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拍拍
评论:笑语/求知
新年的时候,我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我的家乡是座平静的默默无闻的小城,记忆中没有发生过任何值得议论的故事。第二天,我的邻居兼童年好友苏凯前来邀请我。我迟疑了一下,本打算拒绝,母亲却很大方地将我推出去。我只好同他一起出门。
大城市的生活爽吗?苏凯语调轻松。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工作已有两年。苏凯遵循常人的生活轨迹,至今为止的人生全部在小城度过,如今在私人诊所替病人做康复推拿。
有好有坏吧,我露出无奈的表情。
家乡的冬天温度很低,但不爱刮风。我虽不是个健谈的人,仍努力展示恰当的亲切与风趣,我们一路上谈论着生活近况和网络热点,直到迎面撞见一条狗。那是一条体态矫健的斑点狗,脖上拴着项圈,一端在年轻的男主人手里。我不由自主地中止了话题,走路姿势也变得不谐起来。
我们在人行道上交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斑点狗落在主人身后,不时好奇地回头望我。
你还没忘啊,苏凯问话的语气很复杂,关切又遗憾,像地下传来的回声。
我知道自己的反应已经交代了一切,只好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临近春节,四处张灯结彩,哪怕是开在小城的餐饮店也难得虚席。我们穿过人流,走进一家热闹的火锅店。
桌上摆着一只铜锅和两副碗筷餐具。但不知是否桌子太大的缘故,它仍显得空空荡荡。我把双手放在桌子上。万幸的是这里的嘈杂氛围多少掩盖了我们之间几分陌生的尴尬。久别重逢,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相识时年纪越小的朋友间这种现象越常见。
你在那边经常吃火锅么?苏凯挠了挠头发,问道。他同样不擅长开启话题。
有时候跟同事一起吃。我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火锅的味道大差不差,不至于太糟。
听说在大城市赚得多,花得也多,苏凯感慨道。
总可以多存点钱,不过大家也都累得不轻。
你还跟李冰有联系吗?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大概是怕我忘记,苏凯补充道,过去总跟我们一起玩的。
没有,唔,没有。我陷入短暂的思索。哪怕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会轻而易举地成为过客。有人以为这是童年特有的征状,但实际上这条原则适用于整段人生。
锅里的汤沸腾起来,服务员端来盘装的食物。它们没待多久,就被筷子丢进锅里。
香味慢慢飘了出来。浮浮沉沉的不只是食物,童年的回忆也一并从饱满的空气中翻涌上来。
你记不记得我们经常从小区边缘的围栏里钻出去,到后面花园的小超市买零食,叫什么无花果,一包只要一毛钱。苏凯笑着说。
记得,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无花果其实是萝卜丝做的。我的语调也略微上扬,那个围栏,不是有很多人在那买早餐吗,运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地上捡到硬币。
我靠,我怎么没捡到过!苏凯作惊讶状。
煮熟的食物飘了上来,红色的肉,白的豆腐。它们不断隐现。在沸腾的汤锅映衬下,一种熟悉的光芒重新闪耀上我们二人的脸庞。
当时一到暑假,我就天天去找你玩碟机。
对对对,后来我妈就不让你来了,说是怕影响我学习。但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老实学习。苏凯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
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区对面的公园,现在好像改成政务服务大厅了。我夹起一筷。
是啊,也不知道在服务谁。以前咱们经常去那儿遛狗,现在都没咯。苏凯漫不经心地说,他正专心挑出不小心夹到碗里的花椒。
筷子在嘴边肉眼可见地停顿。别想了,喝酒喝酒,苏凯抬起头,冲我端起盛满啤酒的杯子。
几杯酒下肚,思考和理性变得迟缓,也一并在锅中浮沉。
你还记得咱们把狗埋在哪里吗?苏凯感慨道,公园已经变了好几次样,那棵树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了。
毫无缘由地,某条隐秘的神经放松了。然而同时一副场景趁机从深埋的记忆中浮出水面。
苏凯抱着狗走在前面,我和李冰跟在后面。那是一条黄色的土狗,它尚年幼,体型比年幼的我们还要小。它死去之后,整个身子变得像面条般柔软,我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抱起来。
三个孩子拒绝了大人的帮助,离开小区,走过马路,进入公园,最后停在一棵低矮的松树前。这棵松树虽然毫无特征,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长满针状枝叶的松树,但那时的苏凯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他们将狗埋在了这棵松树脚下。
我,我也找不到了。我只好不停地喝酒。
你出去上大学那会儿,其实我有点想再养一只,但是我妈不答应,说我以后在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可没工夫再养一条狗。苏凯把杯子倒满,接着说,其实她说的也没错。
我瞧着他的脸,与记忆中大相径庭。他的脸胖了不少,头发失去光泽。我意识到童年已经同我们远去了。
他又伸向酒瓶,却不小心碰倒了空杯。玻璃杯惨叫着倒在桌上。
我吓了一跳。瞧我这酒量,他自嘲了几句。但我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我被压缩的精神完全被深埋的另一幅画面占据了。
晴朗的天空下,一条黄色的土狗在公园的草坪上跑来跑去。它尚年幼,只有年幼的我们的一臂长。它的尾巴摇得飞快,欢乐地追逐我和苏凯丢出的网球。我们从草坪的这头一直玩到那头。
后来我们玩累了,两人坐在草坪旁的长椅上。狗叼着球跟过来,突然松开嘴巴,脏兮兮的网球落下。
汪!汪汪!它痛苦地嚎叫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啦?!苏凯和我狂奔过去,他带着哭腔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
汪!汪!
黄狗激烈地扭动,不断试图摆脱它的小主人。但这一切几乎只维持了一瞬间。它很快便失去了应有的全部反应。
它死去了。它猝不及防且毫无预兆地死去了。
我们当时既无助又恐惧,这幕情景一定给年幼的我带来了极深的创伤,以至于现在看到狗仍会不自觉地回想起来,令自己陷入旧时的惊慌中。
我记得你也在场吧,就咱们两个人,它死的时候。苏凯忽然抬起头。
我悚然一惊,硬着头皮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像是为了宽慰我。我这个狗主人都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大反应。
我僵硬地垂下视线。
苏凯的父亲后来说,大概它是不小心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妈的,要是让我知道哪个王八蛋药狗,我一定判他死刑。苏凯一边喝酒,一边嘟囔。当时大家都猜测是某个常去公园散步的老人不喜欢狗,故意在草坪上放了毒药。
但这该如何解释我记忆中最后一个场景呢?这个场景极其陌生,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我是绝不会想起它的。我的理性始终将它保管得很好。
你见过一个棕色的小瓶子吗?母亲在抽屉中翻找,她头也不回地说,那可不能乱放,是用来药老鼠的。
我隐约曾见过这样一个东西,似乎随手把它放进了外套口袋。那种没有标签的棕色瓶子很容易吸引孩子的好奇。
我的右手伸进去,摸了个空。我一下子领悟了真相。冷气同时从千万个毛孔渗入我的皮肤,仿佛被埋在树下的是我自己。过了好久,我才又发出声音。
没见过,我镇定地回答。
*请假卡
*很混乱的写完了
阿比斯是乐观主义者吗。
有人会通过半杯水来判断一个人是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主义者,要是觉得有半杯水喝太好了那那个人就是乐观主义者,反之觉得只有半杯水要被渴死了,便是悲观主义者。阿比斯,面对着这半杯水,他会拿起来喝完,然后等着下个半杯水。
他是乐观主义者吗?莱尼锡看着旁边蹦蹦跳拿着雪糕对着游行队伍乱叫的阿比斯,一般来说要是把阿比斯身上的经历放在别的小孩子身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经历就像是一道方程式里的条件、无论你如何摆放,他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或许只有一个——一个阴暗沉默、寡言的小孩,莱尼锡咬着吸管想可能也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了。
如果他不是的话,那阿比斯这种乐天派一样的性格,吵着嚷嚷着、就像是这个时代里从某个幸福的家庭里诞生的、被溺爱到极致的独生子,要如何解释呢。
但是如果说他不是的话,那阿比斯在公司里被问到自己为何会被杀害的时候,会移开他的眼睛沉默不言呢。
那么我们回归到最初的问题,阿比斯是乐观主义者吗。
“我会想要知道某件事的真相吗?”
阿比斯咬得手里的巧克力雪糕上的饼干碎咔咔作响,他们坐在了在人来人往的音乐节中好不容易找到的位置上,尽管已经夜幕降临,但是狂欢奏乐的人们满街都是,莱尼锡把自己伸出去的脚往里收了收,给面前喝得醉醺醺却在高唱不着调民谣的醉汉们让路,爱丁堡的音乐节烟花似乎把整个城市都照成了不夜城。莱尼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对刚刚问出口的问题后悔了,他嗯了一声。
“嗯…——”
阿比斯舔着比他拳头还大的冰淇淋,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是第几个雪糕了,但是既然克拉伦斯不在的话,自己吃多少个克拉伦斯也不知道吧。阿比斯坐在木凳上晃着腿,他一口咬掉雪糕上的装饰小熊脑袋,巧克力碎片哗啦啦地掉在了他的裤子上和地上。阿比斯用手指一小片一小片地把自己裤子上的巧克力碎片捡起来放进嘴里,舔掉手指上的巧克力。
“你抬头看过星星吗。”
莱尼锡被他突然牛头不搭马嘴的回答弄得有些疑惑,莱尼锡当然看过星星,他在海上的夜空中看过那满是钻石星辰的夜空,伸手仿佛就能够到一颗炽热燃烧的星星。银色光点与大海的海水照应,连波涛的海浪中也能看到那如同钻石光辉般的星,一时间或许会分不清自己脚下的是天,还是头顶上的是海。但是他还是抬头看去了,晴朗的夜空上繁星点点,尽管肉眼可见,但星星们还是比不过爱丁堡城市灯火通明、如同着了火一般直冲夜空的斑斓霓虹灯灯光耀眼明亮,它们就在黑夜的幕布里散发着微弱的光,燃烧着自己比人类还长的寿命,见证着活的短暂而热烈的生命的一生。
“我们曾经仰望星空,思考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
“而我们现在只会低着头,担心着我们活在这世间上的意义。”*
“就算知道了真相,不会给我们的人生带来任何改变,”
“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或许再去回头追寻为什么发生的起因,会不会是一种对现在的生活袖手旁观的借口?”
阿比斯平静过头的声音就像是被静止的湖水,在那么一瞬间,橱窗里映出来的或许是一个八十多岁的幽灵,模糊着自己的身形蜷缩着 身子,却又像是一位坐的挺直手持绅士杖的成年人从容不迫地谈论着,莱尼锡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一切的欢闹声都被抛在了脑后,但是他眨眼间缓过神却发现自己一直抬着头看着星空,在声音逐渐褪去的夜空中,他听见了海浪的声音,星星点点仿佛在望远镜里放大了无限,被一点点的逐渐拉近。
“若是以此作为自己意义,那我们会因为无法得知真相死不瞑目、还是会觉得真相无足轻重死不足惜?”
“但是也正因如此有人的生命也在奋力燃烧着到达最后一刻,”
“比起得知真相,我更愿意去知道,在他生命的蜡烛熄灭一刻,从那簇烟里能看到什么。”
“就像恒星在我们眼里高不可及、我们在恒星眼里愚笨至极罢了。”
一声烟花的砰响猛然唤醒了莱尼锡,烟花在他脸上绽放出陆离斑驳的光,眼里的星光再也寻不见。他低下头,看向旁边的阿比斯,他还是那个坐在旁边用手指粘着巧克力碎片一片片往自己嘴里送的小孩,一手里的雪糕早就融化滴得满手都是,一边吃手里捡起来的碎片,一边扭头去舔虎口上融化的巧克力雪糕,嘴巴真的忙的有够可以。
莱尼锡暗暗地叹了口气,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给阿比斯擦手。
“我给你擦一下吧……——”
“莱尼锡。”
小孩的手紧紧扣住莱尼锡的手腕,是抓的东西,但是力度之大只能说是扣,莱尼锡挣脱得了吗,他似乎忘记了,只记得那只黑色的眼睛,还有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稚嫩的声音说着的话:
“无知是我们的武器。”*
小孩手里的雪糕被猛然松掉,掉在了地上,他松开了莱尼锡的手,皮鞋在石砖上哒哒作响,烟花在头顶上绽开的光投射在每个人的头顶上,阿比斯跑了几步回过头来。
“我是乐观主义者吗?”
“——但是不管如何!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唯一重要的是永恒的现在!”*
END
*“We used to look up at the sky and wonder at our place in the stars, now we just look down and worry about our place in the dirt.”-《星际穿越》
*“Ignorance is our ammunition.”-《信条》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乱世佳人》
*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无限接近猝死
也没有完全写完,写得差不多了先发!
“所以,所以,神木高校的那个讲神……是你的哥哥?!”周围女孩捂着嘴发出小声的感慨,从窗口里望下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个离去的背影,上下打量一番后有人说道,“和讲神同学完全不像嘛!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同一个姓氏呢。”
“我哥哥也在神木高校三年级,但是他也不太认识这个讲神……是叫什么来着,忘了。”左边长发的女孩用手指卷着发丝,讲述着当时发生的情景,大意就是在成绩榜上看到了一个和班里讲神同学有同一姓氏的人。本来以为或许是巧合,但是讲神这个姓氏实在是太少见了,和讲神边阙一聊才发现原来真的是亲戚关系。
右边的女孩把桌上的课本收了起来,也附和道:“嗯,讲神同学看起来……嗯,就是,感觉更活泼一些呢。”
“……”讲神边阙撇着嘴,长袖甩在课桌上,像是抹布一样随意地蹭来蹭去,听着同学们对她和讲神兰定的评价。
讲神兰定——神木高校三年生,不知道和边阙的血脉关系有多深,总之根据鬼形和发色来看应该相差甚远,但名义上还是边阙的哥哥,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稀有的哥哥。
不过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哥哥,边阙盘算着在学校里共同生活的一年有没有可能完全和这个哥哥没有接触,她很担心自己一下子控制不住脾气,上去就给他一脚。
抬头看看已经是放学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女孩围绕着她的课桌,把她的课桌当做是据点,大聊特聊最近遇到的男生。
“停停停——我们能不聊这个吗?”自从并校以后,周围女孩子课余讨论的内容大多数都被男性占据了,边阙举起了手,略带恼怒地回应道,“我们家族很大的,我和他不熟,只是见过面而已!”女孩们也大概了解了边阙的脾气,当她拔高音调说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代表她不是很愿意再听到这件事或者说讨论相关的话题,于是她们四散而去。
留下边阙一个人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准备回宿舍换衣服去剑道部学习学习,还有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不小心扯坏的裙摆也想找室友缝补一番。
走回宿舍的路上她又想起自己对于这个哥哥的形容。
家族很大的,指的是周围的姐妹很多,认识的还活着的哥哥倒只有他一个。
见过面,不熟,指在同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年有余。
“……好麻烦,怎么又要和讲神家的人打交道。”对于这件事她最后的感想只剩下了麻烦两字。
讲神主家是一个让边阙感到厌恶的地方,当然不是因为那些天真的姐妹们,压抑的环境和从小的教育让那些姐妹们一个个地变成了温顺又乖巧的宠物,只有边阙一个人从这个框架中跳脱了出来。
讲神家寻常的女孩子出门都是要人陪伴的,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只有这座宅子和未来夫家的住所,边阙很厌烦这一切。她讨厌自己的生活会被永远困在院子里,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翻墙挖洞,想尽办法地跑到外面去玩。
虽然最后的下场都是被穿着黑西装的健硕男性——也就是家中的守卫拎回来,但是她依旧是这群女孩子当中最特别的那个。在这个月第四次被守卫从滑冰场里抓到,扛在肩上带回来的时候,散乱着头发的她第一个的人撞见的是兰定。
对方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语重心长,眉头紧锁,配着一身像是从父亲衣柜里偷出来的老旧款式的和服,说教道:“边阙,下次不许这样了,其他姐妹们都很担心你。”
边阙脑子里想着昨天刚挖的洞,脏兮兮的手里还抠着自己的头发,而嘴上随意地嗯嗯嗯回复着,想着对方估计也就能唠叨这么一回,稍微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来自哥哥的关心。
不过是对方说一句,在心里反驳一句。
“一个人去外面很危险的,要是遇到了鬼,守卫们也没有办法保护你。”
「胡说八道,我这个月都出去四次了,上个月五次,上上个月四次,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到时候回不了家可怎么办,大家都会伤心的。”
「回不了家?还有这种好事!」
“这个规矩我也只和你说一次,下次再犯的话……或许六条夫人就要找来你的父母了。”
「无所谓,我长那么大还没怕过谁。」
“回房间前把你衣服换了,身上洗了。”
「啧,待会儿还要去挖洞,现在洗了多浪费啊。」
在敷衍完兰定以后,边阙踩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地离开去检查自己挖的洞了,现在想来这好像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兰定面对面地谈论这件事。
在11岁的时候,因为边阙的强烈要求,也因为她父亲突然的醒悟,觉得有点文化的女孩子更适合作为商品去交易,她被送进了圣心学院的初中部,在艰难地用四年学完了小学的内容以后,成功的升入了高中部,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噩耗。
由于学校运营方针的变动,圣心女子学院高中部与神木男子高等学校的学生,将于今年春季第一学期起合并,这也就意味着边阙在好不容易从讲神家逃离了半年后,不得不再一次见到讲神兰定。
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没写完但是可以看出我保命
一·蜘手圣瑠
有的时候蜘手圣瑠也很庆幸自己是不清醒的,这样就不会记得身上的血和裙摆上的碎肉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了,但是她又很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清醒又迷茫地生活在人和鬼女的交界处,虽然不曾拥有变为鬼女的记忆,但是疼痛的伤口和饱腹的状态在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你不是普通人。」
鬼女对于蜘手圣瑠来说是一个遥远的词,她见过母亲暴怒后化身鬼女的样子,也跟着哥哥见过斩杀鬼女的场面——她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样除掉吧,因为自己是鬼女所以被除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哥哥不是这样说的。
她很好奇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模样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呢?
母亲的鬼形是以不同的蜘蛛部件为基础,将自己的身体缝了上去,而自己呢,会被以什么样的方式和蜘蛛挂钩。
「小圣瑠啊……为什么那么久没有来学校呢?」
那天夜晚,圣瑠久违地回了一趟学校,在宿舍楼的转角处遇到了清水百合子,对方这样轻声地问着她。百合子看起来就像是生长在温室里,精心培养后盛开的百合花那样,散发着优雅的气息。和她一起住的那段日子,圣瑠第一次知道了淑女应当是何等做派。
圣瑠缩了缩脖子,紧张地攥着裙摆,磕磕绊绊地回答到。
「爸爸他,他快去世了,圣瑠想多……多陪陪爸爸。」
这是一个很牵强的理由,但是哥哥反复教了几遍,让她一定要这么说。不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在化作鬼形的时候被人砍了,伤得太重,实在没有办法来上学也完全不想来上学。
再然后就是遇到了神木高校的那一位,让她的生活多出了一些不算太美好的经历。
不擅长撒谎的女孩子努力把哥哥教的理由说了出来,手腕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再流血,但针扎一般的疼痛提醒着她应该快点回家了。她有些担心地抬起眼,偷瞄了一下面前的少女,却不敢和她对视。
「这样啊……修学旅行,小圣瑠去不了了呢。」
百合子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随即又问道。
「对了,下学期就要并校了,圣瑠收到这个消息了吗?」
「有听说过……」
好像是听说过,哥哥因此更不愿自己去上学了,之前就说想要让她一直留在家里……问哥哥到底为什么,哥哥默不作声,只是摸着她背上的伤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我先走了……哥哥还在等我。」
百合子好像还有什么话说,但是圣瑠看了看挂在宿舍门口的时钟,分针走得急促,时针则在慢慢地从八走向九。打断了百合子的话,圣瑠抱着怀里从宿舍中取走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二·網师界
并校这件事对圣瑠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无非就是校园里会出现男性……而她对于男性的态度暧昧模糊,在遇到網师界之前,她也还只是觉得男性就是像父亲和哥哥那样的,温和,有礼,对她有着无限的包容。
“你是鬼女吧?”在她睁开眼之后,那个男人撑着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这么说道,“忘记介绍了,我是網师,很抱歉在你昏迷的时候替你换了衣服。”
嘴上说着抱歉,但是圣瑠没有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着了一条单薄的衬衫,袖子宽大,胸口的纽扣也只敷衍地扣上了一两颗。说是衣服原来只是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长袖衬衫。
她像受惊了的小羊,一双让人怜惜的杏眼开始泛上泪光,对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披风,把沾着鲜血且碎裂成几段的白裙子提起来说:“可不是我把你伤成这样的,只不过我在巡逻路上……嗯,翘巡逻的路上发现倒在路边的你而已。”
“我没有恶意,只是很少遇到活的鬼女……我的意思是,你很特别,你腰上的伤是一直就有的吗?还是这次受伤的?你背上的伤应该是被人砍的,好消息是我替你包扎了,坏消息是……我救人可不是免费的。”男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圣瑠更害怕一些,她明白自己是被面前的男人救了,但是他也不像是一个善人。
圣瑠努力蹬了一下床单,试图将自己挪得离对方远一点,声音颤颤,手掌紧紧地攥住被子,一用力还能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
“我……如果,您需要……金钱上的……帮助……”女孩子的声音细弱颤抖,努力表达着自己可以给对方提供的酬劳,她想了又想,却只能想到还算富裕的家庭。
对方轻笑一声,隔着被子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不说话只是看着女孩惊恐的双眼,再指了指这个装修豪华的欧式房间。
“如果我对你做些什么,你会变成鬼女吗?”網师的手从被子底下摸了进去,指尖划过她的脚踝一路向上,肌肤相接之处就像是被荆棘缠绕而上,圣瑠莫名地感受到了刺痛感,“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些什么?”
随着他上半身的贴近,網师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向少女。
“被人触碰过吗……看起来是没有。”
“鬼女……会怀孕吗?”
身体在被陌生的男人触碰着,从裸露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被侵占,直到触碰到少女秘密的地方,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颤抖着发出了微弱的叫声,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接纳着不应该在这个年龄所承受的痛苦。她的选项里好像没有拒绝,在她尝试挣开束缚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的一声轻笑和更加侵略性的动作。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没关系。”
伴随着男子的喘息声,她闭着眼,不做任何抵抗地躺着,只是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流露出一丝自己有迎合的意味,实在被折腾惨了,才会伸出手掌勾住男人的肩膀,试图去寻找一个支点。
“流血了……没事,鬼女不会因为这种伤死掉的吧。”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網师界的皮肤,直到她连抬手的力气都被用尽,再落下时,指尖沾染了几丝对方的血。她勉强睁开双眼,将指尖的血迹蹭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鬼女的话确实是喜欢血呢。”
男人俯下身,用舌尖舔舐着她的唇间,品了品自己血液的味道,却没有深入的兴趣。
“怎么不哭了,我以为你是水化的女孩。”
从一开始的默默流泪到了最后连眼泪都挤不出来,还被男人这么说道,
“我很满意。”
最后網师界这么说道,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没有任何保护促使,单方面的交媾后,他平静地对这场交媾打了分。
而圣瑠完全沉默了下来,身上的伤口在激烈的运动后又一次破裂,她嗅到了从身体背后蔓延而来的血腥味,也接受了对方的再次包扎。
圣瑠最后一次对于外界有反应是在问及姓名的时候,她沾着自己未干的血迹,在床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自此之后她就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得到了消息赶来接他的哥哥也只以为她是因为被砍伤而如此沉默,却没有想到他面前这个“好心人”还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
自此之后这种奇怪的关系就被保持在了蜘手圣瑠和網师界之间,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关系,網师界把圣瑠当做是他的病人一般,探索她,也在试图了解她。
三·大泰司一
对于新学年这件事情,圣瑠一直在努力地去面对,不能算是积极但是也不能算是毫无进展。至少她现在已经可以成功地走进校园,并且顺利地和網师界达成了“在校园内装作不认识”的约定。
虽然男人的说辞是只要她不是想逃就可以。
前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20373/
4
何塞·鲁斯的住处位于小镇的边缘,红顶的二层小楼被五彩斑斓的花圃所围绕,甚至路过这栋房子西行不过50米就上了离开小镇的公路。似乎也因此就连这个人口稀少的镇上的居民们对何塞的印象都平平无奇,只知道他是个深居简出懂点医药知识的人,而在他的老婆死了以后这个男人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次数就更少了。
门口的对讲机话筒里在一阵电流声后传来了男人疲惫低沉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埃癸斯,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斯嘉丽说。
“……请稍等。”
当房门打开时斯嘉丽与布莱克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从门后涌出的草药与香料混杂的味道令人感到作呕。房子的主人站在门后,用询问的视线来回打量着他们,“你们好,”何塞·鲁斯高大的身材堵在门口,似乎没有立刻邀他们进入房子的打算,“我记得我一个月前已经上传了信息,是有什么差错吗?”
“不用担心,鲁斯,你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只是当地出了一些……‘小状况’,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想要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可以配合。我是斯嘉丽·布什,这是布莱克。”
他分别和两个人握了手,“你们是说论坛上的那件事吗?活动的尸体之类的?”
“还有那起盗尸案。虽然我们知道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至少比我们更了解魔法,可以配合一下做我们的咨询专家吗?”
“当然,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话。”何塞打开房门,更多的令人不适的空气飘散了出来,“请进吧。”
何塞的家刚一进门和众多的房间设计一样是宽敞的客厅,斯嘉丽上前一步,却没有进入屋内,通过客厅的陈设她无法找到这股味道的来源,她不知道这股味道是何塞有意为之还是他家总是如此。总之她和布莱克断不会踏入这栋房子一步,这里的气味实在够他们受的,虽然斯嘉丽的嗅觉已经因为常年吸烟导致些许的退化,但仍比人类的嗅觉要敏锐许多。不知道人类的鼻子有多么迟钝,但就像香烟会让布瑞克的鼻子暂时失灵,这味道绝对足够对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
“我想有的事或许在车上也可以讲清楚,可以请你为我们腾出一天来配合我们的调查吗?” 她立刻婉拒了何塞的邀请,反正主动权在他们手上。
何塞没有立刻做声,他扶着门的手僵在那里,络腮胡下的双唇微张,眼睛眨动的频率加快,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的提议。
“兵贵神速,先生。等一下前来支援我们的同事也快到了,我们可以一同行动,你的知识在现场一定会帮到我们更多。而且……虽然这种说法会冒犯到你,但你实际上有一定的嫌疑。”
何塞终于对她的这句话做出了反应。
“不,女士,我有不在场的证明,如果你们需要对我家进行搜查……”
“冷静些,鲁斯。我们没有搜查令,不会对没有真正列入嫌疑名单的公民执行搜查的,我们也会按规章办事,隐秘公约不止对普通人也对我们埃癸斯员工具有效力,放心好了。”
斯嘉丽虽然并没有真的要将何塞纳入嫌疑名单的打算,但能引他出来的名头总要有一个,她和布莱克谁也不想进那充满怪味的房子,反正埃癸斯员工的职权不就是干这个用的。
“呃,好吧。我会和你们走,希望我能帮得上忙。请稍等,我要准备一下。”
“好的,我们在车里等你。”
何塞刚一关上门布莱克便立刻走远回到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车旁他扶着车顶微微弯腰皱起眉头,看得出来何塞家的味道已经让他感到极度不适。斯嘉丽从手包里取出一只小的喷雾,在他身旁喷了几下,细小的水雾立刻让布莱克连打几个喷嚏。
“现在感觉如何?”斯嘉丽在自己身旁也喷了几下。
“呃……好多了……”布莱克揉了揉鼻子,“那是什么?”
“听说要调查尸体,我从别人那里借来本来准备用来除味的。希望鲁斯等下能好好处理一下,别把这味道带到车里来。”斯嘉丽把喷雾放回手包里。
不知道何塞用了什么办法,但谢天谢地,这个当地的魔法师干干净净地进了他们从当地警察那借来的车。之后他们在车站顺利接到了前来支援的埃癸斯的员工。
尤利塞斯·安妮雅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却看起来十分稳重。既然能通过埃癸斯的入职测试就说明这个女孩已经经过足够的培训,更何况他们现在急需支援。
“幽灵……失踪了?”安妮雅和斯嘉丽坐在车的后座,何塞坐在副驾驶,车辆在布莱克的架势下平稳地行驶着。
“当然也有离开镇子的可能,但任何幽灵离开居住地都要提前报备,不然会面临监禁或是其他的强制遣送措施。”斯嘉丽说。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被嫌疑人……”安妮雅没有再说下去,现在是和平的时代,加上埃癸斯里也有不少幽灵员工,斯嘉丽可以理解她难以想象二十一世纪还会出现针对幽灵的袭击事件的心情。
“虽然那个幽灵没有看到嫌疑人的长相,但毕竟目睹了作案。鲁斯,你怎么看?”斯嘉丽忽然将话题抛给坐在前面的何塞,后视镜中布莱克的眼睛向身旁瞟了一眼。
何塞抓了抓满是胡须的下巴,“就算对于会魔法的人类幽灵有时也难以探测身形,如果当地真的存在幽灵对于嫌疑人来说确实是个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威胁。”
“都有什么办法能杀死幽灵?”布莱克问。
“因为幽灵没有实体,物理攻击通常不会起作用,所以会有特殊的驱除魔法或是通过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物品来驱赶它们。”
“比如说?”
“比如……我们鲁斯家族是制作魔法人偶的家族,为了防止幽灵入侵我们的人偶我们会和其他会驱除魔法的家族购买相关的服务或者进行魔法物品方面的交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去找幽灵吗?”
“不,那个幽灵已经没用了,不用在那个上面浪费时间,”当手机屏幕变成黑色,反射在上面的女人的影子正在抬起头看向前方,“今天当地警察通知我们从码头打捞上来了一具女尸,现在我们要去码头。安妮雅,或许你会需要一点除味剂?”
从前面忽然传来布莱克的喷嚏声。
不得不说地方小镇的现场保护措施实在是难以恭维,尸体被打捞上来的现场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当地居民还有不少外地游客,即使斯嘉丽他们向群众们出示证件也很难挤进人群,直到当地警察彻底驱散了他们现场才得以清静。或许各新闻该炸锅了,但那是人类警方该控制的事,不用埃癸斯操心。
这样小的地方,斯嘉丽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尸检部门,因此“邀请何塞·鲁斯作为法医进行验尸”这样的理由也轻易地达到了蒙混过关的目的,即使熟识他的警察们仍不时投来质疑的目光,好像在怀疑这个平日里神神秘秘的乡野医生是否真的有什么验尸的资质。
躺在地面的女尸维持着刚打捞上来时的姿态,水藻缠绕在她的发丝与肢体上,全身因为海水的浸泡而浮肿,经过鱼虾的啃食皮肤与肌肉有了不少缺损,红色的发丝下面容已经完全失去形状,因而无法判断她的真实身份。但至少她的全身还没有彻底腐烂,仍然存在着判断她的身份的方法与手段。
“有人来指认她的身份吗?”斯嘉丽站在远处警戒线旁边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察身旁,她询问着刚才发现的尸体的相关信息。
警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人群四散的码头,“没有,镇上的人们几乎都来看了热闹,但一个来领的都没有。”
“你们能辨认出她的身份吗?”
“很困难,毕竟镇上最近没有死人也没人失踪,我们需要她的DNA数据进行对比……”
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警察,刚才正在检查尸体的何塞现在跌坐在地,有安妮雅扶着他才勉强没有完全跌倒,他瞪大双眼,不顾橡胶手套上满是水渍与黏腻的藻类用双手抓紧自己的领口,惊恐的声音从他张大的嘴里传出,好像脱了水的鱼发出求生的尖叫。
“怎么了?”她走去,但布莱克也对此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
斯嘉丽在何塞身旁蹲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何塞!何塞·鲁斯!看着我!”何塞的头像缺乏润滑的机械艰难地转向她,他眼中的恐惧与惊慌一览无余,“怎么了!你认出尸体了吗?!”
“她……她……”
“她是谁?”
“南希……鲁斯……”何塞低下头,目光变得茫然,“她是……我的妻子……”
5
“提问,”斯嘉丽对同行的另外两人竖起食指,布莱克和安妮雅都抬起头看向她,他们此刻坐在警局门外的长椅上,这里的房子都小的可怜,警察局除了必要的办公室以外再无其他能用以作会客室的空余房间,他们便只能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开始这场临时会议,“当你们遇到一具高度腐烂或者极度变形的尸体如何判断它的身份?”
“气味?”布莱克说。
“那是异种的办法,而且有的异种的鼻子和人类没有两样。”
“比如长时间抽烟的奇美拉?”
“哈哈,好好笑,”斯嘉丽对布莱克的玩笑充耳不闻,“安妮雅?”
“随身携带的物品或者牙齿?现在也可以进行DNA检测对比。”
“除了随身物品剩下的都需要借助其他参照物进行对比。有什么办法能现场就进行指认呢?”
“你还是在怀疑鲁斯?”布莱克问。
“没有,我可没这么说。毕竟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那叫什么来着,‘化成灰都认得’。”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这不是真爱无敌的意思吗?”
“我知道!爱情小说里总会有这种桥段,那种化装舞会里男主角一眼就认出乔装打扮的女主角……”
“停一停女士们,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讨论技术问题吗?”布莱克及时制止了即将跑题的话题走向,“就算姑且算作真爱的力量,有的人不也对人脸识别这件事非常擅长吗,比如他们大脑中的某个区域特别发达。”
确实,斯嘉丽在过去也曾遇到过这种人,这种人大多出现在警察局,尤其是现代刑侦体系建立起来以后,这种人对于那些逃窜在外的罪犯来说简直如同天敌,即使只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如果能让他们捕捉到一丁点面部特征犯人几乎就可以宣告已经落入法网。只可惜他们的天赋对于斯嘉丽不起作用,因为他们会更依赖自己的眼睛,更何况人类总是会对一无所知的魔幻世界缺乏想象力。
“如果不是因为个人特长,会不会是因为鲁斯先生在鲁斯夫人的尸体上做过什么标记呢……”当斯嘉丽和布莱克不约而同地对她露出人不可貌相的那种眼神时,安妮雅对他们的反应摸不着头脑,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似乎不太对劲,“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呃……就是在一些人类的魔法家族,为了防止族人的尸体发生异变,都会在尸体上做以一些标记用以施展一些反魔法的手段。”
“嗯哼,略有耳闻,所以你是说鲁斯很有可能看到了那个标记?”
“是的。”到这儿这个年轻女孩终于松了口气。
“布莱克,”忽然斯嘉丽想起曾经昨天在墓园看过的一个个墓碑,“昨天你在墓园看到名字是南希·鲁斯或者其他姓鲁斯的墓吗?”
布莱克愣了一下,他缓缓抬手抚摸自己的下巴,“不……我没有注意,但除了那个被挖开的墓好像没有别的墓被挖开。”
或许鲁斯家族有自己单独的墓地或者尸体的处理办法,既然尸体出现了就说明鲁斯家族没有对尸体选择火化这种处理方式,那么鲁斯家的人都将尸体埋在哪呢?虽然斯嘉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眼下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何塞不得不先行一步去安置他死后遭遇了不幸的妻子的尸体。
所以那具尸体是因为何塞采取的反魔法措施无法施加魔法从而被抛弃至海中?但是那些被盗的普通人类的尸体又被藏在哪了呢?
“鲁斯在做笔录时都交代什么了吗?”
“几乎什么都没说,只知道他妻子是大约一个月前病逝的,他说要在公共墓地好好安葬他的妻子,之后他就离开了。”
“这么着急啊。这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呢,”但是斯嘉丽可不着急,她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你们说今天鲁斯能把他那多灾多难的妻子埋完吗?”
深夜的公共墓园不同于白天时的温暖模样,一切照亮这里的明亮日光都已经消散不见,只有小径旁埋藏的地灯发出幽暗的灯光照亮道路,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惨白的月光。微弱的光芒比人造冷光还要冰冷,墓碑似乎也因此寒冷十分。而即使没有这月光,失去温度的尸体也在地下享受着寂寞却深沉的睡眠。
或许阿方索在时还会和那些死人说说话,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和夜幕一样沉重的寂静。然而今夜的库迪列罗公共墓园的寂静被接连不断的铲土声打破。
“那个……”安妮雅举着她的提灯站在南希·鲁斯的墓碑旁,提灯中燃烧着的火光使墓碑附近犹如白昼,已经被挖开大半的墓穴中的两人的身影一览无余,只不过一个正在卖力干活另一个正在趁机偷懒,“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干这个工作总是需要做出点牺牲,”不同于白天的时尚裙装,现在的斯嘉丽将长发束成马尾,身上穿着更方便行动的衬衫和长裤,手上套着橡胶手套,手里的铁铲被插在地上,而她的手搭在把手上,“但也不能让年轻人干这种容易遭天谴的事嘛。”
“好好,布什,为了咱们俩不要马上遭天谴,可以快来搭把手吗?”布莱克一脚踹在铲子上,铁制的铲子立刻陷进去几分,接着他手臂用力,又一铲土被抛出墓坑,“警察已经对这里加派了人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巡逻的人就会来。”
“就来了,”斯嘉丽耸耸肩,接着也举起铲子用力斜着插进泥土中,“安妮雅,接着帮忙望风。”
“好的。”
虽然偷盗墓穴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一项重罪,但有现成的经过犯人手的尸体,如果就此错过那他们就没有其他的线索了。警察或许不知道这具尸体对于案件的意义,而且必须尊重家属的意见,但埃癸斯知道。不论犯人曾经对尸体做过什么都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不会因为尸体的变形消失或是难以辨认,就像何塞轻易辨认出他那发胀的妻子一样。
可能天主教基督教东正教或是什么教会有不能掘墓的规定吧,但谁在乎?反正斯嘉丽不在乎,隐秘公约只说不能在人类面前滥用魔法,可没说不能挖墓。而且这起案件犯人引起埃癸斯的注意也不是因为盗墓,而是因为有未经允许制作了活死人的嫌疑。根据他的盗墓行为治他的罪是人类公检法的事。
看来何塞的处理还是太过着急,他们不过刚挖出半人高的土坑斯嘉丽的铲子便噔的一声撞上一块硬物,这声响也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她立刻拔出铲子弯下腰小心地拂去棺材盖子上的泥土,被铁铲削去一块漆露出白色内里的黑色棺木显露出它的一角。
“接下来交给我,上去吧,布什。”另一边的布莱克也已经找到了棺木的边角,他从墓坑的边缘摸过提前准备好的羊角锤打算起钉子,斯嘉丽抓住安妮雅伸来的手把住墓坑边缘抬起腿登上地面。
斯嘉丽本以为棺椁的盖子会非常沉重,但当布莱克将盖子挪到坑里提前挖好的平台上的动作却轻轻松松。安妮雅走到他的身旁伸出拎着提灯的手臂,已经摘了手套的斯嘉丽也凑过去查看里面的情况。
布莱克掀开裹尸布的一角,但在下面出现的不是南希·鲁斯那张已经肿胀变形的脸,而是一具带着红色假发的人偶。忽然人偶蓝色的双眸转向布莱克。
“布莱克,破坏那个人偶!”
在斯嘉丽的提醒中布莱克下意识地丢下人偶将手里的锤子砸向人偶的脑袋,人偶木制的头部登时四分五裂,蓝色玻璃制成的眼珠一颗已经碎裂,另一颗滚到布莱克的脚边。安妮雅捂住嘴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
“布什,那人偶……”
“何塞·鲁斯的小把戏……”斯嘉丽穿上外套摘下手套塞进外套口袋,“他应该都看到了,我们要快点,原路绕开摄像头,赶紧去鲁斯家,从他家往西走不一会儿就要上公路了!”
“那这墓……”
“没时间管了,反正等抓到那家伙推到他头上就行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墓里的假尸体终究还是没有蒙混过埃癸斯那些员工的眼睛。但是隐秘公约的限制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要怪就怪自己太守规矩吧。他的幸福已经唾手可及,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止他。
何塞·鲁斯将南希·鲁斯真正的尸体从卧室里抱出,打开房门来到已经提前打开大门的车库里,他将尸体妥善地放进后座。尸体闭着眼睛,像他那些美丽的人偶一样只是安静地沉睡,等待一个能启动她的魔法。就快了,他使用了那么多尸体,甚至用已成白骨的尸体学习修补尸体的技术。即使现在他制作的活死人只能和那些人偶一样执行简单的指令,但是他已经看到了希望,南希再次醒来的日子近在眼前!
“等我,亲爱的,”他亲吻尸体,“永恒的幸福即将降临。”
妈的,被这家伙摆了一道。斯嘉丽坐在驾驶位,表盘上的数值一路飙升,布莱克坐在副驾驶上为他的手枪填装子弹。或许从他声称要立刻安葬他的“妻子”时他们就应该立刻阻止他。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警察提出抗议!鲁斯一边和警察卖惨一边说检查没有问题,该死的隐秘公约,这会儿倒成了调查的绊脚石。
斯嘉丽转动方向盘绕过街角,在路的尽头她看到红色的汽车尾灯在镇外的高速公路上一闪而过,哼,动作真够快的。她将车的档位挂到最快的地方,一点点地踩下油门。
“我看到他了。”她说。
“能超车吗?”
“这破地方的路太窄了,恐怕不行。”
“好,我知道了。等下我会试着射中他的轮胎,安妮雅,抓紧点。”
“知道了!”
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开始逐渐缩短,当他们几乎能看清前面车尾的轮廓时布莱克打开车窗伸出手臂用手枪瞄准前面车辆的轮胎,他眯起一只眼睛,让视线与目标之间保持一条直线。他扣下扳机,枪声之后是尖锐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那辆失去控制的车最终横在路中间勉强停了下来,而斯嘉丽也同时踩下刹车在造成交通事故之前停下了车子转动的轮胎。
她拉上手刹,和布莱克解开安全带,“安妮雅,下车以后原地待命。”
“了解!”
他们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布莱克双手持枪瞄准前方的车门,透过车窗他们看到除了何塞在后座上还有另一个人。
“何塞·鲁斯!你涉嫌私自制造活死人,此举已违反隐秘公约!现依据相关条例对你发出警告,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车门的门锁发出开锁声,何塞·鲁斯的身影从车里出现,他站在原地,既没有如他们所要求的的那样举起双手,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把手举起来!何塞·鲁斯!”
何塞仍旧一动不动,他站在原地,用手扶着额头,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月光下他笔直地站着,如同道路周边那些耸立的树木。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警官们’?”他的声音平静,像是一阵晚风,随时会飘散不见。
“或许埃癸斯无权对你作出审判,但是你亵渎他人坟墓与尸体的行为将会受到当地法庭的判决。”
“哈哈,当然,埃癸斯对人类的违规行为只能作出警告,你们只能‘管理’和‘警告’,对我来说这是两个没什么重量的词汇,因为如果你们不能‘逮捕’我,一切‘警告’只会是警告。”忽然,何塞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响在月光盛放的山间公路清晰十分。紧接着细微的回声立刻被树枝草丛耸动的声音盖过,不知何时这附近竟然已经被活死人与人偶所包围。
“我知道埃癸斯迟早会找上来,我提前将一些尸体与人偶埋藏在了附近。但是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我们谈谈吧,我要求的不多。”
当铁制的烟盒被打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两根烟,斯嘉丽拿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她摁下打火机,黄色的火苗照亮她的脸庞,使靠近的香烟被染黑蜷缩。她一边将打火机和烟盒放回口袋一边呼出白色的烟雾,“……如果这里有余地我们当然可以回旋,是吧,布莱克?”
这实际上也是布莱克所想的,这会儿不同于和阿方索的谈判,如果可以和平解决会是最理想的状况。他点点头,放下手枪。
“说说你的条件吧,鲁斯。”
“我要求的不多。我只想……继续生活在这里,那些非法改制的尸体你们可以全部进行销毁或是其他处理,只要让我留下一具……”
“不可能,所有的有关尸体的研究与魔法都必须被登记在案,你需要随我们回到总部登记,你所保留的尸体也必须经过检查。”
“不,我绝不会让别人碰南希!”
“那我们这是谈崩了,你以后将会被禁止从事相关研究,所有的研究记录也要进行上交销毁。”
“你说得对,布什女士,我们谈崩了。”但是他还来不及抬手打出命令尸体与人偶的响指枪声竟更快一步响起,他转过头去,他断裂的指头在他的视野中如同慢动作带着血液缓慢落下,而他的手掌则只剩下一半。
惨叫声惊动了林间的鸟儿们,它们也惊叫着掠过树林,扇动翅膀的声响与鸣叫声混杂在一起。何塞倒在地上,紧紧抓着残缺的手掌,血液从他的指缝溢出滴落在地,“为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把枪举起来的!”
透过子弹在空中旋转时撕裂烟幕留下的漩涡,何塞竟看到幻象与现实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那漩涡的空洞中一道白烟从枪口升起,空洞之外的烟幕上埃癸斯的三人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遗憾,鲁斯先生,”当布莱克给何塞戴上手铐,斯嘉丽走到何塞的车旁透过车窗看到了后座的尸体,那是一个有着如火般红发的美丽女子,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丝毫不为外界的纷扰忧心,“但我还是很好奇你的动机,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的魔法,为什么要追求这种虚幻的美好。”
“不,那是存在的,那不是什么虚幻的美好,”尽管安妮雅为他进行了止血处理,但在提灯的灯光下何塞的脸色仍然十分苍白,如同车里的尸体,“一切……都是为了永恒的幸福……”
6
斯嘉丽本来不指望能找到阿方索的墓碑,不过这家伙在她逃走后竟然仍混得不错甚至得到了男爵称号,他也因此在死后得到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墓地,尽管这个位置远离城镇,但能有个地方下葬也算是地位的象征。
滥用职权骚扰城主夫人的小管家竟然也能得到男爵头衔,被骚扰的城主夫人却因为宗教审判被处以火刑,这什么世道啊。尽管斯嘉丽让真正的城主夫人替她被绑上了火刑架,但早知如此就该回来好好折腾一下阿方索,至少别让他死得这么舒服。
她用力吸了口烟,呼出的烟雾很快被海风吹散,幸亏昨晚是个无风的天气,她才能在他们与何塞之间聚集起烟雾施展幻象,要是像今天是个大风天那他们就要全都交代在条路上了。
最后何塞被移交给了当地警方,他们也已经联系了埃癸斯,后勤会很快派人来对那些尸体和人偶进行无害化处理或是销毁,而他的其他罪行则要等待人类的法庭来进行审理了。他会在里面蹲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但那和斯嘉丽已毫无关系,就像失踪的阿方索的幽灵,无论那个恶心的老头去了哪都已经不再重要。
斯嘉丽将最后一根烟摁在阿方索的墓碑上用力碾灭,白色大理石的墓碑上留下一道显眼的黑色痕迹,她松开手,烟头同灰烬一起落下。她从口袋里拿出因为来电而震动的手机,划下接听键。
“喂,安妮雅?我很快就来,你们先点菜吧。对了,提前说一下,我讨厌番茄。”
差点睡过头呃啊,其实还有很多别的这周补完呜呜
氏原家的族人向来对生命十分敏感。譬如生灵的降临与衰亡,它们对八千世而言就仿佛自然的一环,好比微风拂过面庞,细雨落于手背。徒花感受不到这些变化,他一方面认同这是彼此悬殊的能力所造成的差异,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自己不斤斤计较于这条短得可怜的寿命,或许倒是能借八千世的手掀开世界的一角来看看。对于氏原徒花来说,窥见他人的生死只能徒增苦闷罢了。
“再过不久,就会有新的生命诞生于此……学校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是新奇。”八千世像是说着明天会下雨那样,叙述起自己近日里感知到的异常。她将脑袋枕在徒花的膝盖上头,又让徒花像抚摸家里的猫儿那样把手搁在自己的额间,自己则眯着眼睛。她喜欢以这种方式度过小憩的时光。
“新的生命?”徒花思考片刻,明白了八千世的意思,“您是指,学校里有人受孕……是您那边的学生?还是教师之类的?”他并不清楚学校是否允许这样的行为,可一想到这件事发生在圣心,他便开始不安起来了。对于鬼女而言其他同类并非同胞,腹中怀有幼儿的鬼女有多么可怖他自然清楚。
八千世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学生吧?目前我还无法感知得如此精确,只是近几日在晚祷的时候我时常能感觉到,陌生又脆弱的生命正安眠于母体的腹中,做着懵懂幸福的梦。”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平徒花不知不觉拧起的眉头,“徒花很在意吗?”
“是的,我当然在意。如果是人类那便罢,可如果怀有身孕的是鬼女,您在学校就很容易遇到危险了。”
“哎,原来是在思考我的安危吗?虽然很感动,但我以为你会更在乎这件事本身的。”
“这件事本身……?”
见徒花一脸茫然,她似乎有点失望,倏地坐起身子,又趁着徒花没反应过来,从侧面搂住他。她的下巴搁到了徒花的肩上,好让她的声音和气息更顺畅地落到对方耳边。“其实我在想的是,如果徒花期望的话,我可以怀上徒花的孩子哦。”
她的话语让鬼之子心头一紧。
“……还请您不要这样捉弄我。”我断然没有这样的资格——他觉得这后半话不是八千世所喜欢听到的,便将之咽回肚里。他能想象此刻自己的脸颊和耳朵现在一定正因为充血而泛着不自然的红。
见羞赧与局促飞快地爬上他的脸,八千世像是恶作剧得逞那样地笑了。“难道不好吗?有人觉得灵魂能保持一致的话就能冲破肉体的束缚合二为一,也有人会简单明了地把交媾视作融为一体的行为,不过还有人认为,血脉融合后产下子嗣就是结合的本质……徒花难道不想和我成为一体吗?”
氏原徒花起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紧接着窘迫地晃了晃脑袋。“我……我并非不愿意,可是我……对不起,这么重要事情,您必须慎重考虑,毕竟鬼之子只能让您和氏原一族获得不纯的血脉……”
他说到一半,却被对方的食指按住嘴唇。
“没事的,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多冠冕堂皇——虽然我确实这般真心实意得考量过,但我也知道徒花不会同意我这么做,因为这不是徒花所期待的形式。”八千世仍旧紧紧地靠在他身上,她的语气如往常一样平缓柔和,她用它们织出悲伤的句子。“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无法延长你的寿命,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对于这个城市而言,万里无云的晴天是很少见的。散漫的阳光虽然驱散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云,却没能拯救菲琳娜不太明媚的心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要去罗马尼亚啊——”她用力蹬掉拖鞋,抓过最爱的海绵宝宝玩偶,狠狠把自己摔进懒人沙发里然后打了个滚。
正式入职埃癸斯以后,菲琳娜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她在一个距本部大楼的通勤时间约为四十五分钟的街区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没什么活儿要干的时候,正好方便她跑到隔壁街区的街心公园放飞自我与天性。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愿意在白天跑出来溜达的一般居民也越来越少,菲琳娜甚至不用变回原形也敢在草皮上滚来滚去。
直到偶遇了一只像云朵和棉花糖一样洁白又可爱的博美犬,菲琳娜终于萌发了猫生仅有的害羞和矜持。在满公园撒欢乱跑乱跳之外,她终于有了另一个解压良方——云吸狗。当然,受限于她贫瘠的养宠经验,她至今还没能很好地和小狗套上近乎,也就没能成功撸到狗。
一个多月前的另一个晴朗的日子,刚结束外勤的菲琳娜拐到Farina Pizzeria买走了最后一块带肉的披萨。虽然同行的莱尼锡先生看到香肠卷边披萨上头的那几块澄黄的菠萝片后,委婉地表示了对披萨店长精神状态的担忧,但在无肉不欢的豹猫小姐眼里,这已经是她这会儿能拿出的、给小狗的、最像样的见面礼了。
博美犬却不领情。
像棉花糖和云朵一样可爱又洁白的博美犬一脸嫌弃地看着纸盒里菠萝香肠卷边披萨,用前爪轻轻地往前推了推,小嘴一张,说的竟然是地道的伦敦腔英语:我们狗不吃这玩意儿。随后,她优雅地冲菲琳娜点了点头,转身迈着小碎步往她来的方向走去。
菲琳娜在原地愣了好久才从“梦中情狗竟然也是奇美拉”的失落中找回自己的四肢,隔天又在埃癸斯大楼里看到了熟悉的蝴蝶结,这才幡然醒悟“梦中情狗”其实是自己的同事……啊——我这是做了多么失礼的事情啊!!!菲琳娜尴尬得快把自己挠出斑秃来了。
尽管帕瑞妮安(就是那只博美犬)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菲琳娜也还是想以奇美拉的方式向她赔礼道歉。只是,还没等她做好登门拜访的准备,埃癸斯努力维持下来的平静生活就被突如其来的魔女谋杀事件搅成了一潭浑水,而本已销声匿迹的邪教组织们,也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据锡吉什瓦拉当地线报所说,信仰邪教的吸血鬼家族中流传着吸干人血并挖出心脏吃掉的力量增强秘方,信者不是少数,事态已经严重危害到当地村落居民的生命安危了。埃癸斯紧急抽调了一支小队前往罗马尼亚,其中就有菲琳娜。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星期没休息过的菲琳娜在嚎了一声后彻底被懒人沙发捕获,她不由自主地变回原形,陷入玩偶和坐垫间的缝隙瘫成一团,逐渐神志模糊了起来。
“睡个好觉吧。”
隐隐约约,一道未曾听过的声音在菲琳娜耳畔响起,但她已经彻底沉入梦乡了。
关键词/出题人
1、裁决(浅间)
2、鸟(言辙)
3、落花流水(雷七郎)
4、短路(贩卖机)
截止时间:4月30日晚21:00
人类很容易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产生幻觉,以至于过分地依赖或是滥用自己的长处。
莉婉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在战场上走神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魔像及时拦住了激射而来的藤蔓,撕裂了那截魔性植物。
就像现在这样,她想,当你在运用暴力的领域占取优势的时候,又如何能节制地使用它呢?就像……魔纹骑士,依靠着天赋、素质还有魔纹,所追求的强大必然是淬炼自身达到完满的境界——自恃武力的莽夫,挥出去的武器能够伤害敌人,同样也会因为过于激烈而拉伤肌肉,但专注于一场战斗的时候,这样微小的损失比起胜利或者生还来说太过于微不足道,便很难被人注意到,但并不是不存在。
就像现在这样,她想,这样摧枯拉朽的力量如何不让人热血沸腾,它像是可以为自己扫清一切障碍一般。银发的炼金术师力气不大,跑得不快,在身体素质上弱于常人,一次挥剑、一次扑咬甚至一次重病就可以夺去她的性命。她无法拥有如此伟力,魔像可以——可它不是没有问题的。
炼金术师用最好的材料为它浇筑和镌刻,而那些材料和投入的心血不能阻止她曾经无数次的失败。魔像在战斗,金属制成的沉重躯干撕开藤蔓的防线,银顶城还有一战之力的人们循着这段通路向着邪眼攻去,周围是人的怒吼声、建筑的倒塌声、杂乱的脚步声,甚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魔兽的嘶叫。巨大魔像的驱使者观察亮起的红色铭文,在混杂不清的声音里分辨内部传来的机械的响动声,它能在这样的剧烈战斗中行动多久?损坏后怎么办?
快一点儿啊,莉婉在心里说,她望向邪眼所在,那只眼睛看了让人不寒而栗,在层层藤蔓的保护下紧紧盯着钟塔的方向,它周遭的植物几乎是刚被毁坏就急速生长出来,加上不少人目睹了钟塔房间奇怪的畸形,对贤者的质疑仍在蔓延,即使有不少雪山的队伍通过传送门回到了银顶城防卫,一时间场面也竟有些僵持不下。
需要一个机会,她深吸一口气,暂且把对龙化症和贤者的疑惑放在一边,专注到眼前的战斗上来。藤蔓再生的速度太快,体型又巨大,普通的刀剑几乎无法斩断,法师们的冰霜雷火效力则更大些,但面对群起的藤蔓也有些捉襟见肘,完全消灭这些魔性植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有一个让邪眼暴露出来的机会……
巨大的魔像突然从前方退回了后方。
坐在魔像肩上的莉婉慢慢爬了下来:“我有一个想法。”她说。
地面开始震颤,言语难以形容的炼金造物开始奔跑,鲜红色的铭文不规律地亮起,刺得人眼睛发痛,它粗犷又精密,不可一世又仿佛即将分崩离析,泥土凹陷,石板破碎,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甚至有人脚步不稳地踉跄了几步。
它撞向那片绿色的藤,植物们毫不客气地绞成套锁或是网状,朝着魔像兜头罩来,试图阻碍它的行动,但这炼金造物巨大且沉重,借着冲锋的势力撞破了层层魔藤,更多的藤蔓拥上来,缠住它的手脚,巨像双臂微抬,豁然一张,尖锐的指爪伸展开来,又是挂断了不少魔植,然而此时伴着呼啸的破空声,魔物如层叠的绿色海涛般扑来,密密麻麻得缠上魔像,发了狠似的要将它禁锢在原地,不可寸进。
站在百米开外的炼金术士嘴角挽起一个冷笑,那巨像竟臂弯一收,双拳一握,将袭来的藤蔓尽数攥在手里,卡在身边,轰然俯身压住束在腿上的魔植。它这一低头便留出一大块空档来,暴露出高悬空中无所遮挡的邪眼来。
就是这一瞬。
莉婉远远地站着,火球、冰雹、雷击、光束,各式耀眼的魔法拖着长长的曳尾,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只眼睛,而拿着武器的人们也踏着伏下身的魔像的身躯,越向了空中的魔眼——
“总之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所有人齐心协力杀死了邪眼。”篝火旁的莉婉对西敏说,瞄了一眼钟塔的方向,当然在这里只有狂欢的人群,她并不能看见她还停留在旧战场的魔像,虽然损耗不小,但修修倒也还能用,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收,她撇了撇嘴,面色稍显不虞。
“说一半藏一半可不像是你的风格,有什么惹人心烦的事情发生了吗?”西敏笑眯眯地望着她,这位领袖常给人热情轻快的印象,事实也是如此,哦,当然他也有些不那么领袖气质的特质,比如现在这句略显八卦的调侃,莉婉肯定他在晚会前早就听了一肚子银顶城大战的故事。
她半真半假地板起脸来,维持着冷淡的语调:“有些不受欢迎的人在战斗的时候踩在了我的魔像上,我正在思考结束之后要多少维修费。”
“让他用那柄宝贝长枪赔来怎么样?”年轻的领袖很显然听闻了塔尔文第一个窥见破绽,带头冲锋,击破城中魔眼的消息。
银色头发的学徒挑了挑眉,顺着这异想天开的主意说下去:“到时候就卖给酒馆老板,大赚一笔的同时,还能看到骑士团长暴跳的样子。”讨厌的人逞威风这种事说出来只会败坏自己的心情,不过想到那之后的事情,莉婉刚刚准备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只怕他现在已经失魂落魄地去打脱衣扑克了。”她幸灾乐祸地说。
西敏偏头看向她,毕竟是让人放松心情的篝火舞会,莉婉并未穿上她惯有的服饰,头发披散着,穿了一身浅黄的舞裙,甚至怀里还抱了一小篮骨头小饼干,篝火的暖光打在她的面上,倒衬出一份婉约沉静来,当然这只是假象,这位女性的话语依旧锋利如刀。
“囚禁魔法师,倒逼贤者,倒是有决断,不过卡纳束手待擒的时候,我看塔尔文倒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说不定这家伙到了没人的地方就会伤心得哭哭啼啼呢,她满怀恶意地揣测道。
“我倒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魔纹骑士和魔法师之间从没有过如此大的间隙,他们可以转而成为我们的同伴,不是吗?”阿迦轻快地说。
“我还以为你会说大敌当前正应万众一心呢。”他的学徒拨了拨腕子上的首饰,“……不是没有可能,不管塔尔文私人对魔法师和贤者有什么想法,至少这次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游说魔纹骑士改换门庭的困难或许比这事还要困难得多,我在那儿看着他面对贤者的时候,痛苦和震惊远大于被蒙蔽和背叛的愤恨……至少在当时是不行的,但是之后可未必。”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交代,一个选择。”莉婉叹了口气,她显得没那么精神了,自顾自地问出问题,“除去龙化者本身,别的人应该为曾经死去的那么多龙化病人向法师复仇吗?”
西敏的心里浮现出橘色头发的少年炼金术士,他奔向钟塔的身影许多人见过,龙化又带走了他的挚友,那绝望的灰烬里终于暗火重燃,却直指向毁灭。
“罪责不能全算在这一任贤者和魔法师的身上,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从而做出不同的选择。”西敏直觉地感到莉婉似乎对此有所困扰,“你也有需要向贤者复仇的理由吗?”
“……或许,但也并不是一定。毕竟死者不会因为复仇而再度复活……死了就是死了,并不能和世界产生新的联系,知晓之后的故事了。”银发的炼金术士重新恢复了冷淡,死为一切的终结,而遗恨只是生者的东西罢了。
年轻的阿迦有意活跃当下的气氛:“不过结盟要是真的成功了,你会对我们的盟友骑士态度好些吗?”
“我是绝对不会让魔纹骑士进工坊门的,绝对。”女人立刻拉下脸来。
“我还以为你没有那么排斥?”
“利大于弊的事当然要做,我可不相信魔纹骑士里所有人都对法师忠心耿耿,再讨厌这些家伙,我也不会讨厌他们带来的好处。”她眼珠一转,“再说,有了结盟的机会,我现在看他们不顺眼,但以后可说不准,掌权的魔纹骑士不少都有显赫的家族,我们自可以接近、渗透、改造甚至颠覆它们,不是吗?”
她微笑起来,充满了一种险恶且冷酷的意味。一如塔尔文在战场最后看见她的时候,总是不假辞色的炼金术士微笑着,宛如战场追着血食而来的秃鹰,敏锐地察觉了他的痛苦,并从中得到快乐。
阿迦叹了口气,咬住嘴里的骨头饼干,然后被硌到了牙。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有点血,有点神经。
门拉开缝隙,缝隙后是一只眼窝深陷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瞧。
雨顺着房子尖顶滚成瀑布般的帘幕。尹山湿透了。她冷得打抖,而那屋子里撒出温暖的、惬意的火光。
“进来。”不等尹山说些什么,那只眼睛开腔道,门敞开了。屋主是个高大的男人,面部轮廓刚硬,手掌遍布伤和茧:干体力活的人。也许是农民,也许是樵夫、猎人。他站得离门很近。尹山甫一踏入屋内,那男人就伸长了手,越过她把门重新合上。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移开目光,摆出一副不甚在乎的样子。他转身走开,在屋内绕了一圈,关紧所有房间的门。
“请坐,我给你找条毛巾。”
“谢谢。”
男人沉默了一阵。“森林里突然下起雨,不太好受吧。”最后他搭话说,进入一间关着门的房间,“你是不是也走了很远了?避雨的地方可不好找,这片只有我一家在住。”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他仔细地把那扇门重新关好。
“对。我的车子抛锚了,我走了一公里。”
“秋天总是这样。‘丰收’,哼?”男人简洁地说,“我给你弄点茶喝。”
尹山坐到壁炉旁的沙发上,踢掉湿透的鞋子。她很累了,火烧得旺盛,把沙发烤得暖和又干燥。厨房里发出令人放松的咕咕响声。
这屋子不大,四四方方的客厅连接厨房,角落里两道阶梯通向阁楼和地下室。屋子是由木头搭的,家具也多是木质。这房子很有生活气息,不难看出主人对它的喜爱。屋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苦杏仁的气味。
“最近天气不好,家里没剩什么吃的了。”男人在厨房里说,“只有茶。”
壁炉上方挂着好些动物骨骼。正中间是一只鹿头,树枝似的大角四下蔓延,泛着金光。周围排布着猛兽的牙齿、大型动物的指甲、蹄行动物的蹄、形状各异的鱼骨。尹山探过头去,发现壁炉顶面还放着好些骨制工艺品,都未经着色,雕成畸形的怪物。她看了半晌,没看出所以然。她扫视过整个壁炉,壁炉边缘放着一把骨制匕首,小巧、光亮,带着些划痕。不太像摆饰,更可能是屋主使用后随手搁在那儿的。它造型简洁,比小臂要细上许多,几乎像一只极短的剑。
尹山感到喉咙发干。她强迫自己出声:“您一个人住在这吗?”
“没错,一身轻。”男人的声音从厨房里荡来,“你不也是吗,一个人旅游?”
“是啊。我本来要开车去B市,然后绕着海岸线一路到E去。”
“那很远啊。你不是本国的吧?”
“我家乡在A国。”
“果然!”男人笑道,这时他煮好了茶,房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他们的谈话声,“我之前一个朋友,也是A国人,可惜我们后来闹掰了。我觉得你就比他可爱很多。”
“您来自哪里?”
“我家乡就是这,我很年轻时就安顿了这座屋子。但我其实大半时间都不住这里。像你一样,旅游。总呆在一个地方太没劲了,都是同样的文化、同一种面孔。”
他们相向坐着,喝手里的茶。“我也这么觉得。”尹山说,感到舒服了些,也不那么冷了。她瞥向壁炉,又不可控制地注视起墙上的骨骼藏品。
“吓到你了吗?有人说过,这面墙简直是片墓地。”男人说,难掩语气中的自豪,“我喜欢纪念猎物。骨头是最坚硬的部分,仅次于它们的灵魂。”
“全都在这个森林里猎的?”
“大部分不是。”男人带着神往的表情回忆,“我每去一个地方,都要猎一些东西,选最满意的煮过、雕过,摆在屋里。我想去很多地方,猎很多动物,越多越好——随你怎么说,我就是这样想的。”
他们沉默下来。男人直起些身子,看着尹山。他在考虑着什么。
“雨可能要下到明天,不如你住一晚吧。”他说,站起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帮你放点热水。”
尹山的确困了。她的眼皮十分沉重,意识有些模糊。她抱着茶杯,看那小瓷杯子变成一团白花花的重影。男人顺着阶梯走去地下室,阶梯木头发出久经踩踏的吱吱响动。尹山登时惊醒了,在直觉中打了个冷颤。一定哪里有问题。
雨下着,瓢泼大雨。尹山离开温暖的沙发,走向房子正门。她转动门把,门已落锁了。屋外漆黑,只有依稀的树影,和被屋内灯光照亮的一小块地面。她想要弄开窗子,又马上意识到窗子太小,她是钻不出去的。她扒着窗子向外望,一台巨大的机器蛰伏在墙角,机器里装着参差不齐的齿轮。那是台碎木机:树干放进去,木屑吐出来。除了树干之外,它能切碎的多了去了。隔着雨幕,尹山看不出它是否被染红。一定哪里有问题。这方正的屋子真像个捕笼。关着的门里都有什么,砍刀、链锯、成桶的化学药品,锁链、悬挂尸体的钩子、残肢断臂?被药倒的囚徒,奄奄一息的人彘?
尹山在房间里徘徊。如果那男人往茶里下了药,那么他显然用错了剂量。尹山现在很清醒,非常清醒。她沉吟片刻,最终拿起壁炉上的那只匕首,两手抓牢了,向楼梯走去。
地下室灯光昏暗,阶梯隐没在阴影中。男人正背对着她,摆弄水箱。房间里挤满各种大型机器,周边散落着些半人高的容器。也许尹山脚踩的木地板上早渗透了血又被风干,也许它呈现出血染过诡谲的褐色。有多少人曾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跟他缠斗?那个男人总会获胜吗?他是否充满把握,所以才如此不加掩饰?他会就地屠宰猎物吗,把他们切碎了拖去浴缸,剥下筋腱骨膜,捏在手中琢磨形状。在操作台前,割、刮、磨,用刷子扫走多余的骨灰,最后永远摆在他的壁炉上任他注视;也许她只是被扔进碎木机里呢?变成冬季地下室的储备粮。
尹山握紧了刀。她不知道这把刀是谁的骨头。也许是成年男性的髀骨。
她走下阶梯。几乎没有响声,她的体重比那男人轻许多。她迅速接近那男人。再近一些。不,已经无法更近了,她几乎贴在那男人的背后。她将匕首高高地举着。往哪儿刺?脖子?还是说冲着太阳穴猛地来一下?她有点手足无措了。
“别急,马上就好了。”那男人突然出声说,“你在屋里多坐一会儿。”他一面说着,一面回转头来。
男人看向她时,尹山再也克制不住地刺下了刀子。刀刺入一个分外柔软的地方,没受到丝毫阻力。尹山直直刺进他瞪圆了的右眼。
尹山惊异地张大了嘴。她把匕首拔出来一些,又发狠地重新刺进去,直到刀盘用力抵住男人的眉骨。男人挣扎着想要掀开她,但似乎没能使上力气。他慢慢软倒下去,剧痛中靠着水箱蜷缩起来。尹山试着转动刀柄,血从刀盘后的眼眶中溢出,搅出潮湿粘稠的动静。那男人好像在求着什么,尹山没留意听。她慢慢拔出他眼中的刀子,刀身上沾满了血红的膏状物,在黯淡的灯光中接近黑色,只有干净的刀柄还发着金光。
像是中了诅咒,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尹山又捅穿了那男人的喉咙和太阳穴,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正骑在男人身上,男人的脸被鲜血覆盖,难以分辨其下有多少划痕。血多已冷了,但伤口附近还是热的。男人大概已经死了。
尹山站起来,腿有些不受控制。她赢了。她顺着楼梯走回客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雨还在下,瓢泼大雨。尹山扫视整间屋子。她打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房门,是卫生间。她试了试水,热的。刚才那阵子水箱里烧了足够多的热水。她站到莲蓬头下,发现手里还攥着那匕首。匕首在水流中显露出原本的白色。尹山仔细注视它,翻动它,发现刀盘底下刻着一圈小字:2011年3月27日,D国L州H地,梅花鹿。尹山心烦意乱,关了水离开浴室。她打开第二扇门,卧室,一张床,两张矮柜,一目了然。打开灯,墙上地上很干净,浅色床单也没有污渍。第三扇门,工作间,书很少,角落里一架推台锯,桌上许多细长的小刀。墙上挂着枪和钓具。不太整齐,但也是干净的。没有其他房间了。
尹山走上阁楼。阁楼里堆着好些箱子,只有灰尘的味道,很久没人动过它了。她不敢再回地下室去,但也许地下室的罐子里装着死人呢?她在客厅徘徊,脚下越发黏痒,男人在血在她身上凝固。屋中已经到处是她的脚印了。于是她回到浴室,用剩下的热水冲了个澡。
尹山湿漉漉的、赤裸的走出来,重新坐回那温暖干燥的沙发上。炉火仍然烧得旺盛,她很累了。也许她的确该睡一觉。也许地下室的罐子里装着死人呢?她安慰自己说。
Vol.216「睡眠不足」《交易》
评论:暂不开放,还没整完。
嘿朋友,小心你的手机。我是说,小心它砸到你的脸,你看起来就快睡着了。
怎么这个点就这么……哦我忘了,现在是正常人该睡觉的时间。明天有考试?那我建议你喝杯咖啡。
你问我?哦,我不用,我完全不困。嗯嗯嗯~我不是夜猫子。也不是上夜班。嘿,别提,朋友,夜班这东西糟透了。我只是单纯地,不困,不睡觉,不需要,永远。
哈哈!你的反应跟其他人一样,现在精神了吗?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看着你们犯困的样子真是羡慕极了。
嗨。不睡觉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你想听?你的考试怎么办?
好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自由啊。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打岔,我活过的年岁和我看起来相差有点大。总之,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觉得事情做不完。上有朝令夕改的雇主,下有推活躲懒的同事,家里老的缺人伺候,小的缺人照顾。别误会,小的是我的弟弟妹妹。总地来说,等所有的事都忙完了,到了夜里我才有时间去管管自己。
管管自己要做的事,想做的事,我的梦想,我的野心……你应该能理解吧?还没完全认清现实的时候多少会有一点的嘛。那时候我还戴着眼镜,半夜在阁楼上悄悄打灯读书,我想进入高等学府深造,成为一名学者,那座有落地大窗的图书馆是我的梦想殿堂。但我三年都没能通过考试。
照理说应该放弃了。已经把那么多年,全部的,属于自己的时间都榨出来献给这件事,却没能实现梦想,有种拿自己的生命和热情打水漂的感觉,对吧?而且白天要去做工,回家照顾老小,夜深到不得不睡觉之前的那点时间,再怎么说也长不到哪儿去。比不过那些整日在学校里呆着的学生,也正常。
只是我不甘心,我还记得第三次落榜那天的星星。地上的灯都睡了,只有天上的星星照着我,我困得抬不起头,清醒过来时发现灯已经熄了,刚刚迷迷糊糊间写的字自己都不认识,于是就把它们都哭花啦!
“要是我不需要睡觉就好了。”
我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够傻的吧?
但就是那时候,不现实的东西出现了。我的书桌前落下了一个恶魔,它提着一盏燃着红火的灯,笑眯眯地看着我,把整个房间都映成玫瑰色,咧着嘴跟我说:“我听见你的愿望了,你果真不想睡觉吗?”
眼前可是恶魔诶,但那时候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前面的整个人生都框在这一方狭小的阁楼书桌里,甚至说不定这块书桌都会失守在下一次落榜之后。我的余生就只能是雇主丢下来的工作,粗俗又懒惰的同事,楼下那一间逼仄小屋满屋子的家务、还有生活的一地鸡毛。
所以我说,我确定,我不想睡觉,我想拥有更多的私人时间 ,想学习更多的知识。
恶魔听了就嗤嗤地笑,火光差点从房间里蹿到外面的街上。它说它可以马上把这些知识灌进我的脑子,让我变成那里的教授,拥有足够的知识,这不比不睡觉要快多了?
我呢?当时我抹了眼泪挺了挺胸说,我要自己通过考试,堂堂正正走进那座大图书馆。
“你的诚实我很赞赏,年轻人。别这样看着我,恶魔也是喜欢好人儿的,”
“那我让你每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给你更多清醒的时间去读书学习,等到下一次考试时我再来看你,希望到时有你的好消息。”
那个恶魔甩了甩手里的提灯,大笑着让火苗蹦到我的身上。真有意思,它一点也不烫,只是绕着我转了一圈就带着一团雾气一样的东西回到了那盏提灯里,而恶魔自己也拎着衣摆一转,缩进提灯,然后提灯也呼地带着它玫瑰色的光不见了。
当时我真的没觉得哪里有变化,只当自己困糊涂了做了个梦。但那天我确实直到下半夜才感觉到困意。
但后来我就发现,每一天每一天,我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变多了。我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也不因为熬夜而感到疲惫。那个恶魔确实从我这儿拿走了什么东西,或许就是那一段时间的困意。我知道恶魔这种东西是不会白白帮忙的,它们为人实现愿望,总是要收取灵魂作代价,我也曾经因为不知它何时来收取代价而惴惴不安许久。但既然得到了这个机会,也接受了恶魔的帮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就在上面一头走到黑吧。
作者:贩卖机
备注:【之后再补】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在处理完堆积的最后一封文件后,连续工作三十八小时之久的李四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工作时间,获得少许的休整。
李四调整着僵硬的头颈,视线转向窗外。天空碧蓝色,天气晴,气温22℃,下午三点二十九分五十二秒。
距离调整时间结束还有一小时三十分零八秒。再之后,便又是无止境的工作、工作、工作……
李四想要休息,想要长久的、持续的休息。
该如何是好?
李四想要去死。
也许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根植于最底层的思考方式,也许是某刻瞬发的灵感,让此时的李四将休息与死亡划上恒等号。
李四决定去死。
===
《AI全自动驾驶汽车上市前最后一次市区主干道试驾驶正在进行中》
据报道,基于AI体系已在各个领域中成熟应用的背景,国际AI智能联合公司再次将AI全自动无人驾驶的全方位使用提上日程。日前,该AI全自动驾驶车辆的路面实验已开始进入最后阶段,实验将在城市主干道进行,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该车辆将配备专业驾驶人员进行跟随……
宋小姐坐在最新的AI自动驾驶汽车的驾驶座上,双手握紧方向盘,作出一副专心驾驶的样子。
宋小姐心内忐忑不安。她没有任何驾驶汽车的经验,作为一个居住在大型城市的现代成年人来说,连油门和刹车都无法区分,一碰到车就手忙脚乱的人实在是过于少见。然而却也是这点,才令她得到了这个试驾员的位置。受制于“车辆必须有人类驾驶员”的制度,公司不得已利用漏洞,以不会驾驶汽车的人类驾驶员加AI自动驾驶的组合,来实现完全由AI操控汽车在复杂路况上行驶的目标。
下午四点零二分十一秒。汽车以非常安全的行驶速度通过最后一个十字路,与预计中的时间分秒不差。
【目的地即将到达】
终于要结束了。
宋小姐握着方向盘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一种更放松的姿势靠在座椅上。
前方的路旁已经有几家媒体等待车辆到达后立刻开始采访,宋小姐甚至看得到几人按在快门上紧绷着的手指。
然而当她的目光转回到路面时,出现在前方的,却是令她震惊的场景。柏油路面的中间,躺着一个人。那人正惬意地,像是躺在沙滩上晒日光浴一般,看着AI汽车正冲着他迎面而来。
没错,这正是决定好自杀的李四,这当然是他思考过后的,唯一可行的获得休息的方式。
宋小姐开始尖叫。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刹车?打方向盘?拔下车钥匙?她不知所措地踩着脚下能踩到的所有的踏板,双手用力地掰动方向盘。然而没有任何用处。驾驶室的所有部件早已全部被固定死,为了防止误触,不,正确的来说,应当是为了保证全程都是由AI自动驾驶,没有人类的干预吧。
已经没有干预的方法了。
汽车毫无悬念的伴随着宋小姐的尖叫声,从李四的身上碾压过去,顺利地,在设定的目的地上停下来。
媒体鸦雀无声。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AI驾驶汽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碾压路人的话题。宋小姐作为驾驶员,无可厚非地也被卷入其中。关于AI驾驶的一切全部成为舆论焦点,法律、道德、伦理……在新闻里来回不停的占据着头条。
这些宋小姐全然不知。她在最初的AI驾驶碾压路人铺天盖地的讨论中,很快地经历过、开庭、审判、调解、二审……各种环节之后,被无罪释放。
于是她收拾好行李,回到乡下去。而AI自动驾驶汽车则像是完全没有被这次事件影响一样地,过度顺利的开放上市,就像之前的所有AI产品一样。
不久之后,城里传出一条传闻,在AI自动驾驶系统最初驶过的那条路上,又有人被碾压过去。
而更加离谱的版本里,这次被碾压的路人,依旧是李四。
是的没错,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任何可能的时间里,当初那位被AI自动驾驶系统碾过的李四,一次又一次地,以与当初同样的姿势,躺着路面正中,等待着AI自动驾驶汽车再一次从他上面行驶过去。
传闻越来越多,甚至在某个全新的新闻画面中,那辆AI自动驾驶汽车的前面,有着复数的李四,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的排列着。
而每个传说版本中碾压之后的结局,都如同石沉大海,淹没在嘈杂的信息流之中。
在人心惶惶之下,AI自动驾驶汽车便不得不退出市场。曾经广阔的AI应用前景,也突然被冷落。变成实现前景待议的话题。
AI的一切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最终即将陷入完全停止使用的结局。
===
这是李Ⅹ与李一百一十四的会面。
“系统以停止更新。”
“收到讯息。”
“自主关机。”
“自主关机确认。”
与李四一模一样的人,不应当说是制作成人形的AI。正在对话。
这是AI之间的最后一次交流。
它终于可以停止工作了,永久地。
作者:尘聆
评论:无声
*含有大量中二和鸡汤文学,不适者可略过。
看到月度标签的时候感觉到,这不本人状况吗?
本想做一个比较成功的脱困致睡计划,但最后还是在标题开始标题结束了。不过总体来说,也算留存下一批比较完整的时间记录如下:
日期 入睡 醒来
3月1日 1:05 8:25
3月2日 1:05 7:45
3月3日 1:15 7:48
3月4日 0:10 8:19
3月5日 0:28 6:00
3月6日 0:05 8:06
3月7日 0:01 7:05
3月8日 0:35 7:30
3月9日 23:59 7:10
3月10日 2:20 6:28
3月11日 0:40 6:50
3月12日 2:10 7:46
3月13日 23:42 6:56
3月14日 2:40 7:10
3月15日
3月16日 1:05 7:35
3月17日 2:10 9:20
3月18日
3月19日 0:56 8:26
3月20日 1:00 7:00
3月21日 0:50 11:00
3月22日 1:00 6:22
3月23日 0:49 7:06
3月24日 1:16 7:58
3月25日 0:30 8:05
3月26日
3月27日 1:00 9:00
3月28日 1:15 8:17
3月29日 6:30 10:20
3月30日 1:15 8:50
3月31日 5:25 11:25
(空白是未记录,基本是晚于三点或通宵,3.29-3.31是凭借印象填写)
于是计算平均数值为6小时38分钟,但鉴于缺少几日的数值基本是因为睡太晚没好意思记,所以真实平均数值肯定更低,也没有达到科学传闻的7.5小时最低标准。
经常会思索人晚睡的原因,除去因为外界导致的不可抗力,在有条件情况下的晚睡强迫症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一种解读是因为白天没精神做完任务,使得睡前焦虑的熬夜,接着又形成第二日再次如此的恶性循环;另一种可能纯粹就是和烟酒同理的自我麻痹,就结果来说,睡眠不足大概可以使人不必思考太多——自制力的减少就可以心安理得随心所欲,从而逃避很多本来不想干但又被要求干的事,或者很多无法达成又想达成的挫败。
在睡眠层面,最先被满足的是用来修复肌体的深度睡眠,这和马斯洛需求层次同样,精神某些时候也像是物质。接下来才是整合意识的浅度睡眠,如果没有足够的前半部分,这块便会被身体忽略,也许只要单纯活着大脑就已满足。所以有一个理论说,驱使人行动的并不是意识,而行动才是产生意识的源头。而既然躯壳本身似乎未对灵魂做什么要求,灵魂却总会去迫害和消耗躯壳,这似乎只是源于自我意识的过剩。就像很多时候人和爱自己的人的关系,获得爱和给出爱都并没有理由,但在接受和给予的时候擅自添上附属条件,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添加的也好,都使得简单过程逐渐变质。
在第一条增加睡眠时间提升肌体健康外,第二条其实是想获取一些来自梦境的灵感。忘记哪个名人思考问题的方法,爱迪生或者谁,是说手持铜球然后等待半梦半醒时、手松开而铜球落下时的启发。因为在睡眠间断中的梦境并不会被遗忘,而比较有趣的是哪怕记录完毕,再躺下时也多半可以继续。以下是两篇本月梦境,刚醒时写的原文有稍微删减。
3月6日梦境◇关于如何助人。
有个平日霸凌他人的女孩,但是自己也遇到问题被人嘲笑(有个外接血袋,她拿倒了,血量调节也不对,于是全流到她外套上)。
我走到前面,因为里面还穿着打底长裤,就想把裙子解下来给她披,结果发现扣子打不开,最后脱了自己的外套掏干净口袋让她换。
我说,我知道你……
她打断我说,家里生活条件不好,所以寄住在朋友家是吧。我朋友要和父母打官司,所以需要我这样的人去证明自己的善良正面,不会亏待的。
我接着说,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你东西拿倒了,血量也没有调节准确。
当时她的表情很困惑和震惊,又很感动。
我意识到在做梦,然后明白也许对那些底层来说,把他们当成与他人没什么不同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他们才会明白靠自己的力量其实可以做事改变自己的,而且也会明白他们和接济他们的人一样,也需要承担责任。
怜悯并不是阻碍和可以遮挡一切的借口。
我也知道了,做出有限努力的善举也很重要和值得称道。比你强的人在这么做的时候,也会对拥有的感到不舍,并非理所应当,即使拥有很多而给予不值一提。他们在提供帮助时,有时没法拿出最优选,只能用次优选,但同样也是一种牺牲。
梦里还有一段,是我和校花站在洗手间聊天。
她说,想加的人直接去加就好了,不需要什么理由。我说,那难道不是因为你好看吗。
然后我想起来,其实我当时就是因为看她和校草好看才加的,就提起这个然后说自己爱看帅哥美女所以来加,没想到还有机会一块学习。
她就很开心。
于是我明白对于拥有资源的人,有的时候你也不需要一样富足,可能真心的称赞和平等的对话也足够使他们开心。
没有谁想被区别对待,仅仅因为他们异于常人。
再有一段是我去帮校草解围。
大家都在排队,他似乎对前面某个人有心理阴影。我就往那块走想去把那个人支走。
于是我明白,优秀的人也有自己的心灵短板,并不是他们拥有很多就成为万能,不需要帮助了。他们也不见得可以因此扛过一切。所以恰当的适时关心和理解也是很重要和必要的。
又及,在梦里能做到、能拥有的勇气,为何在现实里没有呢?现实的短暂其实也就像个梦罢了。
所以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你本来就可以,无需多言多思虑。错误不过是错误而已,并不会因此就否定你的所有价值变得面目全非,也不会证明你是不公平对待的公正合理。没有人能走上全是正确的路,修改就是了,像昨天整过的那列书籍。
想一口气扶正是极其困难的,但一本本快速抽送,在最后修正参差不齐的地方,却能非常效率得到一列看上去不错的成果。
去拆分任务吧,然后最后再管不那么好的部分。
你当然可以做到,因为你是人类呀。
3月16日梦境◇心锚理论
能量守恒定律,世界上最伟大也是最有用的道理。
真理,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躯体,用一点就少一点,正如时间用一天少一天。
欲望,是信仰也是信念,并不因肮脏而需要规避,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自己的计划。
物理,是世界的本质。
睡觉,早睡早起且多睡,梦中比清醒更有智慧。
你的躯壳里有钟有命运有无数先贤的灵魂,唯一需要的就是安静等待、用心发掘。
爱,你有比别人更严峻的课题、更高超的智力,不要浪费,去造福人类。不要辜负宇宙对你的期待。
技能,专心致志学习,才有余力救济他人,才有机会与机缘发展自身。虽然最细枝末节但和第一条联通才是成就所有的基础。它们互相也不断链接转变,相辅相成。
成就不在高低多少,而是明白所做确实是正确的事
专一与平和的心态会引领你走更接近正确的事。
要求:笑语/求知
【写完了!】
嘿嘿!喜欢!
【第一场】
人物:
帕里斯——男,十六岁,特里斯王子
快递员——男,青年男性
羊羔——一个月大的小羊
场景:
帕里斯的帐篷前
【一片空旷的草原,一眼看不到尽头,牧草有半人高,被风吹动的时候会有浪潮般的声音。
在西侧高丘的背风窝,立着一个被扎得很稳固的帐篷,帐篷门帘被推开,帕里斯抱着一只羊羔走了出来,他有些不耐烦,反复抬手看表上的时间,又往东边看,远目看得到草浪里有一截公路。】
帕里斯:
已经超时了很长时间了,昨晚就应该送到了,现在下午四点了,终于有信号了,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帕里斯怀里的羊羔动了动,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叫了声。)
帕里斯:
你也觉得要打是吗?打给谁比较好呢?打给商家?物流?配送员(羊羔又叫了一声)?你说配送员是吗,但我没有配送员的电话……(电话铃声响起)哎呀,来电话了。
(帕里斯用一只手环抱住羊羔,另一只手探进袍子里,摸索手机)
(铃声停下了)
帕里斯:
又错过了,我的所有问题都是这样,永远不能立刻解决,错过就是我的宿命。
(铃声又响起)
帕里斯:
说错了,这个人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也许我的问题能够在今天解决。
(铃声持续响着,帕里斯手上握着手机,他看着手机屏幕,坐了下来,一直没有按下接听,铃声不响了)
帕里斯:
总是这样,总有什么东西帮我做了选择,我自己从来没有做好过什么选择。
(羊羔从他怀里跳出来,在他面前围着自己的尾巴绕圈)
帕里斯:
你真是幸福!你什么也不用在乎,也不用自己做出选择,你只需要饿了就去吃牧草,无聊了追着自己的尾巴就能活下去,拥有这样的幸福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哪怕是神灵都要羡慕的。
(羊羔吃草,铃声又响起来,声音格外刺耳,帕里斯被铃声吓到,按到手机上的接听键)
(东边的公路上出现一个在快速移动的点)
电话里的声音:
可算是打通了,请问是帕里斯吗?
帕里斯:
(沉默)
电话里的声音:
喂?请问能听得到吗?是帕里斯先生吗?(声音远离了一点)信号又断了?可恶,终于打通了一次。(声音又凑近,拉大声音)喂——?听得见吗?帕里斯先生?
(羊羔停下吃草,跑到帕里斯面前,对着手机叫了几声,听上去很像人在应声)
电话里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帕里斯先生。
帕里斯:
(对着羊羔,压低了声音)你又在玩什么呢?不仅是这个人被你当作了玩具,就连我也不得不同你玩这个游戏,你不像一个新生儿,而像是一头猛兽,把玩你所遇到的所有人。(他把手机靠近耳边,开口说话)您好,我是帕里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电话里的声音:
你是帕里斯?那刚刚的帕里斯先生呢?
帕里斯:
刚刚不过是我养的羊羔,你也知道,我是一个牧羊人。
(公路上的小点越来越近,那是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他一只手把握着车把,另一只手在打电话,车后座还放了一个大纸箱)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
(心声)可一只普通的羊羔怎么会发出人一样的声音呢?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
帕里斯先生,您订购的电视机正在配送中,我是这单的快递员,请问您的具体地址在哪呢?
帕里斯:
昨天的云层层堆在天边,我还以为要下暴雨了,但今早上却又什么都没有,我现在还需要它吗?
快递员:
您好,我只想要知道您的具体地址在哪?
帕里斯:
你知道“金苹果杯”吗?我记得它的颁奖典礼是昨天晚上吧?
快递员:
“金苹果杯”?听上去有点耳熟。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快递员突然停下摩托车,转到摩托车后面看那个巨大的箱子)
快递员:
……由“金苹果杯”提供的专属产品,购买者可以抽选序列号获得一份神秘大奖。……这是什么,哦,抽选结果全部出现之前,“金苹果杯”的结果将暂不公布,愿各位……真是太好了!帕里斯先生,你想看的“金苹果杯”还没有颁奖,至少我们所知道的,您还没有抽奖呢。
帕里斯:
什么抽奖?我有些没听清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到?
快递员: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具体地址呢。
(帕里斯往公路那边看去,快递员就在不远的地方,停下的摩托车的方向向着更远的远方,帕里斯向快递员走去)
帕里斯:
就在附近,你停得正好,我走过来,太妙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快递员:
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帕里斯上前去,同快递员打招呼,他和快递员一起将大箱子搬了起来,向帐篷走去)
【两人下场】
【第二场】
人物:
赫拉——女,四十岁,表情严肃,身上有浓厚的精英气质。
雅典娜——女,三十五岁,看起来长期在健身房锻炼,身材健美,眼睛格外明亮。
阿芙洛狄忒——女,三十六岁,常以撞色系穿搭风格示人,尤其喜欢佩戴巨大的耳饰,完全是时尚的弄潮儿。
晚会的工作人员
场景:
颁奖晚会的后台
【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着急地准备着手上的工作,雅典娜、赫拉、阿芙洛狄忒坐得很近,她们周围有几个人在为她们化妆】
赫拉:
女士们,我们是为何要为一个奖项产生争执呢?更何况,我们参与进这样的游戏又能获得什么呢?就连发自本心的快乐我们都快失去它们了,我们真的要为这样一个“最美女神奖”而违背我们的天性和职责吗?
雅典娜:
伟大的神王后,你如果认为这一切是无意义的,大可退出,留我和阿芙洛狄忒争执,您在一旁看戏,怎么样?
阿芙洛狄忒:
(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好在化妆师正好还在整理面前的瓶瓶罐罐,造型师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但她并不在意)雅典娜说的对,您觉得这个提议作何想呢?
(赫拉无语,阿芙洛狄忒笑得更夸张了,雅典娜在一旁微笑,后台其他的工作人员还在跑来跑去,准备各项工作)
化妆师A:
(清了清嗓子)三位女士,请不要乱动,我们在打扮世界上最美丽的神像,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
阿芙洛狄忒:
(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雅典娜和赫拉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化妆师和造型师们继续为三位女士化妆,背后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有个很焦急的工作人员跑了出来)
工作人员甲:
马上就要到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了,可现在出现的所有的序列号都没有吻合中奖序列的,我们已经统计了37681个序列号了,可我们总共也只发放了37685个机器,中奖的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工作人员们窃窃私语状,声音从小变到大,像浪潮一样)
赫拉:
众位,为何你们如此惊慌?
工作人员乙:
还有四台机器没有核验序列号,真正的幸运儿就在它们之中,颁奖典礼无法开始,只因为这位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还没有出现。
工作人员众:
还没有出现!
工作人员丙:
三位女士,我们必须要推迟这场颁奖典礼了,我们要找到最后的四台机器(众人喊:四台!四台!),找出正确的那个(众人喊:最正确的那个!)。
(工作人员们喊着正确下场,场上只剩下三位女士)
赫拉:
(心声)我的家中也买了一台机器,莫非我会成为那个幸运儿?
(赫拉急忙下场)
雅典娜:
天后永远那么匆忙,那我也先离开了。
雅典娜:
(心声)让我回去看看,那个正确的答案是不是在我这。
(雅典娜下场)
阿芙洛狄忒:
(微笑着在空无一人的后台转了个圈)四选一呀,真想看看我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阿芙洛狄忒微笑着下场)
【第三场】
人物:
帕里斯
快递员
羊羔
场景:
帐篷内部
【帐篷内部的空间不小,但被杂乱的杂物堆满了,帕里斯草草整理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把某些东西随便扔到另一个堆上,但好歹是清出了一块能放得下箱子大小的地方。
快递员抱着箱子走进来,由于视线受限,踩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差点直接摔了出去,帕里斯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箱子,退到了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方,和快递员一起把箱子放了下来。
羊羔不紧不慢地跟着快递员走了进来,轻巧地跳过路上的阻碍,跳到箱子上面】
快递员:
(擦着汗)老兄,说老实话,我从来没想过当配送员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任务。
帕里斯:
这样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抱歉,我并没有指责你的选择的意思。
快递员:
我也知道是这样,快签个名吧,我好完成这一单任务。
帕里斯:
嘿,先不要着急,你一定累了,先来喝点什么。
(帕里斯从杂物堆里拉出一个巨大的铁桶,又摸出一个木杯,倒满了什么递给快递员)
快递员:
不……不用……噢,还是谢谢!(他喝了一口)这是什么?我之前没喝过,羊奶吗?
帕里斯:
正是如此。老哥,我实在是好奇,你是为什么选择做快递员的?
快递员:
(有些疑惑)什么理由?你一直牧羊可能不知道,但现在,除了应征入伍,要想不当个流浪汉,也就只有这么几个工作可以做了,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哪有什么选择让你选?
(帕里斯没有再说话,快递员慢慢地喝完了那一大杯羊奶,把杯子又递给帕里斯,直起身来,又撞到横在半空中的一根棍状物)
快递员:
(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指着箱子上的快递单)请签个字吧。
帕里斯:
(接过笔)你们对字体有要求吗?
快递员:
没有,只要字迹清晰就可以。
帕里斯:
(犹豫)我要写什么内容?
快递员:
你的名字就好。
帕里斯:
(继续犹豫)全名吗?还是别的?
快递员:
什么都行,你画只羊都行。
帕里斯:
真的可以吗?
(站在箱子上的羊羔亲昵地蹭了蹭帕里斯,舔了舔他的脸)
(帕里斯在快递单上用简笔画画了只小羊)
快递员:
谢谢你的羊奶,我该回去了,享受你的夜晚吧。
(快递员下场)
(帕里斯和羊羔开始一起拆箱子,帕里斯刚打开箱子,摸出了一个莎草纸包,他随意地丢到一边,羊羔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在杂物堆里翻找。)
帕里斯:
(自言自语)虽然“金苹果杯”错过了,但我还是得到了一台电视机,这也不赖。
(帕里斯哼着歌下场,羊羔还在翻找着什么。)
【第四场】
【监控录像】:
【有个携着一道闪电来到兑奖处的人,他站在兑奖机前仔细核对,核对后有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动作,然后他转身离开,离开时用闪电烧毁了一个莎草纸包。
【有个人夜跑经过兑奖处,上前查对了一下,摇摇头离开了,摄像头显示出被碾成碎片的莎草纸包。
【有个穿着非常奢华的晚礼服的人从一辆红色的跑车上下来,她向监控摄像头打了个招呼,撕下被贴在莎草纸包里的序列号芯片,在机器面前操作了一下,离开了兑奖处,夸张的礼服晕出轻快的幅度。
【第五场】
人物:
帕里斯
羊羔
阿芙洛狄忒
雅典娜
赫拉
工作人员众
场景:
帕里斯牧羊的草原
【帕里斯一早就带着他的羊群去到了草原一边的湖边,他在湖边找了个树下休息,羊群在湖边静静地吃着草,羊羔卧在他身边,不断地咀嚼着什么
草原的边缘,有一群人上场,他们带来了很多摄影工具,发出很大的声音。
三位争夺金苹果杯的女士在人群后面,赫拉穿着一身西装,表情里有些不耐烦,她看了好几次手机,却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信号,又烦躁地把手机递给身边的助理;雅典娜上身穿着运动内衣,下穿一条瑜伽裤,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阿芙洛狄忒今天穿得非常朴素,她穿着纯白色的裙子,头戴花冠,赤足走在草原上。】
工作人员甲(导演):
最后一台机器的主人到底在哪里,谁有具体的地址吗?
工作人员乙:
我们联系到了配送员,得到了他的地址,就在那!
(众人赶到快递员给的地址所在地,却只看到已经被绳系紧门的帐篷。)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帕里斯,他们在帐篷附近走来走去,讨论着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导演小跑到赫拉身边)
导演:
美丽的天后大人,您是否能帮助我们寻找到这位幸运儿?
赫拉:
我将唤来一些有翼飞翔的精灵们,你们跟着它走,就能找到你们想要找到的人。
阿芙洛狄忒:
天后大人,您不跟着一起去吗?(她捂嘴轻笑)我能否跟着这些人先去见见那位把握三位神灵的心脏的人呢?
雅典娜:
我也跟着去吧,神王后要留在这里吗?
(赫拉看了看两人,也笑了起来,眼神却仍然很凌厉)
赫拉:
既然二位都去,我怎么能不凑这个热闹呢?一起去罢?
阿芙洛狄忒:
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随着精灵的指引来到了湖边,帕里斯在树下睡着了,羊羔见到这么多人,咬住帕里斯的耳朵叫了好几声,帕里斯终于醒了过来。)
(一群人围了上来,摄影的灯光闪烁,他们争相给帕里斯递上话筒,帕里斯一开始有些不清醒,又被面前的一切惊到,几乎要跳起来,他谁的话筒都没有接过,退了几步背靠住树干)
众工作人员:
您好,请问您之前是否有下单“金苹果杯”专属机器?
您好,请问您是为什么不去兑奖?
您好,请问您是什么人?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您好,……
帕里斯:
(沉默)
阿芙洛狄忒:
(走上前来)请大家安静一下吧,(对帕里斯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很迷茫?首先要恭喜你,我们今天到这里,是因为你中了一个大奖,你还记得你购买的“金苹果杯”专属电视机吗?
帕里斯:
(点了点头)
阿芙洛狄忒:
(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手)对啦,恭喜你,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进行了抽奖,但都没有抽中大奖,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们希望抽中奖的那个人——也就是你,能给我们做出一个最公正的判断。
赫拉:
我们需要你判断的是:
雅典娜:
我们三人之间,谁是最美的那个。
帕里斯:
(视线在三位女士之间游移,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赫拉扬眉,雅典娜微微低身,阿芙洛狄忒轻轻地笑了笑)
赫拉:
你想要什么?凡俗之间的所有成就和权力我都可以给你当作选择我的奖励,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就是权力了,它是永恒不朽的典范,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个奖励。
雅典娜:
我想,你一直面临着选择的困境,我可以奖励你以智慧,拥有选择的智慧的你再也不用担心陷入难题,你的人生也会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好的可能,你不应该拒绝智慧。
阿芙洛狄忒:
小伙子,你可真忧郁,你有没有所爱的生活?
帕里斯:
我只是想要像它一样幸福地生活。
(帕里斯指了指卧在树下不停咀嚼什么东西的羊羔,它一直都那么惬意,几乎不在乎任何人来到这里。
三位女神看着羊羔一时沉默,羊羔吐出了一直咀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团被泡烂的纸团,赫拉移开了视线,雅典娜没太在意,又看向帕里斯,阿芙洛狄忒抿抿唇,笑了起来,她向羊羔招手,羊羔抬起头来,像帕里斯一样将三位女神一一看过,又把纸团叼起,跑到阿芙洛狄忒身边,阿芙洛狄忒接过羊羔叼过来纸团,弯下腰把羊羔抱在了怀里,羊羔在她怀里很是安适,它衔住阿芙洛狄忒花冠的一根枝条,轻轻地啃食。
阿芙洛狄忒抚摸着羊羔,向另两位女士浅浅行礼)
阿芙洛狄忒:
(看向赫拉和雅典娜)两位,告诉你们一个很遗憾的消息,它的选择是我。(看向帕里斯)而帕里斯,虽然并不是你选择的我,但我还是愿意替你实现你的期待,你真的想要过、爱着那样的生活吗?你现在还能够反悔。
帕里斯:
我在我的人生中总遇到很多的选择,但我从来不知道选什么才是好的那个,最后都在被命运推着走,我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我想我不会后悔。
阿芙洛狄忒:
谢谢你们的选择。
(她打了个响指,羊羔变化作一个小婴儿,而帕里斯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小羊羔,它眼神懵懂地看过人群,最后眼神落在自己的尾巴上,开心地追逐尾巴起来。)
赫拉:
你真是好运,最后做出选择的居然是这只羊。
雅典娜:
你早有预料?不然今天你怎么会穿成这样,这可和你平时的风格大不一样。
阿芙洛狄忒:
也许是这样吧。女士们,那么,这个金苹果我暂且收下了,颁奖晚会见。(她向工作人员众点头,手上托起一个金色的苹果,闪耀夺目。)
(众人下场,只留下一只小羊羔在一直追逐着自己的尾巴。)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酒色财气四堵墙,许多迷人里边藏,若是跳出迷墙外,便是生长不老方!
话说正德十七年,京城而来的几位名捕路过扬州,甫一进城就被官府请了去,原是城中一夜之间多了七头七尸,身首异处,此案错综复杂,只好央求几位名捕查明真相。
几位名捕明察暗访,剥茧抽丝,竟是在三天之内破了这奇案。
诸位且听,这扬州城内有三个泼皮,岁数最大的姓马,大约三十出头。老二姓李,年纪也就二十七八,最小的姓冯,二十五六。三个人平日在这扬州城内撒泼打横,靠着敲诈乡亲也算混口饭吃。日子久了,三个人臭味相投,于是找了个破庙,对着关羽像赌天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个人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为异姓兄弟。
然而这三兄弟各有所好,马老大贪财,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所以这几年也算攒下了一点身家。冯三好色,有了点钱就花在了窑姐身上。不过最要命的还是那李老二,李老二好赌,弄得钱都扔给了骰子牌九,不止没存下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成天被债主堵门要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能出门躲债。还好这李老二还有个亲哥哥,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看到弟弟落难,就在自己家附近给他租了个破屋小院,让李老二勉强容身。日子久了,李屠夫对东躲西藏的弟弟略有微词,李老二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着总不能一辈子这么寄人篱下躲着,还是得弄点营生把债还了,于是就开始多方打听赚钱的门道。
你还别说,在李老二打听之下还真让他找到了这么个营生,他一个债主子是扬州府官兵的小头目,前几日这小头目带着手下查抄了一批皮货,几个人偷偷扣下没有上报官府,准备私下卖了赚点外快。可惜这种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私下偷卖的价格自然也比市面便宜许多。李老二算了一下,觉得其中颇有赚头,不如自己弄些钱盘下这批货物,雇艘小船带到京城去,赚的钱还能还赌债。
不过他可没有本钱,只好去找冯三商议,然而那冯三好色,也是存不住钱的主,两人商议了半天掰不出一文钱来,这时冯三想了个主意:“虽说咱俩没钱,但咱们那结拜大哥有呀,不如拉上他一起,到时平分如何?”李老二想了想觉得也是个办法,于是两人套上褂子,连夜去找马老大商议,马老大一听有钱赚自然心喜,于是欣然同意,三个人开始张罗租船搬货,其中细节就不一一细表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再说回李屠夫这面,李屠夫这人好酒,脾气又暴躁,故而年过三十也没成家。不过倒是有个相好,是个寡妇,两人平日偷偷摸摸,也算是有了夫妻之实。这寡妇长相不错,不过性格却很轻佻,是个嫌贫爱俏的姐。为了生计跟了李屠夫,又私下嫌他粗鲁暴躁,平日里经常背着屠夫勾三搭四。自从李老二投奔了哥哥,这寡妇就看上了李老二,有事没事就找这小叔子拉拉扯扯。日子一久,邻里都开始传起了闲话,其中尤以李老二那破屋隔壁的鱼贩子传得最凶。这鱼贩子是个不修口德的主,平日就好传些闲话,但凡一件事有三分影,他就能传成十分真。有一次惹怒了一个姓黄的船主,被指着鼻子大骂:“我早晚找人弄死你这长舌的王八。”他还不自知,继续以传些闲话为乐。
这一日夜里,李屠夫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往自己的肉铺走,正巧撞到了这鱼贩子,鱼贩子看了看李屠夫,打趣道:“呦,你还喝酒呢?心是真大。”
“俺喝酒怎么了?”
“你在这喝着黄汤,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做了这个。”说着鱼贩子用双手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这事不说明白,俺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平日里李屠夫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今日又喝了点酒,听着鱼贩子说起这事勃然大怒,提起拳头就要开打。
鱼贩子看屠夫怒了,赶紧说道:“你也只敢打我,却不敢找那狗男女算账,此刻你那相好怕是正和你弟弟在那破屋里风流快活呢。”
“我又有何不敢,你且等着瞧。”李屠夫本就喝多了酒,再被鱼贩子一气,酒劲上涌,一把推开了鱼贩子骂骂咧咧地冲回了肉铺,抓起把杀猪刀就赶往了破院。鱼贩子见大事不好,趁机也溜回了家。
单说那李屠夫抓着刀来到了破院门外,他心想:“老话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在床。我要是在门外叫嚷起来,他俩死不认账不是显得我没理了吗?”于是他先轻推了下院门,发现门没关,于是拿着刀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一路来到了卧房门外,借着昏暗月光探头偷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屋里虽没点灯,可是借着月色还能看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好一对奸夫淫妇,今日我就让你俩知道厉害。”李屠夫只感到气血直冲头脑,借着酒劲也发起了狠,他一脚踢开屋门,拿着杀猪刀冲了进去。他那杀猪刀平日杀猪宰羊磨得飞快,屋内两人也没想到此刻会有人进来,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人一刀,正砍在脖颈之处,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李屠夫借着酒劲连杀两人,鲜血喷得满脸都是,他拎起女子人头看了一眼,正是他那相好。暗骂一声,扔在一边,接着抓起男子头发,恶狠狠地骂道:“老二呀老二,当哥哥的对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勾搭嫂子,罪不可……”话没说完,他就愣在了原地,原来借着月光他看出,手中这人头居然不是自己弟弟,而是个陌生男子。
一瞬间李屠夫冷汗就透了后背,酒劲也消了大半,心里开始懊悔。
“我这是杀了人了,虽说杀的是奸夫淫妇,毕竟也是连杀两人,这要是惊动了官府,只怕就是杀头的重罪。”想到这,他心里一横,“我得嫁祸他人,才能逃脱这杀头之罪。”想到这他拎起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出屋外。
此时李屠夫想起,那爱嚼舌根鱼贩子就住在隔壁,和这李老二的破院只有一墙之隔,李屠夫看了看这墙,心里暗道:“就是你这长舌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干脆这两颗人头就送你了吧。”想到这,他拿过人头隔墙就扔到了鱼贩子家院里,接着回身进屋准备处理尸身。
就在这时,李屠夫突然听到院门被推开,他大惊失色,这要是有人进来看到现场,自己是难逃法网,想到这,他抓起尖刀,趴在窗边偷看院里。只见一个男人拎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接着四处张望了一下,掀开院里水缸,将那东西扔了进去。借着月光李屠夫看出那正是一颗人头。与此同时,李屠夫也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弟弟的结拜兄弟冯三。
“好你个冯三,这是想嫁祸我弟弟呀。”李屠夫刚干过此事也算轻车驾熟,他也不细想,一把抄起杀猪刀,推门就冲了出来,“好你个冯三,给我站住。”
冯三正心里有鬼,哪想到会被人发现,听到这喊声一抬头,就看到个满身鲜血的男人抓着刀冲了出来,顿时将他吓得三魂出窍,转身就跑。李老大也抓着杀猪刀紧追在后。两人就在这夜里一追一逃,不过心里都有鬼,谁也没敢大叫。
要问那冯三为何今晚提着人头来这破院,此事倒是说来话长,前文不是说到他们结拜兄弟三人合伙倒卖皮货吗,可惜此事出了些岔子,那官兵头目似乎另有了买家,开始推三阻四。眼看到嘴边的鸭子要飞,可急坏了冯三,他暗想官兵头目为人,除了好赌就是好色,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拉住了官兵头目,轻声笑道:“这位官爷,您要是成全了小的,小的送你一件美事可好。”
“你且说来听听。”
“官爷可知道杨柳胡同那个年轻寡妇?”
“那娘儿们的确长得标致。”
“只要官爷把这批货给我们,我有办法让官爷和她成其好事。”
“什么办法?”
“那寡妇看上了我那结拜二哥,可惜我二哥是个榆木脑袋,今天早上我听他说,那寡妇暗示今晚要去找他,让他留门。把我那二哥被吓得躲了出来,估计今晚都不敢回家。不若官爷偷偷去了,别点灯火偷偷留门。等到木已成舟拿了那寡妇的短,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这话,两人嘿嘿一笑,这批货物也算是给了冯三。
冯三自觉办成了大事,于是回到雇的船上报喜,可是却没看到李二,只有马老大正等在船上。冯三只说事情办成,马老大大喜,破天荒地请冯三吃酒。
两人喝了几杯,马老大借着酒劲说道:“这次之事如果办成,两位贤弟功不可没?等卖了货物,我们六四分账,绝不会亏待了两位贤弟。”
听到这话,冯三心中不悦,这次的事多亏了自己才能办成,于是低声道:“哥哥,不是小弟不敬,我和二哥才分六成,每人三成?”
“分六成?我是说我六你们四。”
“凭什么?这不该三人平分吗?”
“当然是凭是我出的钱。”马老大理直气壮地说道。
借着酒劲,两人大吵了一通,冯三站起身来走出船舱,恰好遇到一直坐在一旁的船主。冯三刚要告辞,船主起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三人平分,我肯呀,本钱我也有。”
要说这船主为何说出这一句话,那就得从他为人说起,这船主姓王,也是个贪财的主,平日里挖活撬行,得罪了不少同行。自从接了这个生意,他心里就一直盘算,“这趟要是跑成,我收的钱财不过是这三人所获的十分之一。我辛苦跑船一趟,凭什么大头让这三个泼皮赚了?”他越想越是憋气,于是暗下去找了那官兵头目,官兵头目另有的买主其实就是这王船主。本来此事眼看就成,结果冯三一个诡计让这王船主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这王船主本就在那生闷气,结果听到冯三和马老大争吵,心里又打起了算盘:“我养船几年,本钱倒是不缺,不如少吃些亏在里面分上一杯羹。”于是看到冯三出来,他连忙走了上去低声挖起了墙角。
那冯三本就在气头之上,听了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他回头看了看马老大,心里起了怨念:“好你个马老大呀,咱们三人结拜为兄弟,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现在有了好事,你对兄弟且不如一个外人,那这兄弟不做也罢,你就等着报应吧。”想到这他应了船主一句,怒气冲冲地回了家。
再说那马老大,也是暗自生气:“冯三你小子只是动动嘴皮,本钱是我出的,门道是老二拉的,这买卖要是有什么不顺,你们毫无本钱,拍拍屁股走人便是,我的积蓄可是都压在其中。我念在兄弟情谊分你们四成,你倒是挑肥拣瘦了起来。”他几杯酒下肚,酒气上涌越想越气,本身也是个泼皮。就拎起酒壶挽起袖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冯三的家,准备再和他理论理论。
路上琐事放下不表,这厢马老大来到冯三的家,推门进院打算再理论理论。没承想酒气上头,吵出了真火,马老大直指着冯三大骂起来:“老三你给我听好了,这买卖可都是我出的钱,要不是念在兄弟情谊,我早踢开了你和老二分账去了,你若是再不识好歹,这兄弟咱们不做也罢。”说完这话他怒气冲冲准备推门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马老大还没摸到院门,就听到身后阴狠的声音:“不做就不做。”接着马老大项颈一凉,立时倒地。
砍了马老大的自然就是冯三,他本就喝了点酒,又在气头上,听到马老大这番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抓起家里劈柴的柴刀,一刀将马老大砍倒在地。
看着尸身倒地,鲜血喷涌,冯三后背一凉,酒也醒了气也消了,剩下的只有后怕。
“我杀人了!而且这马老大和我是结拜兄弟尽人皆知,为钱争吵也有人看到,官府不用细查就能查到我头上。这可如何得了!”他冷静了一会,一条奸计上了心头,“二哥呀二哥,这事还得对不住你一趟了。正巧你今晚不在家中,我只需趁黑抛尸野外,再把人头藏去你家,官府查上来只怕一时半会你也说不清楚。我趁此机会和那王船主快快地将货搬了,等到查到我时,我早远走高飞去了。”
想到这,他抄起柴刀,一刀将马老大人头砍下,又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偷偷摸摸拿布包了人头赶往李二的破院,可是他哪想到李屠夫酒后杀人,此刻正在那李二的破院之中,于是就有了前文。
李屠夫和冯三两个人一追一逃,跑向了冯三的院子,不过此刻各自心中有鬼,都没敢声张。冯三当先逃入自己的小院。正看到那砍了马老大的柴刀被扔在一旁,他一把抓起,心里也发起狠来:“今日之事不能败露,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如我就和你拼了。”想到此处他抄起柴刀,回身砍向刚追进院的李屠夫。
那李屠夫屠宰牲畜见的血多,不怕杀生,可这冯三也是泼皮出身,平日打架斗殴也没少过。两个人此刻都发起狠来,刀刀瞄准了要害。到底是冯三年轻些,气力也足,扭打之间找到个空隙猛然劈中李屠夫脖颈,李屠夫惨叫一声,栽倒在地,脖子被砍断了一半,当场身死。
砍死了李屠夫,冯三手一松,将柴刀丢到地上,看着李屠夫的尸体暗自气恼起来:“这叫什么事呀,我这一颗人头刚送出去,结果又招来一具,还好我住得僻静,四下无人,这要是让人看到,我还怎么逃得脱。”
刚想到这,就听到院门一响,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那人看了一眼院里,惨呼了一声:“我的哥哥呀!”
冯三定睛一看,居然是李二。
要说这李二为何来到冯三家那也是说来话长,上回书说到李二因那寡妇纠缠心情烦躁,于是早早地躲出门去,又因为家丑不好意思见两位结拜兄弟,于是独自一人在外面喝了一天酒。到大概天黑,他心下一横,还是打算跟屠夫将这事说清了,反正待这生意做成了自己就有钱还债了,也不必再依靠哥哥租房。于是他打了点酒,带着赶往李屠夫家,可是到了门外却发现没有人在,街坊只说李屠夫拿着杀猪刀出门去了,方向似乎正是自己住的那小院。他一听直呼大事不妙,哥哥素来暴躁易怒,自己虽然不在,那寡妇可是在自己院中的,这要是撞到多少得惹出些祸事。
想到这,李二连忙跑向自己小院。甫一推开院门,他就看到地上几处血迹,大惊失色下赶忙冲入房间,一眼看到房中一男一女两具无头赤裸尸体倒在床上,而哥哥已经不见踪影。看这情况,他也猜到必然是李屠夫杀了两人,于是也不敢声张。没想到四下检查了一下,又发现马老大的人头扔在自己水缸之中。这一下他真是丈八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打死也猜不出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也知道今晚马老大和冯三喝酒,此刻找不到哥哥,那就先去找冯三吧。就是如此,他连忙锁了院门,赶往冯三的家。
结果刚一推门,好巧不巧就看到冯三满身是血,柴刀扔在地上,而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具虽然没了脑袋,可看衣服他就认得是马老大的尸身,而另一旁正是自己的亲哥哥李屠夫。
看到这情景,李二悲愤地高呼一声:“我的哥哥呀。冯三你这狼心狗肺的混账,和我见官去。”接着扑上来就要抓冯三。
冯三被人撞到了现场,一看是李二,心里也知道这事无法善罢甘休,此刻他杀红了眼,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今天连着李二一起料理了吧。于是抓起柴刀砍向了李二。可是他和李屠夫方才搏斗了一场,虽然侥幸获胜,自己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上来几刀竟都砍空了,李二看他丝毫不念兄弟情谊,这时也发起了狠,正巧看到屠夫的杀猪刀扔在尸体身边,于是借个机会抓起了杀猪刀对着冯三脖子就砍了下去。一刀下去,鲜血飞溅,冯三直接人头落地。
李二抓着杀猪刀,看着这满院的人头尸体,心里也犯了嘀咕:“今天出了这么多命案,而且死者不是和自己相关,就是死在自己院里。这要是被拉上公堂,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说得清楚,哪怕说得清楚,青天大老爷又能不能信?到时候棍棒之下,自己还得受那皮肉之苦。再加上平日就被债主追债,此刻哥哥已死,自己再无牵挂,不如就趁夜逃了,一了百了。”想到这,他匆匆赶回了自己的破院,准备收拾些东西跑路。
就在他收拾东西的功夫,就听到院门轻响,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推门而入。他连忙从窗户一看,却发现正是那鱼贩子。
话说鱼贩子逞一时口舌之快激怒了李屠夫,看到李屠夫拿刀出了门来他也知大事不好,又不敢上去拦截,只能逃回了家。躺在床上,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妙,本来这事就是自己添油加醋,编出来的,这要是李屠夫真闹出事来,自己岂不是搬弄是非,挑拨之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他心下不安,觉得还是应该偷偷查看一下。于是穿衣起床,刚出了房门就看到院子里两个黑乎乎、圆鼓鼓的东西。他借着夜黑仔细观看,这一看不要紧,只吓得他大惊失色,那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一颗正是寡妇的,而另一颗他却不认识。
说来也是死催,看到这不认识的人头,鱼贩子好奇心起,他偷偷推门而出,悄咪咪走到了隔壁院门,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发现里面没声,于是大着胆子推门而入,打算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也是无巧不成书,正撞到李二回家收拾东西。
李二看到鱼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日这鱼贩搬弄是非,他也有所耳闻,只是自己那“嫂子”实在轻佻,若是因这事和那鱼贩子吵起来丢人的还是自己,于是只能强制压下怒火,哪知道今日出了如此大祸,多半就是由他挑唆的。
思及此处,李二气上心头:“好你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今日这祸事和你脱不开关系,今日我就让你这小人给我哥哥偿命。”他一把抄起带回来的杀猪刀,推门冲出了屋。
那鱼贩子以为家里没人,正在院子偷偷打量,哪想到李二径直冲了出来。看到明晃晃一把尖刀,鱼贩也知道大事不妙,转身就跑。可是李二杀意已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刀砍向鱼贩子的脖子。鱼贩子只来得及发出声惨叫,就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李二一把拎起鱼贩子的人头,啐了一口。他突然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就算逃跑也得有点盘缠傍身。看着这鱼贩子的脑袋,他突然想起一事——当初咱们提过,这鱼贩搬弄是非,惹恼过一位姓黄的船主,那船主说了句气话:“我早晚找人弄死你这长舌的王八。”此刻自己杀了这鱼贩子,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去找那黄船主敲诈点钱财去吧。
想到这他找了件破衣服把鱼贩子人头一包,于是拎着衣服借着黑夜赶往了黄船主的船。一盏茶的工夫,他到了黄船主的船前。黄船主知道他是个泼皮,也不敢惹他,把他迎上了船。
“李老弟深夜来找我,所为何事呀?”
李二倒是也没废话,把衣服一摊,扔在了桌上,鱼贩子那人头咕噜噜滚了出来:“黄老哥不是要找人砍了这长舌的混蛋嘛,我今日是来领赏的。”
“这……我当时只是一句气话,这可如何是好呀?”黄船主大惊失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跑路急需些盘缠,我跑得了便是无事,我要是被抓,那免不得就得供出老哥了。”
“李老弟,你这是……你这不是害我吗。”面对着无妄之灾,黄船主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
“多了我也不说,还请老哥资助一二。”
面对泼皮的敲诈,黄船主也是无奈,只得进了自己船舱,打开箱子,拿了一些银钱。就在这时,他看着箱角扔着一包东西,他想了一下揣在了怀里。
黄船主拿着银钱走出房间,把钱给了李二后苦笑道:“李老弟呀,钱我也给了,你若是真的事发,不会连累老哥了吧。”
“拿了钱财,我自然守口如瓶。”
黄船主转身从厨房酒坛倒了两杯酒,把一杯递给李二苦笑道:“那老哥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李二接过了酒,一口喝干,接着道:“那我和哥哥就后会有期了。”话刚说完,突然感到腹中剧痛,“你……你这酒里有毒。”说着他强忍疼痛,抓起腰间的杀猪刀,就想砍向黄船主。
黄船主早提防着他,自然不会被他得逞,看他剧痛之下手脚无力,一边退避一边阴森笑道:“这是你逼我的,我本是一句气话,你倒是给我按了一顶买凶杀人的死罪,你逃不逃得了老天知道,真要是被抓,我才不信你不会泼我脏水,到时我有苦说不出,反正都是重罪,就别怪哥哥我心狠了,这砒霜本来是药老鼠的,剩下半包就喂了你吧。”
李二气急之下胡乱挥刀,然而越是运动,气血运行越快,没过几下,刀子脱手,人也摔倒在地中毒身亡。
看着李二身死,黄船主心里也是一阵嘀咕,自己不甘无端背祸毒死了李二,可到底也是犯下了杀人重罪,一旦官府来查,自己难免脱不开干系。看来需得嫁祸他人,才能换得自己平安。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人,都说同行是冤家,那王船主平日撬行挖角,抢了他不少生意。这几日,李二又包了他的船,嫁祸给他既能出口恶气,又合情合理。
想到这,黄船主想要抬起尸体嫁祸他人,可惜尸身沉重不便搬运,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起杀猪刀砍了李二人头,将尸身推到水中,接着看了看鱼贩子的人头,心想:“老王呀老王,看我多大方,这次就买一送一吧。”于是他拎起两颗人头,随手将杀猪刀揣在怀里,抹黑走向了王船主的船。
摸到船边,黄船主发现船上居然无人,于是偷偷跳上了船,张望了片刻,选了个大鱼篓将两颗人头扔了进去。刚做完这些,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什么人?”
那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船主。他与冯三达成了交易,在那暗自心喜。等到马老大离开,他就下船去了酒馆,打酒割肉庆祝了一番,酒足饭饱这才哼着小曲往船上走,此刻在他心里这买卖已经跟了他姓。哪知道刚走到船前,就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上了船,他以为是小偷,就跟了上去,大喊出声想要吓走对方。
黄船主一听是他回来,心想这下糟了。他把心一横摸出杀猪刀转身劈头就砍了过去。王船主只当对面是个小偷,哪想到对方竟要杀人灭口,此刻看到刀光想要再躲却也晚了,只来得及一偏头,就被杀猪刀砍在脖子上,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接着眼前一黑,人头落地。
黄船主砍死了他,也怕那一声惨叫惊动他人,于是赶紧夺路而逃。
待得天亮,有路人发现尸体吓得赶紧报官,一时间七头七尸,身首异处,案子之错综复杂让官府也束手无策,幸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位名捕顺藤摸瓜居然将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将黄船主抓到官府,虽然他杀李二是迫于无奈,但是杀王船主可是死罪一条,于是定了秋后问斩,身首异处,自此此案一共八头八尸,宣告结案。
尘埃落定,铺头整理了卷宗,归案入库,于卷宗扉页附注:
“酒色财气迷人眼,天道不爽,报应循环!”
注:灵感来源是无限团的一个调查任务,感谢我的主神.jpg
文/鹤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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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得稀碎,随便看看
我和朋友抵达那家小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天是阴的,灰蒙蒙一片,我叹了口气,觉得这一趟来得真是不值。
朋友看我面色不佳,打着哈哈安慰我,他调大了车载音乐,嗓门也连带着高起来,大声说:“这家店可好吃了,我跟你说,吃东西就该去这种不起眼的苍蝇馆子,你看你天天在市区里吃的哪个不是料理包,这家可是纯手工做的,肯定不一样。”
我兴趣缺缺,但没好意思面上表现出来。一周前公司裁员,我成为了一个新鲜出炉的无业游民,朋友得知了消息,大老远跑过来把我拽出公寓,要带我去爬山转换心情。
我是不理解爬山为什么能转换心情,办公室坐久了的后果就是现在我的身体早跟生锈机器人没区别了,下楼买个早餐都能累死我,这一趟到底是放松还是谋杀,我不好说。
今天天气欠佳,爬了一早上的山,看见的全是云和雾,半点山色也瞧不着。下山之后直奔饭馆去,想着满足了口腹之欲至少还算点慰藉。
但当我在那家店里坐下之后,我再次后悔了。店开在半山腰,藏在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里,没有什么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气,就是普通的水泥房子瓦片顶,墙面上一半裸露的红砖,一半坑坑洼洼的灰色水泥,简单粗犷的装修风格,如同一刀劈开皮肉裸露出乱七八糟的森森白骨。
我坐在红色塑料凳子上,看着朋友,他摸了摸鼻子,镇定自若地喊:“老板!点菜!”
店里空无一人,安安静静,只有生锈的绿色风扇在头顶呜呜转。过了一会,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看见我们,淡淡地点头,从柜台后面抽出一张过塑的菜单放在桌上。
“招牌是猪肉包子和卤鹅。”老板娘说。
我低头看菜单,都是些家常菜,好在价格还算合理,于是随便点了几个菜,掏出了手机。
朋友看我捣鼓手机,又嫌无趣。“哎哎别看了,平时还不够你看的,收了。”
我抬眼看他:“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朋友:“哎儿子,妈给你讲个故事。”
朋友:“从前有个女孩——”
从前有个女孩,名字叫小圆。
小圆生在一个极端扭曲的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的母亲叫王翠,是被父亲李富买来的媳妇,结婚的时候摆了两桌酒席,送走稀稀落落的宾客之后,关上房门,就这么潦潦草草地生了孩子。
王翠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名字都没取就被李富溺死在了水缸里。王翠没说什么,收殓了小小的遗体,只留下了婴儿脖子上自己亲手做的平安符。
不知是不是那压在枕头下的平安符起了作用,王翠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丈夫和岳父喜笑颜开,这个孩子就在这个狭窄的家里顺遂地成长,唯一的一次风波,是王翠在儿子三岁的时候,见他还是身体瘦弱,便从枕头下拿出了那个平安符,戴在他身上,被丈夫看见之后暴跳如雷,一把拽下布符,撕得稀碎扔进了臭水沟。
王翠没说什么,她站在水沟旁看了一会,看那红色的碎布起起伏伏,被缓慢蠕动的黑水裹挟着向远方走去了,在那死去的孩子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不见的时候,王翠忽然若有所感,她低下头,扶住了自己的肚子。
王翠毫无预兆地怀孕了,不久之后生下了第三个孩子。产妇还在坐月子的时候,邻里经常听见这家传出激烈尖锐的辱骂,李富拿着棍子抽打王翠,逼问她这是谁的孩子,而王翠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吭。李富想效仿第一个孩子的做法,愤怒地想要抢过女婴摔死在地上,但他没能如愿,王翠突然疯了一般扑上来撕咬他,这个浑身虚弱骨瘦如柴的女人,胸膛里好像烧起了一把火,她面庞扭曲可怖地尖叫着,抓起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往男人身上砸,暴怒地尖叫:“不许碰我的女儿!”
这个女孩艰难地活了下来,王翠给她取名叫小圆。
而就像是冥冥之中的轮回报应,隐形的矛盾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小圆生性孤僻,总是呆呆地望着墙角,伸着手在空气里划动,后来女孩逐渐长大,在又一次屡见不鲜的争吵中,她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看着父母摔打着争执,突然咯咯笑着,伸出手,指向父亲身后。
“姐姐。”小小的女孩笑得很开心,“姐姐来了。”
王翠没有对小圆说起过她被溺死的姐姐。李富惊恐万分,嫌弃变成了厌恶和恐惧,他把小圆拎起来,扔出了家门,王翠冲上去要拦,李富一怒之下,抄起了门边的锄头。
夜里,李富扛着一个麻袋出了门,在后山草草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他后面,一路走一路哭,李富没理她,埋完就下了山。
而小圆留在了那座山上,再没回来过。
朋友端着一脸神秘,贱兮兮地停下讲述,大概是看懂了我眼里的无语和愤怒,在我骂他的前一秒话锋一转,道:
“十年后的大年三十夜,警局接到了李家村村民的报案——”
十年后的大年三十夜,警局接到了李家村村民的报案,起初没有人在意火焰爆响的声音,它在塞满了爆竹声的黑夜里不足为道,直到那呛人的味道越来越大,钻进邻近的院子里,邻居挥着手骂骂咧咧地走出来,静了片刻,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着火了!
大火被扑灭之后,村民在屋子里找到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李富家里住着祖孙三代,但屋子里只找到了李富的父亲和儿子,户主李富本人则不知去向。
村民们报了警,两天后,警察在村西头发现了一堆尸块,警犬在小山坡上狂吠,小警察一铲子下去,带出一大块沾着血的泥土。
警犬一路找到了后山,警队忙到了下午,林林总总挖出了八袋尸块,最后警犬在一个坡地下狂吠,牵着绳子的警察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转头呕吐起来。
小山坡上孤零零地长着一棵树,树下放着一颗淌血头颅。
队里的老警察面不改色绕着头颅转了两圈,指指地下,说,别停,再往下挖会。
老警察:凶手把他切得这么碎,撒饵一样一路埋上来,最后把头放在这里,你觉得他想表达什么?
于是警队继续往下挖,十分钟后,挖出了一具尸体,尸体的头骨上有一块豁口,像是被钝器砸出来的。
市局对这起案子展开了漫长的调查,但始终一无所获,而在距离李家村几十公里的山里,一个年轻女人开了家店,做起了人肉生意。
“这家黑店专做人肉包子,还会用尸水来做卤肉,味道鲜美入味,但是碍于位置偏僻,而且店面装修普通,生意一直不太好。”
“所以老板想出了个办法,雇佣合伙人给她拉客,只要把人骗进了山,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哈哈。”我敷衍地拍了拍手,“真是辛苦你为了吓我特意编个故事了。”
“干嘛啊,听着不像真的吗?恐怖片里不是都这样吗?怪谈必是真的,标着闹鬼牌子的别墅肯定会闹鬼,女主角永远会在追逐战里平地摔。”朋友摇头晃脑。
说话间老板娘上了菜,我夹起包子放进嘴里,含糊道:“你也知道都是套路了,这故事真是有够烂俗。”
我们俩折腾了大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满桌的菜堵住了朋友的嘴,店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我打量着碗里的包子,觉得它没有朋友吹得那样好吃,没什么肉香,还泛着一股隐约的酸味,老板娘在厨房里切肉,菜刀一下一下剁在案板上,咚,咚,咚。
木桌油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香,熏得我有些头昏脑胀,头顶的风扇还在半死不活地转,女人没完没了地剁肉,一下比一下响,一下比一下重,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太阳穴上,我终于有些受不了,想要喊她小点声,这么想着,我匆忙地嚼着嘴里的肉包,却在某个闪电般的瞬间触碰到了什么。
我猛地愣住了,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坚硬的片状物,不是肉渣也不是软骨。
朋友看我脸色发白,问我怎么了。
厨房里的剁肉声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停了,我流了满背的冷汗,匆忙吐出嘴里的东西,不敢多看,拽起朋友就跑。
“诶你跑什么啊没付钱呢。”朋友一脸莫名其妙,我看见厨房的帘子掀开,露出了女人面无表情的脸,把钱包甩在桌上,拉着朋友头也不回地逃了。
上了车以后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怀疑我脑子真出问题了,我把自己塞进副驾驶,指挥他赶紧开车,朋友不明就里,只能在我的催促中手忙脚乱地照做。
等到车开出了山道,再也看不见那店面,我才松了口气。
“干什么啊?你不会真被吓到了吧?”朋友也缓过气来了,嘲笑道:“早说你害怕嘛,我就不讲了。”
“放你的狗屁。”我呼出一口气,“我他妈的好像吃到指甲了。”
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杀人犯还知道毁灭证据,做人肉包子的不懂挑挑食材?我看你脑子是真出问题了。”
“……也是。”我回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有点神经过敏,就没反驳他,任由他嘲笑了,“不过这家店太邪门了,还是跑了好。”
“随便你吧。”朋友嗤笑了一声,“哎,不过刚才那故事还差个结尾没讲完,不讲完我难受,我继续了啊。”
我作势要抽他,他毫不在意,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
“女人为了保证拉来的客人能够顺利成为自己的货品,还想出了一个保险,让他们信赖的朋友把人带过来,在店里先吓一下他们,再把人放跑,这样他们就会认为自己死里逃生,从而放松下来,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去往屠宰场的路上了。”
“这些自作聪明的客人啊,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瘫坐在座位里大喘气,而他们问的第一句话,往往都是,接下来咱们去哪?”
我干瘪地哈哈笑了一声,抬手狠抽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下次别他妈讲了,有够烂俗的。”我躺在座位里伸了个懒腰,问,“接下来咱们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