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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水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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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沃特尔,是一同被“产下”的。

由海中、山地而来的宝石,被名为金刚老师的人所拾取,拼凑,最后雕刻出面容,赋予人格、记忆、意识,最后成为一种类似于“人”的存在。

他们说,这就是“出生”的过程。

所有人在睁开双眼的一瞬间都有不同的际遇,不论是得到的名字还是初次所见的事物,它们总是不同的,伴随所有人,直至被夺走、被粉碎的那一刻。拥有喜怒、感到情绪、行动、看书、战斗、爱着他人、恨着他人……或者忘记他人。

那不一定就能算作是此后一切的一部分,只能说万物皆苦,此乃源头。

但他们仍然热衷于谈论自己出生的那一刻——月光石的第一眼是面色严肃的长发男人,是这里所有“人”付出尊敬与喜爱的对象,于是被叫做老师、布蕾柯的第一眼是其他五光十色的宝石,不过他似乎没能看懂他们都是什么、海德薇说他睁开眼就看见了天花板、苔丝看见的是盖在身前的布……他们有段时间几乎狂热地讨论着这个话题,就好像真的有多么重要似的。

而我的第一眼,是水。

澄澈透亮,平稳安静,却又散发着要让我那具刚刚刻好的硬壳身体从内崩塌的明亮光泽。

对面这张开了双眼的家伙,无声无息地笑着,安静又寡语。似乎也看见了我,也似乎仅仅只是笑着;那双透明的眼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装下了一切。一切都在他身侧变得绵软而悱恻,像真的就是一团被凝聚起来的水似的——并非是得以塑形的冰,他毫不冰冷,没有一星半点的坚硬。于是当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便柔软得似乎没有棱角。

那就是沃特尔,我双生子的哥哥。

那就是,水。

巨大的殿堂般的房间有着很高的穹顶,窸窣而过的风带动着轻薄的窗帘与厚实的门扉,外头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流光溢彩的颜色,四处都是交谈的声响与走动的声音。

而我与那个和我一同诞生的人躺得极近,眼睛里星星点点地全都是彼此。

科丝塔有段时间非常地沉迷于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他有天很是高兴地对我说,书里把充满了戏剧性的、可笑的初遇画面称之为邂逅,是浪漫的奇迹。

可是两个人,打从“出生”就邂逅,以后一直也不肯分开,那到底算是幸运还是惨剧。

我问不出来,心里明白科丝塔也答不出来,这个最小的弟弟其实并不真的在意我对这个词会有什么想法、也不期待我也会抱有什么念头,我知道他——他就是想要告诉我自己看到了点儿什么而已。

这个话题我也同样没敢对布蕾柯说——尽管他或许能知道什么——他说话的方式太过于莫名其妙,明明飘得望不见尽头,却又似乎真的能合洽上这本就无头无尾的话题;如果问了,我就要生怕他真的看出来些什么,又反而希望他明白什么,然后被他把话题带着走,那才是真正的不能忍受。

我烦恼的空当里沃特尔走到我的身边,天上下起了零零碎碎的雨滴,一副要死不死的阴霾。他从外面跑回来,头发上落了稀稀疏疏的水珠,衣服也多少打湿了些;沃特尔一身的白粉被水冲去了不少,于是他就这么斑斑点点地出现在我眼前。

——缪珥柯对我说过,我双生子的哥哥是水色的。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没有回应沃特尔的询问和担忧,他声音从出生起就没太变过了,就像硬度一样算不得太强势,却又有点清脆的意味。

——沃特尔,是水色的。

透明的水珠从他的头顶滚落,悄无声息地被甩进空气之中,沃特尔的马尾辫跑得有点松散了,睁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告诉我他回来了。那眼里满是柔软,浸泡着放松后的安稳,闪烁时就像将这原本就昏暗的天光全都吸进了自己的双眼一样。

澄澈透亮、平稳安静。他总是他自己,他每一刻都能与那个出生时就露出了笑容的家伙重合。

我在收拾着他人的碎片时,曾经想或许有一天我也将忘掉自己。缪珥柯对此不屑一顾,他说他和布蕾柯就算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彼此。

然后我想了很久,在这一刻、逐渐倾盆而落的大雨里,终于有了些明白的势头。

打从出生就邂逅了彼此,而后也放不开双手,像是水与火一样彼此相映、顽固而执着、令我们都痛苦又喜悦的这一切,是何等的幸福。

我忽然想到,诞生于世的第一幕或许不太足够成为此后一生的一部分,但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却早已经是紧紧握住不愿放松的一切。如果说有一片东西是得以被埋藏于最深处的、至死也不会放开双手的,那么它一定会是我睁开双眼第一次所见到的东西。

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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