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曾经破碎过。
文明的大厦倾落,世间的万物被破坏殆尽,往日的历史如同奔流到大海之中的小溪,一去无影踪。
直到世界复苏,人类再次燃起文明的火种。执笔者记下逝去的时间,传唱于后人。
【低语的幻想】——低语之年
早已遗失的创世时代。
时至今日依旧无人清楚过去发生的事与时,人们仅能从大地的低语中偶然获得关于这个时代的只言片语。
传闻在远古时期,曾有繁盛文明在世间活跃。但世事变迁,如今有关古国的故事早已不在世间传唱,唯有沙土未能掩埋的古迹在静待勇士的踏足。
【破碎的往昔】——破碎之年
大地陷于囹圄之时,“恶”降临于此地,至此,天地翻覆,规则破碎,生灵悲鸣,万物痛泣。世间陷入混沌的恐慌,传说的神祇赐下福祉,拯救世界于水火之中。
神祇将“恶”诛杀于世界的某地,故去的古国响起了它的绝唱。
规则即将被重写,弱小的生灵将要被湮没于世界的剧变中,但遭受过背叛神祇依旧将一线生机留给了世间的众生万象。
【混沌的荒土】——混沌之年
大地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沌。
那时,旧的规则已被废弃,新的规则却还未建立。当时的世界被极端天气四处肆虐,有说当时的人们曾认为这是神祇降下的惩罚。
世人惧怕神明的怒火,四处寻求庇护以躲避接连不断的灾厄,因为肆虐大地的天灾,多地的以太发生强烈的紊乱,曾经宜居的宝地变得不再适合久留,人们被迫不断的在各地间流浪。在紊乱以太的影响下,有些生灵甚至出现了变异进化,后世的学者认为大多数的种族都是在这一时期进化变异而生的,并将这一时期称为物种异进期。
这一时期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学者认为,这一混沌的时期持续了将近万年以上。虽然没人能考证这一说法是否属实,但持久的灾厄让人们在逃亡与流浪的生活中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人口的数量不断下降,曾经灿烂辉煌的人类文明一度倒退到原始社会的水平。过去的历法被遗忘,人们回到了不知时岁的生活。有关遥远过去的故事早已消逝在狂吼的怒风中,如今只剩下口口相传的歌谣将逐渐褪色的记忆带去人们期许的未来。
【觉醒的曙光】——觉醒之年
根据流传下来的传说,在混沌年代的末期,一位名叫洛禾的神灵在奥兰迪纳长洲赐下恩惠,驱逐灾厄,庇护一方民众。附近的人们开始在此聚居,福·温比亚也有了最初的雏形。
洛禾的出现像是划破黑暗的一束焰火,自此,新的神灵相继显现,大地的动荡在神灵的力量下逐渐平息。各地的人们也跟随着神灵的脚步,摆脱了无处安定的流浪生活。慢慢地,人们聚居的集落已经发展到可以被称为是小型村镇的规模。
众神的到来让大地开始恢复生机,如春风拂过,万物苏生。人们在神灵的带领下重燃文明的火炬,新的神话时代由此来临。
神灵的出现让世界迎回久违的安定与和平,此后将近千年的时间里,各式城邦与国家相继成立,神赐下新的历法,各地在宗教与信仰的控制下凝聚起强大的劳动力,神殿、教堂、寺庙,各式各样的祭祀建筑先后被筑起。人们向神灵祈祷,探索神的意求。在神灵有意或无意的引导下,人们掌握了有关“魔法”的知识。各种魔法被创造,成为新时代发展的一大动力。
【狼烟的迷局】——狼烟之年
繁荣带来财富,利益促生对立,私欲在繁荣的顶峰点燃了狼烟,千年的和平终结于此。
歌谣还在传唱,神的怒火还未平息。仰望星空的人们暂时还不能理解这时发生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我还没写完[。
【未见之时】——未能预见的现在
是现在,是你所触摸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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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他沒有想過自己會需要文字,但是一旦學起來又覺得人沒有文字是怎麼生活的。
忒勒斯趴在他旁邊看他寫字,不時地戳著的筆尖糾正它的位置。他恢復的狀態還不錯——至少埃圖瑪維覺得應該算是不錯,他有時候會忘記人需要多少時間療傷,在這個人睡到了三天時還真的擔心了一下。對方穿著灰色的長袍,將頭髮梳成一束,一副正經的樣子,旁人說不定真的會覺得他就是來訪此鎮的祭司。“學古語幹什麼,外面沒有人在用了。”
“通俗寫法的你也不會啊。”埃圖瑪維一邊笑一邊聽著忒勒斯喃喃地念叨起來,他放下筆接住忒勒斯向他扔過來空杯子——他想他是很高興這個人回來的。
“我說……”打鬧了陣後忒勒斯又趴回去,“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他傾身將用手撐著下巴。“怎麼?不喜歡這裡嗎?”
“也不是……只是覺得再閒下去人會變笨。”
“去幫他們修車啊,有不少開始漏水了。”
“你們指望著木盒子和帳篷可以在這樣的水坑裡過日子……這個族太大,我看著附近也有不少耕地,乾脆找個地方定下來不好嗎?”
“這裡靠近河流下游。”埃圖瑪維說,“秋天會淹水的,接著直接就是冬天。這裡的生活就是時時刻刻都在準備過冬,冬天結束就開始準備下一個冬天,來這裡也是為了交換自己無法取得的資源,等天氣變涼就要開始移動去海邊,好在這塊陸地上不怎麼下雪,不太需要擔心沒有草喂動物。”
“這麼辛苦……”
埃圖瑪維自己也清楚,這樣貧乏的區域意味著不會有多餘的人力和資源建立更舒適的生活,他一直以來也都習慣了——他們都習慣了,至於能夠維持多久不會發生毀滅性的災難他不敢去想,離現實實在是過於靠近。“這附近也沒有你想的安全,”埃圖瑪維繼續說,“近來掠劫的團伙也變得越來越猖獗,大概大家都發現比起自己掙扎著積累資源,不如去搶別人的比較簡單吧。”
“埃特,你知道……”忒勒斯輕聲道,倒是慢慢爬進長袍的帽子裡。“他們好像提起過更多人,如果他們真的是有組織的團伙怎麼辦,那種事情我不覺得我能再幹一次,實在是太累了……”
又是那種內疚,是埃圖瑪維自認不是一個喜歡細究別人過去的人,既然忒勒斯為了所謂“了結”連生命都能當作代價,那他也沒有理由再去介懷。
那夜貫穿自己上臂的箭,在力量的差距下和大火延燒的危險面前選擇迎擊的弓箭手,夜色下幾乎漆黑的眼中並沒有害怕,就如他能夠幾乎空手走進那張著獠牙坦言要將他吞噬的森林,如此輕易。
或許,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將生命看得貴重,他對自己說,隨後又逼迫自己揮走這種疑慮。
可是他回來了不是嗎?這個人臨近死亡時選擇倒在自己的雙手中,信任自己在他能夠承受自己生命的重量之前會為他背著這擔子,所以自己也得以信任回報,要不然還能怎麼做——他只是不想再看到更多熟悉的面孔為了更多毫不必要的愚蠢衝突倒在荒野之中,僅僅是如此罷了。
沒關係,埃圖瑪維只是這樣回答,你不需要一個人擔心這種問題。
怎麼?你打算替我擔心嗎?
埃圖瑪維隔著布料揉揉忒勒斯的頭髮,後者嚶幾聲表示不滿,後悔著自己說了句自己說完便後悔的話。
酒館慢慢地變得擁擠起來,埃圖瑪維想大概因為接近日中。人聲讓他尤其躁動——習慣獨自生活他並不習慣有這麼多人在背後走動,想著找藉口回營地看看,首領說過外來的族群通常會在外圍紮營,只為了那裡空地更多而且也不會有很多閒雜人找麻煩。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也發覺了,族群之間並不融洽。在缺乏資源的時候人總不能太過慷慨,同時他也知道,不能永遠這樣下去。
他拿著筆隨手劃著線條,早就沒有在寫東西了。忒勒斯在對面眼神徘徊於人群之間,在空洞和聚焦之間來回變換,他總以為這個人是喜歡熱鬧的,但顯然也不是如此。
“你還好嗎?”埃圖瑪維問。
對方仍是躲在在兜帽下面,猶豫了很久才有些不情願地開口,“我認識這些人。”
“然後呢?”
“路上被襲擊,然後……”他停頓,“我就投敵了……”
埃圖瑪維差點沒笑出聲來,覺得這種行為實在是太過意料之中。側過身將手肘搭在椅背上,這時才開始仔細觀察剛剛進來的訪客,即便自己從來不是很擅長辨認外貌。周圍的逐漸被中午的新來客取代,都算年輕,談笑間聽起來是互相都是熟人,空氣裡也多了他認得的動物的氣味,他突然想起來自己記得他們身上那抹染得斑駁的青綠色和繡花的圖樣。
就在他剛剛加入現在的部族的時候在河流上游他們為了一片空地和另一群人起過爭執,幾個人打了起來,最終算起來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失,事後其他人也沒有太當作一回事。在這裡第二次遇到同一群他並不驚訝,畢竟最後整個區域的人幾乎都會經過這裡,不過這個時間讓他有些顧慮——這些人一直跟在他們不遠處活動嗎?平時他已經在營地邊緣生活,要是有什麼異樣他會知道,顯然這些人仍舊保持著足夠的距離,遠的不足以讓人警戒,近的可以就在他們幾天後到達目的地。
誰突然唱起歌來,許多人便附和著一起,埃圖瑪維瞇起眼睛,已然忘記自己為什麼側身面向人群,聽著那些走調的音合在一起又莫名地和諧,讓他想起平時享受和族人同圍在火堆邊共享星月,甚至是過去和養父兩個人在寂靜的森林中花一天做最簡單的砍柴工作,人與人之間的共鳴是如此可愛。
突然他感覺心底有種迫切感,好像什麼在那裡翻了個身。
門半掩著,裡面的燭火卻已燒盡……
埃圖瑪維抬頭,底下忒勒斯踢了踢他的椅子腳。來者和他們保持這些距離,上下打量他們許久,臉上並沒有笑意。
六,
“你,白髮的,你是跟著加戴拉氏族一起來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部族的名稱,埃圖瑪維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在記憶中思索著自己有沒有見過這位,從側臉那隱約可見的疤痕他幾乎可以認定這是當時衝突間揮出第一拳的那個人。
“幾天前才到。”他小聲回答。“有什麼事嗎?”
“就是看你……們眼熟而已。這個是?”對方攤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表情卻不是如此,大概是認出來自己帶著的是什麼人,卻還沒找到正規的理由發洩怒氣,又不想像上次那樣直接引發騷動——畢竟他們得比鄰而居直到雨季結束。
“其他人在忙生意。”埃圖瑪維瞥一眼忒勒斯,帶著半開玩笑的口吻,後者又踢了踢他的椅子,“我就被指派來看管犯人了。”
那人皺著眉頭,見埃圖瑪維身上配著武器才決定相信這樣的答案,目光回到他們身上時輕鬆了不少,徑自就拉椅子坐到他們桌邊。“那就好好看著,最近強盜和騙子橫行,別輕易讓人跑了。”她停頓,坐直身體向埃圖瑪維伸出手,“榭利氏族首長長女梅爾薩。你大概記得我上次打了你們的人,我沒有理由道歉,不過既然是氏族間的舊恩怨,希望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埃圖瑪維,‘只是一個旅人’。”他答道,握手握得有些敷衍。“放心,我還從未讓獵物逃走過。”
“獵人啊,是有聽說過森林裡有一些獨居的獵戶,可是越來越少見了。森林越來越黑,越來越危險,連雨季都變長了,被逼出來的?”
“算是吧。”
“那,那場大火……算了,不用你說,我大概也明白……這樣下去今年所有人都要完蛋。”
“需要幫忙嗎?”
她雙手梳過了頭髮,想要說什麼卻無從說起似的——有所求的樣子,埃圖瑪維至少能夠認出這一點。“其實啊,我有點想和你們的首領說話,但是你知道……這有點困難。所以我是想如果有一個他們信任的人介紹會比較簡單。就這樣。”
“我不能保證他們會答應。”
“夠了,我們在鎮的另外一端,報我的名字就好。”
在印象中對方的人數比他們多,是由兩三個大家族組成的意外的很單一的一群人,同時關係也意外的很緊密。他以為兩個族互相為敵是為了搶奪生存的空間,但此時想想他發現自己並不知道確切的原因——或許他應該問的。此時余光裡梅爾薩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對面的人身上,緊抿著嘴沉默許久才決定開口,他沒來得及阻止。
“你呢?‘只是一個旅人’忒勒斯,我猜大火也有你的份吧,你要裝死到什麼時候?”
聽到自己被點名忒勒斯的肩膀抖了一下,抬起頭時還有些窘迫,直面迎上的眼神卻毫不打算向對方示弱。“就你偏偏還活著。”
對方聽了直接從位置上跳起來,引來周圍圍幾個人的注意,歌聲停下,逐漸被低語聲取代。“你好意思說——”梅爾薩伸出手想要將忒勒斯從座椅上提起,被埃圖瑪維按住。
“別碰他。”他輕聲道,“他剛從祭壇那裡被放出來,被傳出襲擊傷員這裡的醫者會作何感想?”
梅爾薩咬著下唇,知道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懸著的手在埃圖瑪維前緩緩握成拳頭,連同不甘一起被強行捻熄在掌中,沒有坐回原位,僅是轉頭看向同伴示意這裡沒有危險。她傾身,眼中帶著真切的擔憂。“你不知道這個人做過什麼事情,等哪一天倦了,他可是連把你們全部屠光這種事都幹的出來,就為了把自己身上的關係撇乾淨。這種人你也要袒護嗎?”
“真的到那時候我自然會有辦法。”
“希望如此。不要犯跟我一樣的錯。”對方轉身便離開,留下一群因不知所措而保持安靜的人。忒勒斯向後靠,決定將所有敵視的目光一個個返還似的,幼稚的可笑。
走了。埃圖瑪維說,起身擋在忒勒斯視線面前,沒有給對方拒絕的空間。
果然是因為日中的緣故人都出來活動。
背後的人倒是一直都很安靜,應該說從受傷倒下的那天起他就特別安靜,不怕死歸不怕死,本來他沒見到的對陌生環境的戒心此時全部寫回了臉上。有時候他覺得無論忒勒斯被誰追討舊債都是罪有應得,更多的是可憐這個人認為自己別無選擇——要是忒勒斯知道自己是抱著這種感覺才去救他應該會很生氣吧。
事實上埃圖瑪維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力去拯救別人,只能一邊走一邊想下一步。
他們往營地的方向走,埃圖瑪維不記得他長這麼大有曾看過這麼多人聚集在同個地方,一部分的他只想離開,回到平原上去,在這裡他的五感似乎都不再好好運作,雨水背後充斥著的是洗刷不淨的油脂的氣味,聽著所有人在說話卻什麼都聽不清楚,試圖追踪所有人的動向卻馬上又會丟失目標——可是另一部分又想停下來看看對面那些說話帶著口音的人在賣什麼東西。
要是有一天……
霎時雨雲被撥開一點縫隙,讓灰白的日光漏落在房屋的磚瓦上,一群穿著相同斗篷的人從他們前方的巷子裡走出來——不知為何他就此止步不前了,正如剛才在酒館裡聽著人們高歌,那種迫切……本以是自己的懷舊感作祟,此時剝去了周遭竟是如此異樣。他嗅到一絲血腥的氣息。
“你在這裡。”
埃圖瑪維應聲轉身,盧丹,是木匠的大兒子,之前常常跟他們研究陷阱的設置,直到夜襲後就忙於修繕工作。依稀間他記得這個景象,似曾相似的有些荒謬,幾個月前他不小心闖入營地似乎也是一模一樣的場景,相同的人相同的語氣。強迫手指顫抖著離開腰間的刀柄,見到認識的身影他還有那麼點些慶幸。
“怎麼那麼緊張的樣子?”褐髮的青年笑,拍拍埃圖瑪維的肩膀,“是這裡太嘈雜了吧,先回去,正好大人們想見你。”隨後他將背著的包取下,“這個順便幫我帶回去,好嗎?”
埃圖瑪維點點頭,背起那袋材料和工具,回過頭身邊原本跟著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第一次趕集被不小心嚇到的ATM(×)其實不是就是第一次遇到同類了,就算沒有爐芯那樣強的聯繫但是多多少少吧】
【TLS:放眼望去竟然被仇家包圍了???(缩)救我(小聲)】
作者:眠春山
CP:创造营4rps 于洋X赞多
春日熏风吹拂,堤岸行街上人潮熙熙攘攘。青柳长枝翩跹,叶絮纷飞,落入繁杂酒肆内,白瓷杯碗中。如此好日头,春困乘着水暖,涌上酒肆内食客闲人哈欠连天而酸胀的眼眶。
新皇登基后,民风好舞喜乐。历经诸般纷争,纵勾栏瓦舍残垣未修,白日仍曲声连绵不绝,引人勾颈驻足。然这酒肆的忙碌浮生,有一众人等,目光炬炬,似听不见栏外乐声曲调,只聚精会神于说书人一举一动。
“上回说到,那上京的于氏子弟,不爱功名仕途,偏爱往那市井人烟里头扎,成日介流连戏舍瓦肆。却不是来听曲看人的,而是志在分一碗羹,教人们眼睛耳朵离不开他的……”
人声如嘈嘈杂浪,风透入栏槛,吹卷潮热,茶碗酒杯交叠磕碰声此起彼伏。浩子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梯,矮小身形急步挤过人群,往说书的方向凑去。见到处没得落脚,好容易眼尖,看见偏隅一角有只高凳,心急手快欲攀,没留神脚下,凶猛一绊。若不是身旁一只手捞住他,便要嗑个大马趴。他顺那白净纤长五指看去,撞进一双温润微弯的笑眼,见此人浑身黑衫,面遮黑纱,宽大衣袍也掩不住地瘦削颀长。“疼不,当心点。”他声沉低柔。浩子恍神,还未答谢,身子便悬了空。他险些大叫,一扭头,见与玄衣男子同坐一桌的戴斗笠的男人把他一把抱起,安放在凳椅上,他刚想抗议这对小孩的举动,却见那人斗笠下眸光精锐,含笑仍凌厉的脸,顿时没了声,遂老实坐了,听那先生娓娓道来。
“这于生,单名一个洋字。时年方二八,却唱得好一嗓悲风秋月,壮志难酬,也喜唱那茶米油盐,人间百态。常见他一人一琴,坐于市坊栏间,匍一开腔,便有大梦落了人间。经年累月是广受喜爱,听众人头涌挤,盛邀层出不穷,声名更甚传到宫中。偏他不好这功名,散漫放逐,也不敛财,随喜随唱。说他是留恋这繁华京城吧,不时也有寂寥渗上眉头,叫人猜不透他是在流连何物,或是……何人。”
听过的人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头一回听的浩子心痒难耐。“后来呢,是进宫当了驸马吗?”众人哄笑,那先生摇摇头,“有些人,生来要扎在凡尘俗世,才是最好。”几上热茶柔雾袅袅,讲故事的人双目迷离,陷入无限神往,“真好啊,那年间……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京城就像一条连绵的橙红火龙,由川流不息的灯花织成,热闹非凡。人们爱舞喜乐,盛典通宵达旦,笑迎八方来客……”
沧桑嗓音如笔泼墨,在晴日铺渲当年盛朝夜景。那于洋,端的是清眉朗目,光风霁月的俊秀少年郎,他时而低弹浅唱,时而击节高歌,掀动鼎沸人声,惹来长街楼肆无数羞赧顾盼,却也惹来好些失了得利的眼红者,久积的嫉恨。
正值灯会人潮激沸,偏有雪亮尖刀一摆,暗中环伺。一曲未毕,一伙贼人便跃出,惊声慌乱中,粗横狠劈,花簇灯火遍天迸散溅裂,这坊间节日与乐者,眼看要被毁坏殆尽——
倘若说,于洋是如沐春风般颜色,故事里的另一人,便如开天辟地的一阵大风,破空刮来,吹皱平和春夜,似霹雳电贯,击穿人心。他似从天而降,足尖点地,似八方神灵跃动,惊艳四座。他旋身落在于洋跟前,着地一瞬,手中刃未出鞘,便抡刀猛挥,架住几柄劈来的弯刀,随即伏身借巧劲,蜂腰一拧,腾空翻旋,长腿猛扫,踹翻一干扫兴宵小,长臂猛震狠甩,震荡开阖,刹那便将一众凡夫掀个人仰马翻。
他剑眉星眸,薄唇抿笑,降落时衣袖翻摆,如苍莽巨鹰优雅收起长翼。他目光在空中掠过,比寒刀更明晃,远胜日光照晒溪面、冰镜乍破的泛光,一眼便将于洋的心烫醒。他在漫天花雾间,展颜一笑,迢迢万里外春风桃李扑面,唤起冰水消融下万物颤息。胸腔的沸腾躁响,压倒了人群欢呼。于洋极目所见的太平繁世,风流节物,伴随他自天而降的瞬间,在他眼中化作点点碎碎,金星闪熠,从未如此鲜沛地,漾开了。
稀碎繁花纷落,赞多拄刀的手扬展一挥,伫地一顿,姿态轻盈似风,单膝落地,攥刀的指节突兀,鼓动有力。他看着于洋,仿佛人潮欢呼涌动,都只作了于洋的底色。好似天地之大,他跋山涉水,云游人间,纵身跃入辽阔胜景,只为这邂逅前来。
“那么多的人,那时赞多却恍然不觉,直到于洋出声,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周围这一地狼藉哇……”
“那他也没办法呀。”人群里,戴斗笠的男人含混应声,面前已然高摞起几层小笼包蒸屉。
玄衣男子捂嘴,吃吃闷笑,笑成月牙弯眸,直到乐得埋进碗去。浩子不满,而戴斗笠的男人显然对主角于洋赏悦溢于言表,嘟哝着对方拆台,轻捶了他胸口一拳,也把浩子逗乐了。
而当时,赞多见其他演奏者被吓跑,还有期望已久的盛会被搅,民众却不甘就此离去,翘首徘徊。他英勇神武飞到九霄云外,面上困窘赧红,支吾开口,却不通汉语。于洋抱着琴,见他求助望来,冲他畅然一笑,抬头示意舞台中央,那方巨大的红绸擂鼓。电光火石间他明了,于洋满目欣喜,企盼,那俏皮而信任的火焰,也同样点燃他胸膛,为这相逢即合,自诞生之即,亦将迎来它完美演绎的一曲。
他款步挪移,像之前兵荒马乱皆是舞台一环,当他手执起鼓槌,众人屏息,一身异域绒装的他,已融入神秘庄严的大典氛围中。他手下鼓点爆响,犹如从惊电到疾风,鼓点骤歇,于洋琴声淙淙紧随其上,他身姿随琴声,似游龙翩跹,忽如灵动脱兔,猿臂蜂腰在台上腾挪舒展,周身琳琅环佩之声叮铃不绝,衣袂发带横风掀舞,似一道流水袅娜,又如旱天春雷刚劲。于洋的琴声如惊天崩裂,高崇如峰峦拔起,如山海洪涌。自寒冻无人识之地渡来的他,却不知为世人赏悦之目光,为席卷魂魄之曲乐起舞,竟痛快如斯。
他看见台下无数欢欣鼓舞的笑颜,胸口涌起无尽酸楚和澎湃,直欲扫清那些试图破坏这一切的障碍。他旋身间又望向于洋,见于洋也全身心徜徉其中,将他的神魂从口中清朗倾吐,化作情切的风,拥搂人间扑面而来的悲喜……
他们仓促一瞥,清澈眼眸流溢生波,赞多似凝聚美与武的极致,又因了于洋的潺潺乐声,被勾动迸发满腔炙热,纵言语不通,赐福之情意慷慨坦荡,人们激沸至极,那时间,当是八方皆友,相携起舞,朗天长笑间,荡涤天地间尽数隔阂与高墙的……而引发这盛典的二人,难辨谁更少年杰出,正如乱花迷眼,心潮澎然,只知他二人长身并立,恰已是多少书卷也难描绘之梦境。
而后他二人形影不离,广为美谈,一人弹琴,自有另一人击鼓相随,或刀舞相伴。语言不通,于洋便常握他手腕,细长指尖一笔一划往赞多掌心描摹,而赞多,此行路人间,见诸繁华的云游野子,便似被他扣住脉,甘愿为之驻足京中。可又无奈,无从真正长留。
“直到京中权贵有意招揽,那于洋一腔热忱,想用民间曲词,打动无可逾越的阶层,感染那些铁硬的心。待到风城柳絮纷飞,即使赞多,再三欲言又止,红了眼眶脸颊,终是无从置喙,也只得脱了手,折柳相送。在京流连多日后,这不被束缚的人,终是一骑绝尘离去。那时他们,仍有满心天真无邪,希冀和盼望。”
一时间,只听炉上温酒煮沸的咕噜声响动。随即,那名戴斗笠的男子被烫得低叫一声,见众人惊醒望来,他连忙垂头笑着致歉,人们才连带着从白日幻梦中松和了。
浩子余光却见那玄衣男子,暗暗握了斗笠男子的手指,借着宽袖遮掩,为他轻轻吹气,而斗笠男子轻抽一回不动,便反往他方向依赖去。浩子心下微妙一动,说不出,又想不通这同故事里头那般情谊有何差异。
“如果故事自此结束,那不失为皆大欢喜。”说书人见吊足胃口,又道,“直到那段年月来临。”
酒香弥漫,渗染静默,人们至今后怕那阵满城死寂。只稍回忆乐舞皆禁,瓦肆紧闭的晦暗,便毛骨悚然,更别提再临。浩子年幼未曾历经,心头却也沉重起来。
“待到赞多风尘仆仆,重返故土,见满城萧索,已是风云变换,更是掘地三尺找不着于洋。殊不知,朝野权臣一手遮天,勾结江湖势力,一时间血影腥风,不说于洋,就是整座城,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风城一片肃杀,向下摒弃、封杀舞乐,焚书毁籍,一切娱乐被束之高阁,关于高墙府邸内,唯权贵独享。赞多心急如焚而不得他法,只得四下奔走打听。
于洋近乎囚身,日渐喑哑,偏权臣向来嗜好这沧海桑田冷绝之音。他似笼鸟一只,频频被提入宫,与那阴郁帘后,几被架空的太子面面相觑,各觉满目荒唐。一回赞多闻风赶去,远远望见那行宫外豪奢的车马队伍,见于洋置身其中,他眉目寂然如画,像一株苍冷弓身的白树,别离了他汲取养分的人间烟火,恹恹的敛眉垂目间,意趣无多,几分王朝日暮的冷色。锥心之痛猛烈袭来,撞得赞多身形摇晃,哀楚狼狈。
浩子情急道:“他怎不去救他?”
“敌众我寡啊,需得从长计议。可这人算敌不过天算。那赞多怕是跟你挺有共同语言,明明暗中筹谋已久,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冲撞了那些个横着走的少爷,还不是一般冲撞,确切说,叫人颜面扫地。那些气焰嚣张的纨绔子弟吃了大亏,不仅眼看得手的女子被对方护跑了,手下人还被撂倒一片,高声连叫,‘弄不死他我就弄死你’!是以失态至极。可惜师父难敌众拳,最后赞多还是,哎,落入魔掌了。”
他头发乱散,被按倒在地,双目暴燃炙火,烫得那些公子哥心中鬼怪瑟缩。再定睛一看此人,四下一问,了然顿悟,毒计渗上心头。
“此前他们早多方威逼利诱,想招揽于洋低头站派,好粉饰门面,可于洋光看着斯文温吞,实际却像颗冥顽不灵的臭石头。这哪成啊,于是他们要他站队,要他割席,誓要他俩尊严扫地,末了这还不算完。”
“若执意不遂,他们便胁迫于洋,在赞多的行刑日,给他弹曲送行。”
浩子攥紧拳头,玄衣男子见他咬牙切齿,生怕他把桌子掀了,连忙夹了个奶黄包塞他手里,“哎哎轻点,这孩子,故事是别人的,生气是自己的。”
可故事,为何会让人气得磨牙,心酸难当?他恍惚,好似在说书人的声音中,化成了桥段中主角。
他便是于洋,投身他的孤悲。
他缓慢梳好长发,系好腰带,整好衣襟。动作有条不紊,温淡而肃穆,一如最初时抚琴。他深望镜中那张消瘦惊人的脸,他已多日未关心自己容貌衣着,今日却不同。有一刻,竟忽而生怕起,赞多露出不识自己的神情。他取琴来,轻拨琴弦,细谨校音,仿佛只是他日复一日的功课,且更甚往日细腻温情。不像再次去告别为他珍而重之的人,更似……大婚之日般庄重。
有一个人,当你睁眼闭眼,他都在你眼前,影绰沉浮,又从何来觉得他曾离开。
天幕暗雷涌动,风骤云厚,山岚欲来。他款款步入刑场大敞的门内,抱着琴,缓步走过众目睽睽,百十眼珠和诡笑,滴溜溜围在他身上,他似走入步步业障,硕大青筋鬼手徐徐罩顶,拖曳他的孤影和步伐。
说是要他割席,实则对面也只赞多一人,他形容惨淡,孤绝伶仃,手无寸铁地立于风中。唯双目似两团幽冥野火,从于洋出现在他视线,便灼得他肝肠寸断。他嘴角再三颤抖抽搐,最终,还是勾不出一个于洋熟稔的笑来。
他沉步走上为他铺设的高台,赞多的眼睛如影随形,他错觉踏在赞多的血肉和心尖上。他沉缓坐下,抚琴而过,姿态温雅,如撩心弦,赞多注目他动作,慢慢地,便鬼使神差平静下来。仿佛周遭并非腥风扑鼻,虎狼重生的荒地,而是一如当年的朗月清风,竹林溪下,两相长对。在全场虎视眈眈中,他柔望赞多,眼中似宽慰,似自嘲。
天地麻木不仁,泱泱浊世,蛇虫恶鬼当道。他气沉丹田,振臂扫弦,以身为戟,以歌为枪。他声如洪钟,凌云绝宵,势压撼天震神,唱着乱臣贼子当道,遮天蔽日,家破人亡,颠沛离愁,普天之下不得欢颜的痛斥豪词。远方黢黑穹隆云压风动,雷鸣乍然暴响。
他悲歌凝噎,含泪泣诉,逐渐声嘶力竭,犹如铜钟浑响。雪亮白光雷霆,贯空劈过,击中高悬旗杆,明火逐渐吞没那面猎猎虎旗,焦黑星灰飘落黄土。他黑发白衣迎风散乱,恍如召来怒涛轰鸣涌起、挥之不去的鬼神,含笑带讥,讽意凉薄,直唱得满场兵士人心惶惶,张皇不安,直唱得席座上看戏的乱党几欲捏碎椅身,手指暗示轻抬,其心腹便弯弓搭臂,手中箭簇幽幽,向这慷慨长歌,自不量力的匹夫指来……
霎时场内惊动,赞多见众人皆瞩目于洋,不知何时竟觑机踢翻临近士兵,劈夺长枪,狠厉一掷,破空直入,正扎中了那搭弓瞄准于洋的兵士,那人大吼一声,被他的力道扎至侧身倾翻,松手恰射中一匹马,顿时马嘶连天,兵荒马乱,赞多奔向那匹吃痛欲狂的马,矫健翻身上马,横冲直撞。他驭马长驱,直奔高台而来,矫如一支破军箭,任杀声刀枪落在他身后,直至马匹脱力绊蹄,将他翻甩出去,他行云流水翻滚起身,缴了柄劈向他的长刀去,如蛟龙在兵潮中腾跃折挪,神出鬼没,以他为中心圈画领地,出手凌厉,挥劈如虹,凡人尽不得近身,纵使他只稍带伤破开人墙即止,人们也几近被他狂戾神形唬退,恍见了神挡杀神的妖异。
“于洋!”赞多声音凄惶狠急,可在于洋听来仍是从前深重依赖。他看着他向他奔来,自送别了故乡,友人,送别了陆离声色,人间烟火,如今作挽歌于权野,留不住的万般里,唯有赞多还在极力向他靠拢。回想当初相遇时,刀都不愿出鞘的,这骄傲干净的人,刀上终是为他沾了血。而这一腔以身击石誓要教山崩岩裂,这眼中燃烧近疯的冷静定笃,是他给赞多的答案。赞多一身染血绒袍,自月下黄沙中踏过人山肩垒,高高跃起,似神魔天降面前,时间仿佛在他明亮的眼中,倒流回不曾相识前的惊鸿一瞥。而此回,于洋断然倾身奔向前去,伸长双臂,将这降落的庚星,搂紧入怀。
伴随滚烫灼热和腥风压来,雪亮弯刀划过。赞多见他挟了于洋,便相持不下,陷入僵峙的乱党,他心知肚明,这帮贪得无厌的人,一时半会拿不准如何处置这个争议的分歧,可他还是在看到早先那弓箭的瞬间,想也不想地出手了。他的弯刀横架在二人胸前,宽肩侧身挡住于洋大半,几乎将他拥纳在怀,持刀的手稳如铁铸铜鼎,明晃脸庞溅染稠血,近在咫尺的眼神如火炽亮,闪烁狂喜,褪尽天真彷徨,烧炼通红的狂执。于洋低头凝望,目不转睛地陷入那双几要吞天灭地的日轮,他竟笑了,发出饱尝所愿的长叹,仿佛是他反过来擒住了赞多一般。有一瞬赞多被他震慑住,这样的于洋令他陌生,又令他心颤如洪,他觉得于洋被魇住了,又觉自己,才是从头到尾被他魇住的那一个,竟冒出若不能共他同行,便共他同去的荒唐念头。
“你是为我,而来的,是吗?”于洋声音低沉暗哑,指腹轻擦赞多颧骨血痕,好似赞多是他抓不住的一场梦,一缕风。
“我是。”赞多斩钉截铁,颤声道,“你,不许放手,除非我死。”
于洋从善如流,依言搂住他腰,缓重深慢。台下滔天杀声如海啸,赞多不用抓得那么紧,那么恐慌,只要他想,他愿给他收割了去,就如最初,他从天而降那般。
从那时起,这寄宿的肉体与这神游的魂,便无一日,不想共他一道,踏月逐风,往兮归去……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下,浩子浑身一震,猛地从白日大梦中惊醒,眨眼间泪莫名滴淌,倒唬了自己一跳。
“后话有说,他二人双双被擒,也有说,幸得贵人相助,远走高飞,自此不见其影,只闻其曲,真假亦不得知。待到天子即位,人和政通,二人已并肩同往逍遥人间,浪迹大好河山,唱遍凡世百态,斯人斯景,再不复返……”
浩子胡抓一把脸,听闻玎珰几声,才发觉帘动,两名男子,一双人影,已去而成风,只遗说书人匣中赏钱。门外春光一时敞照厅堂,扑洒芸芸众生。瓦舍曲腔仍旧如水色轻晃,既非哀思,也非亡恨,唯一支闲话逸凋,幽幽传来,端的是浮生日闲,太平漫散。
***
「于兄:念君安好,毋须牵挂。自城门向东主干道百十米,备有快马二匹银两若干,行出二百余里有暂避屋所一间,具已打点周全。遥祝如鱼得水,至臻化境,待至无人不识君,再续煮酒话东风。行笔至此,悲从中来,热泪两行,巴不得撒手投奔,效君自由身,寻一人白头老,化比翼双飞鸟!代我问赞多好。贺喜同乐。」
“你知道,有救援。”赞多只看懂了纸笺关键部分,脸颊气鼓鼓,跟那个凶神恶煞的悍将判若两人。对他来说,似乎在援兵到场后的两方混战中,夺车驭马带着于洋突出重围都是细枝末节,现下才是他的大事,“为什么,不早说?”
“咱俩也没定过暗号呀。这么多年了,见面又是那种情况,变数太多,有一阵我也差点以为是最后了,就光顾着多看你几眼,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嘛。”于洋眨眼,委屈又无辜。
毕竟他也是真没想过,一朝被引入宫,还能捡到刘彰这么个活宝。当时他满腔悲愤,匍一开嗓,没成想太子比他更先涕泪横流,硬生生把储君唱跪的他,被吓得倒不能掉两滴泪了。太子揽着他,语速绝伦仍思路清晰,艰难压低声音掰扯了一堆,大意诸如祖辈功业危在旦夕,千秋万代光复只此,岂能就此善罢甘休拱手他人的胡话,话毕,便没心肺似的一抹眼泪,绑了他上船共商大计去也。
你该不是想看我因你变得丧心病狂的样子吧……?赞多眯起眼,试图在他脸上搜寻故意的痕迹,碍于表达只好腹诽,却莫名渗出丝丝诡异的甜蜜。转念一想,甭管于洋有无这点成心,他都会认命往里跳,遂作罢。可他怎连台阶都给于洋铺搭好了,他扁扁嘴,露出一个明眼人看了都知道他不会耍酷斗狠,在于洋看来更疑似可爱玩赖的笑。
“也不怕,我本来想,万一可能,你不能跟我走,我也要劫持你,带你走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是个笃定自信,游刃有余的猎人,牢牢锁着于洋,像是他说一个不字,他便要把他嘴堵了,各种意义上。
“哇,我好怕!既然你劫了我,天地这么大,就全仰仗大侠你罩我啦。”
他笑得不可开交,浑身松软,在马背上颠来倒去,任由涨红脸的赞多一甩缰绳,试图往这心满意足过了头的家伙的方向别去,于洋手忙脚乱,也没耽误他发出洪亮的,失而复得的大笑。
他们纵马踏水,一路自在狂奔。沿途飞花碎玉大绽,山川斑斓闪熠,泼染灿烂泛红的欢颜。
完
文:回音壁
戴维在轻微电流按摩的作用下准时醒来,他打了个哈欠,“伟大积木”的梦境在他眼中残留了一瞬,就立刻淡去,只留下一点点“有这么回事”的印象。
他花几秒钟淋了个浴,低脉冲水流让他开始衰老的皮肤有一点刺痛,他感到全身有种说不出的倦怠,提醒他升华之日已经近了。
戴维迫不及待地爬出了床铺,在旁边的供给柜拿到了早上的配额,标准的营养补充剂和增效剂。两种粘稠的液体流入他的血管,一阵让人满足的充实感在体内弥散开来,片刻之后,他就变得像昨天一样精力旺盛、冷静并且干劲十足。
他穿好衣服,向生产线走去,并在半路上向帝尊的标志致敬。帝尊是所有人类的至高首领,但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因为那没有意义。让所有子民记住首领的相貌无助于提升效率,而效率是帝尊为人类文明确立的最基础的规则。因此,帝尊的标志是一个不断流动、变换形状的几何体,被显示在一个巨大的屏幕上,并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戴维注视着标志,并聆听那嗡鸣声,五秒钟之后,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帝尊的敬意与忠诚,以及贯彻人类文明之最高效率的决心。这并非错觉。
戴维知道(虽然他此刻并不会去回忆),在他少年时,帝尊的标志是一个静止的图案,显示在屏幕的中央,而画面的其余部分在不断播放人类文明光辉进步的教育画面,同时不断播放的是帝尊的教谕。得益于神经科学的高速进步,十几年前,高效、明确、普适的精神暗示技术开发成功,于是帝尊的教谕被换成了现在这样的催眠信号,结合不断进步的增效剂技术,原先3分钟的教导仪式被缩短为5秒,极大地提升了人们的生活效率。
帝尊曰,“人是螺栓,人是柴薪,人是基石”。在帝尊的指引下,人类文明以最高效率发展自身、抵御外敌。
结束了教导仪式,戴维离开标志,将位置让给后来的人。他们穿着和戴维一样的衣服,但戴维知道,他们并非同样的人。衣物只是用来保证他们在工作时不会因环境温度等原因过度劳损,在有智能助理辅助的身份识别系统的前提下,靠衣物来区别个体并不符合效率原则。
那些人是末端节点,他们的工作是在生产线上组装产品,而戴维是下级节点,他的工作是协助生产线管理系统维护末端节点的稳定高效。
当然,管理系统本身已经足够维护末端节点的工作效率,但适度范围内的灵活应变由戴维负责。升级管理系统以取代戴维的工作从技术上是可以做到的,就像升级生产线可以完全取代末端节点一样——但升级系统和生产线都需要消耗更多的开发资源,新的系统和生产线又会消耗更多能源,总体上降低效率。帝尊设计的系统永远是当前在通盘效率中的最优解。
回到工位上,戴维首先确认了工作安排。在今天的16小时工作后,他被安排前往配种车间,这会导致他的睡眠时间稍微减少,但总体上不会降低他明天的工作效率。
配种车间算是一个新生事物,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基因编辑所和胚胎优化车间是人口生产的主力,但帝尊认为,经过长时间的优化之后,现在所有的人类居民基因已经形成了数种最优的稳定模版,因此资源消耗更高的胚胎车间被废弃了,由优生匹配算法主导的自然配种车间成为了主流。戴维算是最后一代从胚胎车间走出的人口。
戴维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因此这是他最后一次前往配种车间。之后,他仍然会作为螺栓工作大约六百天,然后按照系统的测算,他将进入临界点——之后他作为中级节点的工作效率会显著降低,因此他会终止螺栓期,并通过“升华”进入思想熔炉,以柴薪的身份继续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
很久之前,“升华”曾被作为对保持高效生活的人的一种褒奖,但在戴维的时代,这个说法已经被废弃了,因为帝尊设计了了让所有人保持高效生活的系统,不需要使用褒奖或惩罚来驱动任何人。在这个系统内,所有人都能维持最高效率的生活。因此,最后是否有资格升华就主要取决于先天条件。
当然,同样的先天条件下,仍然存在个体差异,戴维的许多同龄人都已经先他一步进入了柴薪期。当然,戴维对此并不关心,他在进行自己的日常工作——智能助理会整理生产线管理系统所提交的末端节点工作效率数据,并将需要戴维进行判断的那些推送给他。
这些末端节点的工作分为两部分。他们会花费几分钟进行生产线上的产品组装,然后,屏幕会移动到他们面前,并显示一系列由几何图案、色彩和线条组成的谜题,他们有一分钟的时间去完成。这是为了让他们的身体适度放松,维持最优的效率。
这些谜题就是“伟大积木”。当然,不是戴维在梦中面对的高级版本,只是一些仅存在二维图案的低端版,这是思想熔炉的一个外延:思想熔炉为帝尊进行思考人类文明进步的关键问题,这些问题会被拆解成无数简单的下级问题交付思想熔炉中的节点,而其中格外简单的那些不值得占用思想熔炉的思考能力,便被外发给螺栓期的节点进行解答。戴维这样的下级节点会利用睡眠时的剩余思考力在梦中处理,而末端节点会有效利用身体的休息时间来处理这些问题。
戴维注意到有些下级节点在伟大积木上耗费了过多时间,一个谜题用掉了两个或更多轮次去解答,这无疑是效率的一种浪费。他判断其中有一些思考能力不足,给他们被分配的问题进行了降级,另一些则得到了额外的增效剂补充。
发出增效剂补充的指令两分钟后,被警报声唤起注意力,戴维感到了一丝困惑。
增效剂没有及时补给。
补充的增效剂没有及时送到,这是一个意外。而在帝尊指导下的文明世界,意外只代表一件事。
敌袭。
数分钟后,戴维第一次看到“敌人”。
人类文明之敌,帝尊的敌人。
智能助理已经离线了,但它依然提供了戴维他需要知道的信息。
那是“荒主”的军队,也是祂的附肢。
它看起来有些像人类,但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不对称的,它的体型看起来累赘而冗余,它的行为看起来缺乏秩序与理性。
它一定没办法进行有效率的行动。
事实上,根据智能助理的信息,荒主就是效率与秩序的反面,是资源的无效堆积和生物质的野蛮赘生,在那完全没有规律与逻辑、全然混沌的神经系统的支配下,荒主的附肢既无目的也无组织地蔓延、游荡,盲目地与帝尊对抗,并时而以无法理解的方式穿透帝尊的军团,侵入文明的腹地。
透过智能助理,帝尊的谕示在戴维的心中响起。戴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谕示,他立刻知道了,这并非“车间”的谕示。
这是“军团”的谕示。
“人是盾牌,人是刀锋,人是箭矢。”
戴维的思维僵硬了一阵,看着那人形的东西在车间游荡。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种僵硬叫做茫然。
所幸智能助理的应急程序启动,他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在新的增效剂的作用下,他重新充满了昂然的斗志。那是供给柜的里侧隐藏的,仅此一份的应急储备。
在智能助理的指示下,他重新爬进了床,并启动了一个一直在那里、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没有认识到的面板。
他是螺栓,将要成为柴薪,他无法成为盾牌或刀锋。但他还可以作为箭矢去作用。
他在床中躺了下来,感受极致的亢奋,药物和电流淹没了他。
他将在原生质浆液中融解,但他的神经系统将保留下来,并在床的作用下唤起荒主的某种本能,并与它的附肢融合。他那完全秩序化的、高效率的神经系统与记忆信息原本应该在为帝尊的基石,但此时却会成为对抗荒主的武器,对荒主那全然混沌、被随机性与妄动的本能所支配的神经系统来说,他就是一剂剧烈的毒药。帝尊的螺栓与荒主的附肢将同归于尽,而车间将重归帝尊的秩序。
漫长的黑暗。
……
戴维在轻微电流般的刺激下醒来。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初次见到的景像。
他的本能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叫戴维,而眼前大概是一个叫做车间的地方。然而强烈的违和感刺激着他,他无法理解眼前这片环境是什么东西。
漫长的时间过去,一个词语浮上心头。
“废墟”。
一系列的词语在他心中浮现,秩序,效率,帝尊,荒主,战争……
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这似乎是一些记忆,但他却是一个刚刚诞生的、从混沌盲目的本体上分离的生物。
他开始尝试自己思考。
文:魇
威廉·威尔逊二世是橘子村公认的高尚之人。他的父亲,威廉·威尔逊在二十三岁时继承了来自远方姑妈的遗产——一座离橘子村两公里远的古堡。威廉并未立刻住进去享受贵族生活,而是和一位家境正在走下坡路的贵族公子哥达成协议,用古堡换了大片橘子村附近的良田。这些土地为威廉·威尔逊一家带来了丰厚的收入,甚至给他添加了一家矿场。三十年过去了,公子哥的儿子找到威廉·威尔逊,称愿意将古堡交还,只需威廉还上他的欠款,再给他一间可以供全家居住的农舍。威廉·威尔逊慷慨地答应了他,同时好心地建议他遣散所有仆人,只留下一个贴身女佣。贵族儿子迫不及待地接受了他的建议,然后迅速地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威廉·威尔逊二世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切——丰厚的资产、高瞻远瞩的人生规划还有高尚的品格。他甚至放弃了自己橘子村决裁者的宝贵身份,把解决纠纷的权利下放给乡村委员会。此举得到了无数赞誉,为数不多的对威尔逊二世人品持质疑态度的人也因此闭上了嘴巴。橘子村的民风也因为有威尔逊二世这样的榜样,变得愈发开明公证起来。
初夏的某一天凌晨,乡村委员会委员吉娜大婶敲响了威尔逊二世居住的古堡大门。管家打开门,看到大婶正揪着她的小侄子,橘子村唯一的面包店学徒小乔治。一番交谈后,管家让他们进了会客厅。上午十点钟,威廉·威尔逊二世用完早餐,着装得体神态端庄,缓步走进会客厅。
吉娜大婶起身鞠躬,又揪起乔治按下他的头。威尔逊二世走到主人位置上坐好,敲了敲桌子,管家端着茶走进来,放好茶具后示意来访者可以说话了。
“尊敬的、敬爱的威尔逊二世老爷。”吉娜大婶说,“乔治是我的侄子,在橘子村唯一的面包店当学徒。昨晚我出门倒马桶,发现他竟然不顾规定,趁着夜晚没人注意,偷偷把本该丢弃的过期面包带去喂鱼。我想,这是不对的,希望威尔逊二世老爷能够审判他。”威尔逊二世点点头,管家替他开了口:“接下来,乔治本人发言。”
吉娜大婶鞠了个躬,退了一步。乔治的脸一下子白了,接着又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对不起,但是,那些面包虽然过期了,却还没有发霉,是可以用来喂鱼的。鱼在村子后面的湖里,大家都可以捕来吃。我以为这没什么,甚至是一件好事。我是说,就算那些面包丢掉也会被老鼠和鸟翻出来吃掉,为什么不用来喂鱼呢?鱼长得肥一些,大家还能饱饱口福……”
威尔逊二世微微皱眉,管家打断了乔治的话。“乔治,接下来的事情你只需回答‘是’和‘不是’,不需要补充别的。”
乔治的脸又白了,他缓慢而用力地点头。
“按照面包店的规定,过期面包是要丢弃的吗?”
“是。”
“你是违反了规定,把面包带走了吗?”
“是……是过期面包——”
“你只需回答‘是’和‘不是’,不需要补充别的。”
“是……是的。”
“你确定自己的举动违反了规定吗?”
“是的。”
管家点点头,后退一步,对威尔逊二世鞠躬。“乔治对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说,“请威尔逊二世老爷行使您的权利。”
威尔逊二世站起身,垂下眼睑:“我弃权。”他说,然后走出了房间。管家转头看向两位访客,“威尔逊老爷照例放弃了自己的审判权。召集橘子村乡村委员会,明日上午去村中央的广场对乔治进行审判。”
吉娜大婶连连鞠躬,又用力扯着乔治的衣袖示意他对管家鞠躬,但后者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面如死灰。管家皱着眉毛看着只及自己腋窝高的男孩,酝酿着一声轻蔑的“哼”,吉娜大婶已经抢先一步,对着孩子的左脸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乔治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造孽呀!”吉娜大婶压低声音咆哮着:“你居然不赶紧跪下来感谢威尔逊二世老爷放弃裁决者的权利?换做别的老爷,你是要被逐出村子的呀!现在交给委员会去审判,大家最多觉得你不适合做面包店学徒,不让你做这份工而已,你还可以帮你爸妈种地的呀!人家老爷辛辛苦苦地早起问你话,你还这么不知好歹,连鞠个躬都不会……走!这就跟我回家,我告诉你爸妈,看他们不用皮鞭抽你!”大婶转过身,继续对着管家不停鞠躬,“这个孩子小时候摔破过头,人呆了些,从小就只会跟蚂蚁说话,也没什么朋友,不懂得礼貌的。您不要跟他一样见识,他是个傻子的!但是就算是傻子,也不能犯错,不能破坏规矩呀,规矩是老爷一条一条辛苦定下来的呀。管家老爷,您不用担心开除了乔治面包店会因为没有学徒耽误做面包,我家小儿子刚过了十岁生日,可以去做工了。小彼得机灵着呢,比乔治聪明多了,肯定干不出这样破坏规矩的事儿……”
管家不耐烦地皱皱眉,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吉娜大婶赶紧拖着乔治向外走,在门口又鞠了一躬,然后用恨不得传遍全古堡的声音喊道:“威尔逊二世老爷,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文:魇
阿强在山里的村庄出生,他三岁时,隔壁人家喜添新丁,是个小姑娘,起名叫阿贞。
阿强看着阿贞长大,一直觉得阿贞就是自己的老婆。阿贞却只觉得天真蓝真广阔,她想走到海边去看看蓝蓝的天和蓝蓝的海连在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样。
阿强十七岁了,再去找阿贞出去玩,阿贞拒绝了他,只说想自己呆在家。阿强便假装走远,又偷偷绕回去躲在角落里盯着阿贞的家门。过了一会,村东头的阿丽来敲阿贞家门,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地在门口丢沙包,阿强在角落里看着,目光渐渐冷得像冰块。
第二天,阿强问他爸,什么能拴住女人。阿强爸想了想,说,房子、车子、金子。阿强又问他爸,什么能拴住男人。阿强爸说,女人,想了想又说,因为你妈不在身边,所以我迟早是要走的,我走了你莫怪我,只怪没有女人拴住我。
阿强点了点头。
之后阿强看到村里人便闲扯几句,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曾将母亲留下的嫁妆金戒指送给阿贞,但之后阿贞便不再搭理他。有人听了不以为然,有人听了打趣阿强肉包子打狗,有人真心为阿强着急,甚至想陪阿强找阿贞要回戒指,但阿强只是笑笑故作大度地讲那是母亲留给儿媳妇的。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阿贞收了阿强母亲留给儿媳妇的金戒指,谈起阿贞时也便将她当成了阿强的媳妇,甚至在阿贞出门玩时,还要教育她不要如此抛头露面,毕竟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要是介意,就不好总在外面晃悠。
阿贞父母责备阿贞乱收东西,阿贞百般解释,父母最终带着阿贞当面跟阿强对峙。阿强只是冷笑,把给戒指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又轻描淡写地暗示阿贞想赖账。阿强爸更是喊来了村里的闲汉来看热闹,阿贞一家落荒而逃。
当夜阿强摸到阿贞窗下,大声说若不嫁他也没人要她,若是嫁他他还能带她去看看大海的模样。阿贞放声大哭,阿强扭头就走。天亮后,阿贞敲响了阿强家门,阿强打开门,一把把阿贞拉进去,又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阿强十八岁时,阿贞给他生了一个女孩。阿强爸受不了家里又多出一张嘴,借口跟村西边张包工头打工离开家,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只托人带回一点钱。家里的地全是阿强一人在耕种,他便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某天阿强回家比预计的早些,发现阿贞正在家门口一边哄孩子一边挑菜,偶尔抬头看看路过的人。阿强看了看阿贞,又看了看路过的人,然后默不作声地进了家门,睁着眼想了一宿的心事。
第二天,阿强开始跟别人讲老张无故克扣人工钱,还上门对阿贞动手动脚。老张信用一向好,这次新阿强话的人少多了,但还是有个别人趁老张回家时对他翻白眼。老张不明就里,打听到结果后气愤地去敲阿强家门,开门的却是阿贞。老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得转身就走。月底阿强收到两份钱,一份是父亲的,一份是老张的。阿强捻着钞票,看着阿贞,冷冷地笑了起来。
自此阿强认定了语言才是最强的武器,别人打他,他便说话,别人骂他,他也说话。村里人肯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少,但终归还是有人会信苍蝇不叮无缝蛋,而阿强只是说,也不讲自己有证据。他靠一张嘴四处揩油,竟然也过得不错。他的儿子渐渐长大,不仅明白了“用女人拴住男人,用房子、车子、金子拴住女人”的道理,还把类似的道理都教给村上其他的孩子。阿贞辅导孩子的功课,教孩子诚实守信,孩子只是瞥了母亲一眼,冷冷地笑着,幼稚的脸上显出和阿强一模一样的神情。
阿贞吓坏了,连夜和村里其他姐妹逃出去打工,再也不肯回到村里。阿强不想出去找,反正阿贞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即使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摆酒,阿贞也只可能是他的人,毕竟房子可是他爹留给他的。他等了一年又一年,阿贞始终没有回来,只是在过年时寄回一点钱给孩子,附上一张海景明信片。
村子在阿强的等待中渐渐衰败,最终只剩下几户老人带着子女的孩子在村里游荡,带得村里的一切都衰败不堪。晚上,阿强躺在炕上看着露出草根的天棚,想着第二天进城找父亲商量一下如何处理孩子和阿贞的问题。接着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边。河边是连片的青萍,河里是鲜红的滚水。桥头一个老太婆正站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一列汤碗。
阿强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端起碗要喝,突然手被老太婆按住。一群人从桥对面走来,停在阿强面前。阿强怔怔地看着,那些人中有阿贞,有老张,还有一些人他只是脸熟甚至叫不出名字。他刚要开口,阿贞抢先出了声。
“这个人造谣说我收了他妈妈留给儿媳的金戒指,逼我嫁给他,又教我的儿子学坏。”
阿强刚想说儿子是跟自己姓的,怎么成了她的儿子。老张紧接着开了口。
“这个人造谣说我克扣工钱,还对他媳妇动手动脚。”
阿强刚想说你一个大老板还在意那些钱吗,下一个又接上了老张的话。
“他造谣说我惦记村长的位置,逼得我只能进城投靠亲戚,田便宜地租给了他家。”
“他造谣说我侵占了邻居的宅基地,逼得我只能缩小院子范围,他却在让出的地上盖了个窝棚放柴火。”
“他造谣说我……”
语言自然是武器,阿强不多时就遍体鳞伤,他端着汤碗的手被老太婆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完,老太婆点点头,慢慢地开口。
“阿强,你教了孩子如何用谣言牟利,你的孩子带着所有的孩子胡搅蛮缠。如今你们村已经被邪气污染,你这罪魁祸首怎么配喝下汤安然轮回?”
所有人都对着阿强啐了一口,那些细小尖锐的气流在青萍的尖端打旋,汇聚成一股飓风,裹起阿强向河水中冲去。阿强在半空中挣扎时看到了河里父亲的头,他尖叫着下坠,向那颗头靠拢。
阿强猛地坐起身,外面太阳已经老高。他想着昨夜晦气的梦,不禁咬牙切齿,觉得最好不要去找那个晦气的父亲商量,应该直接把阿贞找回来。他唤来儿子,找出孩子最破的衣服给他穿上,找出家里最破的包背上,一边往包里塞干粮一边想着城里人会信怎样的托词,怎样才能让阿贞身边的人相信他是个可怜的被抛弃的无辜庄稼汉。孩子还小,怎样教才能让他不说漏嘴。
阿强带着孩子满腹心事地走出家门,踏在村里无人修缮的黄土路上。风刮起黄土,遮住了太阳。
第一章/拜师
作者:尘灯
“师父。”我推了推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老头子。
贴在我脖颈上的剑冰凉如雪,拿着剑的女人冷若冰霜,她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同样拿着剑严阵以待的黑衣人,看着阵仗就很大,把这破庙都映衬得熠熠生辉了呢。
于是我更加用力的推了推师父,以手掌后半部分为支点猛力摇晃师父的大臂,然而这老头翻了个身砸吧着嘴睡得更香了。
“你捉弄我?”女人剑锋一凛,刺痛感登时传来,我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手冲着师父的脸就是两巴掌。
“死老头给我起来啊!你徒弟都要被人杀了,你还睡睡睡!你是造了什么孽害得美女半夜不睡觉追杀你啊,赶紧给我滚起来解决一下,靠,别睡了!”
在我的无敌霹雳掌下,死老头终于清醒了过来。
要说拜师相处几天,这老头那点令我最佩服,那就是泰山崩于眼前依旧面不改色的忽悠。偏偏老头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白毛飘飘,神思悠远,能唬住不少人。
且见师父悠哉悠哉坐起来,面上顶着两个巴掌印,双目微眯,张口便是神叨叨的一句:“是贵府又出别的事了?当日我予莫夫人一枚玉蝉让其日日佩戴,是否不知所踪了?”
女人的手颤了颤,“玉蝉的确不见了。但那日你说邪魔已除,可是玉蝉不见之前就又发生怪事,娘亲更是因此遭难小产。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还有这回事呢?我拜师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我眼神示意了一下,师父也给了我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站起身来。
“玉蝉是莫夫人小产后消失的对吗?”师父道,“莫老爷前半生积煞甚多,本不该有子嗣,若不是莫夫人多年仁心善举化消一二,就连莫小姐与莫公子都无幸降世。如今一儿一女已是极限,再有第三子便是逆天,我之玉蝉能保住莫夫人小产却性命无虞。骗子二字,何来啊?”
“再说府中怪事,先前是邪祟作乱,贫道已经镇压。之后的事却不一定是邪祟再犯,莫小姐何不回去调查调查莫夫人的身边人呢?”
我真是叹为观止,师父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全部踢皮球归还给这位莫小姐自己去琢磨了。
简而言之,邪祟我除了,后面的事就不归我管自己回去查,流产我补救了,不然就是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果然莫小姐斟酌着收了剑,但眼神还是相当警惕。莫小姐高冷且凶的说:“若我查不出问题,下次你们的人头就会祭在我未出世的弟弟坟前!”
“为什么是我们,就他一个就行了,别拉上我。”我赶紧补了一句。
莫小姐冷笑一声:“一丘之貉。”
莫小姐带着黑衣人刚刚远去,师父便一头栽回茅草床里,舒服地摆了个姿势,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响叮当之势睡着了,甚至还在三秒内打起了呼噜,可见如此情形他已习惯。
我脖子疼,手一抹借着我头顶的光看了看,薄薄的血浸在掌心纹路里,一瞬间我有些想哭。
世界上最惨的糖粉就是我,坐飞机赶去唐饮刀的演唱会竟然遇上坠机穿越。
穿越就算了,竟然还有任务要做。
如果任务是和表面凶残实则弱小需要疼爱的反派谈恋爱,或者是拯救即将堕落的帅哥,我都欣然接受。
但为什么我的任务是活着?
难道其实我是个王八?
我头顶那串发光的数字便是我需要苟活的年月,我认真数过八回,确定了那代表着六千七百三十八年。中国上下才五千年,这任务居然要我活六千七百三十八年,这是养成游戏之绝世大王八吗?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道,人类是没法活这么久的。好在这个世界并非完全正常,这是个修真界,虽然得道登仙者寥寥无几,但是只要踏上修仙的道路,寿岁就能延长。目前来看,这也是我唯一能走的路。
只不过——
我回头看了一眼梦乡中的师父,悲从中来。
就算是修仙小说,别人穿越了都是表面废柴实则奇遇满满,为什么我去登仙道拜师,却连连被拒一百零八回,最后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拜了这个看起来靠谱其实完全不靠谱的空山仙人为师。
这老头在我拜师的第二天就原形毕露,一把捏碎了拜师玉牌,笑盈盈的说:“玉牌废去,往后你我师徒二人永受师徒契,往后你需时时把为师放在心上,不可动欺师背祖念头,否则天打五雷轰啊。”
我当时就觉得受了一击五雷轰顶。这哪里是拜师,是分明是卖身啊!
这还不算完,死老头话头一转又说:“你名宋瓷,瓷者易碎也,不若改名宋金刚。”
见鬼的宋金刚,我坚决且以死相逼的让师父打消这个念头,然师父跟我说修仙者总会有些外号,他让我趁早起一个。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叫宋瓷,毕竟这名字时刻提醒着我,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再说回来,如果不是玉牌已毁,我才不会在经历利剑逼喉之后还留在这里。太惨了,我是世界上最惨的人。
一切都是飞机惹的祸,人类就不应该发明飞机,大家都御剑飞行多好。
次日清晨,破庙外一阵悠扬钟声吵醒了我,我刚睁眼就看见师父伫立门前,灰色道袍随风翻飞,一头白发在阳光下仿佛绸缎银丝,眼神慈爱又悲悯,像九天神佛垂眸凝视众生。
“徒儿,启程了。”
“别神叨叨。”我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屑。
“天钟响,第一仙门的收徒已结束,今日便是拜师大典。”师父说,“拜师大典结束后,新弟子将会随着师座前去曦月仙境洗髓锻体,如若不能赶在他们前面,那效果便差了不止一倍。”
“这种仙境一般不都被垄断了吗?”我将包袱背上,跟在师父身后下山。
林间枫叶飒飒,秋意浓厚,蝉鸣渐弱。我一身轻薄夏裙,山风吹拂便添凉意,我搓搓胳膊只期待所谓的修仙入门后寒暑不侵。
“确实,不过仙境入口并非只有一个,只要避过第一仙门的结界便可。”师父说的毫无负担,一点都不像是偷摸进别人后院。
“那师父之前避过了吗?”我问道。
师父回头捋了捋胡子,眯眼笑道:“哈。”
并没有正面回答,看来估计是很悬了。我对自己解读画外音的能力越加佩服起来,这就是磕cp的附带技能吗?
“对了,昨天晚上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脖子还在疼,结的痂仅是薄薄一层,不能大动作。
“为师去登仙道之前正巧遇上的,便顺手帮忙解决了,只是未曾料到人心比邪祟更恶。”师父叹了口气。
“你真的知道是谁干的?”我有些讶异,莫非这老头真有点能耐?
“邪祟已除,不是人做的还能是什么呢?”师父说。
“那玉蝉是真的有用?”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师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凡人求佛,如遇幸事,皆言佛祖显灵。”
我瞠目结舌,真不愧是大忽悠啊,这是得了赵本山真传吧,您修什么仙啊,改行卖拐绝对富甲一方。
师父慢悠悠说道:“我心求道,不做他想。”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神棍居然还能读人心,我缩了缩脑袋。
曦月仙境听起来云雾缭绕美轮美奂,实则就是个原始大森林。
我在现代时候都是城市群居,旅游景点也都选择设施完备的人为景点,根本没来过这种像是能把人吞没的原始森林,还有点小期待呢。
这森林绵延千里,巨木遮天,在林中行走,哪怕是白天也看不见一丝日光。不过树林中有一种名为曦月的古木,能长百余尺高,结出的果子个个都有脑袋大,在漆黑的密林中散发银光,犹如星月悬挂。
密林之中不能燃火,否则会引来野兽,只能倚靠着曦月果实的微光照亮前路。
“那这不就可以摘了做灯笼?”我问道。
“曦月果剧毒无比。”师父回道。
“当我没说。”我立马闭嘴了。
“再一炷香就能到第一仙门结界边缘,届时为师会将结界撕开一个小口,你进入后直行,见到一处水域,那里就是曦月湖。曦月湖日沸夜寒,只有昼夜交替的那半个时辰能够入水浸泡洗髓,你尽可能多的待在湖里,三日后趁着第一仙门的人来之前离开,为师会在原处等你。”师父停住脚步。
“好……等等你为什么要提前说?”我也跟着停住脚步。
“因为再往前就没有时间说这些了。”师父立定,翻花手一样捏了个诀,金色光粒从他掌心逸散而出,渐渐形成一张八卦图,待八卦图彻底形成,师父两指从图中一捏,竟缓缓抽出一把光华璀璨的长剑。
我虽然心里接受了修仙的设定,但是理智还在疯狂地唯物主义,骤然见到这么反人类的画面,有点缓不过来。
师父道袍无风自动,削瘦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么肃杀的神情,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这老头原是深藏不露?
“徒儿,注意了,千万莫跟丢我。”
话音刚落,师父便似离弦箭冲了出来。
“师父,慢点啊!”我赶紧追上去,也顾不上脚下踩着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
在跑了一百米后,我眼中的场景忽的花了一下,随即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得奇形怪状像黑泥捏成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刺耳的嘶吼声响彻天际,脚下不断摆动的藤蔓也像走了生命,一根根竖起来如同毒蛇缠绕过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控制不住尖叫。这简直像是经费全部燃烧在学了三年建模的大学生手里的一星鬼片!
好在打头阵的师父利索挥剑,一路杀伐果决,怪物们还没近身就死了。
我两百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跑路上,死死跟在师父身后。肾上腺素飙升,压根没注意过别处。
然而人毕竟是人,跑了十几分钟后,再大的恐惧也催不动灌了铅的腿。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求救般喊起来:“师父……要死了……跑不动啊……”
喉头腥甜,让我觉得下一秒我就能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终究没见死不救,他分了一点点神出来,从乾坤袖里不知道掏出了一团烂泥,回手扔在我脸上,我正张着嘴,那烂泥就顺着流进了我喉咙里。然而意料之中的恶臭没有出现,相反一股草木清香萦绕在我鼻间,喉咙也莫名不痛的,腿也有了气力。
修仙牛逼啊!
跑了不知多久,前面的师父突然停下,我一个急刹车没刹住,撞得鼻子酸痛。
“进去,记得我跟你说的!”师父在虚空用剑划了一道口子,单这么看,好像是剪破口袋一样容易,但从他不停颤抖的手腕,我察觉出这绝不容易。
片刻不耽误,我一窜进入了结界。
结界内部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并没有突然变得明亮开朗,而是更黑更深的密林。
我不怎么怕黑,但是任谁刚刚经历了一番非人怪物的追击也会吃不消,于是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突然我头顶亮了,我赶紧摸摸,哦头发还在,不是脑壳在发光。
抬头看去,原来是那串六千七百三十八在发光,淡淡的白光像是最微弱的烛火,虽然没屁用,但带来了一丝温暖。
“看来我还是有点特殊的。”自我安慰完,我就爬起来冲着北方走去。
安音:临界点0.01
是第二只。
看着在枪下扭动的非人物体,那个男人没有一丝犹豫开了枪。
枪声过后,奇特非人的躯体已经消失,徒留男人站立在小巷中。
这是今天的第二只。
似乎是眼睛的地方闪烁着,就好像在昭示着这个男人不详的气息一样的,美丽的红色。
如果是普通人看见或许会感叹,在这座城市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假面骑士,一个外表如此高洁、不适合活着黑暗中的骑士。
似乎是意识到了谁的到来,那位假面骑士抬头看了下仅存一线的狭小天空,随后用可怕的跳跃力从黑暗中一跃而出,消失了踪影。
『唉……奇怪,刚刚明明听到了什么……』
来者目光茫然,左顾右盼之后判定是自己听错了,匆匆离开了小巷。
而后天空的缝隙中,那个红色又出现了,站立在楼房的顶端俯视着棋局一般繁复的小小街道——他的领地。
假面骑士ANKU的领地。
ANKU
知道假面骑士ANKU的人并不算多。
知道假面骑士ANKU的怪人很多。
了解假面骑士ANKU的怪人,正好有一个。
那个怪人总是到处给骑士找麻烦,拜他所赐,那位骑士的仇家已经多到了连监狱都塞不下的地步。可是如果让那个怪人说出假面骑士ANKU的真实身份,却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是那个怪人和骑士间心照不宣的界限。
『公平的游戏。你和我,用一切手段杀死对方。但是不暴露人类的拟态,如何?』
『人类不是我的拟态,我就是人类。』
没有反对他的邀请,假面骑士冷漠地反驳着怪人语句中的错误。
然后,他整整一年都被不同的怪人挑战着,整整一年都在消灭怪人——以实现他的理想。而每一次消灭怪人后,周围都会发出不含善意的笑声。
这是那个家伙特有的能力,无视距离,贯彻本质的『音』。
以此而言,假面骑士ANKU也是最了解那个怪人的骑士。
至少在开始这场游戏之前,他就已经是最痛恨音噪的人了。
音噪
最开始被红色所蛊惑。
浸染在鲜血中的骸骨,就好像美丽的容器。
脆弱的躯壳无法容纳庞大的灵魂,于是灵魂挣脱了容器,带着红色的叛逆逃走了。
音噪如此评价死亡。
听上去是充满诗意的解读——某个人类曾这么评价过。
音噪对此深感荣幸。
遇到ANKU是场意外,却也是注定。
雨夜朦胧飘荡起的水汽中,红色的亮光以粒子的形态四散,音噪无法移开目光,那实在是太美丽的画面。
而后一枚子弹穿破迷雾而来,直奔他的『核心』。
怪人没有闪躲的意思,仿佛视子弹为无物一样向着红光走去。
悠然自得,半带狂妄。
子弹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停下,然后变得粉碎。
银色的亮粉穿梭在怪人和红光之间,闪闪发光倒映着两者的赤。
这是命运之日,从十年前就注定好的会面。
作者:江橼
世界总是不断进化的,人类也是不断进化的,但有时候这种进化……非常的让人头秃。
就比如说最近演化出的第二性别,α,β和ο。男性同胞在转变第二性别的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作为一个女性,我特么经历了什么奇妙事件。
作为一个年满二十四的成年人,起初我对演化第二性别不抱任何希望,毕竟这种设定比较适合于未成年人,这可以为广大优秀文学创作者提供大量优质写作素材。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素材之一。
四月一日,世界跟我开了个玩笑。
早上六点被闹钟叫起后,我迷迷糊糊的走到洗手间准备例行公事,脱裤子坐下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成一派,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我两腿之间会长出那么大一个迪奥?????
不是,让我缓缓。一瞬间的惊吓让刚才那迷瞪劲儿都过去了,我开始逐字逐句的研读国家下发的有关第二性别分化的文件,尤其对其中与生物结构有关的内容做了详细解读。
“第二性别分化会导致特征性结构显现……一般完成性别分化需要6-12个小时。建议已经出现分化症状的群众尽快前往定点医院进行检查定性……”
6-12小时?呵,几个小时就能长出这东西,蚯蚓分段再生都没这么快!
我低头看着那长在自己身上的异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尽管作为女性在社会上生存了这么多年,曾经无数次感叹自己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如果我是个男的,我特喵的还来个屁大姨妈?还痛个屁经?我可以全年无休,一天18个小时都在工作挣钱!
但想归想,我是怎么都没料到“愿望”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龇牙咧嘴一笑,想到穿着ol短裙的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掏出一大迪奥的场景,就觉得这大概不是喜剧片,而是警匪片了。
拿凉水冰了冰脑袋,我终于冷静下来。再怎么无法接受这也已经是现实了,医院是要去的,公司也是要去的,生活终归还是要继续的。
随后我请了半天假,挑了一套搭配西裤的休闲套装出门了。
其实我想穿裙子,可对着那迪奥,我……就又把裙子默默放下了。天知道我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抵达医院的时候不过七点十五,急诊室里人不多,料想昨日夜班之神应该没怎么问候可爱的白猫们。
“你好,第二性别分化,挂急诊吗?”
总服务台的小姐姐眨眨眼笑着说:“性别分化走绿色通道。社保卡或者身份证给我,我给您挂号。”
“好的,谢谢。”
很快小姐姐就挂完号了,我便拿着挂号单跟着地上的绿色指示箭头走,上了两层楼,排在了电梯口的队伍后面。
站我前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黄色卫衣破洞牛仔裤,是大学生的标准配置。
那小子很有精神,站在队伍里总是不停地四处张望,好像多看别人两眼就能判断出第二性别一样。
但很可惜,并没有人理他。在场的大多数都被突如其来的性别特征变化而搞得心神不宁,谁还有闲情逸致跟一小孩子聊天?
我抱臂旁观,看着一个个男女同胞走进那白色诊疗室,几分钟后再以另一个性别和表情出来,心情越来越紧张。
快了,到我前面那小子了。
他进去了。
他满欢心喜的进去了。
他出来了!
他带着呆滞的表情出来了!!
我偏头扫了一眼他的分化证明,哦,ο。
“下一个!”
我应声进门,下一秒便被四个貌美如花的小护士和一个一看就经验老道的女医生围住了。她们还锁上了门。
“什么症状?”小护士1号坐在电脑前,边问边打字。
“早上起来,发现自己长了迪奥……”
小护士2号眼睛一亮,走上前,让我脱裤子坐到床上。老医生也戴了手套,怼到我的面前,好像迫不及待了似的。
不是,就个迪奥有什么好迫不及待的???你们这当医生的看得还不够多吗?大体老师满足不了你们还是泌尿科标本不够多???
然而现实并不给我吐槽和反驳的机会,脱裤子上床,一展雄风,这套动作我做的竟然越发自然了……
“嗯,不错。”老白猫伸手拨一拨,满意的喵喵叫。
“形状和大小都不错。”小护士3号眯着眼,满意的喵喵叫。
“颜色是不是有点淡了?”小护士4号上手翻看后发表了怀疑言论。
但老医生并没有给予回答,大概颜色偏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长迪奥,没经验啊!
总不能现在掏出电话,给男闺蜜发消息,问他迪奥要什么颜色好?
怕不是他能回我一个999。
“囊袋发育正常……”
“主任,你看腹部b超……”
总之,我那么大一个迪奥经在场5人手上转一圈后,检查结束了。
我拿着小护士1号给打印的分化证明,一脸呆滞的下楼,来到抽血窗口——哦不,现在这个窗口已经不抽血了,它改抽腺体液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腺体液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穿戴严密的护士拿着抽血用的针管,在我脖子后面颈椎左侧的位置扎了一下,十几秒后便告诉我抽完了。
“拿着单子去一楼拿药。”护士把打印机里的清单递给我,说,“半个小时后出结果,然后拿着结果去派出所改档案。”
于是我便交了钱,去窗口拿了一堆这个抑制剂,那个清除剂的东西返回检验窗口,直到十点四十,我拿到了腺体液的检查结果。
“陶厌,女性α,24周岁,腺体功能正常,释放信息素标准度71%,感知味道……”
“感知味道……”
我看着那几个汉字,真想自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老白干特喵的闻起来是个什么味啊?!”
直接给我写个酒精味不好吗?!
那我特喵的以后开车到底算不算酒驾啊?!
淦!
END
评论要求:笑语
奥菲莉娅·伍德,我们公司难得的女法医,说话战战兢兢,头发又长又乱,走路总是低头看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无意之间和她对视。多年经验告诉我——她想做我生命中第五个女人。
开玩笑,人生三大错觉而已。她已经订婚了,对方是个家境不错但人品极其糟糕的男人。我曾经撞见过他们幽会——爱丽安娜邀请我去新来的一家墨西哥餐厅吃饭,进门之前,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位高大的男人手牵手一起走出饭店。两人步幅差距有些大,她走得很慌,高跟鞋让她重心更加不稳,几乎是被对方拽着上了那辆奥斯汀希利。
要是有哪个男人这样对待女人,他永远都结不了婚。
朗道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泰勒一看到我进门就阴阳怪气我和伯德小姐送来一个麻烦病人,一问三只知道伏特加,恨不得把点滴换成生命之水早日送他见列宁。我赔笑脸跟在他身后说好话:您医者仁心,临了之际一定是希波克拉底他老人家亲自下凡来接你。泰勒翻白眼,拿起听诊器就去他不大的住院部里巡诊。
我们的苏联朋友看起来精神不错,神情上还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他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钱包被那群混混抢走了,里面可能还有身份证和护照。泰勒说他得了逆行性失忆,属于客死异乡我们警察都觉得棘手的人。最糟糕的是他没钱付医药费,泰勒骂骂咧咧,最后留他下来做助手——至少他打字机敲得飞快。
伯德小姐来得比我早,她的边三轮停在路边,前几天她就是用这辆车把我和朗道送到泰勒的诊所门口。朗道很黏她,说是似曾相识,伯德小姐对此付之一笑,这搭讪手法未免太老套了些。
奥菲莉娅似乎很忌惮我们男刑警的靠近。蒙格和我说他之前去拿尸检报告,用同事的口吻多问了她一句午饭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去,奥菲莉娅的神色立马变得又惊又惧。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这样,蒙格在通勤宿舍里发牢骚,难道我还能比那帮调查局的更讨人厌?
这样的反应我再熟悉不过。蒙格,她那样和对方是谁没关系。但话在嘴边,我没能说出口。她让我想到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母亲曾经是个小学教师,父亲吸毒之后她开始频繁地请假,不断地“生病”,到最后辞职,整日无助地留在家里。明明能提供帮助的人就在身边,但她只会用眼神央求那些人离她远点。
我把她堵在她的办公桌前直截了当地问上周末和她一起出门吃饭的男人是哪位。奥菲莉娅眼泪盈盈蜷缩在角落,摇着头不断地说,和他没关系。
我突然想回到过去,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完全有能力帮助一个可怜的女人离开她的丈夫。
玛利亚终于有了消息。她回孤儿院去见当年的老师和护工一趟。我知道她后来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但为何不跟家人姓,一直是个谜,她本人对此也讳莫如深。看样子和他们关系并不好,不然她也不会住在这样一栋廉租公寓里。我问她之前为何不来约会,她诧异地看着我,看她的神情我知道她满口答应的时候肯定在走神。爱丽丝捂着嘴偷笑,她是真的很喜欢看我在别的女人跟前碰一鼻子灰。
水果拼盘上来之后,玛利亚点了一支烟。我从和爱丽丝答应要一个孩子开始就戒了烟,无法体会她说的边吃水果边吸尼古丁的爽快感。爱丽丝和她谈论最新的电影,流行的化妆品,报纸上连载的小说,相谈甚欢的场面让我有些嫉妒。靠边站的我满脑子都是奥菲莉娅的眼泪。
从那天开始奥菲莉娅对我有些松懈。大热天里我们的女法医戴着口罩拎着大包小包赶到现场勘查,长发和刘海被压在帽子下面,递给她咖啡时,她已经不会再拒绝。
我去和她的未婚夫见了一面。听完来意之后,男人突然间面容扭曲,他一拳捶向桌面,开始大喊大叫,说奥菲莉娅不正常,她最擅长用冷漠逼疯周围的人,然后自己伪装成受害者,让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同情她,她是魔女,我们警察应该去抓她而不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失态完之后,他转向我,帮她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难以置信,十年审讯经历告诉我,这个男人没有说谎。说谎的人不会如此着急。
我再一次去找奥菲莉娅。她刚把尸体上的刀口缝上,脱了防护服和手套,只戴着口罩在哀悼死者。我站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祷告。缝线整整齐齐,被她做得像是一种信仰。结束后她突然拉住我的衣袖,磕磕绊绊说出来一句:“你死了之后可以让我奸尸吗?”
这个问题真是惊世骇俗,以至于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那个男人说得对,她是蛮奇怪的,但那样可太有趣了。
奥菲莉娅,我还是会试图相信你。如果你真的不正常,那就让我看看吧。
死后的事情,谁还管得着呢!
维克托降生的时候我没有陪在爱丽丝身边。先说好我没有在辩解什么,我爱我这位事实上的妻子,没能陪伴她一起度过人生重大时刻,无论有多么巧妙的理由都是我不对。
但那天我和她确实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险象迭生。当上警察之后我第一次被分配到这么重要的任务。蒙格抱着他爱不释手的甜甜圈坐在驾驶座上。刚开始做搭档的时候我和他关系并没有多好,这让我头疼。带我们的老刑警坐在副驾驶座打盹,按辈分我和蒙格都该叫他一声“老师”。他们两个性格比我还恣意狂妄,阿尔伯特看了准要让我换个组呆着——阿尔伯特,你有时候真是比我亲妈还亲。
我们三个已经在这里蹲守了三天三夜,轮次该到我出去买晚饭。拎着快餐从小餐馆里出来,走着走着我注意到有只小动物在试图碰瓷,它冲到我前头就躺下开始“喵喵”叫。这只橘猫大概是被肉香味吸引,它瘦得可怜,这么不怕生应该原先有主人。我蹲下来开始占它便宜,摸了两下之后无端想起玛利亚说的那句“哪都去不了”。
和我一起做那些蝇营狗苟勾当的时候从没感觉到她的多愁善感。我被瑞德家领养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试探地问她愿不愿意离开,如果想,我可以帮她争取。她古怪地看着我,仿佛我这么关心她是不正确的事。
最终玛利亚没有回答我。记得当时的我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一定会带她出去,之后她拍了一下我的嘴巴,冷淡地让我回到自己的床上睡去。她说:“算了吧,派力肯,我们两个也是,哪里都去不了的。”
现在的我看着面前这只流浪猫。他吃完了肉打完了哈欠,正饱足地舔着前爪,揉揉它的脑袋,耳朵还会微微耷下来。
到底有多狠心才会想着抛弃它呢。
蒙格在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对峙。不用说那个女孩是我们的行动目标。我第一次看到他这幅表情,他到底在干什么,被人拿枪指着不知道反击。我连晚饭都顾不上直接拔枪横在两个人中间,结果他反倒扣着我的枪让我不要动。这该死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结果女孩哂笑着收了枪举起双手,对着他说:“这是你找来的替代品吗?”
我和爱丽丝相遇那年我二十岁,刚刚决定去当警察。爱丽丝·巴恩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彼时她和我差点成为恐怖分子的人质——在歹徒上楼将人赶到一楼集合之前我偷了件白大褂,拽着她跑进了逃生通道。似乎有什么政府要员在这家医院做手术,连带着医生病人一起倒霉。那情况狼狈极了,后面来了一个搜索漏网之鱼的追兵,拿着枪,而我手无寸铁,只能伪装成一位人畜无害的新人医生,爱丽丝是我接手的第一位患者。
我俩最后还是被人追上,原因是我把爱丽丝按在墙上强吻。这招似乎很奏效,追兵看到这场面一瞬间放松了警惕,用戏谑的眼光打量着我们俩。在他脑海里肯定上演了一出医患情深,在安全通道里背着同事偷情结果不幸要殒命于此的戏码。真可惜,要殒命的是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打碎了他的下巴,踹完膝盖把人按倒在地的时候顺势把枪踢开,双手用他自己的皮带绑到一起。
要不是身边有人,我可能会把他扔出窗外。
逃生通道的出口没人守,这帮恐怖分子也是自信过了头。我们两个成为这场袭击中头两位幸存者。
一切结束后,爱丽丝意料之中地给了我一巴掌,这是我应得的。虽然我在下楼梯的时候一直在“叭叭叭”地说我的计划,但从未考虑过她不同意的情况。虽然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这个毛病我确实要改改。
蒙格让我先回车上等他处理这件事。老师躺在后座上假寐,我转头看他,他睁开一只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蒙格。
或者是对自己。
现在想来那个追兵似乎还想和我搭话,我变得有些可怜他。
收队之后沃夫桑德警探让我赶紧去趟医院。爱丽丝的预产期提前了,琼阿姨急得给警局打电话。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做父亲,头盔没来得及戴好就上了摩托车。阿尔伯特也在,他等在医院大厅里,看到我连忙拉着进病房。爱丽丝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我进门的时候她冲我虚弱地笑,我没思考就跑到床前抱紧她。我想她那恐怕是在嘲笑我。三天三夜守在目标楼下,根本没时间洗漱换衣服,头发都开始打绺,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我当时的状态一定堪称灾难。
但我真的高兴得快要落下泪来。琼阿姨叫我去看看维克托,先让病人好好休息。那孩子躺在旁边的摇篮里,他的脸皱在一起,像个神情忧郁的小老头子,我又没忍住笑。琼阿姨白了我一眼,将孩子抱起来教我做父亲的第一步。
当抱紧他的时候,我突然在喜悦之外,感到了深深的悲伤。
原来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我。
文:旬夜
原作:19年剧版《绝代双骄》
Cp:花鱼
1、
江小鱼和花无缺今年生辰下了江南。
去年他们相约去的玉虚峰,人间四月,北方的积雪却未化。去的日子还差了些,观雪半日,道观外就变了天,狂风大作,吹得人倒着颠儿。
他俩兄弟二人,在狂风大雪中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睛都读出几分生死无常的意味来。
于是他们今年决定——去南方。
-
彼时还不知二人兄弟。
花无缺就被江小鱼领着,在这江南水乡中过了自己人生第一个生辰。
那日长寿面缠着筷子透着香,棋子落定的棋盘发出咔哒轻响,到了夜里,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岸边放了河灯,许愿着下个生日一起过。
只是那时,他们之间还有一场三月之后的生死之战要赴。
谁也说不得以后。
而如今,尘埃落定,父辈恩怨已了,二人故地重游,彼此心中都多出了几分感慨来。
那日,江小鱼和花无缺放完河灯,没回客栈,而是借着消着食逛了夜市。
长街人潮熙攘,灯火璨璨。江小鱼抓着花无缺侃侃而谈,一晃神发觉人不见了。
一回身,平日里目下无尘的无缺公子正站在个小摊前挪不动步。
是个一个卖香囊的摊位。上头摆着的香囊,针脚算不得细致,但图样倒算得上好看。
“怎么,我们的无缺公子,今日也看上小姑娘的物件了?”
花无缺没说话。
江小鱼渡过去,抓着个香囊瞧了两眼。按理说,花无缺生于移花宫,衣食住行都顶好的,该是瞧不上这寻常物件才是。但江小鱼也没空搭理人今天哪根筋搭错了,既然是生辰,就没有不满足人的道理。
他对着店家笑道。“老板,你这香囊怎么卖?”
那老板生的圆润和善,一双眼却精明。“既然两位公子喜欢,小店就便宜些,一两银子罢。”
“一两?”
“公子有所不知,若是寻常的香囊就罢了,咱们这儿香囊不同,里头的是薲草。”
“薲草?” 江小鱼不动声色看着他。
老板乐呵呵笑道。“小客您有所不知。这薲草可是传说中昆仑山的仙草,说是这百年前,天灾不断,有位得道仙者路过,不忍百姓受苦,便广部仙草为众人消灾解愁。
仙人走后,所幸仙草落地生根,造福一方。于是每逢阳春时节薲草生长,我们便会采摘晾晒后作为香囊佩戴,有安眠凝神的功效,传闻,若是有缘还能重回过去,逆天改命呢。”
江小鱼抱臂问。“哦,这都还能溯回改命了?可我这辈子好端端的,重回过去做什么?”
“哎……人生匆匆总有憾事,若能回溯,求得圆满自然是好的。”说罢,圆滚滚的老板从身后拿出一个长幡,上面写着【天地人神】。“实不相瞒,在下自小精通六爻数术,这摆摊不过是闲来打发。若二位公子闲来无事,小店还能替两位算上一卦,不贵,一卦就五两银子。”
江小鱼噗嗤一下笑出声。“店家啊,你这香囊不行,说故事却厉害。成,我就二两银子买你两个香囊,权当听书钱了。”
说着,他将其中一个塞进花无缺怀里道。“拿着吧,这生辰礼你自己挑了,别说我这个做哥的欺负你。”
花无缺看了他一眼。“大姑姑说过,我该比你大些。”
后者眉头一挑。“爹娘生咱的时候,邀月宫主可不在场。有本事,让老天亲自来和我说。”
-
想来,这便是整件事情的原委。
只是江小鱼那日清晨在移花宫里醒来,被几把剑指着脖子,也忽感慨起人生无常来。
毕竟谁能料想,那抬价卖香囊的江湖神棍竟也生了张乌鸦嘴?
——有缘之人,溯回过去。
江小鱼眼前是一群身着白衣的移花宫宫人,他身下是沁着香气的柔软床塌。
要说龟山一战后,花无缺早遣散了移花宫众人,让她们各自归乡。若非清明祭奠,那偌大的移花宫就别说一个年轻姑娘了,就算是孤魂野鬼也不见半个。
如今这一众花团锦簇,白衣胜雪的姑娘,不是见鬼了又是什么?!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移花宫,还敢睡在我们公子的床上!”
“误会……误会。”江小鱼脖子上架着剑,只得赔笑。“各位姐姐妹妹,我是只恰巧入过,……只不过我这刚醒来,脑子还有几分不清醒……冒昧问一句,如今这是何年何月啊?”
“年月?顾左右而言他!你既然想知道,我们这就送你去地府自己问去!!”
说罢,几道剑光直朝他逼而来。
见无法交流,江小鱼干脆腰下一挺,手臂借力从床侧飞身而出,江小鱼如今功夫今非昔比,身若游龙,不过一瞬从众人面前落于她们身后。
几位婢子也没想到他竟如此灵活,还未上前,穴道竟被不知是碎银还是铜板的东西点住了。
黑衣青年人好整以暇,拍了拍衣裳。“哎,既然各位姐姐妹妹如此见不得我,我走便是。”他眉目含笑,一束马尾懒洋洋在风中散着。“只不过啊,谁你们公子床这件事,我不免要辩驳两句。以我和花无缺的关系,莫说他的床,便是你们无缺公子本人,我也是睡得的。”
说罢,脚尖一点,青烟似的得溜了。
2、
花无缺醒来正身处一个破庙中。
此时时逢午后,阳光从破庙的屋顶落下,照得不远处一男子身形隐没在光亮中。
他似乎是手臂受了伤,正在佛像旁包扎,只嘴上还嘀嘀咕咕得不知在絮叨什么。
花无缺是在桃林练功时被人偷袭的。
那时他只觉得身后有人靠近,但以来人的内里,他心料是两位姑姑便没了防备。谁曾想……
花无缺小心克制着呼吸,保持姿势像是沉眠般观察了一刻钟,趁着对方转身的空档,忽翻身而起,以手为剑狠狠朝人劈了过去。
他这一下了十成十的功力,谁知那人头也没抬,一手挡住了他的攻势。
那人低着头,嘴角却扬着。“你周身的几处大穴都被我点上了,此刻打我,便如那猫儿挠痒痒。”
他抬头看他。
花无缺这才看清对方容貌。来人不过二十来岁,样貌生的倒算清俊。他一身赤红劲装,胸前却暗红了一片,隐约透出了血腥味。
那人顺着花无缺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襟。“说来真不愧是邀月大宫主,以我如今的功力竟也扛不住她那未及九重的明玉功。”
要说这移花宫,江小鱼过去总不常来。
主要平日里,他都和花无缺天南地北地折腾,也就清明拜祭来过一两次。
邀月宫主威震江湖,将那移花宫建的和半个皇宫似的。
他晃悠两圈就迷路了,碰巧在桃花林瞧见个白嫩的小娃娃——个子还小,剑招虽不似后来变化莫测,却也透出了几分凌厉。
哪怕未曾真正见过,但江小鱼还是一下那人是谁。
当江小鱼一掌劈晕小花无缺的时候,还将人拎在手上掂量了两下,心里估摸着一会如何唬他多喊自己两声哥哥。
却不料,身侧一道劲风扫过,遇上了个邀月。
“大姑姑功夫世上无人能及。”小花无缺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若识趣,就立刻放我走!”
江小鱼抬了半只眼看他。“这小时候倒不如长大了可爱。”
他表示了对小娃娃的嫌弃,自顾自道。“我受了点伤,需打坐一个时辰。好生替我看着,一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花无缺可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哼了一声“白日做梦!”转身就要朝庙门走去。
身后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我听说,移花宫的小公子打出生就没离开过秀玉谷,如今我们可不在移花宫范围内,你还能认得路吗?”
白衣娃娃脸色难看了起来。
身后人又道。“小花儿,你可知这谷外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我这样,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哦,对了,如今你内力还被我封住了,这一出去啊,就是羊入狼窝。有个伯伯曾告诉我,像你这样年幼的娃娃,加点葱姜蒜,小火慢炖一碗清汤,味道可是顶好的。”
小娃娃抓着门边,站在阳光下,一时间竟迈不出步子。
“过来吧,替我守着,我可不吃你。”
小花无目光沉沉,咬着后牙槽,几乎挤出几分少有狠劲。“你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可惜,江小鱼不吃这套。
“莫说以你如今杀不了我,即便能杀,你也断然不会偷袭一个伤重之人,毕竟啊。“那人闭目运气调息。”你可是花无缺。”
那年的小花无缺,不过才六七岁的年纪,功夫不错,心底却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奶娃娃,被人戳中死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得在江小鱼面前坐下。
他不由想起大姑姑说过,移花宫遗世独立,虽武林敬畏,但仇敌亦多,便立下规矩,若非武功大成不得出谷。如今他被封了内力骑虎难下,一时间心烦意乱。
可眼前这人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怎能有如此功力?
思及此处,小花无缺的心中的胜负欲,少有的冒出了头。
——这个人究竟是谁?
3、
“江小鱼。”
花无缺千辛万苦憋出这个问题时,江小鱼想也没想便答了。
青天白日大街上,江小鱼手上拽着一条白绸,另一头延伸到花无缺肩上,那模样和牵自家管不住的贪玩孩子似的。——花无缺一张脸都臊红了。
江小鱼伤的不算重,这些年他在燕南天的指导下将五绝秘籍融会贯通,内力也精进不少。邀月虽然武功在他之上,但此时正值江枫死后几年她情绪激荡功力凝滞的日子。
江小鱼便嘴上戳着她的痛处,手上招式变幻。
终于带着花无缺从移花宫逃了出来。
只可惜,还是挨了一掌。
江小鱼目光一偏,身边的小娃娃被被他一路牵着引人侧目,虽面上已气得通红,低着头不搭理人,眼角却似乎有意无意的看着周遭的车水马龙,似乎很是好奇。
要说江小鱼将花无缺绑出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此刻他不知身在何处,究竟是黄粱一梦,还是当真回溯了时空。
若是前者倒无妨,要是后者,此刻他所作的一切不免对未来有影响,为一己私利篡改他人命数,江小鱼自然不愿意做。
“人这一辈子,八九不如意也当朝前看才是。成日想着回头,便是连路也走不成了。”
他虽如此想着,视线落身边的花无缺目光却又软了几分。既让我遇见了他,却总没有平白遇见的道理。
他心想,我总能为他做些什么。
可该做什么呢?
满腹鬼心思的江小鱼也犯了难。
他道。“哎!小花儿,我带你找点乐子去!”
“谁!谁是小花儿?!”花无缺被人拽着一时间脚下一滑。
“这样,我们先吃酒去,找间川味馆子,再来坛花雕。”
“我不饿,我不去,我不吃!你莫要拉我——!”小娃娃想不通这江小鱼怎的就忽然疯了,死命扯着自己身后的绸缎,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好的好的,马上就到,包你满意!”
若来赶鸭子上架这事儿,江小鱼是熟练的。
当年在恶人谷,他没少惹屠娇娇他们着急上火。
—镇上河边的川味馆子。江小鱼要了间临江雅间,将招牌菜点了个遍。而花无缺像是个被放在桌边的摆件,一边绳子还系在身后的窗户上。
他热情款款。“别客气,小花儿,吃呀。”
小娃娃偏过头不理他。“哼。”
“真不吃?”
“不吃!”
片刻,花无缺肚子偏不轻不重传来一声——咕噜。
“可惜了可惜了——”江小鱼手上抱着猪肘子,嚼得满嘴流油道。“有人嘴上说着不饿,但我是今晨将他绑来的,如今都午后了。他骗天骗地,骗我,却骗不得他的五脏庙。快听,它是为何事不安呢?”
说罢,小娃娃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
白衣娃娃恼地一张小脸埋得快到胸口了,硬生生憋着他的骨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那不如不当那君子了。”江小鱼又是几口花雕下肚,舒舒服服叹慰道。“人活一世,果腹之忧尚不能解决,又如何能求骨气?哎,快瞧瞧这蹄髈,卤得真是恰到好处,皮酥肉烂入口即化,就连这层油也肥而不腻——哎哟!”
花无缺鼻尖嗅着那酒菜的香气,这肚子早已经打起了架。
他小心瞥了对方一眼,见一旁江小鱼还大口朵颐好不快活,顾不上他,终究没忍住,胡乱夹了一口面前的麻椒鱼塞进嘴里。
要说,江小鱼生于恶人谷,酒菜鱼肉,无辣不欢。而花无缺自小生于移花宫,入嘴的都是那清单的蔬果鲜食,若是肉食也是煲汤或小炒。
果不其然,这一口麻椒鱼呛得小娃娃大口咳嗽起来。
江小鱼吓了一跳,赶忙拿了酒给人递上去,这下火上浇油了。小娃娃抓着胸口磕的是昏天黑地。
江小鱼心想着玩过火了,小娃娃整张脸咳得通红,眼里都冒出泪花来。
江小鱼一觉醒来时空倒转都没心慌过,如今却像整个给人揪起来,他心道——这是花无缺啊,江小鱼啊江小鱼,你折腾谁不好,折腾他你倒是舍得了?!
“小花你等等,别怕!”
说罢他脚下轻功一点,飞身下楼提茶水。店家可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客人,午后人多,茶水不够,刚烧地滚烫还未倒进壶里却被人抢了。他忙喊。“客官,那是滚水!”
那人却听不见似的直接水壶一抱,转身就往楼上冲。
要么说来夜路行多必逢鬼。这次江小鱼的报应来得格外的快。
打开雅间大门时,空荡荡的隔间里还透着风。
临江的雅间在二层,窗外就是条小河。
而此刻桌上摆满的酒菜纹丝未动,而江小鱼系在花无缺身上的白绸,给人用不知道什么利器给割下了,正空荡荡摆在阳光底下。
哪儿还有什么花无缺。
江小鱼手烫的发红,把水壶一丢,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倒是我小看你了。”
4、
花无缺的水性算得上好。
不过他会水也是这两三年的事。
那是冬日他练功时坠河,被救上来后,就被逼着识了水性。
用邀月的话说,是移花宫养大的孩子,便不能有任何弱点,更不能对任何事心存畏惧。
可如今,花无缺是真怕了那个叫江小鱼的怪人了。平白无故将他绑出来不说,还说要吃了他,本以为良心发现让他吃些东西,又险些要将他疼死。
他刚才趁江小鱼下楼,便从窗台跳进河里,一路游上岸边不停狂奔。
衣服全湿透了,现在浑身冰冷还没什么力气,膝盖衣袖是刚刚摔跤蹭上的泥土。
但他片刻也不敢停。
他想,大姑姑说的对,这世上尽是些恶人,他习武不精早早出来便是送死!
眼前尽是陌生的街巷。
四周嘈杂而又拥挤。
花无缺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他如今没了内力,四周的人潮都像一群朝他张着獠牙的野兽。
身后有人将他推了个正着“谁家的野孩子!别挡道——!”
他饿了一天游了一路,早没了力气,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身上力道却一轻,落地前被人拽着手,拉进了怀里。“小娃娃怎么这个样子了,家里人呢?”
鼻尖迎来的一阵胭脂香,是个女人的气味。
花无缺抬头,眼前是一位将近四十的妇人,她穿的朴素,手上正提着一个篮子。“小娃娃是不是迷路了,怎么一个人呢。”她在花无缺面前蹲下。那人面容和善,伸手花无缺头上的枯叶摘了,拍了拍他的衣裳。“哎呀,这都去哪里遭了罪咧,这小俊儿的脸都黑了……”
人潮熙攘的巷子,像多出了一隅避风港。
花无缺本害怕地厉害,被手轻拍着,心头一软,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大婶忙道。“这早春风也利得很,小娃娃莫哭,婶婶家在附近,去婶婶家里换个衣裳。别要病了。”
-
若说花无缺这一出移花宫遇上的都是豺狼虎豹,如今,却终于是见了一个好人。
妇人将他带进巷深处的一处的院落。
院子里晾晒着各种衣裳,像是个布坊。她领他进屋,给花无缺拿来了一件孩子的衣裳。“正巧我家娃娃和你一般大,你快向换上吧。”
那布料倒是不错,一身白同花无缺原来的那套所差无几。花无缺谢过,换了衣裳,妇人又给他端来碗热气腾腾的汤——碗中肉排被切得整齐,配上些药草炖出些香气扑鼻。
花无缺真的是饿坏了,赶忙谢过,仔细喝了起来。他这一日几乎没吃过东西,内力封住又在水里泡了好一阵,如今一碗汤下去才将他的三魂六魄找了回来。
妇人在一旁道。“莫急,还有呢。”
花无缺一双眼被蒸汽蒸得发烫,吸着鼻子默默点了点头。待他喝完,妇人给花无缺递了块手帕,柔声问道。
“娃娃,是今日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花无缺抓着汤碗摇摇头。
他有些犹豫,思考片刻却还是决定对他的救命恩人坦诚想告。“……我是被人绑出来的。”
“绑了?”妇人问。“那娃娃你家在哪儿呢?”
“移花宫。”
妇人有些诧异,问。“可是秀玉谷,移花宫?”
“正是。”花无缺看向妇人。“婶婶可知道去那儿的路?”
妇人笑道。“那可不是巧了。我家男人往日运货就要途径那块,明儿他就要出门,倒是能送你一程。”
“当真!”花无缺当场心头欢喜,刚起身要给妇人行礼,脚下一个不稳,他忽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天旋地转。
妇人还在朝他笑,只是微微歪了歪身子,用指尖轻轻托着自己下巴。“小娃娃莫急,今儿在奴儿这睡上一觉,明儿就送你走。”
那一刹,她身上的胭脂香愈发浓重了些,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媚色。
花无缺终于脚下一软“噗通”摔倒在地上。
恍惚间,他只觉得有许多人窸窸窣窣进了屋子。
他听一人说道。“三娘厉害了,竟搞来了这么个娃娃。唇红齿白的,可能卖个好价钱。”
“可他不是说他是移花宫的吗?”另一人道。
“这话你也信?”被称作“三娘”的女子,笑着道。“那移花宫是什么地方,邀月怜星两大宫主还能有男人在?便是真有,如今这四下无人,还能算计到你我头上?我估摸着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游,孩子走丢了……”
我不是……
花无缺努力挣扎着,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一刻,他闭上眼时,脑海里冒出一个的声音。
那人对他说。
——你可知这谷外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我这样,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
5、
“哎呀,婶婶家的娃娃睡得可真香。”
花无缺迷迷糊糊睁开眼又闭上,恍惚间只听到一些对话,却很零散。
“可不是,昨晚闹了一晚上呢,今儿就容他贪睡了。”
“婶子真是客气得很,还给我准备了肉汤。”
【别喝】
“你瞧,如今这光景不好,干体力活的人家能熬点碎肉便就不错了,婶子家竟然能用的上这么完整的肉排,我这怕是不敢喝吧?”
他隐约觉得那声音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只是下意识希望那人别上当。
“倒不是不舍得,就是怕,毒死我呢。”
“你问这孩子?他可是我费劲心思从移花宫里劫出来的,婶婶,您就说我这千辛万苦的,能容您将他说卖就卖了吗——”
-
花无缺恢复意识时,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耳边尽是房檐木板碎裂的声响。
他腰腹一紧,发觉自己被人一手揽着腰,像提篮子似的提着晃悠。
花无缺诧异抬头,只见江小鱼正一手搂着他,与一群人过招。
小楼三层,房檐瓦顶几乎有七八个形色各异的怪人。
手中兵器也不常见。
江小鱼呼吸节奏快而浅,他衣襟上的血迹正顺着风窜进花无缺的鼻尖。
似乎是为了避免牵动伤口,他的招式几乎是防守居多。
但哪怕如此,那人的应对依旧是游刃有余。他道。“我同你们商量,你们却要打人。哎,我这真是秀才遇着兵……要被你们以多欺少咯。”
他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挂着一丝笑。
花无缺这才察觉,江小鱼的内功算不得上乘,但胜在招式变化多端,手中几乎集了各家之所长,此刻在一群人的杀招里来回穿梭,招招变化却不下杀手,与其说是在对阵,倒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在戏耍人。
花无缺极少见过如此奇特的功法,正想看得更清楚下,却听头顶轻飘飘传来一声。
“醒了就老实点,你的账我一会再算。”
白衣娃娃和被雷劈了似的定在原地。
“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不解风情啊——”
空气中传来一个妖娆女子的声音,她声音似三月雨缠绵不断,手中几道缠丝的暗器直直朝江小鱼飞来。
瞧着无可避,在半空中江小鱼干脆将花无缺高高抛起。
小花无缺只觉得自己就像个物件儿,在空中下落者转了好几个圈儿,便直直往下坠。
耳边尽是下落的狂风,视线中,江小鱼在半空中速战速决,将几个人横扫落地,正要伸手接他。
电光火石间,谁也瞧不出变化,那只本该稳稳接住花无缺的手,竟在一瞬间宛如消失了一般,生生从花无缺身体健穿过。
花无缺和江小鱼对视着,只觉得那人目光瞬间乱了,是震惊恐惧不得而知,只是那人手上动作更快,从怀中掏出不知铜钱还是碎银,直直朝将落地的花无缺周身几处大穴打去。
血脉通畅的瞬间,凝滞的内力顷刻在体内流转。
花无缺刚狠狠吸了口气,却见两把兵刃紧接江小鱼身后就要落下。他心中一惊,双掌运劲,朝身后地面狠狠拍去!
几乎就在落地的瞬间,白衣少年人燕儿般一个翻身而起。
这一起一落,两身影与半空相遇。
花无缺稳稳扶住落下的江小鱼,反手一个移花接玉,将他身后两个杀招挡回。
要说花无缺虽还是个孩子,但移花接玉的功夫也有小成,内力运转的瞬间,白色的身影在屋檐,横梁上翻飞,他干脆接了江小鱼的活,将场上的人清了个遍。
待他将放到的三娘等人堆成个小人堆时,天色已经泛红。
夕阳下,江小鱼正站在檐下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
花无缺走了过去。
空空的庭院里只有一排衣裳随风而起。
江小鱼抬头,朝他笑了笑。“还逃吗?小花儿。”
6、
要说花无缺的出逃这事儿,江小鱼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他料定花无缺,一没钱,二没内力,逃了也逃不远。
于是恶人谷的“小恶人”好整以暇地处理好烫伤的手,估摸着吃完桌上的酒菜,用轻功在这方圆几里一转,顺手一打听,听说附近有拐卖孩子的,一切便都解决了。
-
夕阳西下,一高一矮的两人影子被拉得老长。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
虽然这回江小鱼倒是没将花无缺小狗儿似的那绳牵着了。
但不过从那人贩子那出来,一大一小都和给人毒哑巴似的,谁也没说话。
江小鱼闲来无聊,跟路边小贩买了串糖葫芦吃。啃了一半才发现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六岁的孩子,那双眼睛那叫一个乌黑透亮。
“……”江小鱼嘴里还咬着一颗糖葫芦,片刻,不尴不尬地松开嘴,将糖葫芦递了上去。“吃吗?”
白衣小娃娃看着他,好一会,终于犹豫着伸手接过来。
他张嘴咬了半口,嚼了嚼,倏地眼低像是夜里擦了火星子似的亮了。
江小鱼面上一笑,忽觉心情好了不少。
“我饿了。” 许久,他听花无缺道。
“也是,到饭点儿了,你想吃什么?”
“都行。”
“不要辣的。”
“好。”
“也不吃鱼。”
“好——嘞——“江小鱼拉了个长音。“小祖宗,都听你的——”
-
镇子中心的小馆子。
江小鱼点了些清口的饭菜。
入了夜,灯火顺着街市一路点亮。
夜市逐渐热闹,街道来往的多是些小摊小贩。买些糖藕,蜜枣糕似的小点心,或是时令的蔬果,白日入关的一些小物件儿。傍晚沉寂片刻街道又浸入喧嚷。
当年江小鱼和花无缺逛夜市的时候,花无缺已经出谷有一段时日。那日是他们生辰,江小鱼瞧着新奇的玩样儿就说给花无缺当礼物,花无缺就每样瞧着,也看不出他有多喜欢,也不见他多讨厌。
花无缺此人喜怒不惊,也只有对着亲近的人才能显露出两分来。
江小鱼花了几年的时间成功让花无缺在自己面前闹了次脾气,为此他特地当夜开了坛好酒庆祝,直接把花无缺气得三天没理他。
而如今花无缺才六岁,总归不过也就是个孩子。
他白日里吃了串糖葫芦还想要,江小鱼担心他吃多了,没怎么想给他买。小娃娃也没说什么,就是回头看摊贩子,一眼,走两步,再回头看一眼。江小鱼没辙,只得回去给人买了两个,一个拿着,一个油纸包抱着。“今晚只能吃一串。”
小花无缺从善如流地把能吃的那一串塞进嘴里。
江小鱼看着他,如今的花无缺只有六岁,还有十二年,才会成为他人口中的无缺公子。
那个六亲缘薄,一心遵从师命,哪怕心中不愿也要亲手杀死自己的花无缺。
他如此想着只是上前,将一旁小孩的手小心牵了起来。
花无缺看了他一眼,却没挣开。只问。“江小鱼,你究竟将我绑出来做什么?”他问得自然。
江小鱼看了看他,笑了。“想知道?”
“是。”
“好。叫我声小鱼儿哥哥我就告诉你。”
“做梦。”花无缺不吃他这套地把糖葫芦嚼的咔咔响。
白日还老实孩子忽然长了心肝气性。哼!一把甩开他的手扎进了人堆里。
江小鱼心想着小花儿的小脾气养起来可比花无缺快多了。
可不知怎么他想着要是能将花无缺真正偷了去,就这么好好养大该多好。
不必做那无情之人,只是随心而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街市的光影中,江小鱼的手像忽是消失一般,开始透明。
“黄粱一梦,黄粱一梦,既带不走他,又改不得他的命数,你让我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思?”
江小鱼苦笑了一声,拨开人群去找他的小花儿。
小小的孩子挤在人群间,正透过别人的腿间努力往里头看——街上有人卖艺,台上正有人表演喷火,一旁另一个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
似乎没见过着稀罕玩样儿,小娃娃瞧着都有些入迷了。
江小鱼上前道。“我当年卖艺能翻一百个跟头。”
花无缺抬头看他,哼哼道。“你内力深厚,有什么可炫耀。”
江小鱼失笑。“我当年可没这么好的功夫。”他不由又想起那段被花无缺追杀,颠沛流离的日子,不可谓不狼狈。
想着,他转头背对这花无缺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
花无缺愣了愣,没懂。
江小鱼道。“上来,要不你这小个头瞧得见吗?”
江小鱼没有坐过别人的肩膀。
只有小时候某次他闹李大嘴,见对方睡得正酣,猛地一下跳到他肩上。可惜他的“坐骑”摇摇晃晃得一点不安稳,就那一下,江小鱼球似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当年的江小鱼也不过五六岁年纪,身上尽是杀野狗豹子留下的疤。他想,若是他有父亲,也许就会这样,一手牵着他和花无缺。他们轮流俩争着,要父亲肩头。而母亲笑着站在一侧,会叫着他们小心些。夜市里,便是这来来往往的人群。
“瞧见了吗?”
花无缺被江小鱼背起来的时候还摇摇晃晃。他坐在江小鱼肩膀上,江小鱼的手稳稳抓着他的小腿按在胸口。花无缺一下子身下多了个高台子,杂耍班子的所有表演都尽收眼底。
他觉得心忽然轻飘飘得,咯咯咯笑了起来。“好高呀。”
“见怪不怪。”江小鱼道。“平日里轻功不是更高。”
小花无缺可没听到他的挖苦,入夜中火苗在夜空里发出赤红的光,映在他瞳孔里。
他觉得天似乎都近了些,想伸手够,却瞧见一道光从天划过。
他愣了两秒,忽然激动得拍江小鱼的脑袋。 “流星!哥哥小鱼儿哥哥!我瞧见流星了!”
江小鱼头发都被拍乱了,头微微低着,像是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傻小子。”
7、
当天江小鱼和花无缺是在破庙里过夜的。
地上铺了层厚厚的干草,漏了个窟窿的破庙,佛像上掉了漆,生了几丝青苔,泛着青绿。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事情江小鱼常做,只是他没想到还会带上小小的花无缺。
移花宫白日里丢了个小公子,若要寻怕是快到了这镇上,若是投宿,怕是醒来脖上又要多上几把剑。
江小鱼抬头,今夜无雨,透过破庙的洞口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小花无缺便枕在他腿上打哈欠。
他有些困了,慢吞吞地说。“江小鱼,你若这么怕我大姑姑,倒不如将我早些还回去。”
江小鱼低头看他。“若我偏不,就一路带着你北上呢?”
小花无问。“北边有什么呢?”
移花宫长大的孩子,只见了江南,还未见过那塞北草原。
江小鱼笑了起来。“北边啊,北边有一望无际的牧场,白日里望去太阳亮的刺眼,人在上面跑,大喊起来像是整个天地都在你脚下。要到了晚上呢,牧人会架起篝火,一群围城一圈饮酒唱歌。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又漂亮,但也多情得很,爱了你,若是不成,她们伤心一会,就会去爱别人。
再往北,就是绵绵高山,那里常年积雪不化,盛夏时节也是白茫茫一片。那山路难走,没有马车只能徒步,若是你特意来赏雪,那定要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否则,狂风大作,哪管你内力再深厚,怕也是遭不住呢!”
那漫天的雪像是落进孩子的眼里,不远处火堆闪着霹雳吧啦的红光,落进他眼里成了彩色。他不禁问。“那你会带我去吗?”
江小鱼却反问。“你愿意同我一道去?”
小小的孩子犹豫了,似乎想到什么,他垂下眼。“……两位姑姑会担心的,我怕,我从未离开移花宫这么久。”
江小鱼不禁问。“……那她们待你好吗?”
“好的。”花无缺回答地很干脆,片刻又犹豫了起来。“是好的。”
“那便是不好了?”
“嗯……”花无缺忙摇了摇头。“两位姑姑很疼我,待我也极好……只是除了平日教授我习武外,我都不常见到她们。我总一个人,宫人们也不同我说话……”
他在江小鱼腿上转了个身。鼻尖嗅到一股草木香,似乎来自那人腰间的香囊,孩子将脸颊轻轻靠了过去。“自小到大我总是独自一人,一人学武,一人看书,一人下棋。”
“倒是闷得很。”小鱼儿摸了摸他的鬓发。
像是受到鼓励,他继续道。
“其实也不全是这样,有一次,是很小的时候。有个比我大了几岁的姐姐陪我玩了一下午。偏那下午,我耽误了些功课。后来,那个姐姐便不见了。隔了几日我问小姑姑,小姑姑才告诉我,她走了。我也没多问。”他顿了顿。“可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死了。”
“你这么小,竟也知道什么是死了吗?”江小鱼垂眸看他。
“……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小小的孩子轻轻攥住身边人的衣角。“我原以为,死,便是离开了,人走远了。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止那样。
我曾见过一只猫儿。浑身是白的,唯有那背上有一个小点儿是黑色。有日我醒来它就在被子上踩我肚子,看着我。”
他试着抱住小鱼儿的腰。“它很乖,来了就躲在我床下,我每日便餐些吃食给它,它都不挑。只是偶尔陪陪我。”小小孩子呼吸声音弱了下去。“后来是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到处找它没有找到。等到雨停了,我才在花林的亭子边瞧见它。浑身冰冰的,湿漉漉,我怎么叫也不应,拿吃的也没用。我才知道,那便是死了。”
“不会叫,也不会动,摸上去又硬又冷。那便是死。”
他张了张嘴,慢慢吸了口气。“后来我想,若不是我缠着那姐姐陪我玩,她未必就会死;若不是我用吃食将那猫儿留下,它也许就能遇到一个大雨将它留进屋里的人。所以……我边不与他们亲近了。”
孤身一个人也没错,便是清静些,少说些话。
他总能习惯。
可好像,他还是做的不够好。孩子将脑袋埋进青年怀中。
花无缺不爱哭,自小邀月告诉他,作为移花宫的人不能有弱点,不能恐惧,更没有哭的权利。他便不该有多余的感情和牵绊,连喜怒哀乐便都该越少越好。
“在我这儿,你不必忍着。”
温热的手贴上后颈。
江小鱼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又像春日的一场绵绵细雨,轻轻拍着他。像是将他本就不坚韧的高墙拍散了,露出那点柔软的血肉。
小孩子终究抵不过那些温暖,他张着嘴,用力抱着青年的腰无声流起眼泪,像是没完没了地冒委屈,他倒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委屈,只是想哭,想抱着这个人。
他也说不清,分明这个江小鱼明明是擅闯移花宫的贼人,将他绑来,又折腾了他一日,可他莫名得厌不得他。
那人腰间的香气像是一层细密的网,将他抱住,花无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又炙热。
“我若是……和姑姑们说一声……你能带着我去北边吗?”
江小鱼摸着他的头发,许久,轻声笑道。“你再叫我几声哥哥我就带你去。”
“你……想……想得美……”他边抽泣着,边坚守底线。
江小鱼眼里软得糊涂,却像忽想到什么似的,笑道。“不叫也成,你总该告诉我,你脑后那块疤怎么来的。”
花无缺吸着鼻子,愣了愣。“……什么疤?”
江小鱼指了指。“就是你靠脖子这块的疤呀,过去每次问你都支支吾吾的说记不清了。”说着就要去翻花无缺的头发。“没有。”小娃娃在他怀里挣扎。“我后脑没有有疤!”
“??”江小鱼翻了半日,才发现此刻花无缺脖颈后平整一片。“怪了——不是说的七八岁的时候吗,难道时间还没到?”
江小鱼愣了,片刻一拍脑门。“哎!溯回溯回这时候也不多两日——”
小娃娃心中的敬佩和感动被江小鱼这番折腾灭了七七八八。
他眼泪还没干,睫毛还湿漉漉都是泪水,依旧重新拿出了看傻子的眼神看江小鱼。
江小鱼也不生气,盯着他。
怎么这一回来也是赚到了。
眼前的小花无缺生的真的是太花无缺了,可他家那大个的花无缺可不会这样委委屈屈瞧他。
江小鱼在心里敲着小算盘,不由伸手擦了擦小娃娃的眼泪。“算了——”他声音少有的带了点哄人的意味。“我明天就找辆马车,我们一路向北,就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真的……”花无缺来了兴致。“那你长大的地方是哪儿?”
“恶人谷。”江小鱼笑了起来。“对了,那儿没准还有个小哥哥,到时候我就带着你俩去草原玩儿。”
花无缺却问。“为什么是个哥哥不是弟弟啊。”
江小鱼笑道。“因为我是哥哥啊!”
8、
初夏回暖。
破庙屋顶漏进了晨光,一只不知哪儿飞来的鸟儿正在老旧的佛像上喳喳叫,像是没完似的。
花无缺是鸟叫声吵醒的。
空空的破庙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他刚想起身喊江小鱼的名字,门口就摇摇摆摆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嘴里叼着个包子,手上正拆着个油纸包。“醒啦,刚出炉的包子,来尝尝。”
花无缺愣了两秒,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哎哟你这小子,怎么一觉起来就成了个粘人精了。”江小鱼笑他,花无缺却没放手。他没敢说,他做了个梦——梦里江小鱼独自走了,将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你到哪儿去了?”
“去做准备啊,我们今日要出发去恶人谷了。”
-
恶人谷的路是远的,走走停停也要半月。
大清早大街上都是人来人往的赶集的人。
吃完了包子,江小鱼带花无缺倒附近的驿站写了封信,大致是要给邀月报平安的。
写完花无缺问他。“你要带我去恶人谷吗?”
江小鱼点头说是。
花无缺缺出奇地没再说话。
他们一路往城外走,路经昨日那个花无缺被迷晕的院子时,江小鱼随口似的对花无缺说。“要是哪日想回移花宫了,倒可以这找昨日那群家伙,昨日那通收拾,给你备辆马车还是有的。”
今日天气大好,比昨日阳光还好些。路上有人放风筝,还有趁着阳光大好晒着被子妇人,藤条在上面轻拍着发出噗噗的声音。花无缺一路看着,像是个被自家哥哥前者散步的普通孩子。
直到出了城,一直沉默的花无缺忽然开口问。“江小鱼,你说我们要北上,是吗?”
“是。”江小鱼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这次就应该准备很多东西,比如干粮,水,还有马车……”
江小鱼没有回答他,花无缺顿了顿。“我虽没有出过移花宫,但还不是个傻子。你刚刚让我写完了那封信,却没告诉驿站的人该送去哪儿。那信是寄不到的。”
江小鱼脚步未停,花无缺抓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江小鱼,你若你不想带着我,可以直接将我送回去,又何必要唬我?”他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你是想找个地方将我丢下,打晕我还是点穴都行。然后等我醒来,或是我自己回镇子里,就找昨天那群人将我送回移花宫是吗?”
头顶的日头暖烘烘照着地面,入夏的晨光里,江小鱼停下脚步,低头看他。“我没骗你。”
“你说谎!”
江小鱼叹了口气。“早在很久以前,我便发誓,再不和你说谎了。”孩子依旧固执又气愤地看着他,江小鱼无法,值得蹲下身子与他对视。“小花儿,我问你,若是有一日,能让你回到过去,你想要做什么?”
小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盯着他一动不动。
“人们总说,若能回到过去,便要早早平了所有遗憾,不让人生多苦难。”江小鱼却道。“可哥哥很小的时候,和一个姓万的叔叔一起长大,他有个经楼,我长大那些年,将里头的书看了个遍,记得最深的一句便是——“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平了一个遗憾又如何,谁能说未来又不会做错选择呢?
所以我这辈子,从不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更遑论让我回到倒转时间去改变什么。”
“可小花儿,见到你之后,我发觉也许做不到我说的那般潇洒。”江小鱼道。“小花儿,你问我究竟绑着你做什么,想来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些吧,哪怕一刻,一时,一分,我心想能让那个叫花无缺的人开心一些便好。”
“所以我想带你去恶人谷,是真的想。”他认真望着他,眼中多了少有的遗憾和温情。
“那你就带我去啊……”小娃娃眼里的眼泪终究没忍住。“我都不跑了。”
江小鱼伸手擦掉了他的眼泪。“没办法啊——哥哥我呢,遇到一些麻烦,也许今日也许明日,便要离开,这一去就好许久许久。”他朝花无缺笑了笑,他本想着一路带着他,哪怕走到最后一刻也好,可惜,他家的花无缺聪明得很,也难哄得很。
“那你同我一道回移花宫!大姑姑威震江湖,所有人都要忌惮她几分,你若有难,就逃来移花宫,便不会有人对你出手,我,我也会保护你的!”哭泣的孩子依旧固执得不愿松手。
“那你就不担心她杀了我啊。”
“我可以求她,我会求她……你信我。”
江小鱼可没见过哭成这样的花无缺,抽抽搭搭快把自己哭得背过了气。“虽说在我面前不必忍着,却没让你这么哭啊。”他伸手将小小的孩子揽进自己的怀里,他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脊。
“本来想回去打一顿那个臭道士的,如今可倒好,瞧着还要去谢他。”他将额头靠在花无缺肩上。“小花儿,想来我一生从未有什么遗憾和后悔,若是真有,大概也只是想你幸福一些。
花无缺,月满则亏,人间本就有残缺,莫要做你大姑姑口中的无缺公子。
我江小鱼一生坦荡从不畏死,若有心愿,也只愿你一生追随所求,不要一味付出,为自己而活,遇见所爱之人勇于追求,不做不愿意的事,不做违背本心的决定,不要后悔,不要难过,不要孤独。还有,我想你知道。”他额头抵着花无缺小小的脑袋。“世上有人爱你,义无反顾……”
怀中的孩子终于沉沉睡去,他浅浅地呼吸,手还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襟不愿松手。
江小鱼将花无缺抱了起来,小心放在马车上,还半个时辰后穴道便会自己解开,而这些时间,足够让江小鱼送他回移花宫。
-
飞驰的马车略过一道道丛林关隘。
最后将花无缺放下的时候,江小鱼的半个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
人摇摇晃晃得就要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花无缺正安安静静躺在移花宫的台阶上,似乎在坐着一个沉沉的梦,终究是舍不得,他回头扯下腰间的薲草香囊放在了孩子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朝着恶人谷的方向一路往前。
只是每走一下,眼前的光景就变得模糊些。
聪明如江小鱼,早该想到了,一个破香囊无法通天遁地。
能见一人,见一面便是极限。
他只可惜,若是他有更长的时间。
他便能将花无缺从那移花宫中彻彻偷出来。再去趟恶人谷,将年幼的自己也从燕伯伯万大叔那偷来。对了还要做什么来着。
江小鱼低头笑了起来,像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晃了晃。“对对对,除了他们,还有那群老家伙……”
——那些从小将他养大,他还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就死在龟山的恶人们。
他瞧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挂着屠娇娇给他的护腕,他忽然古怪得大笑起来。“怎么偏偏倒是忘告诉你了,这织的护腕好用的紧啊,屠大美人——”
江小鱼拉长着尾音抬起头,今日是晴空万里。
恶人谷还有多远呢,他还有多久能到呢。
他不禁想,人生果然还是有憾事诸多。
一瞬间,来自远方的旅行者身体像一片塌陷的沙,有风吹过,片刻无踪。
-
不久,一个孩子在移花宫门外的台阶上醒来。
他看了眼手上的香囊朝着台阶下一路狂奔。他嘴里喊着一个名字,像是着急得厉害,连眼泪都不敢落。
可他太慌了,踩漏了台阶,从台阶上一层层滚落了下来。一层又一层,手上的香囊摔落,后颈撞在石阶上,脑后汩汩的血液顺着散落的发蔓延开来,渗进泥土里。
孩子像只断线的风筝,恍惚伸手想握住什么,却在一场大梦中空空得落了个干净。
终
江小鱼醒来的时候,花无缺还在他身边睡着。
一张酒桌上都是散落的酒壶,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疼,他努力在桌子上撑起身体。
刚想活动活动筋骨,身边却落下一个香囊来。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腰间,才发觉上面空空如也——那是花无缺的。
他愣了愣。
桌上的花无缺似乎被他的动静吵醒了,面如冠玉的无缺公子平日哪怕醒来也都是面无表情,只有这瞬间,他看着江小鱼双眼微颤。他一瞬不瞬看着江小鱼,像是看不够似的。
“我……”江小鱼有些迷茫,看了看手上的香囊,笑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也做了一个梦。”花无缺的声音,比起往日显得有些沙哑。江小鱼这个恶人堆里长大的人,不由得觉得走为上计。
他笑了笑,拍了怕人肩膀道。“哎,做了这么久的梦那你一定饿了,让小爷为你出门买点好吃的。”
“江小鱼。”花无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江小鱼一脸心虚地加快脚步,又听那人喊了一声“小鱼儿。”
江小鱼回头,却见花无缺拿着香囊看着他。
“看它便觉得熟悉,想来,原是忘了。我曾经被人挟持失踪过一日。只是回来烧了数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江小鱼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
“那日我找了你许久,分明是移花宫外,我却怕的厉害。我总觉得我见不着你了。是我太吵,所以你不要我了。”花无缺朝前迈了一步。
被人抱紧的瞬间,像是隔世吹来春日的风。
耳边的人道。“我总怨你将我丢下。如今想来,却谢你早早得来。”
“谢我什么?”
“谢你教我,谢你爱我,还谢你早早见我……”
谢这大雪漫天,北国风光。
你我迟了几十年,终究是去过。
“我很想你。”
“我们昨天才见。”
“替幼时的我说的。”
“如此。”江小鱼笑道。“那花无缺,好久不见。”
-END-
免责声明:笑语/求知
作者:阿千
《进击的巨人》艾尔文·史密斯 x 里维·阿克曼
正文:
梅毒在兵团内部爆发了。
艾尔文神情严肃,蓝色眼中一如既往的冷静与严厉,他环顾了一周会议室,这份紧张感也感染了各分队长,连韩吉都没有发表些不合时宜的言论。
“按照计划,明天从第一分队开始检查。”
虽然调查兵团一直以来都习惯了死亡,但是无意义的死亡却是艾尔文拒绝的。
“如果要进行全员检查的话,检测试剂的数量是不够的。”
“以团员自主报名的方式进行,韩吉你来负责这件事情。过去三个月内,与调查兵团内成员进行过性行为的团员,三天内必须都到第四分队处进行梅毒检测。考虑到隐瞒的情况,对于参与检测的成员周围的人进行一定程度的摸排。”
“值得庆幸的是,得益于几年前耶格尔医生发明的梅毒的检测和治疗的方式,让这次事态不至于扩大。米可,这周将调查兵团完全封锁,外部人员进出必须有人陪同。”
“好了,没什么事情就到这里吧。里维,稍微留一下。”
艾尔文没办法去想象一些旖旎又艳俗的故事的起因和经过,毕竟这种有传染性的疾病这对任何地方都是个头痛的事件,调查兵团一直以来都人手不足,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损兵折将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上任以来,新的阵型已经初见成效,但是他们的成绩还远远不够,对调查兵团的质疑从未停止过,这个时候出现了这种管理上的纰漏会成为政敌们攻击的痛点。这件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调查兵团相对封闭,如果可以减少影响快速解决这件事是最理想的。
“如果被上面那些肥头猪耳的大人物知道了,恐怕又有针对调查兵团的由头了吧。他们做别的不行,只有互相攻击是最拿手的。”里维留到了最后,他看着艾尔文皱着眉严肃的样子,开口道。
“确实是兵团管理上的疏忽。虽然我们有一些私生活方面的基本规定,但是大部分时候,对团员的私生活都没有干涉。我打算更新一下这方面的制度。”
“比如说?”
“比如说,严禁不安全的性行为。在军中性行为必须使用安全套,并向士兵们发放安全套。”
“你知道安全套基本都是中央老爷们玩具。你要发放这种东西的资金从哪里来?哪怕是猪肠子做的劣等垃圾套子,资金也不够吧。”里维啧了一声,既然艾尔文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他恐怕已经有了一些寻找资金支持和获得物资的办法,这个人只有脑子转得飞快。
艾尔文看着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里维,你果然对这方面有些了解。”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地下街的人也知道可以减少怀孕概率的套子的价值,来寻欢作乐狗屎老爷们也怕意外获得一个莫名其妙的私生子不是吗。”里维确实对这方面有些了解,尤其是他母亲曾经还是一名妓女,只是他不认为这
是一个谈论身世、互诉衷肠的好时机。
“我想你也许知道一些地下街一些这方面的供货渠道。”艾尔文既然有些想法,那么留下里维的理由也显而易见,“不知道你是否可以为我引荐一下。或者说,你懂的,我们不需要为缴获的走私赃物支付酬劳。”
“我知道了,这需要一点时间去摸清楚他们的仓库位置。而且地下是宪兵的管辖范围,这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下周我会去中央报告梅毒的处理结果,你和我一起去,到时候我们分头行动,你确认好仓库位置后,我会处理好宪兵团、准备好搜查令来和你碰头。”
“明白了,艾尔文。”
话题到这里似乎结束了,但是艾尔文的目光依然平静地望着里维,就像有没说完的话一样,这样欲言又止的矜持让里维感到了背叛,里维还没能意识到这种背叛感背后的缘由,他只是不爽地问道:“你的话说完了吗?”
艾尔文直视着他灰色的眼睛:“是的,我说完了。”
梅毒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还好无情的调查兵团团长有足够的威压来暂时制止骚动,但是这还是溅起不小水花。
除了疾病的困扰,显然,有一部分人会被热恋的情人告知“需要进行梅毒检查”,进而打破自己"只有固定伴侣,爱情忠贞”的认知,或者有一些人因为看到昨日还亲昵耳语的情人在检查的长队中等待而明白了自己的愚蠢,也有一些人直到第四分队的摸排才得知自己情人患有恶疾的事实,秘密的恋情和滥交的历史全都被迫浮上水面。马厩、廊下、训练场,几乎兵团的每个角落都此起彼伏着由梅毒检查而揭露的出轨劈腿三角恋的狗血桥段。不忠与背叛以公开的性病检查为起点加速爆发。
第一天的检查结束的时候,韩吉看着检查样本随即又开始异想天开:“莫布里特你说巨人会感染梅毒吗?虽然确实他们和我们生理构造不同,但是也有人与动物之间会传染的疾病吧?那么存在人和巨人之间互相传染的疾病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巨人没有性器官好像被传染梅毒的可能性不太大。不一定是梅毒,最好是有对人类无害却能对巨人造成死亡威胁的病毒那就完美了……”韩吉的话匣子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她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畅想的时候,里维站到了她的面前,“嗨!里维!你也是来检查梅毒的吗?我们今天已经把把血液样本打包好了,你可以明天再来。不过你的床伴是谁呢?让我来猜猜看!”
“啊?”里维皱着眉,“混蛋四眼,不要在那边喷粪了。给我看看检测的名单。”
“你要看检测名单做什么?是要检查一下你的床伴在不在上面吗?这可不行,这可是队员隐私,是不能给你看的。不过你放心吧,只要每个受到检查人员的床伴我们都会一一通知检查的。不用担心!如果你的对象真的在名单上,我会亲自来抽取你的样本!虽然说我主要是对巨人的血液样本比较有兴趣,但是里维那么强也是不错的研究对象……”
“对方如果有所瞒报怎么办?”里维打断了韩吉的喋喋不休。
“里维!你真的在兵团里有床伴啊!放心吧,我们会让他说出来的。”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不是我……”里维来不及解释自己的本意,就发现自己好像不慎被卷入了大麻烦。韩吉在接下来的两天,连续责问了很多人关于“是否和里维进行过性行为”这件事,虽然有莫布里特的阻挠和里维的毒打,但是兵长在兵团中空穴来风的风流韵事还是被传播开来了。兵长的床伴人数逐渐从一人变成了百人,对象的性别从女到男从男到女不一而足。
里维有意把屎塞满韩吉的嘴,只是流言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能庆幸艾尔文给他安排了去地下街的任务,让他好离开兵团一阵子。
艾尔文来酒馆和他碰头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给达官贵人们供货的仓库,而艾尔文也如约带来了“搜查令”。
艾尔文脱下了灰蒙蒙的兜帽外套,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军大衣,他刚从总统那儿过来。
“你要这样去收缴走私品吗?他们可不会乖乖等你跑上去。”里维坐在椅子上,拿着红茶忍不住嘲讽道。
“我今晚来不及换装备,主要来是和你确认情况,明天10点,我会带着第一分队一起过来。”
艾尔文从口袋里拿出地下街的地图,里维介绍起了仓库周围的环境,他们花了两小时敲定了明天的行动方案,艾尔文收起了东西,开始些无关紧要的闲谈:“最近因为梅毒的事情,兵团里人心浮动,但是你的流言反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说实话我非常感谢,也觉得很抱歉。”
“你是在介意流言吗?”
艾尔文看着里维的眼睛,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不,应该说我很感谢你。我原本正在考虑马上进行一段时间的特训来转移大家都注意力,那流言帮我控制住了局势。现在有更多时间好好计划一下特训的细节了,特别这次我也’找到’了一些’支持者’,下一次壁外调查可以提上日程了 ,为此调查前的训练十分重要。”
“你这家伙还真是总是在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啊……”
“嗯,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好在梅毒的事情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总统那边对报告也没有说什么。”艾尔文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既然今天事情都做完了,来做。”里维没让他走,里维的脚,穿过桌子,抵在了艾尔文的小腹下方。隔着厚靴底,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对方慢慢胀大的那玩意儿。
流言也并不全是谎言,里维的床伴确实是在兵团中。
他们第一次上床是在一次壁外调查之后。壁外调查的结果一如既往的惨重,逐渐降低的死亡率在生命的湮灭面前无法成为借口,对调查兵团和团长艾尔文的指责从没有结束过,而艾尔文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对指责的动摇,这样的冰冷无情又为下一轮的狂怒添上了柴火。
总结会议上有反省有安慰,干部和团员们都理解艾尔文的付出,也明白新阵型的意义。但是艾尔文还是很平静地拒绝了大家都关怀,似乎并不在乎指责。会议结束后,里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挡住了艾尔文即将关上的房门,门后艾尔文的房间过于朴素,除了书橱、书桌和床以外别无其他,就连里维的房间中也总放着一些他喜欢的红茶,但是艾尔文却像是除了战胜巨人以外,别无私欲。
里维撑住门说:“艾尔文,来做。”
艾尔文有些冰冷,他的身体、嘴唇,都是像是刀刃一样凉,尤其是触碰着里维身体的指尖,让里维忍不住冷得打颤,只有他在里维耳边的呼吸,像是他从炙热的心脏中迸发的岩浆。他们从第一次起就总是做得很安静,只有呼吸声盈满了狭小的房间。
事后,艾尔文睡着了,他无意识地将身体靠在里维的身上。里维不喜欢在床上睡,只是他没能将这个快1米9的大个子挪开,于是他就这样靠着床板将就了一夜。
然后他们就成了床伴。
艾尔文一只手抓住了里维的脚踝,另一只手慢慢地解开了靴子上的束带,布料和皮靴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穿着这一身。当时我还是分队长。”
为了来地下街打探情报,里维换回了自己以前的衣服,然而里维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地下都已经是闻名遐迩的英雄,隐藏身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该庆幸的是这里少了很多熟面孔,各个关节的掌权者也换了一茬,真的认识里维的人已经不多了。
里维这两天见了很多人,去了很多熟悉的地方。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他穿着过去的衣服走在残破的街道,母亲、肯尼、法兰和伊莎贝尔、地下的天井,这一切都在他脑海中走过。
生命的脆弱大概是地下街和调查兵团唯一相似的地方。
而现在艾尔文,穿着他挺拔僵硬的正装,刚从总统府邸出来,到这最烂的地下街,和他做爱。
艾尔文脱下了他的一只靴、然后是长筒袜,他捧起着里维赤裸的脚踝,轻轻地咬了上去。
“你的脑子是都塞满了屎吗?”他的洁癖让他对艾尔文刚才的作为心生不满,但是他没有阻止。他们打炮的时候,里维不管嘴上说得多凶,总是极尽耐心的。
艾尔文没有理会里维的骂骂咧咧,他跪了下来,将那只脚放到冰冷的地上,又抬起了另一只,他继续将另一只靴子也脱下,柔软的皮革蹭过了棉袜,他卷下袜子,沿着里维的脚尖缓慢地亲吻,往上一寸,他就跪着向前一步,一直亲到了里维的大腿根部。
终于他从桌子下抬起头看着里维的眼睛,他那过于高大的身材佝偻着跪在在桌子底下显得虔诚极了,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充满着欲望,望着里维。
妈的。
里维抓起那头金发,仰起艾尔文的脸,弯腰吻了上去。
桌子被掀翻了。
里维跨坐在艾尔文的身上,赤裸的双脚踩在地板上有点冷,这他忍不住蜷起了脚板,又或者是在艾尔文在他体内的搔弄让他忍不住蜷起脚板,这不是很重要。艾尔文抱着里维,将头埋在里维的颈间,他炙热的气息又一次拂过里维的耳廓,让里维忍不住更加主动地缠绕上去,两人的身体紧贴着融化在了一起。他们的性爱总是无声的。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交错响起,而喘息的尾声被亲吻吞没的时候,里维射了出来。
“艾尔文?”里维回过神来,艾尔文依然抱着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抬头,这让里维没法动弹:“艾尔文,让我去穿衣服,我冷了。”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愚蠢。”艾尔文没有放手,低沉的声音从里维的耳边传来,也许是释放过后放松了下来,艾尔文的声音很轻,和他在兵团成员前热血沸腾演讲、或者冷静沉着的语气完全不同。里维忍不住想,这大概是他另一种真实的样子,被人类的希望和理想所封闭在内心其中一个艾尔文。
“我知道你是受到了下属的委托才去找的韩吉要名单的,但是我想还是应该说明一下。虽然我们的关系从来没有过什么承诺。但是……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三个月、以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有你。如果你没有别的……你不需要去查看名单。”
里维不快地挣脱开来——这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想说“有所怀疑的人是你吧?”他想起来了那天会议的最后艾尔文欲言又止的模样,那明明是艾尔文的动摇,他还记得那像刺一样的不快,现在反而是艾尔文来指责他?就像艾尔文知道的那样,他只是受人所托。虽然他们没有任何约定,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艾尔文的“唯一”,毕竟他也不觉得这个男人有除了消灭巨人以外的别的心思。
只是里维的不快在看到艾尔文乱糟糟的头发的一瞬间融化成了叹息。他将艾尔文的头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金发。
“遗憾的是,我也是……只有你。如果你去做了检查,可能要浪费了。”
艾尔文再次抱住了他。
END
注:梅毒梗来自美剧《实习医生格蕾》。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作者:惊鹊
原作:《哈利•波特》(乔治•韦斯莱x原创角色)
时间线位于双胞胎辍学后一年,女主的设定是第一次巫师战争时,被小矮星彼得杀死的凤凰社成员遗孤,家里和韦斯莱家关系很好,所以说和乔治弗雷德从小玩到大,在学生时代是个不大循规蹈矩的拉文克劳,在偶然发现邓布利多时日无多之后,被嘱托了一项卧底任务。
“你要去哪里,克里斯汀?”
乔治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沙哑,和难以压抑的哽咽。
我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他,或者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希望我回头看他——毕竟我们认识了整整十年,我轻而易举便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样子,也能料想到那双时常带着笑意的褐色眼睛,此时一定塞满了悲哀和仓皇。
我不自觉抿住唇,用舌尖刮过自己的上颚——这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动作,我手足无措,又不想被察觉时经常这样做——抵在牙齿和上颚之间,好像这样便能堵住某些情感不宣泄出来,以此来维持我摇摇欲坠的理性,我沉默着,把自己站成一块僵硬的顽石,却无端觉得手脚发冷。
我稍稍低下头,余光里就出现了被咒语割断的袍角,不规则的边角无力而狼狈地下垂。我强迫自己注视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从加入凤凰社的一刻起,失去便成了我不可避免的宿命,也从未想过当分别真正到来的那一刻,我竟然会这么难过。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默着又过了一会儿——这对双胞胎都是安静不下来的类型,以往就算他发烧生病,也总是顶着通红的脸,冒着被莫莉阿姨训斥的风险,拉着我说个不停。我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沉默,只是细数过这些年的记忆,从来没有哪一次,会让人如此难堪。
“我尊重你的决定。”
乔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他的鼻音已经掩盖不住,声音却很轻很轻。
属于我的乔治•韦斯莱,应该骑着扫帚飞驰在阳光下,他的脸上应该永远带着灿烂的笑容,就算是战争的阴霾,也不能让那笑容的光芒减弱分毫。
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在这座阴暗压抑的老宅里,对一个明知要走的人仓皇挽留,不该在生意最忙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幻影移形回来,只见到一个狠心的、不会对他回头的背影。
我觉得内疚——这种感情并不是忽然出现的,而是自从我看到邓布利多枯瘦的手指,答应他最后关头的嘱托,并且知道短时间内必须家人朋友之后,便在我心底油然而生的。因为我即将离去,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丢掉性命,连尸骨都无处可寻。
如果问我害不害怕,我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没有人想死在十九岁,但总有些嘱托不容拒绝,总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于是我用尽了我这一生所有的理智,和仅有的一丁点勇气,步伐平稳地向着门的方向走去,乔治似乎在我身后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可我依旧没有回头看他。
因为只要看了他一眼,今天我就走不出这扇门。
我终究是个没出息的俗人,只是运气太好,或是太过糟糕,接下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嘱托,不过克里斯汀•沃伦是个一根筋的硬骨头——这或许就是邓布利多挑中我的原因,因为当真正离开的时候,我会害怕会担心,会内疚也会不舍,但我唯独不会后悔。
但我还是不敢回头,只能由死死绷着的信念之弦,拖着这脆弱的凡人之躯往前走。
我打开了老宅的房门,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不能回应”的念头是如此残忍而清晰,好像只要我说出一个单词,它就会被放大拉长,直到变成一个圆环,将世界圈在里面,之给我留下一片孤零零的虚空。乔治同样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尽管从情感上来讲,我确实希望他多说那么几句话,因为我爱他,而且舍不得他,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沉默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就在我转身关门的那一瞬间,却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所以最后我还是没忍住,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他的方向,却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影——乔治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我走出这座凤凰社的临时总部,整个人都沐浴在路灯昏暗而细碎的光影下,孤身前去兑现一个有去无回的约定。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唯一的送别者。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此时却无端鼻头一酸。
格里莫广场12号随着魔咒的生效,彻底消失在我背后的那一刻,我忽然便明白了为什么他要站在阴影里,不让我看到他的脸——事实上只要我有心细想,我母亲梅兰妮留给我的,足够的悟性和聪慧,便能让我洞察绝大部分的细节和人心。
可我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我对乔治这个人足够深刻的了解,因为我所解读出来的答案,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缠绕住我的灵魂,川流不息、奔涌而过的思绪在耳边疯狂地叫嚣着,轻易便组成了滔天巨浪,而后淹没我的五脏六腑,直教我动弹不得,呼吸不得。
冷空气逐渐汇聚成澎湃的急流,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沉默地涌动,发出叹息似的呻吟,右边的路灯在坏掉的边缘游离不定,光线时有时无、忽明忽暗,像是人在长跑后断续的喘息。
他生来便属于阳光,却站在黑暗里送我离去。
他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出来挽留我,却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因为他可能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一旦决定了什么便不容更改,也是因为他足够聪明,极大概率猜中了我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匆匆忙忙要走的原因,而这些理由都不足以支撑他放弃挽留我的权利——我的父母早已在战争中死去,所以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权利,那个人无疑是陪伴我一路走来的乔治•韦斯莱——所以最为关键的理由,不过一个而已。
因为他爱我,他不想我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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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能力与异常现象-
这个世界上的每种物体,都存在着一种场,可以将它理解物体周围的波浪。多数情况下,如果一个生物与另一物体(无论是否是生物)的场高度相似,该个体会拥有与之相关的能力。例如,如果一个人的场与水高度相似时,Ta便可能获得与水有关的能力。
拥有特殊能力的个体在生物中并不少见,大约占60%。能力不一定是一出生便能表现的,有些个体可能拥有魔力却不自知,甚至一辈子也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能力的强弱则取决于场的相似度和个体后天对能力掌握的熟练程度。如果个体没有与之相似的场,那么在自然情况下该个体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特殊能力。
能力的获得方式并不只先天获得一种。在个体的场可能会因为一场现象的影响而发生变化。能力可以由一个个体传给另一个个体。神力对特殊能力也有影响,例如,天使们的能力就与他们的死因有关。
异常现象,是由具有特殊能力的生物引起的,足以破坏这个世界的时空法则的一种现象。通常是能力拥有者刻意导致的,少部分是无意识结果(这部分能力者的能力都很强)。时间和空间相关的能力者更容易引发异常现象。异常现象会导致严重后果,为此,天堂设立了“天堂异常事务部”来专门处理这类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