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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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的字倒是我印象里的那种不变的漂亮,写着玻璃钟,太阳的花蜜,生锈的夜莺和管风琴——单独挑出来像是个童话,但拼回去看就是模糊的诗。一副暗沉而狂热的气息充斥着细钢笔碳素墨水的字迹和看似透明闪亮的意象。  

  

2  

 狂热,与悲伤,与茫然,一切不过一片桃花。像石壁上少女的影像,诞辰和末日终日哭泣。生和死,停在天地之间。  

 如果那个人厌烦了宁静而黑暗的春天的比喻,那第二适合这句话的人就是他了。  

 对他而言昼夜都是一样的疏淡。年轻的虚浮的生命。  

 隐喻与歌,被忘记的名字与其他的所有和花瓣一起埋在地下,然后跟着它们腐烂或是变成流转的火,渗进树根再艳丽地点燃在枝头,艳丽,但是空虚。粉红色是红浅薄飘渺的泡沫。  

 流转的火与花。  

 和花的颜色一样浅薄飘渺的,浮光掠影,肤浅,矫情,不成熟,虚幻淡漠的光华。把记忆和死亡藏在象征诗集里,一个剪影,一个眼神,声音,气息,狂热悲伤与茫然。一切不过一片桃花,迷失世间千秋流转。  

  

  

3   

 孤独的狂欢。因为孤独的缘故。告别的圆舞曲。都行,主要还是第二个。唯一的少年,越深入了解越容易陷入黑暗。无法看透的恐惧感,但倒也不是很难看透,而是他留给别人去看透的机会太少了。  

 适合森林和小木屋的带有潮湿感但不阴暗的味道的魔法师。乌鸦喜欢珠宝。生活在珠宝里的魔法师。但他不是乌鸦,如果要用一种鸟比喻是孔雀,或者园丁鸟,或者迦陵频伽。其实对亮闪闪的宝石很多人都会有触摸的欲望,丰收的富足的光芒。  

 华丽,精致,矫饰,轻浮,这些词都行。是雅克德罗的机械钟和梵克雅宝的四叶草,宝诗龙的羽毛和伯爵的玫瑰。陶瓷的花和水晶的花篮。有着时尚珠宝杂志的味道,虽然并不懂时尚。  

 在水晶与陶瓷与宝石与玫瑰金的光华里与黑暗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冰冻的葡萄,翅膀的花束,海水色的月长石。  

 被常青藤与铁丝网与旧报纸与警戒带与过期的珠宝杂志封闭的唯一的窗户,陈列柜上无机的笑容,笑容摆在桌上,藏在抽屉里,用透明丝线吊在天花板上。因为孤独的缘故,他这样说。废话当然大部分时间他什么都不会说,然后下一次看他他会泡在一浴缸彩色的玻璃眼珠里。  

 生命如此漫长,他说。  

 生活在秋天的魔法师。他有丰穰的金色和明艳的红色,然后放任它们在黑暗中说着悄悄话直到腐烂。  

  

  

4   

 向日葵。看到这家伙第一个冒出来的词应该是这。用二分之一的生命种满他孤独的花园再用二分之一的生命等他发芽开花枯萎——没有这些。他没有生命。他只有永恒,一半的永恒和一半的永恒,像那个混蛋的无穷大旅馆。你觉得是阿列夫几啊?他笑道。这时候就回应他是纵切不是横截吧。  

 那纯粹的另一种玫瑰覆盖了荞麦田,永远的时间流逝的地方。他念出这些字然后大笑。这是荞麦的森林,孕育生命的地方,然后用火与血与燃烧的血的玫瑰将它盖满将它毁灭。这就是永远的世界。什么是不朽呢,裂缝的墙,夏天的向日葵,金色的鸟,不停歌唱的小云雀,在黄昏时俯瞰人间的彩虹直到再无着地之日,再在谁看向自己的时候笑出来,假装像个值得信赖的人。  

 合成器和8bit,解谜游戏,尸体腐败的味道,写满癫狂和悲哀的疯子的书,真理,信任,谎言(包括不自觉的谎言),记忆的永恒,imaginary friend与梦与幻觉或者自欺欺人。歪曲的记忆,偏执的彩虹,冷漠地碎裂成一地阳光的花。  

 你真美丽,请停留一下。我愿意在杂草和废墟中看到生命的美好和世界的价值啊。  

 虽然只是一只焦躁地追逐着光亮中的蜜汁的飞蛾。  

 夏天的风吹过。记住的,遗忘了。比蓝花楹淡一点,也不至于在绝望中等待爱情。只是遗忘了而已,和被格式化的磁盘一样,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哪有什么绝望。  

  

  

5  

 从来都没有好好的讲过一个故事,就好像浅神从来不会自始至终走完一个故事一样。他总是急着做画外音,然后把片场拉成一片紫菀的颜色。  

 “我宁愿春天不要来。”哦,很好。夏天呢?不。让我留在春天病死算了。虽说要吃药,总是忘记吃。很好。  

 敲响钟的人此生会获得幸福,来世就会进入最凶恶的地狱。  

 Rainbow delusion。  

 在那些尸体下长出的是春天的花。单纯的天真的诱人的Betty一样的酒心的花(Betty呀可爱的Betty,留在衰退了的城市里就只能与罪恶与放荡为伍了啊)。美丽,与厌烦,与笨拙与痛苦,懒惰的濒死的春天。看到了什么,什么也看不到。酒也不是那么温柔的东西。把春天的冷雨与花的汁液与彩虹混合成一剂致幻剂混着生理盐水与热毒宁打在静脉里,听血的哀鸣血的呜咽血的颤抖与尖叫。恐惧,或者是快乐,这么说着干脆割开手腕看一看啊。  

 说不定涌出的是完美的颜料,光与色的奇迹。里面混着看不见的花瓣,把它染成七色不对七十色。心中的彩虹不是蓝色的话就是血的颜色,再加一片绚丽的火焰,像那个下午在公园的新绿间夹着枯干的草地上看见的一地阳光碎裂的罂粟,一瞬间地点燃这颗心。  

 “你真美丽,请停留一下”。下一句话应该接上了,“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迷恋我”?  

 带上十字架,走上战场然后死在那里。  

 春天就要过去了,这样说道。那就为生命干杯吧。Arroser la vie。然而分不清眼前的向日葵是真是假,也许要分清事实与虚幻与故事的区别。有个声音是这样说的。回到现实来吧。  

  

  

6  

 冷的。像结冻的墨水一样冷的坚硬的,还是暗蓝黑色的。另一个有着满心的墨水的人如果流尽了纯蓝色的血就会得到一颗透明的心,那么蓝黑墨水已经凝滞地流不出来了。冰堵塞在墨水瓶的心的每一处,想取出来的话还是打碎它吧。  

 从蓝色到蓝黑色到一片碳素墨水的黑色,从地平线到海的深处或者天空的深处好像都是这个过程。听上去好冷。所以这是什么呢,丢失在海底的珍珠,或者一只美丽的鱼的尸骸。如果你终有一天能找到它然后把它碾碎了夹在粉紫色的书里,就像童话里说公主的宝物丢失在海里的不知什么地方,如果,如果谁能找到的话。  

 没有。  

 没有这个机会,早就没有了,或者说从来都不该有。就算去挂失都不一定说得出口啊。  

 那就这么说着一边沿着熟悉的路走下去,用黑暗和路灯光把珍珠或者鱼骨埋得更深。玻璃门,斜坡,笑声,月光。  

 月光。穿着花衣的马戏团演员们,绕着路灯旁的喷泉转圈,弹着七弦琴,戴着流出黑泪的笑脸歌颂美满的爱与光华的生,与斑斓绚烂的空虚——啊,是矛盾的?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们也说不出真话来。  

 不然为什么他们会笑出满面的凄清呢。观众散去了。  

 鸟睡着了。毒虫安静地咬着树叶。  

 压低声音,弹着七弦琴,歌颂美满的爱与光华的生,透明的蓝黑色的眼泪落到地上变成污水。刚才说了什么?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说,那就这样吧,这样放纵地哭放纵地发狂。打碎这闭塞的可悲的心,用月光刺穿它,撕裂它,洒上一片苍白的猫眼石再抛进水的最深处,那里有着太阳都不愿意去看的珍珠或者鱼的尸骸,也许什么都看不到,但至少在一起在这片黑暗里。那样就可以闭上眼说我找到了,我的公主。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7  

 浅蓝的云,无色的天空,正在无边际地扩展着。看吧看吧,你让我从这边俯瞰下去的人间的彩虹,艳丽又热烈又让人恐惧。还有那些游荡在电离层的虹光,只是那里只有一个人。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切都是虚构的。  

 爱这个世界和爱逃避世界也没有矛盾之处。就这样下去六十年六百年六千年,当爱都已经售罄的时候,再一个人观察心是怎么冷却的。——大概是不需要六十年六百年六千年的,毕竟生命如此漫长,人又这么容易厌倦。直到花燃的阳炎退落下去变成安稳的烛火,明灭地照着无边际地扩展着的黑暗荒原再安稳地熄灭。  

 是说,当爱都已经售罄的时候。  

 得到了一切的话,感受比以前更糟了。最糟糕的感觉,持续地被压在心底。幸福到感觉不到幸福,没有需要珍惜的东西,但又偏执地抓住所有。失落与迷茫再带上一点点无可奈何地继续爱着这个世界(自己觉得爱着就行了)。只要带着盲目的爱的心,就算是握住空气,手心也能绽放出花瓣来。  

 那今夜也可以摆出宴席,带上蜂蜜,无花果和奶油香草冰淇淋,让没有血泪的无辜的人聚着欢笑,把他们短暂的速朽的欢笑刻在永久的恢弘的空虚上,直到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真正的心应该不再需要。真正的爱应该也不再需要。  

 虚假的情感,信念和意志也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没有了苦难,所以用来在黑暗狭窄肮脏的封闭的地方支撑自己的东西,都可以打包丢掉了。  

 不过这样的话好像就不算是人了吧,糟糕。看不见任何人,也没有人看过来,无色透明地在世界上游荡着,直到像他所说的再无着地之日,一点点融化在天空里。这么一来好像所有的事都可以被原谅啦,天气真好。  

  

 

2016/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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