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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芬德尔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种子的确被移动到了它自己选定的区域之中,好好地放进了神殿广场上掀开的砖石之下肥沃的泥土当中;它也一如它应该成为的那样,闪烁起了泛着漂亮光芒的蓝色圆点,随后那些光点就像是被风吹散了的蒲公英的绒毛似的,缓缓地从地面上爬升起来,慢慢张开成为一片光幕——但随着第五季神力所能塑造的那道蓝白色的光门逐渐展开,光线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明明灭灭之间,理应成长为一道门的光幕发亮的时间迅速地缩短,熄灭的时间逐渐延长;最后,冒险小队安置了种子的地面之上的区域里,那些蓝白色的光线完全消失了,光幕也仿佛从未存在一样,就好像远道而来的旅者们只是和当地的佩特拉牧师们在神殿的广场上聚集在一起,挖开了几块铺路的石砖而已。什么奇妙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几乎所有人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无言地面面相觑。在这时,精灵巡林客率先上前去检查了门理应生长出来的位置:被掀开的砖石之下,他们刚刚才挖出的土坑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被放置在其中的种子也一如被放置在泥土中之前一样,依旧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这个发现让芬德尔不得不松了一口气。种子之中所蕴含的神力还在,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个证实着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全结束的好消息。他俯下身去拾起没有发挥任何能力的种子,表情到还是平静如水,心中的疑惑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门在有着纷争、不和与混乱的地区是无法开启的。芬德尔回过身去,将种子再一次交由零保管。当他的目光扫过队友们各异但都同样严峻的表情时,巡林客可以确定至少在这时,他们六人脑海中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这座名为佩特洁克的城市,乃至这个由虹彩女神佩特拉所看顾的、名为卡拉福的国家,恐怕并没有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安宁祥和。
六位冒险者交换着眼神,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词句,试图将这个事实尽量温和,也就是以一种不戳到对面几位恐怕处于这个国家统治阶级的祭司们敏感的神经的方法告知对方时,对面显然也对这种情况有些想法的祭司们也终于在一阵窃窃私语之中推举了一个人出来说话:
“请问诸位,这扇‘门’是使用第五季达人的神力引导而成的吗?”上前一步,以使自己在祭司们的队伍中更加显眼些的那位代言人问道。
大概是基于一些外来人并不知道,但在本地祭司之中却是常识的知识,在祭司们眼中,他们问出这个问题是顺理成章的。然而旅行者的队伍们都并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的源头在哪、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因此这句话音落下之后,所有人都仍然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暂且还没有人答话。
——除了凯恩斯。这位从来不懂得观望气氛的女骑士自然也丝毫不懂得“委婉”二字该怎么写,也并不能理解小队之中这一阵沉默产生的缘由。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率直骑士也根本没有理会祭司们的提问,也不管身边Kk为了叫她别说话而一个劲儿打的手势,只是自顾自抱着双臂:“哼……看来这个地方现在,还发生着纷争与不和嘛!彩虹之下,哈哈哈哈——”
这一串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单纯因凯恩斯清奇的笑点而产生的笑声被零厉声喝止了。体格巨大的武僧以一种与他的身材极不匹配的小心翼翼的神态观望着祭司们的神色,在误会扩大之前谨慎地开口解释:
“是这样的,这扇门虽然是由第五季大人的神力引导而成……但若希望它能够正常的凝聚开启,则需要人心的力量。”
芬德尔叹了一口气,接着零的话说:“由于两年前的一场灾难,第五季大人对这种子降下了限制:在混乱的地区、彼此纷争不和的地区,以及被邪恶所污染的地区里无法发芽。这也是为了防止邪神的信徒直达暗月城、侵占神力所做的安全机制。”
“也就是说,白色的羊群里藏着黑羊呢。”娜塔莉亚点点头。
精灵巡林客因为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女能够恰当的运用这样的典故而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娜塔莉亚的神色之中倒是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谈话因此有了一小块中断,佩特拉女神的祭司们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冒险小队们。为了防止谈话的气氛变的险恶,一直以来担当着老好人角色的零便开始试图调解:
“我们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但现状就是门的产生不知道被什么抑制了。我们能够想到的原因,也只是这座美丽和平的城市有什么地方或许涌动着暗流——”
“——又或者,你们也有什么其他的情报?”仿佛通过祭司们微妙的神色意识到了什么的琉突然间插入了话题,打断了这群人连珠炮似的发问节奏,“既然此地是虹彩女神佩特拉的圣城,作为女神代言者兼羔羊放牧人的祭司,你们或许知道这现象可能有着其他的缘由?”
此时,终于意识到他们有些过分急躁了的冒险小队才停下了自己的话头,将发言的权利让渡给对面。站在队列最前方的牧师虽然因为琉在称呼他们的神祇之名时没有加敬语而微微颦眉,但下一刻,他的表情也切换成了尴尬与歉意:
“其实是我们事先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女神大人的庇护所导致的。”
“庇护……吗。”琉这么机械地重复着佩特拉祭司所说的最后几个字眼,嘴角撇了撇,仿佛是想要做出一点什么表情来,却又忍住了。随后,娇小的游荡者就把自己的整个人都藏进了零身后的阴影之中,露出了一个显然不方便叫对面的祭司们知道的表情。
这时并不是管教信仰并不是那么正确的游荡者的时机。虽然能够大致感到琉在自己的背后有一点小动作,但零还是选择继续与祭司们对话:“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将此事的详情告诉我们呢?”
在想要打开联通两个世界的门一事上,双方目的显然是一致的,因此这是一个相当合理的问题,祭司们回答得也很痛快:
“一具承载着女神力量的强大法器保护着这座城市,但这保护也可能导致其他神明的神力在此处不够稳定。”
“那么,为了让门生长起来,可否暂时将这守护的力量除去呢?”芬德尔问。
祭司们的神色有些犯难:“如果要引导第五季大人的力量来到此地,需要调节那件法器——这在历史上是有迹可循的。”发言者有些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袖口,“但那需要一种名叫法什矿的矿石,可它的矿脉早已枯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找到过那种矿石了。”
冒险小队的成员们再一次面面相觑。琉不必提,眼中所散发出的自然是因为听闻“因为无法继续产出可能变得很稀有的矿石”而产生的带有铜臭味的光芒;直线思考的娜塔莉亚和凯恩斯在听说矿脉已经枯竭之后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零和Kk仿佛已经因为种子的异常不是因为纷争不和而引起的而感到了安心;只有芬德尔仍然对祭司们的说法心存疑虑。
但虽然巡林客抱持着怀疑,他也清楚这些都是暂且无法求证的东西——如果只是他多虑,那自然最好;如果不是,这些祭司也不会就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吐露真言。现下里,他们的最优选择依然是按照祭司们指出的方向,用他们的方法试试看。
“如果必须得要寻找法什矿的话,”芬德尔说,“我们需要得知有关此种矿石最基本的情报。包括其外观,大致的比重,以及最后一次出现的记录——或许仍有爱好此道的收藏夹收藏者这种物以稀为贵的矿石,又或许在一些隐蔽的地方还存在着能够开采的矿脉。”
这也是个合理的提问。祭司们没有任何抗拒地将他们带领到了神殿背后颇具规模的资料室里——说是图书馆也不为过——在跟管理员进行少许交谈之后,他们得到了几个绘图卷轴和几本厚重的卷宗。
绘图卷轴上所记载的当然是法什矿的基本信息。从记录上来看,这种灰白色的矿石乍一看外表平凡,仿佛只是普通的石灰岩,但是在日光的某些特定角度下,其表面那些在非自然光中仿佛不过是岩层中会反射光芒的石英晶体杂质的亮点会反射出虹色的光斑。另外,它的重量也显然不是普通的石灰岩:法什矿是一种沉重的矿石,其重量甚至甚于相同体积的钢铁。
卷宗上的信息有些复杂,它记录了佩特拉女神的教会所知道的所有法什矿的来源与去向。在相当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教会似乎有将授予法什矿作为一项表示荣誉的激励措施的传统,然而在矿脉枯竭之后,这项传统迅速地让所剩不多的矿石们逸散民间,难以追踪。最后一条记录已经是超过一个人类的寿命周期的年限之前所记录的了,实际上从其中并不能提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冒险者们因为情报的缺失而一筹莫展之际,祭司们又提出了可以带领他们去参观法器。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嫌弃情报过多,因此大家自然欣然同意。一行人由浩浩荡荡地在神殿的走廊之中穿行,在一段相当长的路程之后,他们进入了神殿深处的一间防守严密的房间里。
“那就是女神的法器了。”祭司指着房间中央所摆设的巨大石块说着。
虹彩女神佩特拉所谓的法器,仅从外表来看很难看出它所蕴含着的力量。那仿佛只是一块巨大的石英石矿石,未经打磨,内含少许杂质,看上去并不晶莹剔透。然而在与它如此接近的地方里,走在队伍末端的瑞图宁牧师没忍住抖了一抖。
“我感到很浓郁的神力。”Kk说,“十分陌生,以前从未见过——这大概就是佩特拉女神的神迹了。”
既然队伍之中的牧师这么说,那这所谓神迹大概是可信的。芬德尔上下看了看这块巨大的砂石结晶体,有些疑惑地询问祭司:“这座法器于我们所需要寻找的那种矿石之间,是有什么奇特的联系吗?如果要调整法器,使得第五季大人的神力能够在此地顺利运转,需要进行怎样的工作?”
依然觉得自己难以信任佩特拉祭司们的巡林客怀着不必要的担心,比如神明与神明的力量会在某种仪式之中相互抵消甚至相互吞噬之类的,又比如这种妨碍其他神祇神力进入的庇护只是单纯的为了保证虹彩女神在这块大陆上毋庸置疑的信仰统治权之类。这些都让他忍不住想要搞清楚神迹运作的所有的原理。但这个问题对于虹彩女神的祭司们来讲显然有些冒犯了,这一次芬德尔所得到的回答显得冷冰冰的:
“调整法器的事情我们会处理,还不劳烦各位担心。诸位只要能够找到那种矿石,剩下的事情可以全权交给我们。”
或许是觉得第一个发言的祭司语气有些太过生硬,又或许是读出了芬德尔的疑虑,站在稍微靠后的另一位祭司跟着补充说:“历史上我们曾数次为法器进行过调整,全都是为了让其他神明的神殿进驻。所以我想应该不需要担心。”
“如此甚好。”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太妙的问题的芬德尔点了点头,决定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法器边上逗留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最后也只能在天色将晚之时离开神殿并与祭司们告别,带着任务进行得不顺的憋闷唉声叹气地回到暂住的旅馆。
他们在乱哄哄的大厅里坐定,叫了晚餐。这家店所能提供的食物十分有限,但现在毫无头绪的冒险者们并没有改善自己伙食的心力。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到底该去哪里去寻找一种矿脉已经枯竭、又没有流通记录的矿石?”在等待上菜的那个空档里,琉无聊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一边玩一边发问,“先说好,我可不想去野外寻找什么枯竭的矿脉——法什矿恐怕对于祭司们也是一种在宗教仪式上很重要的必需品,如果哪怕还有一丁点,这种刚需物品也都会被他们敲下来带走。所以既然那些祭司们都说矿脉已经枯竭,那么里面肯定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更何况,琉在自己的心里补充,野外还有许多虫子啊蛇啊什么的,搞不好还有猛兽,又会弄脏衣服,走那么远的路——甚至不知道野外有没有能够称作路的东西——也很累啊。她可一点都不想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原本在琉开口时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发言的娜塔莉亚在听了对方的后半段陈述之后,虽然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可以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明显的经历了一个由亢奋到萎靡,再转为内部思考的过程。冒险者们的桌面上有一段短暂的沉默,直到Kk试探着提出:“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进行高价悬赏?”
“想法不错,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琉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案。不过即便他们有足够的钱来进行悬赏,恐怕颇有守财奴风范的金钱爱好者也会立刻想出其他的原因来斩钉截铁地拒绝。
桌面上又因为线索不足而陷入了一阵思考的沉默。这让大厅里的喧哗声分外的明显了起来:吟游诗人依旧唱着有关彩虹之下宝藏的歌谣,一群醉汉们在这他们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曲子之中嚎叫着起哄;这一份嘈杂之中夹杂着一些幼童尖利的哭声,隐约能够听见母亲轻柔安抚的絮语;在整个大厅里健步如飞的老板娘就在这样乱哄哄的杂音之中拔高了嗓子大声向着她的小跟班和后厨发号施令,直到她不慎被哪个醉鬼倒在地上的肢体绊了一个跟头,将托盘上的一杯麦酒弄洒在身上,叫几乎整个大厅的人们都哄笑起来为止。
吟游诗人的歌声停止了,肥胖的老板娘重新站直了身体,涨红了脸愤怒地环视了所有敢于嘲笑她的人,随后恨恨地在那倒在空地上的醉鬼身上啐了一口,昂首阔步地跑向餐厅后面去更换衣服。整个大厅里都因为这突发的事故而洋溢着一种闹哄哄的欢乐气氛,除了冒险者们:
——有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声音在吟游诗人的歌结束时,被这张桌子边上所坐着的人们捕捉到了:
“其实彩虹下埋着的不是财宝,而是法什矿。”那个从酒馆之外传来的不知名的声音这样说。
基础分3*10+质量分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