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曼特赫尔及山岭联合王国的冒险者公会得到了数个长期委托,那是被神秘的冒险家寻找到的众多秘境,那位冒险家选择将秘境的开拓权全部赋予冒险者公会,因此公会获得了面向所有级别冒险者们的长期委托。
随即,这个特别特殊的委托,得到了长老院的大力扶持,自从曼特赫尔及山岭联合王国建立后,曼特赫尔终于向世人开放了神秘的山岭王国,地底侏儒们的领土,边境的翡冷翠也将作为新的商业都市开始发展——
“秘境探索”
所有秘境都需要最低四人起步的组队讨伐。
当前所有秘境
【畸变现实·立姆地下王国】(可以进入)
【稚子童话·米诺陶洛斯的纸迷宫】(完成立姆地下王国开放)
【记忆碎片·伊苏沉没的拼图】(完成米诺陶洛斯的拼图开放)
————————————————————
涉及国家:曼特赫尔及山岭联合王国
事件说明:由曼特赫尔及山岭联合王国公开的悬赏令,为角色扮演冒险探索玩法,志愿游玩的玩家需要凑齐4个角色(有能力的玩家可以多开)组队,由曼特赫尔方担任冒险主持人。更多的信息可询问曼特赫尔中之人。
【云阙. 起】(上) 抓住那个负心人
这是来白岛之前的事了。
初夏。酒楼。朗朗乾坤。
好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半是簇拥着一个年轻少爷。此人平民打扮,头戴青玉箍,上面雕的不是竹而是一支小花;身上穿着素衣,外披一件浅绿色的轻薄的长衫,比不上达官贵人家公子的规格,但也用料很好。他捏了把小扇,扇尾也挂着一枚花形的玉坠,其他物件都是随从们拿着,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这年轻人便是如今的林付清了。
现在的他面色红润,行动利索,一如常人;原本留在这具躯体上伤痕也几乎消失不见。但林家仍是对他严防死守。这具肉身对鱼仙来说是费了心思寻得的珍贵之物,对林家来说更是如此;找到他,求得仙药,恢复到能担起林氏之子的面子,每一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每一步需耗费的人力物力自不用说。若非还愿这个名头实在是天经地义,好容易救回来的小子想出这种远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然,对这具身体如今实际的拥有者来说,这里才是遥远他乡,白岛才是家。如今的“林付清”不会担心去的路途遥远,越靠近白岛他越安心。只是这话万不可对人类说,连念头也不能被他们猜出来。
林家虽然百般希望把他留在家里,但仙药非同寻常,知道它名号的人亦知此物近乎起死回生;何况再怎样说心疼孩子,也不能太长久地把他这样年纪的男子困在后院。即使如此,平日里出门想要走动,也得跟着一圈人。这些人像棋盘上的黑子,把他牢牢地困在中间。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
学堂学子们的念书声高高低低的沿着微热的风在水面上流连,酒馆里的人们则在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着更为生动的消息:妇人产鱼。
这个听起来十分骇人的消息,依附着含糊不清的口舌弹跳,沿着街巷一路飘荡,将林付清引到此处。虽然这个说法玄乎又吓人,但也许毕竟是在城镇中,周遭的百姓并没要对此事的真伪一探究竟,也没要拉帮结派去踹门烧家。人们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不成体统的小丈夫—
“听了吗,那周家小子这次可真是闯了祸了!”
“那小子之前就疯疯癫癫的,好容易结了亲,老婆刚生,就闹出这么大事,唉。”
“要我说这姑娘找他就是瞎了眼。”
“听说娘家大舅拿着棒槌来坐镇了,到处找他呢…”
“他以前倒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不知怎么就疯疯癫癫的了,搞不好是染了什么毛病。”
“他们读书人不喜欢搞什么五石散什么的吗?”
“也有人说是结交了贵人,吃了丹药,就受不了这民间苦楚了。”
---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可我听说,这次倒也不完全怪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中了邪,听说他老婆生那孩子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他之前就三天不着家的,不知去哪里鬼混,老婆生孩子也不见他,生完了他才偷摸回来看一眼,又跑的鬼影也没….”
“也不是,听说那孩子生下来倒不全是个人样,那周生喝醉了跑回来看一眼,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怕的是那大舅子吧。”
“药铺的那王二说,看了一眼,说生的那娃娃好像是个鱼,不是个人。””
“人能生鱼?那不妖怪了吗。”
“可我听人说,锦鲤入梦,那可是好兆头,生条金锦鲤,可不是他周家祖上添光了吗。”
“但总归生了怪孩子,也不好处理吧。”
“要不,你去看一眼?”
“可别,那大舅子已在门口骂了那周生三天三夜,一副要拼命的样,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林付清吃着茶听着,眼睛却看向对面一群人。为首坐着品酒的是个穿着阔气的女子,也是前呼后应,听着周围人高谈阔论。此女粉面桃腮,犹然少女,却作妇人打扮,将一身锦绣撑的十足体面,举手投足间也是当家作主的气派。这正是景颐舒,如今该被唤作齐夫人,乃是明州行商大户景氏的独生女,齐家的新妇。但与这两家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年轻一辈中,大抵是她说了算的。只是这些也不是景颐舒“本人”的能为,而是某位鱼仙入世后一手打造出的局面。人类赞叹景家千金年轻有为手段了得,对付心人来说也是如此。活用人类身份带来的附加价值,远比单纯寄宿其身要有用的多。
林付清看了她一会,那小姐便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片刻,对彼此身份心下了然,景颐舒便指了个侍女去邀他过来。景氏、林氏,在商场上也是有头脸的世家;纵然两个小辈是初次见面,相互一报名号,便足够应酬起来了。林付清自然从善如流,过去和她拼了桌。两条鱼穿着人身,按着人的规矩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不动声色的接了头。
林付清很快便看出,紧跟着她的那三个侍女也是鱼仙所附的付心人。这让他吃了一惊。景颐舒见他眼色,扬眉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若是一群人中同时出现太多付心人,一旦露出马脚,难免让人疑虑;但若安排妥当,身边有同伴彼此照应,比单打独斗要便利许多。人类的身份会带来很多东西,但也有很多制约,总是福祸相依;身为鱼仙,在无数流转的记忆中,在来到人世后,他也早就明白即使对人类中更为身份尊贵的人来说,也是被各种规矩约束,不能轻易坏了章法。如何运用自己的身份,如何运筹帷幄,谁也不曾有真正的把握能不冒风险,万无一失。鱼仙如此,人类自己也是如此。
眼下,林付清看着对方把身边人安排的井井有条,认为很有必要学习。林家在全力照顾他,却也处处掣肘他。本来他选这个身份,也是看中对方有无论如何都要保他的理由;可如今他有事要做,就必须设法打破这份禁锢了。
二人又叫了点点心,一边听,一边低声聊起这桩奇谈。
“不知林少爷这事怎么看?”
“在下是途径此地,对此地不熟,这事听起来倒是有趣。那周生不像良人啊。”
景颐舒点点头,指尖在杯口上转了半圈。
“听闻他本也是好学之人,不知日前染了什么瘾,发了什么癫,性情大变。”
“哦?那不请个道士,去给他驱驱邪吗?””
“都是街坊邻居,从小看到大,说是性情大变,无非是突然胡作非为,失了男子汉的体面。”
“要真像大家所说,他弃了妻儿不顾,那确实混账。可怜那孩儿却无父照顾。”
“若那真是锦鲤孩儿,倒是他有眼无珠了。”
“自然。在下听海边人说,鱼婴诞世乃是仙人指路,要供奉才是。”
“可不是嘛。周生那妻子于氏,倒是我家铺子里个小掌柜的外甥女,说起来,也不是外人。”
“那如今能主事的也只有齐夫人您了。”
----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两人一唱一和,便起了身要到对方家里去瞧瞧。
林付清一站起来,书童便伸手扶他,一手抓着他的手肘关节,一脚不露痕迹的抵在他步前。护卫也上前两步,绕到他右侧身前,回身对他一揖,说道:“少掌柜,此等杂事,又有血光,还是三思。”
两人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把他堵在这了。
景颐舒挑了挑眉,笑道:“哟,好好一个大男人,倒比我这小娘子要护的紧了。”
侍从一愣,不好再当面开口。林付清假意气恼地挣了一下,书童略松了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林付清”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对书童展颜一笑:“少爷我倒也不是做不了事。”
书童盯着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回话来。护卫看着他们仨人,不得指示,也只好原地不动。
景颐舒便大大方方的伸手来拉林付清,笑道:“要走就走了,光天白日,有什么好扭捏的。”
书童只得收了手,朝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回到林付清身后,不再阻止。
景颐舒的侍女们绕在身旁,不动声色的把他们微微隔开。
酒馆里仍在兴高采烈地谈着传闻,对口中的事有多少真假浑然不知。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
tbc
一般来说第一位道馆挑战都会选择一位性格相对亲切的道馆主,只是眼前这位和亲切或是温柔等柔软的词汇没有什么交点,不让人讨厌,但也没法让人亲近。“希望你也有你同伴的实力。”景舟依旧散发着纯粹的苦涩味道,除了让人喉舌发苦,头脑也会前所未有的清新,他似乎很欣赏在战斗中拥有绝对清晰的思路的挑战者。
不过很明显,比亚尔似乎并不符合他的认可准则,甚至连出战的宝可梦都出乎意料的完全不在意他的指令,眼看着道馆主愈加皱起的眉头,比亚尔终于还是拍了拍老爷子,“...怎么说这是道馆战,就稍微出点力吧。”听罢,盐石巨灵拖着慢悠悠的巨大盐块身躯缓缓站起,总算是从任由对方的远古巨蜓疯狂抓挠射击的状态脱离,而后像甩动柔软鞭子一般猛地甩动棱角分明的臂膀,原本正凶猛袭击的远古巨蜓被这突然采取的主动攻击打了个冷不丁,一下便嵌进了道馆主面前的土地里,“...姑且实力还可以。”“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呢。”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宝可梦强度稍稍缓解了道馆主的不满,至于自信的态度相信对方也见过很多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感,只是接下来比亚尔做的事情让他又有些许不满。
连续的铁壁将自身的防御抬升到夸张的地步,再凭借自己的庞大体型和坚硬身体使用扑击碾压,简单到发指的战术,却如此轻易地将剩余的宝可梦一一败下阵来,“丝毫不懂变通的战术,你真的认为这就能挑战本馆的王牌挑战吗?”当巨斧螳螂的宽刃战斧被坚硬的盐结晶和夸张的体重一并压得有些许卷刃时,景舟又一次开口,“你应该回去学学更丰富的战术再来。”“没必要,”比亚尔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的习惯就是这样,能以力取胜,则无需考虑。”又是一次扑击,被坚硬盐块砸中的巨斧螳螂一口气被压住,差点昏厥过去,道馆主闻言沉默将其收回,看着比亚尔的表情变得犀利了起来,“是吗...看来还是需要给你一些必要的教训才好。”这是他最后一个宝可梦了,比亚尔知道他这底气是从哪儿来的——那是最终的王牌考核,连瑞秋都烦恼了好久的存在,“来吧,脱壳忍者。”携带气球的脱壳忍者,以及——“然后是,太晶化!”太晶珠的光芒亮起带着噼啪声的金黄,随后光芒闪耀,原本棕绿色的脱壳忍者变得晶莹剔透,身上缠裹着闪烁的电流,“来吧,这可不是你的蛮力能战胜的。”此时的道馆主神情变得严肃,却不是刁难的模样,打磨锋锐的眼神像是要再从比亚尔的身上切割出更多的问题,再用言传身教予以改正,“原来如此,您是一位好老师呢。”
“不过,真可惜,我这次不是来上课的。”大师球的光芒闪烁,在景舟略带惊讶的目光中,盐石巨灵被收回手中,比亚尔慢悠悠地翻找背包,嘴上却并不慢地快速言说道:“当单一宝可梦无法突破对手时,应当及时切换合适的宝可梦予以反制,不能让对方营造更大的优势。”从他手中拿出的第二只一模一样的大师球,比亚尔轻轻抛出,“您不该觉得不做任何修改的相同考题能驳倒一位已经看过考题的学生,老师。”从大师球中钻出的宝可梦还未显露身形,随其而出的沙石就已经随着莫名的风将封闭的室内充满,密集的沙砾快速抽打着脱壳忍者,随后以数量和强劲将它吹翻,“您看,我不是不动脑子,只是大多数时间真没必要。”比亚尔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只是漫天的尘沙让两人都看不到彼此此刻的表情。
“...虽然通过了,但为什么要捏我脸....还有这补品礼包...呜哇,闻着就好苦啊...”比亚尔揉着自己被扯得偏到一边的脸,看着手中冒苦味的提袋表情一阵抽搐,而瑞秋表示:“活该,谁让某人让人火大的本领那么高。”
艾达精美的工艺品可谓名声远扬,就连南奥恩塞斯的君王也爱不释手。位于地底的漩涡国度也对于艾达的魔法工艺品深感兴趣,漩涡国度的君主Ordinus试图邀请露露娜女王前往漩涡城进行商议,并希望于艾达建立起货用传送门。为此,漩涡国度一方向艾达的女王寄出了前往漩涡国度的邀请函……
邀请函详情: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5281/
————————————————————
涉及国家:漩涡国度、艾达
事件说明:由漩涡国度向艾达发起的外交事件,双方可自由商议并创作外交内容。根据双方国情,说不定会带来一些外交以外的结果和发展?
与残暴的影之王相反,王子兰道尔是一个心地善良、为民着想的骑士。这位半精灵骑士近十年上天入地,从战场到厨房,从军队到民间,只要是有人需要的地方,他就会展现他乐于助人的一面解决人们的问题。
而如今落到这位魔法国度的王子头上的一个问题竟然是——世界各地那些看似不可攻克的食材。
家有严父的王子为了其能够继承克劳福德家族的荣光,能在将来成为和父王一样优秀的王位竞选者,在费里斯塔尼亚乃至全世界就魔法领域的影响是或不可缺的。但王子因为比起严格的父亲,更亲近温和的母亲和管教松散风趣的叔叔,并不追求那些莫须有的功利。但在父亲的命令下,王子最终选择了一条看似更亲民,却对世界文化的影响至关重要,又有可能使所有人幸福的研究路线——食材。
就王子作为代理军团长与费国军人们在非战争期间相处的数年,他对于雇佣兵与各地旅行者冒险家的残酷伙食与部分危险食材毫无依据的处理方式了解一二。不知从哪位死者身上捡来的发霉面包、来历与毒性不明的野生菌子、梅斯邦的长猪肉丸、群兽大陆的群英荟萃炙烤海怪(甚至概率性掉落哩噶俪国民从SSR晋升为UR级黑暗料理……?!)……说到底在这些不可名状的产物之下,卑谬和迦洛林的生命体征维持餐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费国可以说是发达的材料学与药草学中,仅仅研究出了纯粹而又复杂、只有专业炼金师才能掌握的药物精华提炼方法,且大多为能够安全养殖的魔法植物。而对于不同野外食材的解剖、部位分析和烹饪方式却有所缺漏!门槛极高且完全不亲民的材料学到底该怎样征得人们的喜爱?!那无非就是让那些人们不敢触手可及的食材成为所有人饭桌上的美食,尤其是为世界各地的雇佣兵开拓能在野外随时随地都可以就地取材并烹饪的营地料理!如果野外已知能吃的食材变多,那么就会有减少雇佣兵意外死亡概率的机会!拯救世界各地因误食甚至生吃危险野生食材而死的无辜雇佣兵们……这件事如今在心系百姓的热情加持下也变得刻不容缓!!
于是,兰道尔王子踏上了研究食材与烹饪手法的旅途,也许路上会遇到不同的伙伴和不同国家的欢迎,但攻克那些看起来十分危险甚至真的有毒有害的食材终究是一个困难的课题,旅行的朋友和资源的支持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
主要NPC:兰道尔·克劳福德(费里斯塔尼亚)(其余冒险小队人员待报名加入)
涉及国家:全世界
事件说明:本事件为设定补全类长期迷你事件(同时也是单个NPC关联事件的例子),每个国家都可以自由创作当地盛产的食材和料理,包括但不限于安全食用或危险的动植物甚至是魔物。危险食材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可以烹饪食用以及安全烹饪方式,决定不了的欢迎进行命运裁决。
除此以外,也十分欢迎在部分地区限定或长期加入王子的冒险小队进行烹饪分工、食材提供、冒险指引等互动。
首次开口说话,师父并不惊讶,甚至一旁的师兄也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师父把煎好的药递给我,一如往常那样小声嘱咐要趁热喝,我问师父,你不会生气吗?她摇了摇头,只是道,不会。我又问师兄,师兄也不生气么?师兄闻言回头瞥我一眼,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他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说话,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肯开口而已,她不管你,我也不管。所以……师父也知道么?我艰难地咽下药汤,抬头小心翼翼地觑着师父的表情。师父应当是注意到我的心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的,但这没什么,你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师父还要去医馆帮忙,没再说什么,直接走了,师兄留在家继续誊抄药方,据说这是师父留给他的课业,今日阳光明媚,灿烂生辉,落到窗前,便是一地的碎金,耀眼极了。这药属实太苦了,我喝得很慢,慢到师兄都有些不耐烦,回头想要催我,偏偏他回头,我们四目相对,他见我这模样,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愣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问我,你哭什么?这药就这般苦?我吸了吸鼻子,终于喝完这碗药,道,师父也太好了。师兄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她当然好了,她对谁都这么好。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遇见师父和师兄,是在春天。草长莺飞,暖日和风,我却因为得了病,被赶了出来,走投无路、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师父恰好路过,把我救了下来。我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因为在看见她身影时,已经神智不清。听师兄转述,师傅见我一身顽疾,又如此垂危,于心不忍,把我带了回去,过程并不难,只需要花钱把我买回去,按理说师父应当生气,可她担心我的状态,付了钱便走了。那时我不愿开口说话,好在师父与师兄都精通手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用此种方式交流。我比划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的父母在去年冬天便都离开了,后来遇见人贩子,又被卖到此处来的。师兄嗤笑道,我早看出来了,那就是群没良心的玩意,一个小孩生病了不去寻医反而想就地埋了,能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我身体渐渐好了些,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我鼓足勇气问师父,能不能让我留下来帮帮忙,如果可以,我也想学医,努力治好我这一身的病根,还能帮助别人。这话还没说完,师兄先着急起来,不行,他眉头紧锁,很不开心,哪儿那么容易就收徒弟的!可师父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看着我道,学医很苦。我道,我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最后她笑了笑,很是无奈,我可以教你些东西,留下来吧。
那天之后,眼前这个大我不过十来岁的人成了我的师父,而她身边这个人成了我的师兄。成了师父的徒弟之后我才知晓,师父出身于青岩万花,师承药王孙思邈,学有所成后,独自出谷游历,师兄也是她在这期间救下来的人。师父遇见师兄那天,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医馆门口,来往路人议论纷纷,有人认为他是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被报复,怕自己被波及不愿出手,最后是师父把他带回去医治的。我问师兄,所以你是真的惹到了什么人吗?师兄冷笑一声,一时大意,被算计了而已,平日里那群人怎么可能会伤到我?他避而不谈,可我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我又问,长安城里那么多家医馆,你莫不是专门找上师父在的这家的?小屁孩想什么呢?师兄转身狠狠在我脑门上一弹,药材认全了吗?一天到晚在这里听八卦?我捂着脑袋“哦”了一声,继续在师父拿来的草药堆里人药材,不得不说,虽然师父平时看起来很温柔,在教学方面却格外严苛,师兄是个天才,学东西很快,我却不是,同样的内容,师兄看个两眼便可以放下去干别的事情,我却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记住,所以做事总是慢半拍。师兄说是我乌龟,我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开始师兄为什么不想让师父把我留下来。
意识到的这天,师父在和人吵架。来看病的病人里有一位极其讨厌的人,看他的穿着,应当是非富即贵,那态度也尤为傲慢,仿佛只有生病的自己才是人,其他来看病的都不配。这个态度惹恼了师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老实说,我一直知道师父脾气不算好,有时候会和师兄因为一些小事的对错爆发剧烈的争执,这个时候的师父用牙尖嘴利来形容也不为过,可她对我很好,在教导我的时候总是心平气和的,就算我做错了也不会生气,所以总是会忘记师父也有尖锐的一面,而这一面往往是不分人的。把人气走之后,师父面无表情地走回来继续看病,我却发现师兄在她身后笑得堪称灿烂,师父疑惑地看着他,游风,你犯病了?师兄依旧笑着,他道,许久没看见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子了,还有些怀念。师父翻了个白眼,往屋内走去,我看你是欠骂。师兄只是听着,脸上的笑未曾消失,一路跟了过去,还叫着师父的名字。他总是叫她名字,从来不肯称呼一句师父,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以“你师父”三个字指代她。师父和人吵架的时候,我偷偷看过去,师兄靠着门,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过去,眼神里的笑意仿佛盛满了一山的春色,风清云敛,林花似锦,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师兄喜欢师父,所以不愿意叫她师父而是直呼其名,所以一开始不愿意我留下来。那师父呢?我开始默默观察起他们的互动来。师父对师兄和对我不太一样,曾经我因为自己学东西太慢,厌恶自己的笨,偷偷躲起来掉眼泪,被师父发现后,我和她聊起自己的烦恼,又说道自己羡慕师兄能过目不忘,师父却说他太急躁了。他太急躁了,学东西学不到心里,师父擦干净我的眼泪,他不是为了学东西才当我徒弟的,可是你是,所以你学得很认真,你才是真正掌握了知识的人。师父不介意吗?我懵懵懂懂地问。我的问题让师父愣住,好一会,她才回答我,她道,不介意。所以这个不介意,是否代表师父是在默许这一切发生呢?在我面前,师父正在检查师兄的课业,她布置给师兄的和我的不同,我还在入门阶段,师兄却已经开始背药典了。静夜沉沉,树影斑驳,晓星寥落,烛火映着师父认真的脸,师兄在她身侧站着,却突然抬起头,撩起她脸侧垂落的耳发,绕至耳后,师父抬起头,问,怎么了?师兄慢悠悠地收回手,没什么,他道,你头发乱了,我替你理一理。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
次日,我和师兄一同照顾后院的花草,我问,师兄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师父的?师兄闻言手一抖,差点整桶水摔了出去,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来也好笑,我这师兄向来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拽样,这个时候却显现出一点狼狈和心慌意乱的羞涩来。我又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承认,原来师兄这么别扭的吗?他不满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道,大家都喜欢师父,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气急败坏道,你懂个屁!我道,哦,然后不再说话,继续给药材除草。可没等我沉默多久,师兄突然凑过来,兰时,我问你,你觉得你师父好吗?我不假思索道,当然好了,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他有些恼,叹了口气,你觉得……她是怎么看我的?你承认啦?我转头看着他,头一回见着师兄红着脸的模样,还有些有趣,我故意不往他想知道的话题上引,师父对师兄很好啊,对我也很好。师兄“唉”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她对我们好,我是说,那个……别的方面!我问,师兄,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吗?师兄愣了愣,道,挺好的,虽然和我以前的生活不同,但是挺好的。我又问,师兄喜欢吗?师兄道,喜欢的。我笑了笑,我想师父也是喜欢的。
那时候我问师兄,想不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师兄道自然是想的,我知道这是他那时的真实想法,可是我没能想到,这样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
我曾从师父那里听来,师兄那日受伤,是因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师兄在成为师父的徒弟前曾经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高手,除了有一副好皮囊,是个武学天才,他也因为自己过于张扬的性格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跟着师父学医,纯粹是因为他想留在师父身边,他对于行医济世没有半分兴趣,纯粹是因为师父在做,他便跟着学,这样才有理由和她一起。我十一岁时被二十一岁的师父收留,那个时候师兄也只有十八岁,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直到师兄的仇家再度找上门,师兄离开了我和师父。
师兄离开的理由,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没有给师父留下半句解释。师父是四处游走的游医,并不会在某一处定居,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一段时间,再加上师兄成为师父的徒弟后再也没有动过手,所以一开始,师兄的仇家没能找到他。可时间久了,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终于还是被发现了。最初,他们留下了一些信号,师兄发现了,选择独自一人在夜里行动,处理得了一开始的,可他孤身一人,终于还是暴露了。那天有人趁师兄外出的时候来到我们的医馆,一开始我和师父都以为只是单纯来挑事的混混,可他却说出了师兄的名字,要我们把他交出来,师父猜出了大概,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可她就算性格强势,也并不会武,在师兄回来之前,我和师父都受了伤。对方留下最后通牒离开,师父把师兄叫到屋内,我知晓她只是想问明白,可师兄因为近些时日处理此事,已经有些疲惫了,所以她们再次吵了起来。师父问他,那些人是不是他以前的仇家,师兄道,你放心,我会解决的,师父又问他,你是不是从始至终不肯告诉我?师兄只是固执地重复,我会在半个月之内解决的,师父怒极反笑,解决了这个,难道没有下次?游风,你既然认我是你师父,难道告诉我就这么难吗?师兄抬起头看着她,我从始至终都不愿意当你徒弟!我想要的根本不是师徒关系!师父受了伤,本就是极其疲惫的状态,她闭上眼睛,你若不肯告诉我,今日就先这样吧。师父是在赶他走,连我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都听懂了,何况如此在乎、如此了解他的师兄呢?没有得到答案,师兄站在原地,师父便一直闭着眼睛不肯看他,最后他还是走了。我随后也被师父赶了出去,发现师兄不在门口守着,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找到师兄的时候,他在后院浇花,我走过去,他应当是从脚步声里听出是我,只有一瞬的停顿,继续浇着花。师兄,我在他身边蹲下,你是在害怕吗?他浇花的手一顿,苦笑道,到底是谁说你不谙世事的?我装作没懂他的言外之意,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害怕呢?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好人。师兄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好人,可我不是好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又道,兰时,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我道,师父和你都很生气,气头上的话,不能当真。他沉默了片刻,放下浇花的器具,拍了拍我的头,兰时,他很少这样叫我,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继续道,我可能不能再当你师兄了。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师兄那么喜欢喜欢师父,他怎么可能舍得走?我呆呆地看着他收回手,站起来,离开,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千斤重,不知名的情绪把我牢牢困在此地,动弹不得,只能眼见他消失在夜色中。
那句“不要走”,至今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第二天,师兄便给师父留下一封意味不明的信,离开了。师父没有给我看那封信,我只知道在师兄离开后,确实没有人再来烦我们,可师兄也再也没有回来了。师兄离开没多久,我过去留下来的心悸也再次复发,师父于是带我回了万花谷。我第一次来到万花谷,见到了很多人,正式成为了一名万花谷弟子,也知道了原来师父并非是我看起来那样孑然一身,她有很多珍贵的羁绊。孙师叔看起来是整个花谷和师父关系最好的人,不过她的师弟向师叔好像和师父关系不太好,还有孙爷爷……在孙爷爷的帮忙下,我的心悸算是被治好了,只是这样的病没有办法根治,只能慢慢用药调理。
在万花谷的日子很快乐,快乐到我以为我会忘记自己曾经有个师兄,直到师父收到朋友的信,需要离开万花谷。那天我去送行,师父在山门口一件件地嘱咐我,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和她一起,我忽然想到再也没有回来的师兄,没忍住哭了出来,师父无奈得笑了笑,安慰我道,我会定期给你写信的。我红着眼眶问,当真?师父点点头,回答得无比认真,当然。于是我目送师父远去。我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师兄,更不敢问她关于师兄的事情,只记得在刚发现师兄的仇人有意找他时,我问过师父,我问,师兄是坏人吗?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师父握着我的手,安慰道,他不是坏人。可师兄走了,师父虽然不说,但在等待的那些日子里,我明白她心里也是伤心的,如果他让师父伤心了,他还算什么好人呢?当初没能拦下师兄的我,是不是也不是好人?
师父出谷继续游历,每月都会与我通信,我在花谷内安心养病,逢年过节,师父都会回来,或者把我接到藏剑山庄,和她的家人们一起过节。柳庭风哥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叶明蕴姐姐平时看起来很凶,可却是个温柔的人,还有她在江湖游历时认识的好友,有的甚至曾经是师父的病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都对我很好。对外我从来不说话,只用手语作答,师父也一直默认了我的习惯,没有说什么。某年元宵,我和他们聚在一起吃饭,听见他们闲谈提起某个人,柳庭风哥哥佯装不在意道,姐,知不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大漠了?师父一愣,看过去,语气淡淡的,是么。她看起来有些生气,柳庭风哥哥比我更熟悉她,自然立马闭嘴不再说话,只有我留了个心眼。
那年冬天太冷,吃完团圆宴,我又回了万花谷,在三星望月我看见孙师叔,好奇心使然,我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孙师叔回答得很快,似乎是早就知晓,她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三星望月陷落,师妹因为疲劳昏倒在花海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点点头,当时明明在花海帮忙的师父却突然回到了我们驻扎的据点,我以为是在附近巡逻的师兄师姐发现的……孙师叔继续道,是他把师妹带回来的,带回来了,确认她没事,他便走了,似乎是不敢见她。我好奇道,师叔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她道,我曾听师妹唤过他的名字,应当是叫……陆定。
我在花谷待了这么久,也有了自己的朋友,于是我托人打听,得来了一些消息。关于他的消息并不多,只能知道他是个我行我素的杀手,只接自己感兴趣的任务,独来独往,行踪诡异。我知晓师父自己有判断,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还在犹豫的时候,他跟着师父回到了花谷。他好像对谁都不屑一顾,却偏偏在看师父的时候不一样。我见过那样的眼神,曾几何时,师兄也是这样看师父的。师父告诉我他是谁的时候,他瞥过来一眼,我下意识躲在师父背后,比划道,他好吓人。师父笑出了声,陆定竟然露出了一丝局促和尴尬,在我的注视下后退了一步。
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样。
尽管我刻意避开他,我们不可避免地会相遇,终于有一天,我们几乎是狭路相逢,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眼瞪小眼,我们僵持了数十分钟,最后他败下阵来,他问,你很怕我?他用的手语,我惊讶于他居然会手语,回复他,你很凶。他又问,我没做什么事吧?我回道,就是看起来很凶。我看着陆定,陆定看着我,最后他叹道,她让我来找你拿那本书。我后退一步,继续比划道,她?陆定道,你师父,裴昭钰,我又问,可有凭证?陆定一愣,似是被我气笑了,我们的关系还需要凭证?你未曾从你师父那里听过我?我道,听过,但是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这四个字让他沉默下来,竟然在认真思考,最后他耐着性子道,只要她不赶我走,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并不信他,没有回答,他应当是意识到了,问,你为何不信我?或许是想到了师兄,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道,因为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走了。陆定一愣,师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跑回去把师父要的书拿出来,丢给他,再飞快溜走,根本不敢回头看。
第二天他竟然主动来找我,虽然心里有预感,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时,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我尚未开口,他拎着食盒,递给我,我听裴昭钰说,你喜欢吃点心,便托人带了一些来。无事献殷勤,不怀好意,我没有接,而是警惕地盯着他,陆定失笑道,你很讨厌我,难道我们以前见过?我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你,他又故意把食盒推至我面前,打开它,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点心,香气扑鼻,我没忍住可耻地心动了。他道,吃吧,我看着他,吃了就要回答你的问题了,他笑了笑,你还挺聪明?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我反驳。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追问,你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果然是来问我关于师兄的事情的,我思考着怎么回答,想了想,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暗自将他和师兄比较了一番,最后我道,你是好人吗?陆定应当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表情有些古怪,最后道,不是。我道,师兄也不是。他问,为什么觉得你师兄不是好人?我道,因为他让师父和我不开心。他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我问他,你喜欢我师父是吗?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他回答得太果断太迅速,反而让我愣住,见我这副反应,他挑眉问,这是什么表情?我道,我师兄是一个很别扭也很固执的人。他怔住,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真的开口讲师兄的事情,我继续道,他和师父挺像的,你们会吵架吗?他道,不会。完全不会?我追问。也不能说完全不会,他道,但我不会和她吵架的。我悄悄拿起一块糕点,说话也跟着含糊不清起来,我听别人说你很有脾气——我还没能把话说话,剩下的和糕点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师父来了。师父,我叫了他一声。师父走过来,看着我俩坐在河边,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意思,随后她看向陆定,有人给你送了封信,似乎是你妹妹,你去看看吧。陆定点点头,刚站起来,又道,盒子里的糕点,你房间里我放了一份。师父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他走了,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我这份只是顺带用来贿赂的。师父看着我,笑了笑,你不喜欢他。我故意道,他来找我问师兄的事情。师父很平静,你告诉他了吗?师兄走之后,我从不在师父面前提起他,当年师父等了他很久,他也知道师父是万花谷的弟子,我知道师父不在乎他的解决办法,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可至今没有等来。等不来就不等了,师父曾经这么告诉我,但我有时候还会想,如果师兄回来了,告诉我他是有原因的,我就不讨厌他了。可是他没有,所以我很讨厌他。而陆定,我不了解他,但他在有些方面和师兄很相似,我心中警铃大作。我道,说了一点,我又道,他说他不是好人。师父道,陆定不是坏人。我道,当年师傅也是这么形容师兄的,可他还是走了,师兄分明是坏人。师父笑了,你希望他是好人?我点点头,师傅又笑了,小时,当好人很难的。当坏人就很简单吗?我问,师兄是坏人,陆定也是坏人,如果他也和师兄一样怎么办呢?师父道,他不会的。顿了顿,似乎是我眼神里的担忧太盛,她又道,就算他走了,走了便是。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师父,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永远往前看的人。她如此坚定,师兄没有让她停下来,那么陆定也不会,谁也做不到。
陆定是在清明节的时候陪师父回来的,我们在祭祀孙爷爷的时候,他在很远的地方站着,有不少人注意到他。这也难怪,他是个很显眼的人,除开那张脸,性格也是嚣张的,再加上花谷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很难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收到那封信,似乎是有事要先一步离开,离开当他我偷偷去看他和师父,师父在三星望月的高处画画,我很少见师父作画,往往只有她想到一些事情时,她才会用这样的事情平复自己的心情。待到他们聊完,陆定要走了,师父却留在原地,我准备在他们发现我之前离开,一转身,就对上陆定打量的、不善的眼神。哎呀,我左顾右盼,找着能藏住我的东西,我只是路过!陆定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果真会说话。我一愣,刚才慌乱间竟然是开了口,我连忙闭嘴,比划道,你听错了。他笑道,我妹妹要是这样对我,我已经动手了。这个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甚至能捕捉到若隐若现的杀意,一时间在原地动弹不得,陆定见自己吓唬到我了,后退一步,我不会对你动手的,他道。我眨眨眼,对师兄师姐们也是?他好奇地看着我,似乎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道,见孙爷爷那天,我注意到师兄师姐们看你的眼神,虽然你是坏人,但你还没做坏事,不好。他笑了,这样的笑容足够张扬,你觉得我会在意吗?我认真道,你是不在意的人,可是你因为太在乎师父,所以会在意,就像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所以你前些日子是故意那么对我的。我硬着头皮点点头。陆定见我坦诚,反而笑了,我不想她因为我被影响。师父不会被影响的,我道。陆定道,你和她说了一样的话。我试探性地问,你现在还在杀人吗?陆定一愣,没有。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我们面对面站着,沉默良久,他突然开口问我,你师兄很在乎你师父,对吧。我点点头,没说话。他看着我,既然在乎,为何不告而别?我低下头,我不知道,所以师兄是坏人。他接着我的话,说得干脆又迅速,我不会。我抬起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陆定一字一顿道,我不会不告而别——不如说我根本不会离开。我问,即使师父赶你走?他失笑,如果有那种时候,我只需要不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我终于明白,陆定确实和我想的一样又不一样。我知道他对师父很好,这就够了。
再见到陆定和师父,是在扬州。我收到师父的信,离开万花谷,来到师父在扬州暂居的医馆帮忙。这时候我已经十七岁,师父二十七岁,陆定二十三岁,我们遇到了二十四岁的师兄。我的师兄游风,在他离开我和师父之前,我很乐意和别人提起他,因为他长得好看,对师父很好,人也有趣,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我再也不提他,甚至已经当他是真的死了,可他却意外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师父率先发现他的。其实那只是一个侧脸,过去这么多年,师兄的样貌褪去了当初的青涩,轮廓更加分明,也确实更加英挺,他身边是一群出身北天药宗的弟子,他穿着和他们相似的衣服,不难推测出他的身份。师父认出了他,起初还不感相信,四目相对,从他逃避的眼神中确认这个人就是师兄,他想跑,他还在逃避,我看得一清二楚,其实陆定可以拦住他,但他没动,他在等师父开口,师父只是轻声唤了一声,游风。这两个字突然被赋予了旁人解不开的法术,把师兄禁锢在原地,又强迫他一点一点转过身,看向我们。要他开口很艰难,他看着师父,沙哑着叫出她的名字,裴昭钰,接着看见我,愣了愣,兰时。最后他看见陆定,不等他开口,陆定却先一步用疑惑的声音问道,游公子?
他们竟然认识。
时至今日,我依旧很难描述在知道这一切后的心情。在和陆定熟悉起来后,我从柳庭风哥哥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陆定的事情,他曾经是杀手不假,尽管我行我素却从未正式离开那里,直到发生了一些和师父相关的事情,他决定离开,可离开那样一个戒律森严的杀手组织并不是简单的事情,陆定成功离开,却差点死在荒漠里,最后被路过的北天药宗弟子救了下来。救下陆定的人,就是师兄。在离开我们之后,师兄确实成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他用了很强硬、很血腥的手段,代价是失去了武功,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是谁,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再见我们,于是独自一人往北方去,阴差阳错认识了药宗的人,拜入药宗,再后来,出门游历时,他遇见了奄奄一息的陆定,把他救了下来。这是多么荒诞的故事,可它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了我身边,与我关系亲密的人相关。听完这一切,师兄沉默着,陆定沉默着,就连师父都没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有我,我觉得命运这东西实在是荒谬过头,又或者这一切都是报应。我笑出声,师兄抬头看我,似乎是从我有些恶毒的眼神里读出了我想说的话,可我没有说话,我与他无话可说,我知道师兄是自傲的人,过去我曾很佩服他这一点,可他始终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就连这样的事情上也始终固执,我也想过是否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不肯回头告诉我们,因此厌恶起这样性格的人,可现在,在看见他之后,我忽然释然了,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是一个离开我们人生数年的人,没有必要一直耿耿于怀,他已经不重要了。原来师父说的放下是这样的感觉,所以我笑出了声。
你还活着,师父道,这很好。师兄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却被她打断,师父继续道,这样就够了,你不必再解释什么,都过去了。她站起来,用眼神示意我们和她一同离开,见陆定还在出神,她有些无语地拉住他的手,拉着人往外走,语气客气,态度分明,她道,北天药宗是个好去处,那里的人能教你很多。不一样的,师兄的声音有些颤抖,和你教的都不一样。师父回过头,语气笃定,不留情面,都是一样的,游公子。看着他逐渐放回的手,我知道他也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于是我跟着师父和陆定一同离开,谁都没有回头。
当天晚上,我没能安稳入睡,午夜梦回,我穿上外衣下楼,院落里夜色凉如水,抬起头,我和在屋檐上的陆定四目相对。他看我,我看他,就像我们当初在万花谷初见时那样尴尬,最后我开口,我不会爬墙,你能把我带上去吗?陆定的表情像是在看废物,但是还忍着脾气把我带了上去,从屋檐往下看,一切都被缩小了,我看着他,似乎想找到他喝酒的证据,却没能看见哪怕一壶酒。我很少喝酒,陆定说,喝酒会让我拿刀的手动摇。我点评道,真是冷酷无情的杀手。陆定冷笑一声,给你脸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他的威胁了,我瘪瘪嘴,问他,你在想游风吗?陆定反问,你不称呼他“师兄”了?我道,他已经彻底不是我师兄了。陆定道,我在想你以前说的话,你说我和他是很像的人。我连忙摇头,不对。陆定扬眉看过来,我道,你们不像。
怎么会像呢?他们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人,陆定可以为了师父放下很多东西,师父虽然不说,心里都是记着的,哪怕我觉得像,师父也不会觉得有半分相似。
他似乎心情好点了,是吗?我拼命点头,绝对不像——话音一转,我问他,那你明天能请我吃饭了吗?陆定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被我气笑了,看着我,你和你师父倒是一点也不像,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怕死。我不需要像谁啊,我躲开他的眼刀,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师父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啊。他一愣,我继续道,你也是一样的,师父虽然不会直接说,可你难道没有从她的行为里感受到吗?陆定沉默着,随后笑了,我难得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道,当然。
“大人,您看。”
一袭白衣的家臣将望远镜递于他身旁的主子,短暂地打破了这营帐之中的沉寂,而后又归于长夜中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默之中……营帐四周的火炬同营火正盲动地噼啪作响,在众人身上的铁甲银饰上映出火舞者的光泽,光荣那莅临主帐中的不速之客。只因他们腰间利刃上那骇人的银光将会同火舞者共舞,在深黑的子夜中跳上一曲令人发难的滑稽舞蹈,
一如眼下。
“他们在……施工?”
米夏尔放下望远镜,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让威廉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恼火。远处高地上叮当作响的回音几乎扰得他不得安宁,更何况那漫山遍野的火把。只有傻子才看不出眼下高地那头的敌军正为明天的会战深挖堑壕,大兴土木。真正的指挥官不应该只是自言自语,做些反应!
“大人!”
他强忍内心的愠气,继续故作镇定地向米夏尔陈述他的请求。
“您看,我的请求并非空穴来风和无理取闹,面前的高地上敌军正在乘着夜色集结。敌军此时此刻尚未能在高地站稳脚,倘若让敌军乘着夜色修筑完工事。次日的进攻我们将会蒙受来自高地上居高临下的打击,现在如果您允许,本人将带领麾下的骑士团小队利用夜色奇袭敌军阵地!届时您只需要派出您的亲卫迂回截断敌人渡河的退路,再让佣兵战团的火炮朝敌人齐射……”
“我看你是想的太美!”
话尚未说完,身后那令人厌烦的声音二度响起。未见其人,但那甲胄间的摩擦声同浓厚的口音便已经宣示了那人的身份——胡斯,这只七万人联军有骑士团,有皇族,更有佣兵,而他便是众佣兵战团的统领。如果要说米夏尔是战场上畏手畏脚的鼹鼠,那么眼下的这位胡斯则是妄图喧宾夺主的黄鼠狼。威廉打心底里厌恶佣兵的存在,但碍于团长的政令,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快同这位狂妄的佣兵共事。佣兵没有忠诚,没有信仰,眼下他们义军起事,正是要推翻大逆不道的皇帝同昏庸无能的议会,这决定日塔尔命运的义事。在他们眼里却仅是一桩赤裸裸的生意,毫无廉耻与荣耀之心!在得知敌南方军团启程南下之时,团长便任命威廉为联军中的骑士团统兵,但却仍要受皇族代表米夏尔和佣兵团长胡斯的制约,仅是能统率联军中的骑士团员。过往几十天的行军之中,胡斯便往往几次以所谓的“经验之谈”突然命令佣兵停止行军,联军中的其他部分也不得不因此为了接洽佣兵而停下行军,作为前锋的骑士团几乎都快将剑锋塞入敌阵,敌人却因此每每都能从骑士团的铁蹄下逃之夭夭。威廉有的时候也说不好,会不会是敌军已经向佣兵战团支付了更多的报酬,让他们从中作梗……
“佣兵战团绝对不会同意!你就继续痴心妄想吧,骑士小子!”
伶仃孤主在上!现在的人们都忘却了骑士团过去的荣光了么?一个唯利是图的佣兵竟能这样侮辱一名日塔尔骑士?威廉怒发冲冠,他的右手早已死死握住剑柄。骑士团曾经守望在日塔尔千万伶仃众生之前,在边界孤独地抵御可怖的种种威胁,在那时这群佣兵又到哪里去了?到头来竟没有对骑士团的一点尊敬!
那些英雄史诗居然都变成了庸人之间的笑柄,乘骑士团式微,他们曾拼死保护的众生竟反咬一口,对我们是日削月剥。事到如今,骑士团已然是那富贾恶商手下的羔羊。团长打出起义的大旗,正是一雪前耻之时。威廉早就发誓过要让骑士团光复往日荣光,现在又岂能让这等跳梁小丑坏了复兴大业?
“你说什么?!”
寒光闪过,腰间的利刃早已出鞘,在营火的映衬下闪烁它银灰色的身姿,剑锋直指胡斯棕色的双眸,瞳与刃之间弥漫着摄人魂魄的涵义。一旁值守营火的佣兵也赶忙抽出火枪,骑士们也纷纷利刃出鞘。剑拔弩张,只剩下米夏尔的亲兵近侍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将剑锋对准佣兵还是骑士,就好像米夏尔本人一样无所适从,嘴唇打颤不止,好似有一口气也噎在喉管之中,让那喉结上下动弹,却不见米夏尔本人能对这场阵前兵变说出只言片语。叫骂声四起,击锤扳动,杂乱纷争之中火药桶好似终将被点燃,谁人能掐灭业已过半的引信?在这混沌之中,一声厉喝破空而来。
“够了!我军诸位将士皆为国家大义,怎能在营帐前同室操戈!”
众人回眸循声,唯见那一袭白衣的副官笔挺地站在两方中间,洪亮有力,将营帐外四巡的近侍也一同引来。威廉正想开口,却不料被那凡人副官竟先一步察觉,扭头怒目圆睁,让贵为骑士的他霎时失语,区区凡人而已,但他竟在这怒视之下生出几分畏惧。再者,也有越来越多的我方军士循声赶来。如今继续拔剑相向,在军中产生的影响不可计量……
于是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剑收入鞘中。剩下的骑士见头领如此反应,便也纷纷收剑入鞘。肉体上的威胁暂时告一段落,但这副官惊人的胆识却不能消去众人精神上的困顿。
“胡斯,你若是怯战,那可以直说。”
威廉虽是收去了他手上实在的利剑,却不愿悻悻而归,便转而抓起了他言语间的寒枪,
“我军屡次追击,敌军每每都能逃脱,倘若不是你一意孤行要求停止行军。我们早已全歼敌军!敌军总数不过五万,而光是本军就有七万!优势兵力,优势兵员……种种优势皆在我方。我不知道自诩历战千万,歼敌无数的佣兵团究竟在害怕什么。如果我军没有你的拖延,我军早就全歼敌军,也就不必在如今需要以低地之势迎战位于高低的敌军了!这其中有什么战略,计谋,抑或是玄机也好!我还是希望胡斯团长能为在场的众将士详解,以消除各位的困惑与疑虑。”
“你是笨蛋么?我军七万人之中仅有你骑士团两千人是嘛?我军七万人之众,行军歇息的速度又各有不同,若是照骑士团的速度急行军,我军至少会掉队一半以上的部队,想要依赖我们凡人的力量成就大业,那就好好为我们凡人着想!还是说下次待你孤军深入被重重包围时,再低声下气地过来求援?如今夜战敌军尚占有高地,拥三万人之众。两千人的骑士团虽能突破,但又可曾想如何在众多的敌军面前全身而退?以待增援稳固阵地?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想过!与其过早开始会战拖累我军的体力,不如乘敌军通宵筑地之时修整兵士,次日再战!还是骑士团之众在一群农民的威胁下,竟然要采用夜袭这种手段才可以安抚他们敏感的内心?”
被对方怒气冲冲的训斥冲得一时语塞,威廉只能别过脸去,躲闪开胡斯尖锐如剑锋般的眼神,他也不过三十岁,初生牛犊。在战场的把控力绝不会能超过两千人的规模,而胡斯所担忧和规划的是整只军团七万人的远景。无力反驳,只好默默颔首认同,防御性地恭维上几句后拂袖离去,留胡斯同家臣以及家臣那错愕的主子仍留在原地。
“让您受惊了,米夏尔。”
“真是辛苦你了……帕米艾。“
那叫帕米艾的臣子递上一叠手帕,好让惊魂未定的米夏尔拂去额头上的豆大的汗珠,随后便在胡斯的冷眼下安排他的主子返回自己的营帐。望着远处的米夏尔和几名仆从,胡斯这才别过脸去,望着帕米艾的眼神里总算是少了几分敌意,更多的是遗憾,或是某种更复杂的……感叹?
“真的需要你做到这个份上么?你的大人不会自己返回营帐?”
帕米艾冷嗤一声,带着无奈与遗憾,如此惨然地笑笑。他那深邃的眼眸流出大海一般的忧郁,倒灌入胡斯的瞳眸,吐诉着一声又一声的难平心意。最后却还是流作一道细流,从无边的大海哺入了战场那头遍插火炬的高地后,一条细又长的河:一如他平静,简单的抱怨,
“米夏尔不会骑马。”
“没有上过战场的骑士,不会骑马的主帅,这只军队还能再糟糕么?在那样无能的指挥下,就算是七万精锐之众又怎么样?不过合流为乌合之众。七万乌合之众对战三万乌合之众,现在的战争是越来越没趣了。
没有回答,帕米艾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方,让眼眸中的灵魂同隔山的火炬一起摇曳。
“这样说的话,对方的指挥官会很难过才对。”
挥铲,倒不如说是将它径直插下,再用手肘压下。踢脚,将那铲身从土中踹出,好似天女撒花般飞扬的尘土沾染上洁白的内衬。但总的来说,这小径上的一方小土堆确实在他的努力下挪向一旁,不再像一只可惧的拦路虎。这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奥利弗觉着有些飘飘然,好似跌入脑仁间吹出的泡泡。但单手铲土确实是过于低效,不同于身边一样挥铲迅如疾风的工兵们,虽说能让旁眼人看明白同舟共济之意,却还是略有些矫揉造作了。
“得了吧,独臂的工兵将军。比起这个,你倒是回到更适合你的岗位上。现在你看看,按照你的布局,这些地方已经布局好了。”
奥利弗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露出了略有些玩味的笑容。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学长,出任南方军后勤保障部长并兼职副官的齐格飞。奥利弗拍拍手除去尘灰,抓过学长手中地图开始仔细打量,又诡异地咯咯笑起来。
“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表情管理能力很差?”
“比起这个,我还是很高兴学长这么信任我。看看这布局,跟我手写的命令书完全一致”
齐格飞推了推眼镜,在火炬间闪过几道得意的反光,但却还是不留情谊地在地图上用手指画上一个小圈,直指北方峡谷间的驿道。
“如果……你是寄希望于利用,这里。这里的峡谷来伏击驿道上那条长桥,那我要告诉你,这里的部队太突出了,而你把邻近高地的战线布置的太薄太细。如果高地上的战线被冲垮,北边的战线可是要遭殃的。而且不论说北部战线,背后的这条溪河实际上很浅,在上午时间段里在南部河段仅仅有一名士兵齐膝那么深。如果对方发现了,那对方就可以利用人数优势拉长战线,从上中下各个段的任意一处突破。到时候就算是布置再多的火炮也无法挽回,我们的人太少了。七万人打三万人,我要提醒你再怎么样布置人力也是不够的。”
“那你为什么还是把我的命令传达给各个师?”
奥利弗那习惯性的假笑让齐格飞略有些抓狂,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用指节敲了敲奥利弗的头。不顾对方打诨式的纠缠,齐格飞别过脸去推了推眼镜,半推半就地说出了缘由
“因为我信任你。”
“这就对了,那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反正这高地守不了多久,如果敌军进攻,我们就立马撤走。这不刚好退潮嘛,我们可以很轻易地离开。”
奥利弗轻描淡写的描述惹来齐格飞的咂舌,抬起头来就刚好对上了后者略有些恼怒的眼神,看着学长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奥利弗也只好收敛起得意的笑容,推手托辞着一套又一套理由同解释。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又要逃?”
却不曾想,又激起了齐格飞学长心中的又一份愤慨,于是又转为了一场从高空发起的指节啄木鸟袭击,伴随着齐格飞一声又一声的训斥怒骂重击在奥利弗的天灵盖上,
“三万将士!来这里是为了捍卫皇帝改革赐予他们的自由和生活!不是为了和敌军玩永无止境的捉迷藏!”
见奥利弗捂住头皮喊疼,那标志性的假笑也不再之后,齐格飞这才冷静下来理了理领巾。又继续数落起奥利弗的种种不是。
“到时候他们控制了通往北方的隧道和山路怎么办?打入北方那就真的会演变成不可避免的动乱了!我知道皇帝信任你,但你就不应该逞强接下这个任务!如果就这样渡河走了,火炮和辎重怎么办?如果丢掉了那些重炮,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抗衡骑士团的甲胄和魔法了!而且,在北部战线的士兵们又怎么办?他们恐怕不能好好逃出去哦!”
“谁说要逃走了。”
“哈?”
奥利弗神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灵活地躲闪开了齐格飞的又一记指节袭击,随后丢下铲子,自顾自地朝东方走去。
“学长,你看。”
一头雾水,但所有的工兵,兵士,还有随行齐格飞的骑兵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那远方薄雾中冉冉升起的巨物。那是太阳,正以前所未有的浩荡之势崛起,将它橘红色的光辉肆意地泼洒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带来生命,亦是这死亡之宴的开始,没有形体的死神向每一位战士耳语战争的开始。而就在同时,新的一天要来了,在这黎明之前,又是多少人的魂灵已经被主垂怜?死神会在晚些时候告诉他们答案,齐格飞也会在册子上阅读到,但现在他所能读到的,是那一初升朝阳下少年的轻狂与骄傲。
“自从我那罪恶的双眼看到这片土地,我的灵魂便有了价值。”
奥利弗冷静与狂妄共舞着癫狂,以熟悉的耐人寻味姿态继续吟唱着圣书中的章节。看着眼下困惑的齐格飞,他张开双臂。
“齐格飞,我们要在这里变成初升的太阳了。”
作者:轻拍拍
评论:求锐评
温柔的河水声轻轻荡入马丁的耳中,意识渐渐重回他的身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一艘小木船上。小木船划行在夜晚的不知名的平静河流,船首的灯笼照亮了持桨人:一名身着漆黑斗篷的陌生人。
听到动静,陌生人回过头来,那是一张轮廓粗粝、五官深陷的脸,双眼如萤火般发出幽幽的光。马丁并不认识这个人,随即他意识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自己的记忆居然一片空白!马丁对这里究竟是哪里、自己是怎样来到这条船上、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没有半点印象。
“你是谁?”马丁犹豫着问。
陌生人没有作声。他从斗篷下抬起一条稻草人般枯槁的手臂,手臂指向河岸。马丁循向望去,不远处的河岸立着五面巨大的镜子,顺小船前行的方向依次排开。
镜中反射着星夜的微光。
这些镜子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树立在这荒凉无人的河岸边?马丁一边惊异于此,一边猜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当小船经过第一面镜子面前时,马丁好奇地朝镜子张望。
他看见了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简陋的小屋里,一名邋遢的黑发中年男人打开抽屉,翻出仅剩的两美元。男人头也不回地关上屋门,巨大的声响让炉火旁煮粥的少年哆嗦了一下——父亲又去赌博了。
另一种沉重可怖的脚步声响起来,停在少年身边。少年连转头的动作也不敢,但还是毫无缘故地挨了一耳光:“你真是个毫无用处的小废物,除了吃粮食什么也不会!”肮脏睡衣里的金发女人提着半空的酒瓶,神经质地瞪视着少年。
少年比女人要矮一个头,踩在板凳上才能够到灶台。恶臭的口水落到他脸上,但他不敢有任何反应,依旧小心地搅动铝锅里的食物,那是他们一家人的晚餐。
镜中少年有着与马丁相同的卷曲金发,这使马丁回想起来,这正是他凄惨的童年。他向镜子伸出手,试图帮助镜中的自己,但这一切都属于过去。马丁叹了口气。
小船向前划行,他很快来到第二面镜子面前。
寒风敲击着玻璃窗。蜡烛的火光下,一名年轻人运笔如飞,专心致志地整理客户资料,而同样的写满信息的纸页已经铺满了整张桌子。
毫无疑问,这是年轻时候的自己。马丁点了点头,没错,就该这样。要努力,要进步,趁年华正好,趁自己还有一颗灵活的头脑。他振奋起来,不禁为曾经的自己捏紧拳头鼓劲。
接下来看见的场景,使马丁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第三面镜子映出的是一所孤儿院。孤儿院的铭牌已经锈蚀,墙边还积着雪,院子里却正在进行一场精彩的演出。简陋的露天舞台连地毯都没有,几个孩子站在吱呀作响的木板上,幻想着自己身穿骑士和公主的戏服,一本正经地念诵台词。
台下的小木凳上,不仅坐着其他孩子、老师、还有帮助过孤儿院的社会人士。其中有位身穿体面长呢大衣的男人,他拥有一头卷曲的金发,正认真地欣赏舞台上的表演。
这时,几个小天使一般的孩子从舞台后叽叽喳喳地窜出来,将一顶鲜花编织的花环戴在了男人头上。“谢谢你,亨利!谢谢你,艾米!”男人用双臂将孩子们一个个举到半空中,与他们一同欢笑。
欣慰的笑容同样浮现在马丁脸上。看来,自己不但在事业上取得成功,而且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他想起了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是否顺利长大,成为正直善良的好心人?
积极的想法填满马丁的心绪,直到小船经过第四面镜子。
那是一幅怎样可怕的景象?马丁惊恐地从镜中看见,自己从高高的跨海大桥上坠下。他在空中挥舞四肢,涕泗横流,在下一瞬间摔入汹涌的海水。
仿佛现在的自己也猛然落水一般,马丁仰面跌倒,双手勉强撑在船边。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如同肺部被冰冷的海水充满了。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自己为何会从桥上掉下来?是破产了,还是感情失意?马丁用手背擦擦嘴巴,先前的一切思绪都显得微不足道。他迫不及待地盯向前方的河岸,他有预感,答案就在最后一面镜子中。
河水缓缓地流淌。过了很久,马丁终于看清了这一切:
强风吹拂的桥边,站着一对男女。女人的发色是与马丁相同的金色,而男人的头发已由黑色变得灰白。马丁的父母毫无疑问随时间流逝老去了,但恶习是很难改变的。
男人手中死死攥着一张保险单,被保险人一栏写着马丁的名字。他们朝桥下望去,此时马丁刚刚结束坠落,噗通落入海中。
在海水里挣扎的马丁渐渐没了动作。他短暂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贫穷的充满恐惧的童年;在青年时期努力拼搏;功成名就后平和又充满意义的时光。
但这些不过是大海中的气泡一般渺小又无意义。
马丁睁大眼睛,挂着苍白又嘲讽的笑容,安静地躺倒在小木船上——他对这个荒诞的世界再没有任何留恋了。
*国王个人剧情(二)
*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5037/
瓦格纳本以为混进卑谬主城会很困难。
他已经做好了劫道杀人然后顶替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站在那道白色圆环的缺口前,他发现自己实在是以己度人了。
没有守卫,没有检查站,没有魔法屏障,甚至于没有城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足足愣了三秒钟,没想到机关算尽、特地挑后半夜先来侦查的结果竟是与空气斗智斗勇。
瓦格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它的本体是少年人鲁莽的天性和好奇心,在离开极度压抑的环境后,第一次得以释放。这份懵懂实在太过新奇,所产生的能量令他晕头转向,甚至压了他的危机感一头,于是他不再观望,大着胆子向城内迈步,不多时,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城内也没有巡逻的卫兵,万物安歇,黎明前的街道静悄悄,只有满天星光洒在古老的石板地面上,照耀着前路。
他脚步轻缓,沿着宽大平整的街道,依次走过开放的广场,走过未在营业的店铺,走过各类公共设施,走过月色和微风追逐嬉戏的花丛,明明是第一次到访,陌生的环境却让他慢慢生出了一股怀念。
很久以前,在还与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拥有过不用思考任何事情、可以安心蜷缩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光。虽然女佣的寝室狭小潮湿,鼾声四起,于他却有一种难言的平静感。后来,他睡觉的地方变成了公爵夫人床边的地毯,从那时起,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再也不能带给他安宁。
瓦格纳沿着所有能走的道路,仔细地观察过去,发现这座城市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路边的建筑就像毫不设防的城门一样,一视同仁地向每一个人张开双臂敞开怀抱,他甚至能看到一串饱满的葡萄就放在一户人家的餐桌上,反射着门口照进的月光。
腹部适时响了一声。
瓦格纳用手抵住隐隐作痛的胃部,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和草叶的鞋面,心中立刻生出了罪恶的念头。他这才想起,自己迫切地需要食物和干净的衣物,不能等到天亮。他绝不能以一个落难者的形象出现,让别人有机会核查他的身份,为此,他必须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瓦格纳再度把目光投向那户人家,蹑手蹑脚地靠近,以防万一,他将手伸向腰后,打算抽出自己的匕首。
然而——利刃出鞘的声音先他的动作一步,在他身后清晰地响起。
瓦格纳一惊,猛地下蹲,接着一记扫堂腿带动身体向后旋转一百八十度,企图抢先撂倒身后的人。过去他曾用同样的招数挫败过一次刺杀,但这次扑了个空——他抬头,只看见自己的匕首悬浮在半空,像是有生命一般上下晃动,对他做出接近挑衅的动作。
“别紧张,那是空气元精,它没有恶意。”
在他发愣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嗓音由远及近。
他只觉得肩头一沉,随后,那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以闲聊的语气向他发问:“工艺不错,从曼特赫尔弄来的?”
对方指的自然是匕首——这份猜测与实际情况分毫不差。而他没有回应,浑身肌肉紧绷,视线黏在搭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
手是人类的形状,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看不清皮肤的颜色,十分瘦小,只有可能属于孩童或是半身人……敢在身材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近身,身法又如此诡异,对方仰仗的很可能是魔法能力,瓦格纳的心情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咬着牙,改为半跪的姿势,做出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实则暗中蓄力,打算放手一搏。
“能站起来吗?”
瓦格纳闻言身体一僵,怔怔地看着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移动到他面前。
他的视线慢慢向上,直至与一张约莫十二三岁的面孔对齐。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有着少见暗沉肤色的精灵,一身沉闷的黑袍挂在身上,显得过分宽大,兜帽的缝隙间能看见微卷的发丝,和对他回以注视的那双眼睛一样,苍白、柔软、了无生气。
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细弱的少年人。但某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叫嚣个不停,让瓦格纳不敢放松警惕——他知道有高明的魔法师能够做到返老还童,手段大多极其血腥。先不论谈吐,仅凭对方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他,就已经断绝了身为同龄人的可能性。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精灵保持伸手的姿势,长久地注视着他。等待了一阵,见他仍是没有什么反应,精灵以一种极不熟练的方式扯动嘴角,露出了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冒昧同你搭话,容我致歉。和你一样,我刚回到这里。”
瓦格纳一愣,随即敏锐地捕捉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意识到现在开口对自己有利,赶紧说道:“不必道歉,是我让您见笑了。”
他抓住那只手,顺势收下对方的好意。即便有手套阻隔,精灵的体温也显得过于冰冷,瓦格纳眼皮一跳,装作没有发现异常,慢慢站了起来。
此时他的匕首似乎是被那看不见的所谓空气元精玩腻了,径直飞向精灵的方向,后者抬起一只手稳稳接住,给他递了回来。
不等他道谢,精灵带着赞许的语气说道:“邻居们都很喜欢你。”
“……承蒙厚爱。”瓦格纳用收拾匕首的动作掩饰自己一瞬的迟疑。
“你可以放心留下来,这是它们的意思。”精灵看向身侧,瓦格纳此时终于发觉,那里的景物略微扭曲,似乎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存在。
“我们和埃马雷托没有往来,以后也不会有。”
……这几乎是直接跟他把话挑明了。瓦格纳一时间有些尴尬,同时越发觉得对方深不可测,拿出了十足的谨慎,压下羞耻心,弯下腰将姿态放低,正欲开口,又听见精灵对他说:“谢谢你。”
瓦格纳难以置信地直视对方,精灵白茫茫一片的眼中,此刻唯独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甚至能和自己的倒影对视,清楚地看见自己眼眶里那抹绿色,仿佛稚嫩的青草,钻破永不消融的积雪,把春天散播向荒原。
“谢谢你选择了这里。”精灵笑着说道。
他感到一阵眩晕感冲上天灵盖,比先前被巨浪拍在沙滩上的感觉有过之无不及。荒谬且虚无的幸福感自暴自弃地冲刷着他的理智,恍惚间瓦格纳听见自己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没有听清,因为下一秒,胃部的灼烧感便和剧烈的头痛一起袭来,夺去了他所有的意识。
皓月当空,白岛一片静谧。皮良特地找了个人少的时间,借口自己睡不着,拉宋慧出来赏月。
虽不是满月,一弯银钩也别有一番意趣。两人在一处水潭边坐下,望着水里的月亮随意谈天。
说是随意,可皮良是存了一番心思的。他先是问了宋慧家住何方,父母如何,在心里暗自盘算说媒之事。自己要娶宋慧,家里应当不反对吧?若是反对,他软磨硬泡几日,这事也该成了,怕只怕宋家人不愿让女儿远嫁……咳,自己想这些做什么?最要紧的还是宋慧的态度,她要是不肯,自己盘算再多也没用呀!
“那,宋兄离开白岛之后,接下来要去哪里?”皮良又问。
“唔,离家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那我能不能去你家提……”皮良话到嘴边,才察觉失言,慌忙改口,“我是说,去你家拜访!我接下来也要继续云游,若是去宋兄那里,想必方便很多。”
宋慧立刻答应:“好呀,正好让你尝尝我娘的手艺,我也好久没吃她做的饭了。”
皮良暗想,宋慧答应得倒是很快,只要自己真去了宋慧家中,她是女儿身一事可就再也瞒不住了,不知道宋慧想没想到这一层?这样也好,让宋慧坦白总好过被他拆穿,想到这里皮良不禁喜上眉梢。
“皮兄你笑什么?”宋慧好奇道。
“没什么,”皮良用手摸了摸洁白如玉的地面,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觉得这几日所见十分奇妙,处处像是仙境一般,能够来此一见,真是不虚此行了。”
宋慧也笑道:“是呀,这地方真让我大开眼界!皮兄是不是又能写个什么好故事了?”
“等从白岛离开,我肯定要将所见所闻全都记下。”
皮良一顿,又转头看向宋慧:“这几日我总在想,这世上有没有比白岛还奇妙的地方?若是有鱼仙儿,是不是也有个猫仙儿狗仙儿的,住在什么黑岛红岛,要坐上两个月的船才能到。等从白岛离开,我想去到处找找,到处看看。宋兄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总算是说出口,皮良悬着的心放了一半,还剩另一半在空中吊着,就等宋慧开口说答案。
“好啊,要是真有什么猫仙狗仙,我也想见识见识呢!”宋慧一口答应,眼睛笑得弯弯的,像天上挂着的月亮。
宋慧走后,皮良才走到另一处水潭边,默默地坐了下来。
一阵水花打破了水面的平静,青黛探出头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可没故意要偷听。”
皮良的耳朵有点发烫,嘴上却说:“不打紧,又不是要紧事。”
“我若没看错,你可是喜欢那姑娘?”青黛问道。
“算是吧。”皮良偏过头去,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怎么回事儿?”青黛不依不饶地追问。
“没有算,我就是……喜欢……她。”皮良吞吞吐吐地说。
青黛从水潭里探出整个上半身,眼神中带着求知的欲望:“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皮良一时怔住,他好像还没想过这些,只好边想边说:
“喜欢,就是她高兴,我就高兴,她难过,我就难过。她在的时候,就觉得满足,不在的时候又会惦记,想一直和她一起,想多看她笑……爱,爱就是想为她付出一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付出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吗?你会为了她死吗?”
“我……”皮良一时语塞,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会的。”
青黛看着皮良,微微摇了摇头:“这倒是奇也怪也,人都想活,爱却会让人甘愿赴死,我实在是搞不懂这其中缘由。”
“也许只是青黛姑娘还没遇到意中人吧。”说到意中人三个字,皮良想着宋慧的身影,不禁浅浅一笑。
“白岛之人来了又走,我还未曾寻得。在那之前,还是多给我些话本子瞧瞧吧。”
青黛鱼尾一甩,潜入水中,皮良以为她这就要走,没想到她再次探出头来:“说来,过几日有一场喜宴,你可曾听说?”
“倒是听说一点儿,只不过,像我这种寻常人能前去吗?”
“你若是想去,我寻张喜帖给你就是。”
“那,可不可以……”
“两张是吧?”青黛了然,又一甩鱼尾,这次是真的离去了。
青黛姑娘还真是体贴。不过眼看她将自己想法全部看透,皮良又忍不住觉得耳朵发烧了。
婚宴前夜,皮良又与青黛月下相聚。
“请帖我已备好,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青黛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我……就是听说这里有座白岛,白岛上有好多仙人,想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想亲自见识一番。还有那传说中起死回生的仙药,我也想看上一看,尝上一尝,好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听着皮良缓缓道来,青黛的表情严肃了几分。
“你记好:若你还想坚守本心,便不要吃喜宴上的东西。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莫怪我今日没提醒过你。”
“坚守……本心?”皮良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我不太明白……”
“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青黛说罢,留下请帖便离开了此地。皮良想不明白青黛的用意,不过在喜宴上不吃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晚,皮良睡得不大安稳。他梦见自己乘着一艘小船,在漆黑的海上摇摇欲坠。风浪将船抛起,片刻后又重重落下,一盏孤灯随着他风雨飘摇,他只能死死抓着船板,不让自己掉到海里去。
风声灌满他的耳朵,听得久了,竟然渐渐浮现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起波浪……”
“遇水起波浪……遇水起波浪呵!”
“不祥……不祥……遇水……起波浪……”
“不祥……”
奇怪的声音逐渐被一阵敲击声取代,皮良睁开眼睛,才发现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已经响了半天。他昏昏沉沉前去开门,宋慧见他这样,一脸担忧:“皮兄还好吗?”
“没事,没事,就是没睡好。”
“哦!那就行!我看时辰快到了,想叫你一道去喜宴呢!”
皮良低头看看自己穿着,摇头道:“你先去,我收拾收拾一会儿就来,对了,这个给你……”
他把喜帖递到宋慧手里,感觉还是昏昏沉沉不太清醒,原本想叮嘱宋慧的事也忘了个干净。宋慧接过喜帖,喜笑颜开地出了门,皮良也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往门外走。
鱼仙儿结亲,自是在水下。宾客挤挤挨挨,皮良没寻到宋慧,只好独自得了避水鳞,跟着众人往水下去。未曾想,白岛之上层楼叠榭,水下仍然别有洞天。原来鱼仙也像人一样,住在屋舍之中,皮良啧啧称奇,将眼见景象牢牢记住,只等回去写在纸上。
等进了屋门,到了礼堂,皮良又觉得怪。这仙儿住的地方,倒不如白岛上整洁漂亮。屋瓦破旧,门上牌匾也摇摇欲坠,不像是神仙住的地方。许是好久无人修缮……是鱼仙儿自己不愿修缮吗?未曾细想,宾客落座,鱼仙儿簇拥着新人上前来。
鱼仙儿成亲,大体也与人相似,虽然那新郎人身鱼尾,可看得久了,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众人目送新人拜过堂入了洞房,又被鱼仙儿簇拥着浮上水面,说是已备好了席面。
是了,在水下总是不便饮食,难怪刚刚桌上无水无酒呢!皮良了然,又看向莲叶上精致汤盏,甜香扑鼻,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立刻感到腹中空空,想来今天自己一起床就来了这儿,正好该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可耳边突然又浮现青黛昨晚的叮嘱:
“若你还想坚守本心,便不要吃喜宴上的东西。”
身旁的鱼仙儿见皮良手里空空,将一盏小钵塞到他手中,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宾客们的闲言碎语又飘进皮良耳朵里:
“这东西闻之如蜜,不会是仙药吧!”
“哎哟!我认得它,这可是好东西,你们不吃,我可吃了!”
仙药?皮良死死盯着碗里的东西,不敢相信仙药就这么到了他的手里。原来这是仙药吗?传说中,能够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的仙药?妇人吃下它,生下的孩子飞到了月亮上去,病人吃下它,一夜便康复如初了,它到底是什么?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口尝一尝,才能知道……
皮良端起小钵,耳畔突然响起昨夜梦中那个苍老的声音:
“……起波浪……”
“遇水,起波浪呵……”
宋慧再见到皮良时,只觉得他与往常不同了。也许是因为刚刚打湿了头发,少年的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发梢还不住地滴着水,配合上他苍白的脸色,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水鬼。
“皮,皮兄……”宋慧的声音颤抖着,“你……没事吧?”
“我……究竟是有事,还是没事呢?”
皮良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惨白的笑。
仙药,状似人心,色白如玉,味甘如蜜。因其美味,食之令人念念不忘。
——《乘风笔谈·白岛篇·喜宴》
*万国事件+国王个人剧情(一)
*有与雅尔丁及博加特斯特瓦姆利亚王国的联动。
瓦格纳想要的无非是一份认可和真诚的爱。
同父异母的大哥与继母被迎入家中时,父亲脸上真挚的幸福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究竟欠缺了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他对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的恨意尽数土崩瓦解——这位害死他出身卑微的生母、又在过继他后百般虐待他的公爵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一个同他一样多余的、无人在意的牺牲品。
他第一次在她的坟前留下了鲜花,然后跟随父兄前往埃马雷托王国的首都,见证大哥接受继承人的封赏。如往常般,他尽职尽责地完成了陪衬的工作,然而,那一天带路的侍从“不慎”将他遗落在了王宫花园中,他又“恰好”进入了某株肉食性花形魔物的捕食范围,等到终于有人来寻他,只剩下衣物的残骸和几缕发丝能够证明他曾经来过。
谁人欢喜谁人忧,谁又因此收获了什么,都已经不在他关心的范畴。彼时他正坐在甲板上,握紧缆绳,任凭海风吹打船帆,把这一叶孤舟推向远处的风暴。
在那风暴中心,有他为自己选定的港湾——其名为卑谬。
—————————————————————————————————
对于卑谬这个七十年前才突然放任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历史当中的国家,民间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永无岛险恶且孤立的环境与人类文明绝缘,因此这里实际上应当是某个大国的殖民地或是海盗的基地,甚至可能是某些可怕实验的产物;也有人认为,卑谬与上古文明或是天外来客有关,他们从神秘的存在手中继承了难以想象的遗产,否则难以解释他们为何具有超然的智慧和磅礴的知识储备,并由此得到改变世界的力量;还有人固执地认为,这个国家其实并不存在,只是有人杜撰了一些故事,以达成不纯的目的——毕竟除了受邀访问卑谬国土的人,没有人能活着经过利维亚斯的睡床,谁知道那些自称卑谬人的家伙实际上把人带去了哪,尤其被带走的人还多数是年幼的孤儿。
瓦格纳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对这种传闻抱有幻想,他渴望有谁来将自己带走,逃离那座逼仄的城堡,逃离伊加纳莫蒂这个名字,永不回头。
然而谁都没有来。他在五岁那年停止了等待,十五岁时,他自己成为了自己的救世主。
之所以选择逃往卑谬,与这种幼稚的执念不无关联,但瓦格纳更多地还是看中它遗世独立,始终笼罩着神秘的面纱——伊加纳莫蒂公国以商贸起家,眼线遍布各地,若是前往奥恩赛斯或是费里斯塔尼亚这种发达国家,假死的事立刻就会穿帮,届时不说达到目的,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手里的筹码就这一条烂命,同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何不赌个大的呢?
直到踏上永无岛土地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赌赢了。
他曾经认为这次出逃最好的结果只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转移到另一个,但这座岛屿打乱了他所有的预期——以让他与那个人相遇的形式。
————————————————————————————————
“展销用的样品会在一周后送到,届时再来拜访,这次也承蒙您关照了。”
“哪里,有您的协助,我们感激不尽,衷心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
叶卡捷琳娜的声音终于不再通过穆宁鸟传来之后,年迈的哲人王长舒一口气,提笔往日程表上加了一道横杠,又快速写下几份手谕,交由等候在旁的书记一并带出房间,整个人才以松弛的姿态靠在了椅背上。
他抬手轻揉眉心,岁月日复一日、无情地侵蚀着这具衰老的身体,迫使他让渡更多时间用于休息。尽管深明其中利害,他却无法停止焦虑,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清晰地感觉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曾经离开他多时的恐惧再度叩响心门,令他不禁自嘲,身体还未背叛革命,首先缴械投降的竟是他的心灵。
谁叫他本就不是一位合格的哲人王。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做到了鞠躬尽瘁,却不是为了人民和社稷,只是为了一个自私的愿望。
他又看了一会儿堆积的文件,把敲定好细节的纸张整理装订成册,放好等官员们取用,然后再次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勾勒一场万国盛会的图景——从会场的布置,到重要的会议环节,再到宴席上宾主尽欢的场面,他深信不久后的将来,人们将和他一样陶醉于他此刻看到的景象,并把这盛况连同他的名字一起传颂,他所做的贡献会代替他,跨越生命的限制,去往触不可及的遥远未来,去往……
“瓦格纳。”
被熟悉的声音叫出名字的一瞬间,老人势如疾风地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圆睁,看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后,喉结滚动,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就那么直愣愣地一直盯着对方。
“几年没见你已经老年痴呆了?”这位不速之客站着和他坐着一般高,皱起眉,把手放在了他额头上。
“……老师,我没病。”
他捉住悬在眼前的纤细手腕,顺势捏住对方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先前的疲态一扫而空,如果现在给他一面镜子,他会看见自己眼里的光就和年轻时一样璀璨鲜亮。
“那是什么影响了你的判断力?”被国民唤作王师、只他一人能喊“老师”的灰色精灵略微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毫不客气地往他腿上一坐,任由他得寸进尺地把自己整个人揽进怀里,懒洋洋地说道。
“对您的思念。”
面对嘴里一本正经,眼里一片真心,手上不干不净的弟子,王师面无表情,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这场会议不能放在卑谬。”
“……”哲人王正欲摸自己老师大腿的手停在了半空。
大约是他如遭雷击的表情看起来太过可怜,王师替他把那只不安分的手送到了目的地,继续以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北境出事了。有东西正在人群中传播,组织集会便是为虎作伥。卑谬不能引火烧身。”
“您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哲人王的面色严肃起来,他不敢说有多了解自己的老师,但对方像这样语焉不详还是头一次见。
“有限的时间装不下无限的知识,瓦格纳。我会去查清楚。”
“……现在就走吗?”哲人王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暂留几日。”王师说完,把头往他肩上一靠,直接开始闭目养神,“你忙你的。”
室内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穆宁鸟整理羽毛的窸窣声,哲人王像是有点不敢相信,把怀里这具没什么分量的躯体搂得更紧了些,过了一会儿,也侧过头,将脸埋在了对方的发丝间,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上面残存的落雪。
来自遥远北境的凛冽寒意顺着相贴的肌肤渗入他的身体,他却觉得前所未有地温暖,就像这里始终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他却认定自己听到了回音。所有的恐慌、所有对未知的忧虑都随着这个人的到来而离开,相比之下,精心筹备化作泡影的沮丧根本不值一提。
这份安心感很快化作困倦将他笼罩,在他终于得以沉沉睡去的下一秒,他怀中的王师重新睁开眼睛,身影化作雾气散开,又在炉火前重聚。
潜伏在火堆里的火焰元精早已被这怪异的情况吸引,按奈不住加大功率,想驱散他身上的寒气,一阵徒劳过后,室内的温度刚好被加热至合适老人睡眠的程度。
灰色的精灵端详着弟子的睡颜,像是要细细数清那张脸上新添的皱纹,他安静地看了许久,才如同风雪过境般,在对方醒来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贝利奥帝国解体之后,全国各地的武装势力揭竿而起,直到如今的雇佣兵团团长奥恩四处征战,几乎统一了整个贝利奥地区……除了碎金江以北,驻扎着美撒德恩军阀势力的碎金城借由地形优势,与奥恩势力打得有来有回。也正因如此,贝利奥地区仍未达成统一。
约在九年前,奥恩和碎金城进入了休战期,厌战的人们也总算有了停下来喘口气的余地。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暗流总是不断地在涌动。
一纸合约之下的和平是否就是如此不堪一击?好战的君王们又是否会就此罢休?有时候,人们总是会从那些小小的细节中发现,内战从未结束过。
————————————————————
涉及国家:贝利奥地区、碎金城
事件说明:经由贝利奥地区与碎金城在国家介绍内的说明,原先属于贝利奥地区范围、与碎金城的领土范围重叠的部分,将列为“贝利奥地区-碎金城国家内战地带”,作为领土纠纷事发地点。
涉及到的国家可以根据此事件作为题材进行事件应对的创作,并投稿至【事件处理】分类。
除上述国家以外,有任何互动意向的其他国家,都可以在与上述国家的交流下进行援助、干扰等任何可行的行动,并进行创作投稿。
1
“小玉,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段潮昇在翻了个身,拍拍坐在旁边拨算盘珠子的白发男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玉玲琅随手拿放在一旁的碳枝记了账目,又伸手打开在他发鬓边作乱的手,瞥他一眼:“做什么这样问,平日若你莫总想着闹我,你也能行吧。”
段潮昇嬉皮笑脸地嘿嘿几声,倒也不恼,拍拍衣服跳下廊台,伸了个懒腰。
“我哪能有你这么厉害,你看没看刚才段潮昱那家伙那吃瘪样子,别提多好笑了!”
“希望他听劝,早日消了那些个梦话一样扯淡的理想。”玉玲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收拾收拾账本算盘,又伸手按了按眉头,他分明还是总角稚童的模样,却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那婴儿肥尚在的小脸上嵌着两颗过于清冽锋利的眸子,被那双眼看着,好似一切都被他看穿,有时甚至让大人都感到畏惧。
但段潮昇不是大人,他总喜欢盯着这个怪异的好友,见玉玲琅又摆出要训人的样子,爆出一串欢快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小玉,你在学我爹说话吗?”
“笑什么,我认真的,他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手兄弟,几个是省油的灯?这次又兴冲冲要跟那个郭大侠去剿东边那劳什子水匪,
“如果是按我知道的,这附近的水匪都没啥危险的,段潮昱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小玉揉揉眼睛。
他怎么又知道了?段潮昇好奇地坐回玉玲琅旁边:“没啥危险?什么意思?”
他干脆占了玉玲琅的腿当枕头,随意躺下了,白发男孩推了他两下,却被他无赖地抱着腰挠痒痒,段潮昇虽然比玉玲琅小那么三岁,却健壮地像个小牛犊,比起从前街头流浪,营养不良的玉玲琅要高出一截,自然是挣不开。
他这么一闹,玉玲琅那副老成样是碎成了渣渣,两个孩子在庭前滚作一团,段潮昇得逞般地放声大笑出声,玉玲琅却是恼了,尖叫地把他蹬开,狠狠道:“你再不放开以后你别问我要零花了!”
“不要就不要呗,我吃你的份哈哈哈哈!”
“段!潮!昇!”
“哎!”
段潮昇见他脸都憋红了,那双青得透明奇异的眼睛都泛起了雾,凶狠地瞪自己,看来是真的气着了,再不放手后果严重!
“我放哎呦——”果不其然,脑门直接挨了一记狠崩!
“起开!”
段宅院里种了许多玉兰,三月春浓,玉杯般的花开满枝头,香气绕宅,为这个书香门第添一分清幽。午后日头正高,流泻至杯中,散着莹润的微光。
两个孩子闹累了,齐齐躺下晒太阳,又拾起方才未完的话题:
“与其说是水匪,不如说是其他地方过来的,逃役逃税的流民,要不就是些越狱的死囚,爷爷说,他们躲在江心洲里,不敢生炊烟,连乞丐都不如。”
“连乞丐都不如?意思是比你还弱?”段潮昇懒懒地伸手抓抓阳光在屋檐下的分界线。
玉玲琅啧了一声,又给他几脚,“我已经不是乞丐了!”
“唉唉唉我的意思是,根本不足为惧嘛!刚刚听我哥说,他们这次还挺大阵仗的,据说有百人呢……”剿匪一事处处是蹊跷,小孩子都能想明白的骗局,为何还有数众江湖人加入呢?
“你说的这些东西有没有告诉段潮昱啊,刚刚怎么不见你拦他?”
“他早知道了,良言难劝该死鬼。”玉玲琅眉头紧锁,嘴上不饶人,“前些日子我在茶楼那边遇见他和那伙人,当时便和他提了,但今日看来他们应该是准备出发了,就由他去吧。”
“啊?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好啊,你们都瞒着我悄悄勾结一块了!”
段潮昇猛地爬起,鼓起嘴作势又要闹起来,玉玲琅急忙按住他:“你都不关心一下你哥吗!别闹了我累了!”
“段潮昱的事关我什么事,让他自己把握去呗,”段潮昇翻了个白眼,又撇撇嘴,心思不知转了几个弯,又问:“那他不会这一去真死了吧?”
“不会。”
小玉说不会,那便是不会了,从来都是应验的,段潮昇于是彻底放下了心,飘到别的事上去了。
过廊晒得暖融融的,段潮昇还在嘀嘀咕咕东拉西扯些什么,玉玲琅泛起困意,偶尔应一声,等段潮昇发现许久未有人回答,白发的男孩已经打起了猫儿般的小呼噜,又过一会儿,院中只剩飞燕衔泥,扑扇翅膀的声音了。
·关于委托的内容只有最后一句话但是蹭了
·又把副会借来摸鱼真是对不起
-
“刺客?”
登记员从一沓文件中抬起头,用稍显惊讶的语气进行确认。
“刺客。”
珂莱特轻声重复一遍,手指拽紧了外套下摆。
尽管对这样的问话司空见惯,她仍是难以打消心中升起的不安。
放眼斯卡杜兰特大陆悠长的历史,精灵向来以优异的魔法天赋和出色的弓术能力而著称,多是顶尖的法师或游侠。也有部分善于使用剑盾,成为力量不逊于矮人的战士。出于天性,少有精灵如她一般,选择当一名潜伏于黑夜的刺客。因此,每当初到新地方,她总会收到类似的询问,大部分是纯粹的好奇,却也不乏来自同族的警惕,乃至敌意。
在位于大陆西部的薄雾之森中,珂莱特称得上是与众不同。近乎纯白的发色通常只属于被仇恨和邪恶改造的黑暗精灵,而她自出生起便是白发。作为族中杰出学者的父母翻阅所有典籍都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所幸,这并不影响他们及密林里其他精灵对新生者的爱。珂莱特与族人一同习字、狩猎、唱歌,平安无事地长到十五岁,直到她发现自己对魔法几乎毫无感应。
无论是与自然元素共鸣进而发动攻击,还是借助天地之力施展辅助法术,珂莱特全都无法领会其中的奥秘。自那以后,她花费大量时间训练,也仅能勉强使用最基础的治疗魔法。迫于能力所限,她改而苦练刀法,钻研出一套巧妙而强力的执刀技巧。然而,异于族人的困扰始终伴随着她,只有夜深时刻,珂莱特坐在树梢上,注视着族中工匠在铸造装点王座的宝石时凝入的星辰之光,她才会寻得一点宁静。
听说人类对魔法的领悟远比不上精灵,但以其无穷的智慧造出了许多精巧的手工艺品和便于使用的工具。有机会的话,真想到人类社会中亲眼看看,她想。
机会悄然到来。立志于撰写大陆编年志的父母有意离开薄雾之森游历,珂莱特立刻提出跟随。短暂的三十年里,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半块大陆,直到抵达莱奥塞斯特。父母想在此处稍作休整后,将已收集到的素材带回薄雾之森先做整理,最为年轻的精灵没有反对。
当晚,珂莱特无法入睡。她在温暖的床铺里翻了又翻,最终还是悄然起身,无声地跳出窗户跃上房檐,独自聆听这座贸易都市休息时的呼吸。
她捕捉到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锻造铺?精灵远远地看到依旧冒着热气的烟囱。从窗户中映着的倒影可以分辨出,店里有个橙发的少年,正举着一把与他体型不符的巨大锤子,一下一下地砸向面前摆放的金属。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本雅明,也是她与莱奥塞斯特建立联系的起点。
“——所以,你的护目镜是本雅明先生的作品。”金发骑士边向柜台后的少年道谢,边双手接过修护完毕的重剑,还不忘朝身旁的珂莱特说出观察得出的结论。
阳光明媚的午后本不是暗影领航活动的时间,但在偶然间撞见利泽特怜惜地抚摸着沾了些尘土与凝固血迹的佩剑后,珂莱特还是鼓足勇气,向他推荐了城里这间锻造铺提供的保养服务,并主动提出指引方向,一路跟随而来。她深知本雅明向来热爱重武器,手艺也称得上一流,有心为这位十分关照自己的副会长提供帮助。
“是的。薛瓦利耶先生需要其他装备吗?我很乐意为你量身定做。”橙发的人类少年接过话头,俯身鞠躬,俏皮地笑了笑。同为日光先驱的一员,他自然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但出于对铁匠身份的热爱,他极少接各类冒险形式的委托,而是专心地驻守在锻造铺。
利泽特将锋利如新的剑举到眼前,剑锋上折射出屋内跃动的火光。他盯着看了几秒,满意地赞叹道,“本雅明先生真是年轻有为。若我有更新装备的需求,一定再次光顾。”他从钱袋中摸出数枚铜币,放在桌上作为报酬,又对在一旁耐心等待的珂莱特做了个致意的手势,“现在没有工作的话,不妨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请客,就当作给珂莱特小姐带路的谢礼了。”
“诶!可是……”可是分明是我想向副会长先生道谢。精灵少女嗫嚅着,话语被淹没在嘈杂的打铁声中。
而两人在前往冰淇淋店的过程中顺带解决两起盗窃案和一起抢劫案,成功维护莱奥塞斯特引以为傲的安全和秩序,便是后话了。
商店的门被打开,伽林·法尔洛斯停下手中还未抄写完的卷轴,向门口看去。一个矫健的身影跨进来,但因为这间屋子本就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他背上的弓差点被狭小的门卡住,来人抱怨了一句,侧了侧身钻了进来,关上了门。
“最近有空吗?”亨利·丹西一点也不见外地靠了过来,递出一张委托单,“有个委托需要搭档。”
还以为他是来下委托的,伽林想,自从偶然在委托版接取过亨利的标本制作委托后,这个半精灵盗贼就成了这项业务的老主顾——或者说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有这种收藏尸体的癖好了。
他接过那张羊皮纸匆匆扫了几眼,丰厚的报酬和必须的搭档要求才是它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原因,伽林看向亨利,这家伙似乎是个缺少同伴的人,所以才找到自己这里来:“但邀请函?”
“已经到手了。”亨利的声音轻快起来,一般他这么说话的时候,一定有人成了他的刀下亡魂,盗贼从腰包里抽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喏,任务的赠品,要去吗?”
这类任务从不在德鲁伊的考虑范围内,但……伽林抬眼看了看亨利,且不论谈话的内容,黑发蓝眼的盗贼确实是个能滔滔不绝的优秀故事讲述者,似乎他还有吟游诗人的兼职在做,那么社交问题便不用太过担心——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去享受舞会的,堪堪够用就行了。
而且委托实在是给的太多了,德鲁伊的经济情况由这间极小的商店便可见一斑,于是在考量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并提出了新的问题:“礼服可以准备,但我不会跳舞,还有,怎么样算装成一对恋人?”
“直接说我们是恋人就可以了吧!”亨利重新把邀请函收回去,蓝色的眼睛转了转,“那说定了?你不会跳舞的话我来教你,但作为报酬,你要免费帮我做个标本。”
“最多,小型动物的。”伽林说,亨利啧了一声,“你越来越小气了。”
黑发红眼的青年完全忽略了这句话,亨利发现这家伙在听到自己不爱听的或是无法处理的语境时,就会直接略过这句,等着下一个话题开始,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可气的社交智慧——解决不了就当问题不存在。
“好吧,成交。”他有些不甘心地打了个响指,“你这里伸展不开,明天来我这儿学。”
亨利的家在莱奥赛斯特城郊的树林里,他的尸体收藏品们整齐地陈列在玄关,伽林视若无睹地从它们身边走过,这些制品在制作前都被德鲁伊确认过材料的来源和身份,严谨的法师甚至有次不请自来地查看过一番,确定尸体未被毁坏或亵渎。
他和亨利在宽阔的房间里站定,午后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投射进来,有微风拂过发梢,是干燥通风,保存藏品的良好环境,伽林的思绪稍微飘了一瞬。有细小的摇晃光斑打在亨利的面上,这位黑发蓝眼的半精灵还很年轻,黑色的头发梳成背头,那张露出来的面容笑起来的时候洋溢着一种天真的青春之态,而当它沾上血渍的时候,就只让人感到神经质和天性的残忍了。
“来,握住我的手。”他理所当然地指引着伽林摆好女步的姿势,接着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背,却发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面前的青年比他高上一些,盗贼只能从低头改为仰头注视伽林。
“你要是能再矮一截就好了。”他不无遗憾地说道,德鲁伊露出了第一次听他打招呼说“你真好看感觉适合变成我的标本!”那时一样莫名其妙的表情,但伽林的优点就是并不深究他认为不必要的东西:“准备开始了吗?”
盗贼哼着歌握着伽林的手,用手指打着拍子,这场教学终于开始了。平心而论,哪怕亨利做吟游诗人时唱的都是“将军打败敌人砍下他的脑袋扯出他的肠子编织成琴弦噜噜啦噜”这类只受地精捧场的自编曲子,但他有一把好嗓子,能让人在忽略歌词的情况下感受到旋律的美妙。他直接带着伽林跳起了舞,引导着正确的步伐,空旷的房间里他的歌声和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碰撞在墙壁上发出微小的回声。
并不特别困难,但也有些令人手忙脚乱,迈步、停顿、旋转、后退,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而指引的声音藏在音乐的节拍之中,他本就不算笨拙,舞蹈的脚步声逐渐从杂乱变得清晰,伽林跟上了亨利的步伐,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项娱乐会受到人们的欢迎了。
亨利稍微偏了偏头,对面的青年有着蜷曲的黑发,随着动作有些碎发蹭到他的脸上,盗贼稍微眯了眯眼睛。
“我想你该换个新的发型。”中场休息时亨利提到,红眼睛的青年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我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但不要发胶。”
于是亨利·丹西拿起了梳子,看着伽林那一头蓬松的黑发,与其说是换发型,更像是在给某种皮毛丰美的野兽梳毛,他思索片刻,给这位临时搭档编了一条蓬松的麻花辫。这样就不会到处乱飘了,亨利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创作,放下了梳子。
这下就不会总让他觉得痒痒的了。
虽然我是官方但是OOC就算我的【?】
虽然亚巴顿和米歇尔没怎么出现但是我还是不要脸的加了艾特。
——狼生故事之米歇尔委托:
再一次不要脸的在米歇尔这蹭到饭之后,也再一次的被问出了原本委托上写着的问题。
“你没有过去的故事吗?”
五长皱着眉,嘴里不停的咀嚼食物,思考着为什么这个人……或者说大部分人,会对自己的过去有兴趣。
可能他在狼人里面算年长的原因?总会让人觉得,活了那么久,又是一个习惯独自游行的混血狼人,总会有可以分享的故事。
“没有。”
思来想去,答案终究只有这一个。
五长真的没有可以什么分享的故事,就算有,也是无聊透底,或者根本给不出答案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地,准确的年龄,以及生日,在能回想起来的最初的记忆里,他就在一片很远,很寂静,荒芜一人,甚至几乎没有什么野兽的森林里。
他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在森林里的,又是如何在那么小的时候在森林里活下来,一切都不明不白的,就连名字,也是在出了森林不久之后,学会的字里面,自己选了简单又不复杂的。
五长要庆幸作为狼族,幼年的年龄时间很短,虽然他那会根本搞不清时间的流逝,就连现在,也无法确实的说出自己到底多少岁,他很久以前,压根不知道年的交替,岁数的增长这一类的问题。
甚至他都是在出了森林很久之后,才在别人口中知道,自己是混血人狼,而不是狼人。
人狼,是变不成狼人的人。
变不成吧?肯定,毕竟记忆里没有体验过这种事,同时也是在那时候知道,自己其实意外的接近人类,至少寿命就是如此,两个矛盾的血脉在五长身上提现的很明确。
至少,到能在森林里捕捉猎物,以及走出森林的那段时间,五长觉得自己并没有超过10年。
他维持了这个样貌很长时间了。
也有人说,如果是人类的寿命,但是是狼的生长模式,五长会很突然的,一下子就进入中年期,然后再一下子的进入老年期,然后在短短的几年,可能一年时间内死去。
五长对此不感兴趣,他对生没有特别的渴望,哪天做任务要是翘辫子了,也不会在意,甚至说不出一句遗言,唯一有执着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食物。
因为他以前在森林,甚至刚出来那会,经常吃不饱,经常只能而一顿饱一顿的,以至于现在对食物以及有一股偏激的需求和热情。
他的过去就是那么无聊,且又充满不定性。
没有人会想听那么无聊的故事吧?
五长咀嚼着快吃完的食物,看着对面的红发青年再一次认命又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狼生故事之外表与年龄:
五长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受欢迎,或者说,长的好看。
从出了森林之后,五长就觉得没怎么见过可以称得上长的不太好的人,说关系远一点的有骑士团的成员们,个个也可以称得上俊男美女,近一点的有结时不久的两位临时队友。
高个,身材有力并且兼备前凸后翘以及腿长的巨魔酷姐。
睫毛长的可以盖住半边眼睛,身材十分好并且貌美的男吸血鬼。
总之,和任何人一起走在大街上,五长都不认为别人注视的会是自己。
五长对自己自我评价,按照普遍来说,不太好。邋遢,没钱,看似开朗,静下来的时候大多臭着脸,身高也不高,身材也是普通战士范围,腿也不长,勉强称得上是6-4身材比例。
而且年龄来说,又是一个年纪较大的老狼,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五长也从来没有隐瞒过,他对任何询问的人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入中年期。
他又没遇到过第二只混血的人狼,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五长也从未对别人心动过,觉得大家都长的挺好看的,而且自认为是年纪较大的大叔了,不想找对象,不想耽误别人,鬼知道他会不会明天就进入中年期,然后就在十年内死去。
就比如现在,收到了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女孩子的情书,五长的第一反应也是转交。
女的就给亚巴顿,男的就给阿塔卡玛。
特别是女生的信,毕竟大白天的很难遇到晚上活动的亚巴顿,而且也目睹过不少这样的事,所以五长收到信之后,转手就塞给了亚巴顿。
亚巴顿拿着情书一阵沉默,看着面前的狼人,有点头痛。“我觉得这应该是给你的。”
“肯定是你的,少废话,要丢要拆看你。”
五长靠在房间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用鞋后跟踩着椅子的一部分,看的亚巴顿更加头痛了。
“不,是你的,你看。”
“你怎么那么固执。”
五长皱着眉,一眨眼情书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臭着脸看了一会信封,拆都没拆就直接丢在了火炉里。“爱看不看。”
亚巴顿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要是真的是你的怎么办?”
“能怎么办,下次对方问了我就拒绝。”五长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懒洋洋的眨了眨眼睛。
有些无情,毕竟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亚巴顿这样想着,但是他又说不了什么,毕竟这也是五长自己的选择。
他不傻,一看封信用的蜡滴,他就想起对方是五长接过的一个任务的委托对象,而自己压根半句话都没和对方说过。
虽然他从来就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只狼人对自己的评价那么低,不管是外貌还是择偶标准。
……虽然也不太高,至少出来外表之外,都很低。
亚巴顿看着火炉里的火焰,一会的功夫,五长已经进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