰散发出的光芒传递过来时已经所剩无几,他模糊的影子被困在挤出门口蔓延在走廊另一边的墙壁的微弱灯光中,走廊里一片漆黑,没有学生,没有肖像,没有任何声音。
“休息?”
“是啊,休息。你不累吗?”
“你累了吗?”
“所以我现在坐在这儿。”
瓷器碰撞的声音结束了他的话语,镜子里的男人仍然没有回头。猫跳上男人的肩头,火焰立刻随之大幅度地跃动摇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墙壁上男人的影子变得朦胧不清,那被厚实皮毛包裹的柔软身躯绕过男人的脖颈。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他问
“为什么是我离开,而不是你过来呢?”
“去哪里?”
“或许不是我的身边。”镜子中男人的背影站起身,火焰挣扎得更厉害了,所有灯火下的影子几乎完全消失,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几乎要划破他的鼓膜,男人已经拿起椅背上的斗篷。
他在椅子与地板的尖叫声中迈开脚步,“等等我。”他的呼唤与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当他的身体完全进入房间时摇摆的烛火终于噗地一声熄灭。
背后坚硬冰冷的墙壁拦住他的退路。
“有人吗?”
他的问题被寂静而毫无生气的黑暗吞没。
墙壁上的火光下老鼠在四处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它那尖细的吻中“叽叽”的叫声一刻不停地响起。老鼠爬过他的脚面,他弯下腰轻易捉住了那毛绒绒的生物。
光秃秃的细长尾巴从他合拢的手掌间的缝隙垂下,他感觉到温热而黏腻的液体在自己的掌心汇集流淌,从指缝间滴落。从地板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液体砸在地面的声音。
当他张开手掌,灰黑色的皮毛被鲜红色缠绕包裹,小小的头颅上一只眼睛不翼而飞。老鼠血肉模糊的尸体从他颤抖的手上滑落,扭动着向前爬行,地板上蜿蜒的血迹消失在一面镜子前。镜子里的身影模糊不清,但地面的血迹仍在朝镜子的更深处蔓延。
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我在这儿。”
它的声音在六次钟声后响起,脚步悄无声息,但他看得见它的动作与身影,火光染红它的脸庞与身体。它越来越近。他似乎认识它,然而当他转过身,他的身后只有向上的楼梯与空无一物的地板。
“我一直在。”镜子中的身影站在他身后,血迹在它的脚下被火光照亮,好像一条正在燃烧的小径。
“你是谁?”他问。
“倒影。被寻求的过去。”它说。
“我不知道……”
“你在哪?”
“……我在哪?”
他抬起手伸向镜子上那未知的身影的位置,沾着血色的指尖与镜中的倒影相碰时来自对面的温暖通过接触的皮肤传递过来,血液填满他皮肤上的纹路,镜中的他眼球转动。
“我在哪?”
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仍在响起,老鼠还在到处爬行,用发达的门齿四处啃食,镜子中的血迹开始泛滥,老鼠的尸体躺在那人的掌心,血迹在它的衣角晕染。他的手被扣住,手背与手掌上陌生的体温与湿黏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甩开对方,镜像咧开嘴,他看到自己的脸上浮现的笑容,他转过身,身后的一切照旧,楼梯,地板,血迹,跳跃的火焰,老鼠的尸体。
他冲向楼梯却在第一级台阶一脚踩空。
天花板上的人腿从截面滴出的血在地板上碎裂。他的身体在滴答声里悬空,坠落,而他也即将——
“我接住他了!!”
凯特利猛地睁开眼睛,他额前的头发因为冷汗都粘在他的额头和脸上,模糊的光让房间变得一片灰白,也让他能看清眼前从床边探出的布雷恩,他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直到那只手向他伸来凯特利才发现自己的头正在被趴在地上的麦克托着,而他的双腿仍搭在床上,看来刚才他的脑袋险些和地板发生一次激烈的碰撞。
“接得不错。”布雷恩一边把凯特利拉回床上一边对麦克说。
“吓死我了!!”麦克却没他那么镇定,他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看起来活像是刚打完一场惊心动魄的魁地奇,他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我就说别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小子刚才又是说梦话又是来回打滚,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就摔成傻子了!”
“我做噩梦了?”断断续续的片段从他的大脑中划过,转眼间和流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抓抓头发,“我不太记得了。”
“不然你看麦克像是会六点就起床的人吗?”
“什么意思啊!”
“原来才六点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也差不多该起床了,”他的头顶被布雷恩摸了摸,“我等下就去洗漱了,你再睡会儿?”
“不了,我也起床吧,感觉已经睡不着了。”
“好。”布雷恩转身从他的枕头下摸出发带简单把头发拢起扎上,而麦克已经从地板上捡起枕头,拖着被子回到床上躺下,“好,你们俩不睡了我正好补个觉,没人打扰我让我睡个自然醒……”
细微的声响忽然从凯特利的枕头底下传来,他抬起枕头,一只灰黑色的毛茸茸生物缩成一团,没有毛发的细长尾巴搭在床边,原来布雷恩的老鼠正在他的枕头下面打瞌睡,现在已经是它的就寝时间。
“布雷恩,你的老鼠……”
“啊!!布雷恩·莫顿你有病吧!!”
原来布雷恩拉开了窗帘,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升起,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凯特利微微眯起眼睛。
大概是钟塔闯关,以及新角色的露脸.......还有伟大的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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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构成这座钟的记忆与躯体中,无尽书库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就像巨人与他核仁小脑,书库几乎支配着整座戴诺斯钟塔的运转。
除开学习,默利几乎从未踏足过这里。
穿过层层叠叠的门扉,无尽书库的核心便可暴露于视野中,那是一颗巨大的罗盘心脏,“魔法与机械结合而成的连体婴儿”,默利不止一遍这样评价过那个构造,不过也都是古早的话语了。
默利轻轻触及在剑柄上,银色沉重的剑随之隐没在空气中。
即便这个魔法师从不愿给予钟塔任何正面的评价,他也明白“拎着剑漫步于书库”并不是能位列于自己的“瓦解钟塔伟大计划”中。
默利扯了扯宽大的兜帽,再次将视野往内缩了缩。
重游故地的感觉糟糕透了,机械罗盘像只大眼睛,不断将每一个目光之内的人洞悉透彻。
默利难以理解那些能在书库中静心专研的魔法师们,虽然他明白那只大眼睛并未被赋予“监视”的功能。
咔嚓。
罗盘中心,一面朱红色的门似乎被开启,默利闻声送去一缕目光。
一只黑色纤长的爪子从后将门扣住,似乎是什么恐吓孩童的鬼故事里的情节。
默利锁着眉头,随便找了个柱子靠着,微微上钩的嘴角将内心想法暴露无遗,他想看看门后藏着什么模样的鬼怪。
雪山下的城市自然不会有什么鬼怪,那些催眠入睡的耳语故事也不会得到证实。
门与门框间似乎被赋予了强大的吸力魔法,特里维亚掰开木门,指尖显然被灌入了不少力气,但开启的也只是条缝隙,好在足以让这个默利唯一熟悉的钟塔魔法教师从门后挤出。
然而比起遇见熟人,默利显然更关心门与门框的故事。
书库不是个适宜寒暄的地方,默利摘下兜帽,待目光与特里维亚交汇,清澈的笑容随之在他的脸上浮现。
这其中一定有赌的成分。
特里维亚依旧裹着厚黑的面纱,默利无法确定那个即便站在远处也能俯视自己的魔法师是否发现了自己与自己逐渐变得僵硬的笑容。
不过见到特里维亚的残月变换成上弦,默利松了口气。
收获到特里维亚的点头,默利重新提起脚步。
似乎所有的评价都是相互的,默利·约里德总是那个时代同级魔法师们的钻研难题,而身为疑惑源的默利也十分不解于这些住在钟里的人。
而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特里维亚会从卡纳的房间出来,而卡纳房间的门为何又那样难以开启.......
特里维亚与默利隔着几面书架,黑色的魔法师似乎要朝书库外去,而黑色皮肤的魔法师则在无声间划开了书库的一块结界——那个收纳着怪诞咒语与曲折历史故事的房间。
默利的心完全被自己编织已久的计划占据,丝毫没有注意那些鞋跟与木地板接触的声音已然停止,特里维亚微微侧着脑袋,黑夜里的月牙再次被补充上大块雪亮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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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神使者已然踏上这片大陆。
浮怀尔在笔记本的首页写下,乌鸡羽毛在指尖打了个转的功夫,附上文字的纸页被重新撕掉。
秋天要过去了。
似乎这句话更符合浮怀尔的要求,只不过撤下书页而留下的痕迹永远留在书脊后了。
「典狱长大人,照您吩咐,西卡先生和卡西小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轻微的敲门声后,一个饱含胆怯的声音打破了浮怀尔身边的宁静。
比起他牵着的杜宾与斑点狗,狱卒显得十分紧张。
浮怀尔闻声把脑袋从书堆里抬起,眯起的眼睛似乎在展示着一个事实“别紧张,我不吃人。”
典狱长自然不会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或是写在牌子挂在脖子上。
不过介于在自己喜爱的宠物面前,浮怀尔原谅了违反「任何时候都不要表现地畏惧典狱长。」这条规则的狱卒。
「辛苦了,带它们下去吧。」
浮怀尔用力搓了搓双手,感受到温热后将它们分别放置在双眼上。
似乎典狱长眼睛不好已然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事实,毕竟这是一个无时无刻都眯着眼睛的人。也或许只有浮怀尔的母亲才知道,这家伙生来便携带着这样一张脸。
好在浮怀尔并不觉得这是件难处理的事情。
「禁止讨论有关典狱长的任何事。」
典狱长在书页眉头上写下,一串携带着花枝与叶片的文字,浮怀尔并不关心这样花哨的字体能否被监狱里的人看懂,毕竟典狱长只是制定规则与管理的人,而监狱里的人也未必都是“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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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利一直揣摩的真理得到了应证。
外表愈发光鲜内在腐烂的程度便越高。
禁录储藏室与书库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产物,不过介于储藏室长久被结界封锁隐藏,似乎这里快要长成森林的蘑菇们也并不夸张。
只不过这位闯入者十分讨厌蕈类,无论是进入视野还是进入口腔。
长剑出鞘,蓝钴捶打而成的剑刃接触到这里潮湿空气后散发着淡淡蓝光,微弱但足以让困在黑暗中的家伙看清这位魔法师的面孔。
「古旧的盔甲啊,他从来只当这里是座监狱......」
「枫黄的记忆再也挤不出一滴奶水。」
「闯入者抱着鲜花慰问囚徒们。」
「此刻又是哪家的小孩不愿入睡......」
咒语们争先恐后地从禁录中爬出,谨慎者还在打量着这位魔法师,饥渴难耐的则早已爬上默利的肩膀。
苍蓝色的光掠过这片夜,眨眼还未完成,被斩断触手的咒语们重新缩回记录着自己的书里。
默利对这些被卡纳归类与禁忌的法术咒语很感兴趣,但即便求知若渴,魔法师依然不曾放慢一丝脚下的速度。
越往禁录库的深处,蘑菇森林愈发茂盛,这些低级生灵饱受侵蚀数百年,苦难间也进化成了些更加难以看破的形态。
狭道被它们挡得严实,默利不得已将这些半人高的蘑菇劈开,粘稠的汁水溅在斗篷上滋滋作响。
似乎安静了许多,沉寂百年的空气被重新带动,干脆的骨头却再也无法支配轻盈的身躯。空气的体内塞满灰尘,随着默利的路过而勉强翻了个身后再次躺下。
约里德家族的禁录收纳于最深处。
默利对此依然抱有最纯粹的疑惑。对于一个孕育着无数变态的老旧贵族而言,默利并不认为他们能做出什么“有为事业”,足以让那些研究笔记位列于禁录库最深处。
或许他们数年的积累真的开辟了些有关龙与龙化症的禁林小路吧......
借着折磨眼睛的微弱光芒,魔法师稍感疲惫,一层一层地寻找着那些印着约里德家徽的书籍。
呼.......
躺满蘑菇尸骸的走廊似乎喘着粗气,“风吹不到的地方不会有任何生灵”,默利深知这点,发白的指节将剑柄牢牢扣紧,稍稍加快的心跳将内心的话语表露无疑。
「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东西马上便会出现在视野中。」
比起恐惧,默利更多的则是疑惑。在印象里住在书库中心的人便是钟塔里唯一的声音,所有魔法师的意志都围绕着卡纳公转。
卡纳曾明令禁止魔法师以任何目的探索书库中的禁录库,这显而易见的是一项法律或规定。而除自己之外,默利再想不到出自己之外,还有哪只不听指令的蜜蜂。
黑暗中的人似乎察觉到光明中那双直视着自己的黄色眼睛,特里维亚所幸不在隐匿脚步,高跟鞋踩在浸泡着蘑菇汁液的烂木板上,再优质的鞋跟与之接触后也都只是些沉闷浑浊的呻吟。
「这可不是老师该来的地方。」
白色长裙在默利的视野中逐渐清晰,紧张的魔法师为手中的剑柄松绑。
「这不是人该来的地方。」
是特里维亚极具特征的声音,低沉缓滞,夹带着沙哑。
在流浪的七年里,默利能回忆起的人并不多,抛开定居与大脑中的温德米尔,剩下便是偶尔光顾的特里维亚与希德尔。
作为自己的老师,默利并未觉得自己从这位魔法师处学到什么有用的技能。但特里维亚曾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默利都重新誊写后装裱在心。
默利十分尊敬着这位老师,也是唯一一位同时居住于钟塔且收获默利喜爱的魔法师。
不过特里维亚倒不会把这当做一种荣幸,就算她偶然能知道了这位学生的心思。
「书库与这里都不是适宜叙旧的地方呢,特里维亚老师。」
默利重新转过身,继续翻找着约里德的禁录。
斗篷上挂着着许多灰尘,灰尘们并不认识不远处那个黑色魔法师,不断抱怨着主人如此随意地便将后背展示给陌生人。
当然,默利和特里维亚都听不见灰尘的牢骚,如果此刻有光,或许沾满灰尘的斗篷也会成为夏季雨后的夜空。
「倒是好奇哪个魔法师会打破规定跑进禁录库,听到你的声音所有的疑惑都不再能被称为疑惑了。」
特里维亚将蜡烛法杖抱在怀中,似乎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墙壁靠了上去。
「老师要阻止我吗。」
唇齿开合间,默利的语气已然变了温度。
「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默利将一本本印着约里德家徽的手记丢进腰间的袋子里,那家伙正张着大嘴,似乎可以将整间禁录库装下。
空间链接,那个袋子连通着另外的、默利认为安全的地方。
默利的动作乃至气息与魔法脉流都被特里维亚洞悉地彻底。似乎此刻只是一只仓鼠,自以为是地在饲养者面前挺直腰杆。
「哼哼......」
轻的像尘埃的笑声,被黑色魔法师送去房间的每个角落。
默利与手记们都收获到了这些笑声,只不过手记们选择了继续沉睡,而默利则想要忽视。
在这里和特里维亚老师发生冲突是极其愚蠢的决定,除开默利对这位老师的尊敬而不愿与其冲突,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老师的对手。
特里维亚将默利手上逐渐慌乱的动作,以及时不时碰触到的剑柄尽收眼底,面纱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这是你的事情,我不过是,路过。」
「.......」
约里德的手记说多也说说少也少,全部拿走后,禁录库的一面书架被完全掏空;可腰间的袋子依然憋着肚子,如果它有眼睛,此刻一定锁定在身侧的书柜。
默利的动作很迅速,从装载到完毕也不过是胸膛起伏几轮的功夫。
再回头时,禁录库已然只剩下默利一人,特里维亚带着这里的些许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像她进来的样子,默利都不曾察觉这位魔法师的气息。
只不过角落里的一根蜡烛将尽燃尽,白色的身躯支离破碎,却依然可以借着逐渐微弱的火焰看清来时的道路。
默利索性将钴剑收起,操纵着白色蜡烛悬浮于身侧。
特里维亚似乎还留下了其他东西......默利将盛拖着蜡烛的书籍捡起。
《时间魔法与古老禁忌》,著作者是为不知名且戴着禁魔环的魔法师。
书页的终末页被折出一角,借着蜡烛的光,一串褪色的文字浮现而出。
「我穷极一生寻找着治疗悔恨的药物,直到空气再也不愿走进我的身体,一起的工作都只是徒劳。」
似乎此刻默利应该展开阴谋得逞的笑容,感慨特里维亚老师不明原因地宽恕自己,再带着满满的战利品离开这座钟,哼着小曲间还能夹杂着对这里的嘲讽。
只不过勾起的嘴角似乎耗费着极大的力气,默利最终放弃。
笑不出来的原因有很多,就像默利脑子里的童话故事,十分繁茂却千篇一律。
坎瑞拉的初吻给了他认识其实只有四个月的青梅竹马、隔壁邻居家正经八百上学读书的同龄女孩儿,但与其讲成给倒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承认是买来的。那个时候他正好还在人生中蹬着小推车卖火腿肠还爱做白日梦的剧情里,对即将毁灭的人生跟火车站都毫无知觉,只会每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整时准点坐在屋里的破木床上对着新赚的几张绿色钞票跟硬币嘿嘿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愿意跟他仅凭一个星期免费热狗交易的初吻对象是17岁就有179、距离他们家足有五公里开外的私立高中尖子生,每天都把棕卷发黑的小卷发梳得跟头皮服帖,领口处棱角分明的蝴蝶结一周总有五种颜色。俩人一拍即合干这件荒唐事儿并非因为有什么好交情,纯粹是都喜欢对方的脸,于是在一个八月初的暴雨天他们躲在父辈的车库里聊天时坎瑞拉就突然心血来潮的说我们接吻吧,又于是她说了好。
像遭了诅咒般、之后一直到他40岁身高也再没长过一厘米,对于人与人间最亲密的举动了解也没再比那时嘴唇严丝合缝紧贴了的五秒钟更多一分。他对于事物的变化过于麻木,威廉斯调侃说是因为做棺材的人跟死的东西打交道太多、自然就会跟活物有代沟,坎瑞拉觉得他在扯淡又懒得理对方是一回事,只能用数字的改变意识有什么在变是另一回事。他床头贴着三张纸条,一张记录自己和潘恩的身高、一张记录自己在海岛上度过的日子,还有一张是记录每年涨潮时间的。他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上甚至离谱的画了一个直角坐标系,把自己19岁时买来的初吻当做(0,0)点标记在正中央,横坐标是爱纵坐标是深度,但到目前纸上依旧干干净净一大片连用来打草稿的铅笔印都没有。
他想知道爱的行为化究竟是什么,当然亲吻不算,因为人人都可以亲吻,吻是最廉价的许诺,接吻也是。谁都刻意吻,像侍卫吻主人的手背、父母吻孩子的脸蛋、导师吻学子的额头、嫖客吻茶花女的嘴唇,但不是人人相爱,就像他下雨时的八月不爱在和自己偷偷在车库里接吻的青梅竹马一样,坎瑞拉自认为追求的真谛是比威士忌中添加的冰球还要纯粹一倍的东西。在陆地上时他托了战争热烈的福气把卖棺材这件事做到极致、赚了不少钱的同时甚至还收了几个继承人,虽然发死人财听上去晦气,可硝烟滚滚里他只会反复诵读里尔克的诗说:这世上总有人在死,在无缘无故的死。潘恩就会从有金色刺绣的书封跟丝绸吊顶中抬起头,从他们金碧辉煌的棺材里往外的望向他。那双深海一样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虽然一次回应都没得到过的却又一次都没落下过的望向他,就像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
最开始他们宣布要结婚时彼此的亲友都觉得对方晦气——对于出身学府、虽然因为时代的变革而衰落可依旧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潘恩家来说,把最大的继承人嫁给一个没读过书的木匠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的事儿;而对于普通贫民而言跟一个腐朽至极的亲皇派勾搭在一起也是远不符合时代潮流自寻死路的事儿。所以最后他们私奔跑到了爱尔兰一个乡下小镇结婚,哪儿谁也不认识他们、人只要有酒喝有舞跳就会分外热情,他们便把整个秋天的丰收都燃烧在这片深色的天空下,嗅着苹果的香气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十四天。但直到现在她也没把名字改成米勒,就像他们从来没接过吻也没上过床一样,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一起、灵魂却隔了一整片太平洋,坎瑞拉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没什么,但在他决定出发去海岛的前夜还是出于问了潘恩要不要和他走:“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暗自计算起离完婚和他直接消失十五年被当成死人那个更快,答案似乎是后者。潘恩独自靠在阳台的铁栏杆上抽烟,她手里捏着一只粉色包装的女士烟、像在掐死一只蝴蝶。“找不到,就慢慢找咯。”她说话所答非所谓,语气轻描淡写,结果反倒救了他好几年的命。
坎瑞拉知道她说的是爱情——找不到,就慢慢找。说得轻松做的艰难,接着就这样他们浑浑噩噩的一起活到了四十和三十九岁,坎瑞拉追求的东西(爱、行为、身高)都还是纹丝不动的一片空白。不觉得遗憾是一方面,后人要怎么理解是另一回事,他看到潘恩披着一周年纪念日时自己送她的蓝白格羊绒毯在沧桑的海风里眺望失去艾利普的方向,觉得本质上他们半斤八两的残缺不堪。
那天晚上没人吃饭,搭伙度日的同僚各自空着肚子上了床,已经习惯的入乡随俗、没盖被子。玻璃般坚硬透明的黑夜悄无声息地挤压着二人,迫使他们肩靠肩的贴在一起。坎瑞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潜行于枝叶间的黑猫,跳过宇宙银河的台阶继续自由地向上行进。这样幼稚的念头如此愚蠢,让他心潮澎湃,血液翻滚,他曾在某个瞬间激动的握住他身边唯一的那个人的手,那天晚上差一点他们就接吻了。
但为什么不呢?威廉斯后来问她。
凡事有一就有二,于是只要没有第一次,就不会再有后面的事儿了。
斯伯林刚说完她的刘海正像涨潮般在脸上涌起,吞没了最后一个亲皇派的脸。带着香气的棕色海浪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起伏,顶着纯金制的长枪的金枪鱼破开水面、冲向天际,它尾巴后飞溅的水珠在橘红色的黎明前幻作出夜中彩虹的暗淡斑斓,接着结束了绚烂的一生,滴落回来时的海中——世界上、一个原点落下了。回到出生时的坐标轴上,被后人发现、记载,然后被碳渍涂抹,用全新的代称给涵盖称呼——(0,0)。故事中,他的尸体、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与爱被浓缩成此,虽然不死可余生又永远活在被动中,就像斯伯林当着威廉斯面塞进枪里的那三颗子弹,没有任何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除了那一跃。从尾骨跌进光里,最后回到水中的那一跃。把他的尸体、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与爱燃烧成夜的虹色的那一跃。除了那一跃。
暴雨结束就轮到涨潮季,偷偷摸摸沉淀在浅滩底部的贝壳、海螺、寄居蟹一类的‘垃圾’被海浪一把回捞冲到沙滩上,得意洋洋的彼此紧挨着,面对世人嫌恶的目光与唾弃都那么光明磊落。尤莱亚看了都免不得要生出尊重之心,小心翼翼的把它们从湿烂结块儿的沙泥里抠出来、捧在掌心里,端详半天才恋恋不舍的将其扔回水中。扑通一声、一个小而黑的身影在这个画面里消失了,它被比自己更加深邃的颜色吞下去,使对方喉咙都没滚动一下的,东西就直坠落进深不见底的虚无里,在无限的寂静中持续下落、下落、再下落,最终像一个音符,在面对比自己庞大到成万上亿倍的世界面前消失了。空气里一丁点踪影都寻找不到,艾普丽拿起破旧的笔杆,在画布上轻微的涂抹,想记住它最后一点身影都是徒劳无功。浪潮彼此拍打的响声带着浓稠咸腥的气息,她的肚子也嘶哑的叫着、要鼻子闭嘴。
三月中旬她突然对所有海鲜都严重过敏到浑身发痛,从脖子到脚踝都零散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红疹,叫人晚上根本不能睡着,在床上折腾了一整夜后她最终忍无可忍,顺着自己房间窗户外那颗枝繁叶盛的英国梧桐偷偷从二楼的天堂回到地上。当时满载暴雨的积雨云已经浩浩荡荡的到了海岛上空,阴沉得与牢笼并无异,高耸的灯塔像偷窥外面世界的囚徒,那弱不可见的灯光微小极了。艾普丽披着白色的床单来到海边,光是嗅着潮湿的空气就感觉自己脸上像是嚎啕大哭过一般湿润。她不合时宜的想看日出,于是深橘色的太阳就拼尽全力从海岸线上爬上来,捏碎波涛汹涌的海面、要下面温暖的岩浆渗满裂痕,希望的光芒照破天空,把乌云穿透。浅浅的金光犹如恩赐,吹飞她裹住身体的布料,痊愈了艾普丽洁白的酮体。就在那个不为人知又没有任何人见证的早晨,她独自一人享受了神谕的恩惠,看到了奇迹的沙滩。但直到夜里瓢泼暴雨终于来袭也没有谁提过这件事。
劳伦斯把一个全新的概念带到了岛上,他们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出电影这种东西。将人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剪成一段全新人生,好像落地的苹果们又在费心凝视另一棵伊甸园里的苹果树,凭借他手中那部漆黑沉重的摄影机——尤莱亚跟她说了一个东亚气息浓厚的组合单词,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人造天堂。
艾普丽希望劳伦斯能把自己那天清晨的遭遇记录下来,拍成电影,然后未来的某一天胶卷和自己手牵着手逃出海岛时,好在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里传播。尤莱亚答应她送行的那天他一定会送条最漂亮的白裙子给艾普丽,外加一条披肩裹头的丝绸,边缘缀上会叮铛乱响的金色小铃铛,只要这样稍加打扮她就一定会比现在外面99%的神职人员都更像名圣女,代价是她要把自己脚上那双褐色的小木鞋给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人穿真正用木头做成的东西了,越稀少的,就越珍贵。”他说着,把海蓝色的眼睛投向太阳,水与火在凌乱的空气中碰撞,如同那头在海面上纷飞的红发,艾普丽听到火烧木块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干涩声响。
临走前吐着白沫的海水把一个塞有纸卷的漂流瓶推到她脚下,玻璃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她下意识的蜷起脚趾、用指缝抓起一片粗糙的砂砾。艾普丽当时捡起并打开了那个瓶子,梦想里面有张藏宝图。但是事违己愿,她只看见那张纸上印着大片陌生的英文和一张不认识的人的照片。后来威廉斯带着那两个头发都是红色的男人攀过已经被灼热烤至干枯、长出了薄薄一层青苔的畸岩,走上散发有新鲜的石青味儿的公路:高个子的举起一张刺眼的白纸遮住了脸,另一个举起手露出了三分之一的眼睛,最后简单的拼凑结束,她认出蓝眼睛就是她曾经见过的照片上的人。
“劳伦斯也是蓝眼睛,只是你没见过。我们虽然相差几年,但确实是同一天出生的。所以仅凭此来肯定照片上的人是我有些太草率了。”熟络有又知道了这件事后尤莱亚丝毫不掩饰着朝她抱怨。可艾普丽完全对他熟视无睹,依旧平静的翻着词典一点点翻译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直到那不是张纸、而是张通缉令的事实。
“你做了什么?”她非常自然的问着,好像悬赏的金额毫无诱惑、残忍的罪行也无关紧要一样,平静的有些antihuman(这是刚学会的词组法,她迫不及待地拿来用)了。
“我看了场电影,我经常去看电影。我哥哥是个导演,我是他的助理,所以我们经常看电影……不光是自己拍的电影,还包括别人拍的电影。俄国人的、法国人的、英国人的电影……各种各样的电影。而当你和一件事情朝夕相处久了发现不知不觉中你们早已融为一体…不论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那时胶片已经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呼吸中都带着放映机急速滚动时蒸腾出的火药味儿,一切都已成定局。
“但不要误会,我这些话不是抱怨,不是说自己有多么怨恨这命运的纠葛……完全相反!我感激它、热爱它。我爱电影!连这份爱能不能获得回报都无所谓。你不能从寄托自我的影像里寻求仁慈,他是反射自我的镜子、只会把劣斑赤裸又残忍的暴露在你面前,你怎么能爱他呢?如果你爱上它,也必定能爱上自己,完成全世界99%的人都想做却做不到的奢愿。
“…我和劳伦斯总是在拍电影,自他12岁生日时从爸爸手里拿到个作为礼物的摄像机开始就一直在追逐所有值得永远留下的动态。飘散在空气里的光和缓缓收拢的波纹,再到走进沙漠的人和奔向太阳的老爷车,他的眼睛总是那样亲密亲切地追逐着这一切。而我总是这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的东西,眺望环形带上流淌着银河的老爷车们——”
“你还是没有说自己做了什么。”
“那是在电影院,总是在电影院里。我和劳伦斯在看电影,总是在看电影。我忘了那部电影的名字,也不记得到底是谁拍的。只记得颜色很暗,一直很暗……我坐在黑暗里,淹没在一片没有光的温暖深海中,呼、吸、呼、吸、呼、吸……我没有看荧幕上的画面,还是我看不到?我不记得了。只是坐在位子上呼吸。然后突然,沉默的黑张开嘴,砰地一声!炸出白色的光,很多很多,笼罩着所有人。我感到刺眼的痛苦就下意识的偏头向右看去。隔着一个座位坐在这一排尽头,一个金眼睛的女人也看向我。我们就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明亮各占一半中互相对视了大概有二十秒左右。然后我站起身、掏出枪杀了她。”
“你不能这样做。一般这种冲击性的剧情前都或多或少要有场景的暗示,你不能直接就掏出枪把她杀了,为什么你会有枪?”她极为不满的把手中的铅皮倒过来,用橡皮那段富有节奏地敲起桌面(原先有这些东西吗?),眉毛像是打结般皱在一起。她继续训斥着说,“如果你不是个神经病又能随身带着枪,那最少要做个黑手党。在进入电影院后的前30秒的镜头里要扫过坐在一群黑衣人中被保护严谨的你和你哥哥的场景,和他们全副武装高度戒备的样子,这都是情节与背景的暗示。只有他们能保证故事的合理性。”
“我是黑手党吗?……我不记得了。”他用双手捂住脸,发出长长的呻吟,“我只记得一件事……只有这件事。”
她猛地转过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腹部,随时都会爆发的样子。但她没有勇气大喊出自己的抗议,所以只能痛苦的低着头,拼尽最后一丝尊严又将其高高扬起。
“不。在我自己的电影拍完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尤莱亚后撤右脚好在粗糙的岩面上单膝跪下,锋利的凸起划破了他的皮肤和膝盖,从伤口涌出的流的好长、进了海里。
“艾普丽,别把自己喂给木头。万千世界里就属它最不爱你。也别拿自己拍电影,那不值得。”艾普丽背对着他,白色的裙子被吹成一片云,最后点了点头,把双脚从那双沉重的木鞋上拿开——通往天国的朝圣之路缓缓升起,随着空气中不可见的波动,她的身影慢慢模糊消散开,最后只剩下了那双鞋——尤莱亚也把他们扔进了海里,斯伯林和米勒却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还在等她回家吃饭。
雨顺着缝隙潲进屋来,滴滴答答靠敲击什么而发出持续的声响,他趴在冰冷的床沿上就这样熟视无睹的旁观着,下端壁面上的原石也开始冒出青苔的绿色。单叫人瞥一眼就能领悟到的滑腻触感从大脑传到指头上,轻抿指纹时甚至能幻听见扭曲的‘吱呀吱呀’声,像罐子里的花椰菜。大雪降临海面前所有人都还要花上整整一个月来忍受连绵不断的暴雨。理查德披着单薄的嫩黄色雨衣挨家挨户赠送马尔谷福音的小册,甚至不惜自掏腰包的连几罐啤酒也一并塞过去就是因为深知阴雨天对自杀率的深刻影响,为了表达对死者的尊重他甚至也去探望过还未下葬的福克斯,把小麦味儿的液体也撒到黑漆漆的棺材盖上,场面忧伤的不得了。不过酒店老板从没见过昆茨,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忙到深居简出的生意人,而后者还是海岛上唯一一个不饮酒的人,所以从没见过医生那张沉默的脸,就算见了想必也是死后的事罢了。他们相遇最近一次就是雨天,当时只差四百米,是命运女神活动下腕部手里的纺锭就会碰到画作的程度,不过半路被中途自称是海鸥的男人杀出来搅了局——披头散发,单薄的衬衣被大雨渗透黏在身上,手和脚上还那满是阴暗粘稠的东西,确实像运输石油的落难轮船事件后的落难者模样——他指头上沾了什么?单纯的淤泥不该有刺鼻的气息、是血浆的话不会有如此差劲的暴露和流动性,种种未知迫使失忆的狄俄倪索斯毫无戒备的站在雨里期待对方,最后犹豫再三,还是把手里的长颈玻璃瓶伸向了那个男人。这份善意使伯德没有认出他。
然后木门推开、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也一口气涌进来,铺天盖地的压在医生阴沉白色的背上,又冲压进无光的阴影里假装自己是幽灵。凹凸不平的塑料褶皱拓印出他消瘦的肩胛骨,一上一下、像活物一样大力喘息,他没有关门。寒冷以掠夺的方式把本就不多的热量抹去,跟笔录员用橡皮擦掉错误的铅笔标注一样简单而不费力,很容易就会惹得受害人恼火。昆茨把头从鸵鸟埋藏的沙坑里拔出来,能感到自己从大脑到皮层每一部分都在跳动着发痛,“把门关上。”他嗓音沙哑,说本不该被刻意提醒的事儿。可他还是没懂。他们都分不清这个第三人称到底指的是两个人中的谁跟谁了。
“刚刚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人,他给了我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面对饥寒交迫的现状屈服了。他翘起后脚跟把破烂的木门带上,将左手捏着但早就湿透烂掉的书册和几铝罐啤酒随便撇在旁边的桌上,最后才把右手里的猎物扔到地上。昆茨定睛看了很久才勉强辨认出那是只被扭断了脖子的海鸟,曾经纯白的羽毛被污泥和了一身,看上去瘦弱极了。
“你杀了它。”医生平静的说,把头埋回交叠的手臂里。他趴在低矮的床沿上打盹,脊梁延伸到底骨一起酸涩发痛的哀嚎,可他就是不愿意到床上去躺下来睡觉。
“不,是暴风雨。它一头撞在灯塔上弄断了脖子,我就把尸体捡回来了。”男人轻描淡写的解释说,并不在乎昆茨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他冷得要死,实在叫人没心情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于是自言自语的开口说:“有热水吗?我想好好洗个澡……”医生发出含糊的应答声,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暴风雨还在持续。或许下午就能停歇、也或许永远不会结束。在泛着土腥味儿的空气里昆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专心听着聆听伯德在远处传来、盥洗时大股的水流声,在这种无可比拟的平静和温馨中睡着了。在他的梦里后来有人紧紧抓住他的手,和上面灌满陌生人的鲜血的茧五指相扣——男人就是这样在外世界和身旁人建起联系,好使自己安心入睡的,但昆茨并不知道。
黄昏时候浓郁扎眼的阳光把他吵醒,在虚弱的意识进行重启时,眼睛意料之内的瞥见床上只剩下了曾来过的皱纹和影子。闷热的海风从身后大开的门光明正大的闯进来,烧的他后背滚烫,昆茨扶着薄弱的床板站起身,腿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他先是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团大概是书的东西,但纸浆的配比明显失衡、水多的能拧出另一片海洋;还有一个易拉罐的栓,很明显是桌上那罐的兄弟姊妹。男人给昆茨好心的留了一瓶,但他明显不会也不想喝,不过散发着香味儿的罐子也不会被随意的留在这里。昆茨拿起它,将其藏在某个高高的架子后,同时此刻、另一个正好把喝空的垃圾毫无道德地扔进海里。
雨停后的天空晴朗非常,温暖的橘色让昆茨想起自己曾迷失其中过的果园,当时也是秋天,枯萎衰败的金色却比绿油油的茂盛更为动人。那是训练场旁一个被荒废的采摘园,无人打理反使美的更美,休息的时候他总想到里面去一探究竟、或者说是消遣片刻,但直到分别他也只是望着她、望着她,把自己的思绪沉迷其中,无情地剥夺了爱慕者理应拥有的那个吻。男人蹲在他们屋子边高耸的岩石上,捡够一大把小石头然后站起来往海里扔,他的手很细、逆光的遮罩和阴影都几乎没有,昆茨直接朝对方走去,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打到。
“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敦刻尔克,但转了几圈就能发现,这儿明显不是。”他高高地扬起手,直视着沉没了半截的太阳扔出东西。医生站在旁边看着,好奇他为什么眼睛不疼,“所以这是哪儿,我们到这里多久了?我只记得跟那个老头租房的事儿,后来就因为太饿昏过去了。”
“你是病了,昨天刚醒。我们住在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不过之前你的体温一直只有33°,最低的时候能掉到29°——连棺材我都有替你备好。”昆茨过分诚实地回答道。
对方沉吟了一下,“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掉进了海里,上面全是炮火轰炸的响声。我想上去,一直努力努力的向上游,但是身体却在下坠,一直一直朝海的更深处下坠。”
他扔光了手里的石子,把手插进口袋里。医生和他一起望向烧着火似的那片海。
“所以为什么你不走?”
“我决定在此住下了,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要你想,总能回到陆地上。”
“但目前住在这里还算好,你要一起留下吗?”
“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昆茨把目光折回挺拔的黑上:他紧绷的像一根弦,几乎随时都会断掉。可这里明明已经不是敦刻尔克,他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戒备或恐惧什么。
“那是我弟弟的名字,他已经死了。”男人继续说。是的、当然,就像那只海鸥一样,这个年代的鸟当然会死——医生应允着,但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觉得有点没礼貌。
“我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件事。”
“不,”他摇了摇头,“我是说我没有名字。我不记得了。”
几只海鸥惊叫着从沙滩上飞,羽毛飞的到处都起,刺鼻的鸟屎儿也扑鼻而来,昆茨俯视着,依旧能看到有人成双成对的在海边漫步。不恐惧也不厌恶。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分你一半。”
“什么?”
“我可以分一半名字给你。”
罗德里赫·昆茨朝他伸出手,单薄的衬衫随惯力向后滑去。他露出苍白结实的手臂,上面有三到四处点缀似的疤痕,还有几块儿子弹的碎片埋在下面,像深海底部一般神秘。男人在腹部抱住胳膊依旧死死的盯着太阳——此刻火球已完全沉没下去,夜晚到来了。
“
月光,来自平静的天际;
花束,来自寂寥的森林。
悼念者,悼念自己的回忆;
已逝的亡灵,
并不期盼着谁为自己叹息。
墓碑,苍白地矗立,
生者为此,慨叹沉寂。
”
(流水账选手来也)
人好像在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更能胡闹了,毕竟不用再理会同事、老师等等现实中的烦扰了。
名为管家的黑猫自我介绍道自己的职责是管家,已经换上藕色荷叶边衬衫和深紫色蓬蓬裙、用大蝴蝶结扎了个马尾辫的小熊睡衣女孩在苏珂的身边咯咯直笑。
现在苏珂知道她名叫牧慕熙了,她比苏珂小5岁,正在读研究生。因为她在感谢苏珂提溜了她一把免得她跌倒的时候,热情地把自己名字、对方名字、年龄职业等等基本信息都套了出来,还挽着她的胳膊说缘妙不可言。
这疾风怒涛般的熟络速度令睡眠不足的苏珂晕头转向,一定是这里的气氛使然,她在之后的糖果交换活动中也开始跟着大家尽情胡闹。
“那我和你选一样的钥匙。”在被告知需要选房间后,陷入选择困难的苏珂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好耶!我也想和小珂住一间房间!“迅速给苏珂起好昵称的牧慕熙造作地皱起了眉毛撅起了嘴,”学姐~你怎么留级和学妹我住一间宿舍了呀~”
“因为学姐答不出门环的提问,没法回宿舍写作业,学姐好惨呐……”
“好可怜的学姐,你可以多喝点六个核桃!”
既然又叠加了拉文o劳学院的设定,牧慕熙选了那把星球形状的钥匙,说是这把钥匙可以让门环闭嘴,直接打开天文塔的门。
“那看来我今年可以顺利毕业了。”
“我会想你的,我会带俺们这滴特产猪又炖粉条来看你滴。”
胡闹的一天过后,由于房间还没准备好,今天只有大通铺睡。苏珂早早地洗漱完毕,而当牧慕熙来到她们的床铺时,未见苏珂其人而只见一床高高隆起的被子。
当她看到被子下面伸出了细长的手脚,还有一头毛绒绒的天然卷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需要帮忙吗?”
善于动手的牧慕熙三下五除二帮苏珂铺好了床,这时苏珂钻被子时憋红的脸才稍稍恢复正常。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铺好被子才发现还有一条床单,想在不弄乱被子的同时把床单铺好。”
“想什么呢,当然要把被子先放到一边啊。”
“唔,这样的吗……”
“……噗!”牧慕熙不禁笑出了声,“你看上去那么能干,没想到却不会铺床呢。”
苏珂脸上刚褪去的红色此刻又爬了回来,“哼!”她愤愤地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不来枕头大战吗?”牧慕熙试探地戳戳她,惊讶地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做室内设计师真的好辛苦……”
好在第二天一早她们就被带到了一起挑选的房间,是一间关了灯就能看到浩渺星空的小房间,有事先铺好的床(苏珂:“谢天谢地。”)和盖在床上的白色长绒毛毯子。她们没能找到投影仪之类的设备,只将星空解释为魔法,躺在毯子上凭着贫瘠的天文知识瞎比划,这里是南十字星,那里是猎户座,倒也产生了一种躺在云上看星星的错觉。
“要不要再加点魔法?“
牧慕熙掏出两颗糖果,是昨天糖果交换活动中多出来的两颗包装一样的糖果。
”试试,希望不是什么太离谱的。“苏珂的玩心也起来了。
幸好这件房间没有被安排其他人,她们数好一二三同时把糖果丢进了嘴里,随即砰地一股烟雾迸出来,烟雾散去之后……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