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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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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个柔弱的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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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路之后大概就是着迷宫的最深处了吧?”埃奎拉问。随后回答他的是哀叹着自己因逐渐年长造成的体力流失而变得容易疲劳的庞培,而瑞图宁的牧师有气无力的答案显然也不是风元素裔诗人最期待的那种。 

“希望如此——最好如此,但……”他话语的最末端化成了一段模糊而无意义的鼻音,而这并没能阻止其他人理解他那些不算乐观的未竟之意。 

冒险小队已经在黑暗之中跋涉了许久,或者说太久了,并且没有时间进行哪怕一点安心的休憩。在他们决定进入山壁上溶洞的洞口时,没有任何一个人预料到这竟会是一场如此艰辛的旅程。非自然形成的隧道出乎他们所有人预料的长且复杂,要不是它似乎坍塌了一部分,小队几乎该怀疑这是什么地底种族的城市联通外界的甬道了。黑暗与未知的敌人叫他们不得不一直提高警惕,时不时出现的尸骸也在他们绷得紧紧的脆弱神经上大肆舞蹈。他们前来此地的任务进行的也并不顺利,宁娜·格雷所委托给他们寻找的冒险小队现在只剩下武僧希格莉法一个生还者,虽说牧师们让其他的几位成员(的尸骨)都得到了相对体面的照料,但这依然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小队顺着土坡一直向下走,他们的前方是仿佛无尽的黑暗,身后也是几乎相同的光景,仅有队伍之中一前一后的两只火把能够将它们小范围地驱散。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久,谁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一直在绕圈子,这是一条螺旋形的隧道,但他们也在明显的向下。最初,这个认知还能给小队一点“我们是在前进的”安慰,但很快,这种在原地打转的错觉便很快让他们焦躁了起来。 

“我们真的是在前进吗?”锡里昂用发颤的声音问。 

年轻的精灵正紧拽着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阿维德的衣角,跟着高大的北地战士亦步亦趋。从那条看见幻象的走廊里出来,他就一直如此了,虽然没有人问起过他在幻境之中见到了什么,就像没有人询问阿维德或者奇诺娅看见了什么一样,但显然,幻境对锡里昂的影响明显要比另外两位成年人的大得多。他看见了他们的队长步入黑暗之中,看见了在安菲雷亚斯之中确凿无疑地死去了的莱纳,他意识到了这是个幻境,但却无法脱离开来。直到他看见了他们的队长正与怪物缠斗,正当他想要上前帮忙时,那说不清是什么的怪物所发出的一次突然袭击却将北地战士毫不留情地刺穿—— 

——好在,小精灵脱离了幻境之后,便意识到了阿维德仍然四肢健全地活在现实之中,身上也没有被强行开洞。只不过依然的,卷宗学者在那之后便显得尤其小心翼翼,并且对他们的队长怀抱了一份毫无必要的多余担心。 

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的,但在这个环境里,小队中没人有余裕去为他进行疏导,幸运的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其他的交谈。 

躲在队伍的首领身边的小精灵得到了回答:“我们是在往下。” 

阿维德的语气也有些焦躁。 

四周的黑暗仿佛有着生命,蠕动着逐渐吞噬他们手中火把的光芒,加上之前他们所看到的那些黑影与怪物——它们说不定就躲在这浓稠的黑暗之中,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疲惫的小队,等待他们不得不放松自己神经的那一刹那,便会饿虎扑食一般从任何可能的角度对他们发动攻击。这样毫无根据的心理暗示加上这仿佛无穷无尽的螺旋道路,以及所有人都在兜圈子的感觉,整个小队都弥漫着一种焦灼难熬的气氛。 

“……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原属于另一个小队的武僧带着哭腔说。希格莉法虽然在庞培与洛伦佐的照料下痊愈了身体上的伤口,但她失去的精力和受到打击的精神在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这女孩儿的话语也怯生生的,里面包含着些显然不应该属于冒险者的恐惧感。 

“可是,武僧小姐。”奇诺娅应答道,“你们队伍之中的牧师还在下面呢。” 

半精灵吟游诗人的声音也不像是平常那样的游刃有余。她的话语之中攻击性的成分比往常多了许多,这让挨个儿地见到了队友尸体、本来就快要崩溃了的人类女孩双眼之中又积蓄了泪水。 

“可是、可是——”她哭着,“亚伍德他、法兰他也——帕露雪在最下面,她……” 

“别哭呀,小姑娘。”庞培用轻快地语调说,但他话语里轻快的情绪显得十分生硬而刻意,“女孩子哭起来就不美了。” 

“——暗淡的火光在你脸上投下阴霾,泪水让你变得憔悴——” 

浑厚的歌声突然之间在黑暗之中响起,即便没有乐器的伴奏,侍奉着珂宁的牧师低沉的嗓音依旧悦耳。洛伦佐口中所唱着的歌显然是自己即兴作的词,而调子却十分耳熟能详,在黑暗压抑的隧道之中,这曲调清晰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仿佛一股令人振奋的暖流一般注入了所有听者的身体之中,从耳畔流进了四肢百骸。 

短歌并不长,但在这一段吟唱之后,小队之中的气氛明显比之前好得多。一直环绕在众人之间、几乎想要让人夺路而逃的焦躁气氛显著地缓和了下去,希格莉法的哭声也渐渐止住了。 

“现在好得多了。”洛伦佐满意地说。 

埃奎拉深呼吸了一次:“是的,好得多了。说实话,刚刚我真的想直接回过头去——我觉得我能一口气跑到地面上。” 

这句疑似夸张手法的玩笑话并没在小队之中取得它应有的反响,因为实际上,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黑暗之中有巨大的恐惧将他们攫住,那并不是属于他们本身的感情,但被强加上去的负面情绪却庞大得几乎无法反抗——直到珂宁的牧师唱起那首歌来。 

“那是什么歌?听起来挺耳熟的。”生于寒风凛冽的世界北端小镇,因此也与冬神以外的神祇几乎无缘的阿维德询问,他身边一直粘着的那条小尾巴回答了他: 

“是春之恋歌的调子。”出身于绿林故都的小精灵说,“这是精灵之神珂宁教给祂的牧师们的曲子,有解除恐惧、提升士气的作用。虽然这么说,但在菲薇艾诺里,总是能听见珂宁的牧师们在合唱。” 

“你们精灵的牧师真会玩。”队伍后方的洛伦佐单纯地感叹了一声。 

“但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的处境不妙。”半精灵诗人冷静地分析,“没有冒犯的意思,牧师先生。但在那首歌结束之后,是否还有人觉得害怕?” 

回应她的是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在几十秒钟之后,锡里昂首先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随后是仍然在啜泣着的希格莉法。在这两人表了态了之后,就仿佛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风元素裔诗人也承认自己的手仍然在颤抖,无法拨弦;北地战士说他仍无端觉得前方有什么不算好的东西等着他们;一贯不怎么着调的庞培也表示说不定就此打道回府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的春之恋歌可是货真价实的。”珂宁的牧师吊儿郎当地申辩,但不难听出他轻浮的语气之下还有着什么更沉重的担忧。 

同为牧师的庞培已经听出了奇诺娅的言外之意。瑞图宁的牧师也一反常态地正经了起来:“这即是说,我们将要面对的东西,有着连珂宁的曲子也无法完全抵消的威能。” 

这话叫心绪本来就不平静的武僧女孩再一次紧张了起来:“那、帕露雪——” 

“——从精灵战士留下的话来看,至少在他殒命之前,你们的牧师小姐都还活着。”有着丰富救生员经验,因此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该如何面对可能产生的情况的北地战士预先这么说,“虽然我们不能保证她现在依然完好无损,但如果不下去看看,我们就永远不能知道我们是不是赶得及。” 

希格莉法噙着泪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女诗人稳着自己发颤的声音说,很快,她的语调就又变得同往常一样圆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伙计们。” 

 

 

冒险小队对时间的观感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们只是继续下行、下行,一直到地势变得平坦,空间变得开阔为止。在这里,火把微弱的光芒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未知的空间由于逼仄的石墙消失而陡然广阔了起来。这一次,由队伍中最后一个神术使用者锡里昂施展了光亮术,白亮的光球漂浮着出现在他们的前方,这房间的样貌逐渐从被驱散了的黑暗之中浮现: 

这是一个足够空旷的大厅,地面平整,因此它中央突兀地耸立着的四根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笋样柱子自然首先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只消一瞥的功夫,任谁都能清楚地认识到那四根石笋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就像惨死的精灵战士法兰一样,尖锐的石柱是穿过了一个人的肢体生长起来的。 

“帕露雪!!”希格莉法惊呼。好歹她还记得这未知的地方里说不准往前踏一步就可能有危险,武僧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的向前的脚步被她自己硬生生地逼停,然而要不是阿维德眼疾手快,就会有另一个人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了。 

被高大的北地战士轻而易举地拎起来的未成年精灵不满地挣扎着:“放开我!她没受到致命伤!或许还活着!” 

“——或许你会先碰到什么让自己受伤的意外,这儿没准就会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阿维德这么警告。似乎永远处于无止境担心中的战士显然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在那之前,卷宗学者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我们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如果是埋伏着的怪物,那么它总会来攻击我们的。”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的锡里昂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但仍然仰起头来对小队的领导者怒目而视,“比起那些,难道不是挽救一个可能还有生还希望的冒险者更加重要吗?” 

瑞图宁的牧师叹了口气:“孩子,你说得对,但首先你得保证自己完好无缺地活着。” 

或许别人没看见,但就像捉着伯伦希尔一样捉着锡里昂的阿维德看得清清楚楚,在庞培的话音落下去之后的立刻,他们年轻的小精灵明确地翻了一个白眼。 

“那么,不论是去为她治疗,还是为她收殓,除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过去,走到那位牧师小姐的身边去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吗?”学者一针见血地问。 

珂宁的牧师为他的老友申辩:“庞培只是在说,他希望你能更谨慎一些。”但这只换来了小精灵不耐烦的一声鼻音。 

小队终于开始向着房间中央那片惨剧的布景移动了,正如庞培和洛伦佐所坚持的那样,缓慢而谨慎地。过于活跃的卷宗学者干脆被高大的北地战士夹在了腋下,即便这样,小精灵也不是很安分——大约是因为这个姿势不舒服,他一路都在扭动。 

“你不应该那样心急。”阿维德对被他夹在腋下的那位说,“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们并不是总是能及时地拯救他人的生命的。” 

“但芬德尔就被救下了——我听来的,不过你也见过,他仍然好好的活着。”卷宗学者以一个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清楚内情的事例作为申辩,甚至于熟悉这故事之中主角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据说他小的时候曾经被宵银的牧师抓走过,作为祭品被放了血。那时的情势不会比现在这个小队所遭遇的更加严重,芬德尔的运气也一直都不算很好,但他仍然活下来了。如果我们行动得更快一点——” 

“——那么或许我们能救下遇难者,或许我们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几乎是从出生起就一直看着别人在雪原之中进行救援、最后自己也成为了救援队之中的一员,因此见惯了这种事的阿维德说,“而且你该知道,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在时刻可能发生的意外面前,救援者与被救援者之间其实没什么差别。” 

“另外纠正一点,虽然我不知道那是谁,”洛伦佐在从队伍的后方逐渐赶上前来的过程中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能在宵银牧师手下逃得一条性命,小精灵,你的那位朋友肯定已经把他此生的运气都用在那件事上了。” 

锡里昂用以回答这两位在微妙的地方上有着相似的训导者的是一个鬼脸,他自己或许没有那种想法,但这在光线晦暗不明的环境之中真的显得鬼气森森。 

说话间,他们当然已经走到了这一片空旷场地的最中央。风元素裔的牧师少女被自下而上生长出来的石笋刺穿了四肢钉在地上(或者,该说半空中),新鲜的血液淅淅沥沥地顺着石笋蜿蜒着向下流去,随后在地面上涂抹出了一片杂乱而抽象的血腥图案。 

出于悲痛与不忍,武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但她依旧死死地盯着名为帕露雪的少女现在的样子。希格莉法强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直到检视了这一番惨状的庞培抬起头来,向着整个小队的人宣布:“她还活着。” 

突然间脱力的武僧跪坐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面孔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谢天谢地。”她哭泣着感叹,接连不断地看见自己同伴们的尸体,想来给这位年龄并不大的少女造成了颇大的精神压力。而现在终于,她发现自己的同伴并没有全都因为这一次超出他们能力的冒险而客死他乡,这个认知及大地放松了她的精神,而与此同时,也令她一时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一次才抵达的冒险小队成员都能够理解这数日间的大起大落对一个人的影响,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呵斥瘫倒在地的武僧。鸟羽的成员们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他们的救援行动:埃奎拉搀扶并且安慰着暂时失能的希格莉法;瑞图宁的牧师使用神术暂且稳定住重伤牧师现在的情况;对医疗与神术都更有研究一些的洛伦佐则指挥着奇诺娅与阿维德破坏掉耸起的石柱,将伤员从伤害她的凶器上安全地移动下来;在这个过程之中,锡里昂作为小队之中第三个神术使用者,被要求时刻紧盯着那些两个牧师难以顾及到或者没有被发现的伤口,并且及时地利用治愈术为伤者止血。 

“这石柱与精灵战士那儿的一样,都仿佛是突然之间破土而出的。”埃奎拉踢了踢脚边散碎的砖块,在安慰之余说。或许这算一条线索,但包括埃奎拉在内,目前并没有人对此投以足够多的关注。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希格莉法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她已经再一次地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并且向前凑近她的同伴了。而帕露雪的情况依然不算是乐观:风元素裔牧师流了太多的血,庞培与洛伦佐医疗的神术虽然令她身体表面的伤口愈合了,但却无法立刻补充她所损失的那些血液。遇难者的皮肤因为缺少那些在身体内部流动着的重要液体而变得比往常更加苍白而冰冷,希格莉法小心翼翼地握住牧师的手,只感觉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冰。 

不过仍然有好消息,帕露雪的确正在逐渐恢复意识。那只因为被武僧握住而逐渐回暖的手抽动着,似乎有了一点力气,随后受害者从她的胸腔之中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呻吟,风元素裔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 

“帕露雪!”同伴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惊喜无疑迅速地冲淡了周围环境中未知与恐怖造成的压抑气氛,希格莉法雀跃而惊喜地高呼。有那么一个瞬间,埃奎拉觉得半精灵吟游诗人似乎很想要上前去捂住那位发出了过大噪音的武僧的嘴,但很快,他便认为这可能是他由于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因为奇诺娅一直都保持着那种弧度得体的微笑。 

风元素裔的少女牧师幽幽醒转,漆黑的双瞳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勉强聚焦在了距离她最近、她也最为熟悉的原队友身上。帕露雪太过虚弱、还并不适宜发生的喉咙震动着,牧师张开了她苍白的嘴唇,仿佛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但那声音在这个空旷而鸦雀无声的石室里也是极难辨认的。 

“什么,你说什么?”希格莉法俯下身去,几乎将自己的耳朵伏在重伤牧师的身上,而其他的人只能勉强看见帕露雪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快走……”武僧听见她的同伴说,“……它们是想、吸引更多的人……” 

“怎么?谁?”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的武僧重新抬起身子来,低着头询问,“是什么想吸引更多的人?” 

“嗯……抱歉打断一下。”谁都永远捕捉不到她的注意力到底在什么地方的半精灵女诗人仰着头说,“虽然听不太清牧师小姐说了些什么,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其他声音?”作为队伍之中唯一的精灵,锡里昂有些不安地发问。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噜噜。 

奇诺娅低下头来看了卷宗学者和其他的同伴们一眼:“呃,那正是我要说的。”她再一次向上方看去,“你们注意到我们头顶上的那些……东西了吗?”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咕噜咕噜咕噜。 

就连将注意力集中在帕露雪声音微弱的语句上的武僧都已经听见了这种异常的声音。要形容的话,它就仿佛是一锅持续着沸腾的水所能发出的不规则音响,然而一锅沸腾的水显然不会出现在这个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更不会出现在整个冒险小队的头顶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随着奇诺娅的目光一起抬头看向这石室的天花板,然而他们所看见的并非人为建造的平整天穹或是自然形成的林立石钟乳。无数异常的黑雾在远离冒险者们的上方聚集涌动着,仿佛粘稠而有着实体。黑雾逐渐汇集成线条,聚拢成一条条触肢的形状,同时,就像是回应着上空黑雾的异动一样,冒险者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震动。 

“……眼睛……”这一次,帕露雪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也依旧清晰可闻,“……那些黑雾里,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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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要我说,我们还是快溜吧。”庞培的声音从房间的西侧传来。 

瑞图宁的牧师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刚刚躲过了正体不明的敌人第一轮的攻击。眼疾手快的埃奎拉在攻击开始之前首先将跪坐在帕露雪身边的希格莉法拉了起来,而阿维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们的伤员打横抱了起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一次可怕的伤害。现在,他们总算知道精灵战士法兰那惊世骇俗的死状和风元素裔牧师帕露雪匪夷所思的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就在上空黑雾如同沸腾了一般活跃起来的同时,他们脚下的大地也呼应一般地开始涌动——这不是仿佛就要地震了那样的、从地层深处传来的震动,这一份混乱的波动更加流于表面,就像是他们脚踏着的是一片浮在汹涌波涛之上的木板一样。 

多亏了法兰与帕露雪的前车之鉴,大部分的冒险者们立刻都反应过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埃奎拉立刻拉起了武僧,阿维德也抱起了伤员,整个冒险小队在空旷的房间之中迅速地四散开来——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数个顶端尖锐的锥形石柱便从方形的石砖底下破土而出,一眨眼间,便已经有了与锡里昂差不多的高度。 

显然,一旦不慎被这东西刺中,除了被穿一个洞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黑雾凝聚出的触肢逐渐地伸长了,黑色、软绵绵的,看起来仿佛什么令人生厌的软体动物一般的触手从天顶上挥舞着垂下来,与此同时,大地的鸣动依然没有停息——他们被上下夹击了。 

首先打了退堂鼓的是庞培,然后是认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只要带着伤员离开便可的洛伦佐。两位中年人似乎都将保全小队的性命放在了第一位,然而其他人——尤其是小队的领导者,并不这么想。 

“埃奎拉和希格莉法,你们带着帕露雪到安全的地方去。”北地战士在翻涌的大地上向风元素裔诗人靠近,将暂时仍旧没有力气自己行走的牧师交给了他与他身边的武僧,“往上跑,一刻也不要停,如果觉得可怕——” 

“——就唱提振士气的曲子。别担心,上面没什么危险了,我们能够自保。”吟游诗人迅速地接腔,并且和没有完全恢复战斗力的武僧一同架起伤员来,“你们呢?” 

“帮你们拖住它,顺便打打看。”阿维德冷静地说,“我们之前不是打死过一个类似的东西吗,这个只是大了一点。” 

“——一点?哪里是大了一点!”珂宁的牧师几乎是在房间的另一端喊道,“这已经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手了好吗?” 

“可是我们能杀死那一个,或许也就能搞死这一个。”这一个有着过分乐观想法的声音来自于锡里昂,“这东西一直在这儿,把洞里吃得尸山骨海一般,我们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冒险者们的脚下依然在翻涌,凹凸不平的地面使移动也变得更加困难了;与此同时,他们头顶上的触肢已经凝聚成了足够的长度,那不知该如何称呼的怪物正尝试着像甩动鞭子一样挥舞着它们,时刻准备着给地面上的那些活物们一记抽击。 

情势紧迫,已经没有必要参与接下来争吵的埃奎拉与希格莉法两人夹着帕露雪立刻向着他们来时的路奔逃而去。天顶上的怪物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它的两个猎物正在离开,四处舞动着的触肢之中距离这个三人小组最近的那两条立刻有了目标,向着准备逃脱的冒险者们当头劈下,沉重的抽击挟着呼啸的风声—— 

“——铿!” 

——没有落在任何人的头上。 

在钢铁的剑刃出鞘、一道白虹将威胁斩落之后,诗人、武僧以及受伤的牧师迅速地回到了螺旋形隧道的入口,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两节断裂的触肢落在地面上,砸出两下沉闷的响声,随后又再一次失去了实体,重新化成了黑雾散去。半精灵吟游诗人转动手腕,灵巧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仿佛要甩掉上面并不存在的血迹似的。 

“我看这东西也没有那么难打。”奇诺娅说。 

女诗人仅凭借自己凌厉的一记斩击,便削断了那怪物的两条触肢,并且仍然保持着一贯悠闲的态度。她在不停起伏着、甚至还会突然刺出石笋来的地面上灵巧地移动着,仿佛完全不受落脚点不停地凹凸起伏的影响。同样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之中有着游刃有余姿态的是提着弓箭的锡里昂,这位接受着德鲁伊的教育、从小便生长在地形复杂的森林与枝蔓之间的少年精灵似乎正在逐渐掌握地面起伏与刺出的石笋之间的规律,在躲避的同时已经能渐渐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转移到来自上空的触肢上去了。 

与这两位相对的,剩下的三位人类男性则显然更加在意那些自上而下的攻击:阿维德尽力挥舞着他手中的双手大剑,将那些垂下来试图缠绕、阻挠他们的触肢从尽量高的地方切断,但北地战士对地面上的危险显然更加疏忽一些,时有时无的平衡已经叫他的战斗足够险象环生,突然之间破土而出的石笋已经有数次差点给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了;至于最后那两位牧师,似乎是认为连续不断的移动可以有效地避免石笋的攻击,只是拖着两把老骨头在空旷的场地之中无规律地不停乱窜,有的时候,他们的突然转向甚至会把自己的队友吓上一跳。 

“我、还是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刚刚用自己的拳头击退了一根触肢的洛伦佐喘着气说,“——我真的不年轻了,体力也已经大不如前,这样的冒险与战斗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可我们别无选择!”锡里昂一边试着射箭(然而他射偏了)一边反驳,“不解决这个怪物,该怎么种下种子呢?”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种门的!”珂宁的牧师反驳,然而这换来的是卷宗学者理所当然的质疑: 

“可是我们带了种子啊!”锡里昂就像有着预知能力一样,轻松地向左边跨了一步,然后紧接着,一根石笋便从他原先所站的地方破土而出。 

就在洛伦佐分神准备再次进行进一步的劝说时,一道石笋正巧在他身边拔地而起,让他不得不停下话头专注于避让。突起的石笋直径比珂宁牧师所预想的大得多,他们头顶上的怪物似乎已经摸清了牧师在空旷的场地之中移动着躲避的规律,更加宽大的石柱几乎是贴着洛伦佐的身边刺出来的,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毫无防备的牧师本能地加大了闪避的力度,而因此几乎失去了平衡——要不是庞培就在他身边,并且及时地撑了他一把,那么他肯定就已经摔倒在地上,并且遭受与法兰或者帕露雪相似的命运了。 

就在侥幸生还的洛伦佐长吁一口气时,瑞图宁的牧师一边离开那块仿佛沸腾了的土地,一边驳斥卷宗学者的论点:“虽然我们带了,但也不一定要种嘛。” 

如果这场争论放在任何一个其他的、更加和平的环境之中,锡里昂肯定会有数不清的词句来对此进行回应,但现在他没有——也不可能有。这位年轻的精灵试着拉弓射箭来对抗天顶上的那只黑雾凝聚而成的怪物,可惜的是,且不论他那不算稳定的准头,即便他能够射中,普通箭矢的威力面对有着如此巨大体积的不明生物显然不过是杯水车薪。精灵也尝试着运用自己德鲁伊的知识,试图找出对方的要害,然而他所能看见的不过是在暗淡光芒之下的一团朦胧的黑雾,这种连具体形态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会有要害一说呢?锡里昂的确凭借自己的灵巧和敏捷在躲避地刺上更有优势,但在面对从上方垂下来的触肢时,与其他人相比,缺少近距离实战经验的卷宗学者便颇有些捉襟见肘。事实上,现在他正不慎被一只触手卷住了胳膊,精灵轻巧的体重也在这里变成了劣势,那触肢轻易地就能够让他双脚离地。小精灵正奋力地尝试用匕首割断束缚着他的障碍,根本无暇回话。 

眼看着队伍之中唯一的一个未成年人就要被怪物的触肢甩到半空中去了,好在,这样的惨剧并没有真正发生:在锡里昂被真正意义上的吊在半空中之前,阿维德先一步用左手拖住了小精灵纤细的身躯,以单臂与怪物的触肢角力。被夹在中间的卷宗学者因为上下两端的拉扯而惊叫了起来,不过好在,冒险小队的领导者并未让他难受多长时间:高大而强壮的北地战士用单手擎住了自己的双手大剑,将它高举过自己的与锡里昂的头顶,一边躲避着上升的石笋,一边在那个十分别扭的角度上用力的割了几下,终于将拉扯着小精灵的那根触手弄断了。 

回到地面的锡里昂虽然心有余悸,但依然颤抖着坚称自己不过是一时大意——也不知这是他真心的说法还是少年人意气用事的嘴硬。放在平时,这样的时刻显然是年长者该出言泼冷水的时间了,只可惜庞培与洛伦佐都正面对层出不穷的攻击疲于奔命,没有说闲话的余裕了。 

“好了,那么现在,能够回到该如何打败这个东西的话题上来了吗?” 

女诗人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之中响起。奇诺娅所经行过的路上弥漫着一片浓重的黑雾,毫无疑问,那些都曾是意图攻击她,或者只是恰巧出现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的触肢。被斩落在地的怪物残骸逐渐失去了实体,幻化为一片朦胧的黑色,随着沸腾的地面上是不是升起的突刺一同涌动。 

“这东西仿佛源源不断。”一边看着锡里昂以免他再一次被捕捉到,一边努力清剿从上方垂下的枝条的阿维德有些暴躁地说。他的脚下也如同半精灵吟游诗人一样,遍布着怪物残骸所降解出的黑雾,然而与奇诺娅不同的是,他的左臂上已经因为一次闪避不及时而挂了彩——所幸因为他厚重的外套,那升起的石笋在刺破了结实的织物之后只给他留下了一道渗着血的擦伤,并不算是很严重。 

终于认命地接受了他们并不能直接从这怪物底下逃跑的洛伦佐唉声叹气:“哎呀——我们不是打败过一个小的嘛。” 

这话让冒险者们回响起了在上面的房间之中他们所杀死的那一个东西。与现在这一个相比,那个东西显然更小、更好预判攻击,也更加符合人们对自己平常所能遇见的那种“怪物”的印象,不过从一些细节上,冒险者们的确能够将那个东西与现在盘桓在他们头顶之上的这个巨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并且认识到它们的确同出一源。这样看来,对那一只怪物特别有效的攻击,或许对这一个也会有用处。 

“锡里昂,你还能召唤一次落雷吗?”领会到这一点的女诗人问。 

“能倒是能,但是要怎么保证这东西上空还有能够酝酿雷电的空间呢?”小精灵在面对一根触肢难以预测的攻击,并且为此拼命挥动匕首的余暇中回应,“——或者不如试试光亮术吧!那位风元素裔牧师不是说过了吗?‘黑雾里面有眼睛’!视力发达的东西总是对光亮的变化更加敏感!” 

“我可没找见哪里有眼睛。”一剑斩断与卷宗学者僵持多时枝蔓的北地战士说。 

“但,看这东西,黑漆漆的。”庞培一边在石笋、触肢与洛伦佐的拳头之间跳舞,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妨、试一试,或许有用呢——闭上眼睛!” 

他这样警告,随后没有等待任何人对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提案表态,便首先自顾自地作出了手势。神术使用者们都清楚地知道,瑞图宁的牧师已经开始向神祇祈祷一个比他现在所维持着的更加强大的光亮术: 

一团白亮的光芒从年长者的手心之中爆发出来。这种光亮并不同于之前牧师们为了照亮房间所释放的那种温和适度的明亮,而是炫目的、仿佛在灼烧着一般富有攻击性的。这一团仿佛白日又仿佛烈焰般的光芒离开了他的手掌,循着瑞图宁牧师的指示顺从地向着上空飞掠而去。冒险小队的成员在面对这样的光亮之时也不得不眯起眼睛来,即便已经有了提前的预警,突然变化的亮度也依旧险些令他们致盲。他们只能从自己眼皮或者手指的缝隙之间观察着这加强版光亮术能够造成的结果:在如此鲜明的白光出现后,黑雾所形成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暂时的慌乱,就连地面升起石笋的频率都显著减小了。光团随着庞培的引导向着上方飘去,最开始时,在它的所到之处,黑雾纷纷惊慌地避让——然而很快,它们就再一次地形成了组织,有序地盘绕在那颗令人目眩、不能直视的光球之上,逐渐降低了它的亮度。瑞图宁的牧师努力地试图维持他的神术,但很可惜,单凭他一人的力量显然是无法对抗铺天盖地的黑雾的,过不多久,他所释放出来的光团就已经被彻底的湮灭了。 

“……好吧,看起来并没什么效果。”庞培悻悻地说,而他身边的老友则干巴巴地回应。 

“不,如果说效果,我觉得还是有的。”洛伦佐盯着天穹之上,说了一个所有人都并不想听见的事实: 

“我觉得你激怒它了。” 

 

———————————————————————————————— 

 

——这简直没完没了。 

奋力挥着剑的阿维德想。 

他们在这房间里战斗了多久?十分钟?一个小时?还是一整年?北地战士对时间的概念已经完全被模糊了,不过总之,埃奎拉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整个小队从进到这个洞窟里之后就完全没有得到过充足的休息,踏入这间石室时,也已经没人还保有充足的体力了。战斗的消耗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极限,但他们头顶上的那个怪物却丝毫没有疲累的意思。地上的石柱依然层出不穷地升起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立的石笋让他们所能踩踏、躲避的空间逐渐缩小,同时,即便他们努力地对着从上空伸下来鞭笞、抽击或者试图束缚抓取的那些触手进行攻击,从总数上来看,它们依然似乎没有减少。 

“——这简直没完没了!” 

说出阿维德这句心里话的人是珂宁的牧师。或许真的如同他的自嘲一样,队伍之中最为年长的洛伦佐是他们中最先体力不支的一个。疲劳让他们躲避的动作逐渐迟缓、让他们防御的动作产生了破绽,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而洛伦佐是他们之中最为严重的一个。惯于使用指虎对敌人进行简单直接打击的牧师这一次遇上了并不合适的敌人,纤细难缠的触肢是这种钝击所难以应付的,想要对它们造成伤害并不很容易,至于石柱——哦,他是傻了才会用自己的拳头往石柱上招呼。或许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的武僧可以空手将它们轰成一地碎片,但这样暴力的行为跟珂宁的牧师显然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即便他现在十分需要这样的能力。 

牧师使用了医疗的神术,但他今天所剩下的神术已经不多了。一路上照料伤员、面对战斗的波澜起伏已经消耗掉了他时限内所能使用的大部分能力,而接下来的那些,他得留着用来收拾这场战斗之后的残局。洛伦佐的右臂在不久之前被怪物的触肢击中了——那时他才发现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接触,牧师全身的力气就仿佛被它抽走了,并且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他几乎没办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被这样的东西卷住手臂还能拼命试图割断它的卷宗学者实在是值得敬佩。紧接着,从他的手臂下方升起了一根并不算那么尖锐的石笋,虽然庞培很及时地为他斩断了触肢解了围,让洛伦佐的手臂没有被正面刺穿,但依然有一声不祥的脆响从他遭到撞击的右臂中发出来。 

珂宁的侍奉者坚称自己没事,但他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黄豆大小的汗珠出卖了他。他的骨头的确断了,但由于他所侍奉的神祇掌管着医疗的领域,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医疗神术将它接上,并且迅速地回复行动力并不困难,只是钻心的疼痛难以被消去。跟这个一比,他被石柱刺穿的右边小腿也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起码那还不过是皮肉伤,洛伦佐对这个伤口的处理显然没有那么上心,被刺穿的血淋淋孔洞依然停留在那儿,牧师所做的只是运用神术将它止了血,并且暂时镇压了痛感而已。 

正当洛伦佐为自己每一步的移动都感到困难,并且准备自嘲为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时,他们灵巧的卷宗学者突然间从牧师的身边闪出来,对着那个伤口释放了一个治愈的神术。这算是个投桃报李的举动,锡里昂很灵巧,但最初的那次双脚离地似乎让他们头顶的怪物意识到,虽说敏锐的小精灵难以被直接穿在石笋上,但他却是所有人之中最容易被抓取的那个。一旦他自己与他周围的人稍有疏忽,触肢便会立刻趁虚而入,勒着他随便什么地方,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狠狠地掼在地上或者墙上——事实上这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小精灵被从半空中狠狠摔在房间的角落,如果不是他还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恐怕就要直坠在哪一根耸立着的石笋上,把自己穿个透心凉了。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伤得不轻,更何况另一根石笋立刻毫不容情地升起,狠狠地给了俯卧在地上、没能及时躲闪的小精灵腹部一下——洛伦佐的手臂挨过这个,他知道那力道有多可怕。即便在一片昏暗之中,作为人类的洛伦佐看不太分明,但他依旧敢担保,被击中那种柔软的部位的小精灵当时一定吐了血,而且恐怕有什么内脏被打破了。 

及时拯救他的是奇诺娅的箭矢,半精灵女诗人的准头比这位半路出家的卷宗学者强得多了,紧接着阿维德也立即赶到。北地战士身上的伤痕也比刚才更多了,毕竟过分高大的男人总是难以在狭窄的地方躲避攻击,而现在的场地的确正在逐渐变得更加逼仄。他还没有尝试用自己的双手大剑与地面上耸起的石柱较量一番,如果有机会,他肯定会尝试的,只可惜怪物的触肢并不容许他这样做。 

几个呼吸之间,本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精灵便重新从地面上爬起来,变得生龙活虎了。这并不仅仅该归功于对他施展了医疗神术的珂宁牧师,卷宗学者自己的治愈神术也让他自己痊愈了一部分的伤势。虽然这个从半途中从德鲁伊转变为卷宗学者的未成年人与队伍中另外的成员想必的确太过年轻了,但或许真的如他的导师所说,他作为一个德鲁伊的才能并不会逊于任何一个同样受过训练的成年人。小精灵能够使用的神术数量令在场的两位人类牧师相形见绌——但或许这并没什么好惊讶的,虽然锡里昂的确是个未成年,可他的年纪却与两位牧师的年龄加起来差不多相当。 

同样也伤痕累累的庞培与奇诺娅似乎结成了什么奇特的战斗小组,女诗人提出是否能将神术附着在她的箭矢上,瑞图宁的牧师尝试了,这个举动还是很成功的,但实际产生的效用暂时存疑。目前为止,他们合作所造成的唯一战果就是救下了差一点就被触肢杀死的卷宗学者,不过他们似乎认为这的确是个好兆头,因为一般的情况下,箭矢是无法直接截断怪物的一根粗壮的触肢的。 

女诗人在这场战斗之中时刻切换着使用弓箭与单手剑,而在更换武器的过程之中,她难免会露出一点空隙,这也令那怪物有了可乘之机。她已经被触手抓住过两次了,第一次时,来自锡里昂的救援到达得很及时,因为手持匕首的卷宗学者恰巧就在吟游诗人的身边;然而第二次她便没有那么幸运了,站立于虚弱让她难以移动,触肢的拖曳也叫她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被从地面升起的石笋刺中了腰间——不幸中的万幸,伤口不算深,同时也没有伤到什么重要的脏器。庞培紧接着便为她止了血,洛伦佐和锡里昂也补充了他们的治疗神术,可是他们的神术都已经不多了,那伤口现在看上去像是已经自然愈合了一个半月一样,结了痂,但距离痊愈还早得很,并且时刻依然可能被撕裂。 

“……伙计们,有人觉得我们的确取得了哪怕一丁点的战果吗?” 

庞培的语句之中带着低沉的喘息声,他的神术也所剩不多了,因此,瑞图宁牧师的身上也同样伤痕累累,而他所吐露的实情也让作战中的冒险小队更加绝望:“即便我们已经砍掉了那么多的恶心触手,有人觉得我们头顶上那该死的东西露出了哪怕一丁点受伤的迹象了吗??” 

“我不知道,它肯定会再生!就从那些黑雾里!”短短一句话之间,锡里昂的声音已经从房间这一头流窜到了房间的那一头。他跑得很快,这的确让石笋和触肢都难以捕捉到他,但很难说卷宗学者还能保持这样的速度多长时间。 

几乎要被林立的石笋关在狭小空间里的阿维德对这句话发出了一个含混的、代表同意的拟声词,现下里他可没有精力说话:北地战士将层出不穷的触肢从他的身边赶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住他的大剑,将自己的腰部作为第三个支点,把剑柄卡在腰间,再然后,他矮下身去,在短暂的停顿后大喝一声,旋转自己的身体,他手中锋利而宽广的剑刃便如同一场暴风一样,碎裂的石柱与崩裂的石块四处飞溅,在战士本身的转动结束之后,他的身边半径两米以内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高过他小腿肚的东西了。 

原本那些石笋是阻碍冒险小队的成员们躲避触肢的障碍,不过在这个情景之下,倒可以勉强暂且担当一下掩体。在这一阵碎石风暴结束之后,洛伦佐从那些并没有比北地战士的剑刃更加结实的障碍之中冒出头来,向所有人大喊:“这么说的话,那些黑雾一定得有个源头!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对不对。”奇诺娅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弓重新挂回背后去。 

“——管它对不对,总之快试试!”阿维德咬着牙这么说。 

女诗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身避过了一条从他的视线死角偷袭而来的触肢,顺手抽出长剑来一挥,将它斩成两半:“嚯、如果我说我得离开一阵儿,你们顶得住吗?” 

“顶不住——”北地战士再一次使用他的大剑为房间之中掀起了一阵碎石风暴,“——也得顶!” 

阿维德的那句话不仅让人疑心他是不是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但有了队伍领导者的这句话,奇诺娅便立刻敏捷地行动了起来:她用了几个跳跃逃离了石笋密集的范围,从自己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一个圆盘? 

“那是什么?从没见过?”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仍旧眼尖,并且有着不灭好奇心的卷宗学者首先发问,紧接着阿维德与洛伦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没时间解释了!”奇诺娅说,这也的确不是进行详细解说的好时机,“我得把这东西装回去看看!” 

庞培用手中的短棍击退了几支伸来的触肢,瞥了一眼女诗人的方向,仿佛立刻对此心领神会:“我跟你去!一个人恐怕不安全!” 

“不论你们想到了什么,总之快去!”不慎被触肢缠绕住脖颈的北地战士有点艰难地说,幸好紧接着锡里昂便迅速地提供了支援,“我们快要没时间了!” 

阿维德手中的大剑因为主人的虚弱而不得不落了地,与此同时,吟游诗人与瑞图宁的牧师已经迅速地转身离开,不耽搁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这不公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锡里昂不太开心地抱怨,而这只让洛伦佐笑了笑: 

“我们大可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打听这些细节——当然,前提是我们得仍旧活着。” 

“你在说什么呀?”即便自己的唇边还挂着没被擦干净的血迹,年轻的精灵在如此绝境之中仍然保持着乐观得可怕的态度,“我们当然会活下去的,我们还会完成任务,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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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娅与庞培在黑暗的螺旋形隧道之中拼命地向上跑。 

他们下行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一段路长得可怕了,或许那有一部分是因为恐惧而造成的心理作用,但实际上,这一段螺旋形的坡道的确不短。路上他们看见了埃奎拉所划的记号,这证明风元素裔诗人已经带着两位伤员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但愿更上面能安全一些。 

本来体力便已经不充裕的诗人与牧师在移动中的喘息逐渐变得粗重,他们的速度也渐渐不自觉地减慢了——然而就是这减慢的速度,让他们发现了一点问题: 

“……嘿,诗人小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走在前头、维持着光亮术照亮前路的牧师头也不回地说。 

奇诺娅也同样喘息着向着四周环顾了一圈,回答道:“有些不和谐的地方,恐怕我们在到达那房间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推论并没有错误。牧师与诗人花了一点时间,重新回到了那个奇特的房间之中,它的景象与他们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该空着的地方还依然是空着的,该倒下的尸体也依旧是倒在地上的——但转瞬之间,后面这一条就并不是这样了: 

虽然一直以来提供光源的都是作为牧师的庞培,但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刹那,奇诺娅便率先冲了进去。半精灵以自己更加灵巧的姿态与迅捷的速度轻易地越过同伴,向着前方飞奔,然而即便是在昏暗的地下,她也依然凭借余光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比她更快地进入了房间的内侧—— 

“小心!有一缕黑雾跟进来了!”瑞图宁牧师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意识到不妙的奇诺娅拼命刹住自己的脚步,然而已经晚了: 

黑雾在房间之中那具尸体上盘旋停留,紧接着迅速地将它包裹了起来。就仿佛一条包裹手法粗劣的裹尸布一样,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那可怜冒险者的遗骸上,然后很快,房间之中的两个活人便意识到:这种不均匀并不是因为失误,而是黑雾将它异化的一部分过程! 

半精灵吟游诗人谨慎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她试图再一次接近那个大概是用来放置圆盘的凹槽,但在那之前,那句被操控了的尸体便已经重新的站了起来,并且咆哮着阻挡了她的去路。随后赶上的庞培已经再次抽出了腰间的两根短棍,奇诺娅也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与瑞图宁的牧师并排站着,同时也抽出了自己趁手的长剑来,摆出了备战的姿态。 

“它是尸体变的,你觉得这东西算是死灵生物吗?”提着剑的吟游诗人发问。 

“我不清楚,但反正,我决定不对它用光亮术。”吃一堑长一智的牧师这样回答。 

那怪物显然也是有着明确目的指向的。虽然奇诺娅和庞培暂时并没有继续上前的举动,但它依然知道面前的这两人是个威胁,并且准备将这份威胁解决掉。被黑雾异化了的尸体有着尖锐的指爪和锋利的牙齿,但它丑陋不堪的相貌依然很难形容——嗳,反正这不是重点。这个怪物在第一轮的咆哮结束后,便挪动着四肢向前行走,仿佛正在适应自己新的身体。最开始的一两步,它走得磕磕绊绊,但以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它便立刻掌握了四足行进的方法,并且就像什么野兽一样,压低了身体的姿态,作出了扑杀的架势。 

冒险者们毫不怀疑它的第一次攻击将会是一次扑咬——这东西的姿态实在是太明显了,因此在那怪物实际上那么做的时候,庞培与奇诺娅仿佛很有默契一般的一左一右避开了这直线的攻击。但黑雾所异化的怪物所有的攻击手段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在两位冒险者刚刚躲开第一轮的攻击,还没稳住自己的身形时,那东西便已经稍稍转了个身,向着庞培的方向挥出了爪子——就像是黑雾凝聚成的触肢一样,这由黑雾凝聚成的爪子也立即伸长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隔着三米有余的距离,向着瑞图宁牧师的方向抓去。 

“小心!”看见了这一幕的奇诺娅高喊,接收到这预警信号的庞培仓促回身,用自己手中的两支短棍,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夹住了这一次攻击——夹住,也就是说爪子的前端就在牧师的脸孔前面挣扎挥动,尖锐的指爪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几乎就要抓破他的皮肤。 

紧接着,重新找回了平衡的奇诺娅便赶来支援陷入困境的同伴。那怪物倒也算是敏锐,它的另一只爪子向着奇诺娅挥去了,但已经见过这一招的女诗人凭借自己灵敏的动作漂亮的闪过了范围变得更加广阔的攻击,迅速地接近了与怪物僵持着的牧师,举起长剑吗,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砍断了被黑雾异化过的那条手臂。 

“你觉得我对它唱安魂曲,会有用吗?”女诗人这样问,随后,瑞图宁的侍奉者在表达了感谢之后笑道:“如果你不试试,你怎么会知道呢?” 

“很有道理。”吟游诗人挡在牧师身前,举起手中的剑面对着因失去了一部分的肢体而显得更加狂乱的怪物,冷笑着嘲讽:“来啊,打我啊?” 

“恕我直言,小姐,您这可不像是要唱歌的样子。”牧师的神术所剩不多了,但他的口才依然还在。庞培再一次架起双短棍来,走上前去越过他的同伴半步:“虽然我是一把老骨头了,可也不能总是躲在女士身后啊。” 

那疯狂的怪物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但原本是四足行走的野兽变成了三足,这让它不可避免地有点步履蹒跚。这对正面对着它的两人来讲无疑是个好消息,它又想要使用一次扑咬攻击,但这一次明显没有它第一次的冲锋来得平稳且骇人: 

庞培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直接迎了上去。瑞图宁的牧师看好了时机,用左手的短棍架住了怪物的利齿,同时狠狠地抽击了它的口鼻部分(如果它还有的话);而他右手的武器则成功地阻止了对方仅剩的那只爪子可能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就这样,牧师与这怪物在房间的中央展开了一场角力——但肉眼可见的,庞培几乎是立刻就要落在下风了。 

“我没那么大的力气!诗人小姐!”牧师大喊着,“不论你要做什么!赶快!” 

回应他的,是吟游诗人与这周围的环境十分不符的清丽安宁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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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乎要绝望了。 

阿维德几乎已经提不起自己的剑,他头一次觉得这种纯粹的铁制品竟然有这样沉重;洛伦佐的神术也彻底告罄,如果他们之中再有人受伤,那将会是一场不可逆的灾难;至于锡里昂,他的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没办法维持迅速而灵巧的运动来躲避攻击了。卷宗学者在这期间已经召唤过雷霆,并且尽量让它们自下而上地攻击那一团黑雾——最开始似乎的确有效果,那些邪恶的东西的确被电光打散消解,小队中剩下的三人有了一点点喘息的时间,然而好景不长,仿佛无穷无尽的黑雾再一次从不知何处的缝隙之中补充进来,并且很快就让那怪物回复到最初的样子。 

大地的鸣动也没有停止,石笋依然从地面之下不停歇地刺穿出来。仅剩的三位冒险者最初还能做出一点像样的反击来,后来便只能勉强自保,再后来他们变得疲于奔命,而现在,他们已经连奔逃的体力都快要没有了。 

除开固执地相信事情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锡里昂,剩下的两位冒险者的确已经近乎绝望。阿维德与洛伦佐向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祈祷自己的同伴能够快一点找到解决这死循环的方法,但他们也在心中隐秘的地方接受了一个事实:或许他们的冒险、他们的生命就将在这里结束。 

——而就在他们的确做好最坏的打算时,从黑雾的深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大地的鸣动停止了,从天穹上挂下来、无处不在的触肢也消散了。直面最恐怖的怪物的三位冒险者不禁因为这突然的情况停下了脚步:他们想要好好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他们也的确没有继续战斗的力气了。 

一直以来都令他们无比头痛的无尽黑雾仿佛突然之间枯竭了,而且迅速地变得稀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回了什么其他地方关了起来一样。冒险者们仰着头看着天穹之上,在迅速散去的黑雾之中,仿佛有着一只巨大的眼球。 

“——可恶——”从什么悠远的地方传来这样一声痛骂,且这声音也正以非同一般的速度迅速远去。锡里昂慌乱地架起弓来,搭上箭,但在他将箭矢射出去之前,非常迅速地,就连洞穴上方的眼球也变得透明、隐没消失了,更不用提原本盘桓在所有人头顶上浓重的黑雾。现在,这个洞穴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人为开凿的山洞,有着平凡无奇的顶部,堆砌着石砖的墙壁,唯一有些不太一样的,是它地面上林立着的尖锐的或者断裂的石笋。 

“……结束了?”仿佛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洛伦佐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发问。 

“……结束了。”阿维德回答,“看来,奇诺娅和庞培的确找对了方法。” 

“我就说嘛,事情会变好的。”锡里昂心满意足地说。这是一个可靠性存疑的结论,但至少现在,没人想去反驳他。 

所以正如风元素裔牧师帕露雪所说的,黑雾里的确有眼睛。但就现在来讲,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三位冒险者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干脆在凌乱的地面上找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躺了下去。 

“我感觉我要累死了。肺和喉咙都在烧。”珂宁的牧师这样感叹。 

然而这并没为他换来任何回应。三人在身体上的疲劳与不适都有着相似的感触,他们直接躺在地上准备休息,或许十几分钟、甚至几个小时之内,谁都不能把这三位从地面上挖起来——除非有一张更舒服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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