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多情,长恨离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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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paro,戏子X恩客

戏子嘉树X恩客煌冬彦

  

  不信多情,长恨离亭

  

  冬彦并非票友,却也听过最近京师里名声大噪的角儿,因而受友人之邀去听戏时,他少有得没有推拒,定了翌日一同前往梨园一窥名角儿真容。

  

  嘉弦语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的角儿,每每登台,座下定无虚席,而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无不为其豪掷千金过,甚至引起一阵相互攀比之风。

  冬彦未曾想过听戏的场面也能拥挤至此,只看得梨园大门口还有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踮着脚朝那敞开的大门往里看。

  冬彦手里拿着票,却并不想去与人推挤,站在白墙外一枝梨花下,考虑该如何是好。

  “公子可是要听戏?”

  冬彦回过头,见是一个穿着整洁的童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票子,冬彦点点头。

  “我家公子嘱我前来引路,公子请随我来。”童子施礼,便转身抬步沿着墙根,往梨园的西面去了,冬彦略一思索,想是友人家中新收的童子,便也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童子带冬彦从侧门入了梨园,穿过一片梨树,有风过,洁白的梨花瓣纷纷落在他的头发、肩头,冬彦抬头去看,见小楼窗边有一人正在描眉。

  那人对着铜镜,一脸铅粉红妆,正一手绾起另一执眉黛的手边垂袖,反手缓缓描绘着眉毛,他抬起眼,正与冬彦对上视线,笑了起来。冬彦依然看着他,看他捧起凤冠固定,看他往亵衣外套上华丽的戏装,看他穿好一身行头,朝自己屈膝万福,然后离开窗边。

  

  寻得友人时,正巧乐声起,戏开场了。

  冬彦展开手里被捏皱濡湿的戏票,见票上写着这一场戏正是红角儿嘉弦语的《百花亭》。

  杨玉环登场之时,欢呼四起,冬彦往入场处看,只见那人踏着弦鼓声而来,正是在梨树白瓣间所见之人。

  冬彦看得痴了,看他一身繁华枯等百花亭,愁肠百结,酒入喉,双目泫然。

  一杯太平酒,满朝文武所造,名曰太平酒。

  一杯龙凤酒,三宫六院所造,名曰龙凤酒。

  一杯通宵酒,捧金樽,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看他于富贵花间,仰头饮酒,顾盼间尽是风情。

  看他听得“万岁驾到”颤巍巍跌跪埃尘,饶是国色天香,只将姿态低进尘埃,他口里的“李三郎”却始终未至。

  只落得冷清独自回宫去也。

  他唱,戏罢。

  

  又是满堂喝彩,台下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竞相往台上抛礼,嘉弦语携众人出来谢幕,朝座下四方施礼,他抬起头,穿过人群,直视进冬彦的眼。

  身旁有人拽了拽衣袖,低头一看,正是方才引路的小童,冬彦弯腰听得小童说自家公子邀他一叙。

  这才知道这童子并非友人家中侍僮,对差使这小童来为自己引路的人好奇,便知会了友人一声,就叫童子带路。

  

贰  

  再次穿过梨花间,童子将冬彦引致花间一石桌,请他在此稍等便退下了。

  桌上放着两盏盖碗,三两碟精致的点心。

  撩了衣袍,在桌边座下,捧起盖碗,碗盖辅一打开,茶香拂面而来,用盖撇了撇,冬彦饮下一口,上好的碧螺春。

  忽听得疾风来,一时梨花如雨下,冬彦只得以袖避风。

  “公子久等。”

  风停,冬彦抬头,来人着白衣红袍,青丝绾起,他的五官不似汉人,眉骨鼻梁高耸,唇瓣薄,肤白胜雪,一双眼眸竟是灰蓝色。

  “在下嘉弦语。”那人拱手,看冬彦的眼神,他失笑解释:“在下有胡人血统,因而长相有异常人。”

  方觉失礼,冬彦忙站起身,朝嘉弦语拱手回礼:“想不到是嘉老板相邀,方才多有失礼,在下煌冬彦。”

  “煌兄若不嫌弃,唤我嘉树便可。”拂袖在桌旁坐下,一伸手:“请。”冬彦也跟着坐下。

  “嘉树?”

  “我原本的名字。”他垂下眼,与杯沿碗盖间啜饮一口碧螺春,放下盖碗,他看向冬彦:“在下可否称您冬彦兄?”

  冬彦愣了愣,还是点头:“好。”

  

  嘉树骨架舒展,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并无女气,与台上风姿绰约的杨玉环简直判若两人。

  “我自幼修习缩骨功,毕竟唱的是花旦。”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低沉带些磁性的男人声音,并听不出彼时的宛转。

  见冬彦脸上疑惑更甚,他继续解释:“发声是基本功,班子里是没有女子的。”

  “怎么,冬彦兄失望了?”

  

叁  

  往后,冬彦变成了嘉树座上常客,场场定在最佳位子,纯白的盖碗儿也和别人的青花碗不同。

  他原不爱听戏,只是不肯放过台上那人一举一动。

  嘉树则是爱极了唱戏和在台上被所有人关注的感觉,他说他知道自己注定该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嘉树也不是日日登台,倒不如说他大多数时间是不登台的,每日早起练功,一般到了下午就是自由时间,最近他很喜欢约上冬彦在京郊附近游山玩水。

  是日,风和日丽,嘉树租了一艘画舫邀冬彦一同游湖,湖面的风是不是撩起画舫的纱帘,嘉树备下了些温和的酒和爽口小菜,摸不透冬彦的酒量,小几旁还放着一套茶具和热着水的小炉子。

  酒过三巡,两人的面上都有些泛红,冬彦嘴里模模糊糊说起什么来,嘉树听不清对坐的冬彦说着什么,只觉面颊和耳朵发热,索性伏在桌上,抬头去看冬彦。

  不知道嘟哝了多久,冬彦一低头看到了垫着两只手臂抬头看着自己的嘉树。

  嘉树弯起的灰蓝色眼睛亮晶晶的,笑意里还带着些憨气。

  冬彦在对视中就这么安静下来,只剩下水面来的风轻轻撩拨蓝色的纱帘起起落落。

  

  “冬彦兄喜欢听戏?”嘉树转动脑袋,将脸颊放在肘弯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冬彦身上。

  或许是借着酒力,冬彦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真是想法:“我并不懂戏,不过是去看你。”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还是好高兴。”嘉树本来就弯起的眼睛直接笑得眯了起来,他在自己的肘弯里蹭了蹭,再次看向冬彦:“就算不懂,冬彦兄能否勉为其难选出一出最喜欢的戏?嘉树不才,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冬彦微微侧头,想起了第一次去梨园听戏,想起了自己手里那张发皱、被汗水濡湿、墨迹微微洇开的戏票,想起了那杯碧螺春和纷落如雨的梨花,他回答道:“《百花亭》”

  嘉树直视而来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不过一瞬又坚定地看了回来,他操着戏里杨玉环的腔调:“三郎啊——”

  他唱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冬彦觉得熟悉,猜想是《百花亭》中的一段,却发现自己对那场已经有些久远的戏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见嘉树脸上更红了些,他再次别开视线,仰头饮下一杯。

  

肆  

  煌是国姓,冬彦是王爷家的嫡长子,而他的婚事是皇命难违。

  季王爷世子的婚讯第一时间传遍了京城。

  嘉树听说的时候刚刚从台上下来,还缩着骨尚未出戏的他垂头低目,刚摘下的穆桂英的凤冠从还翘着指头的两手间滚落,两根翎子还高高立着,穗子却像被翻了一地的茶水。

  小厮和丫头立即上来打理,嘉树只觉得难以呼吸,缩骨的疼痛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翻腾在四肢百骸。

  班子里的人纷纷上来关心,以为他身体有异,他张了张嘴,睫毛和嘴角都微微颤抖着,却没发出一个音节,但是他的骨头开始“咔咔”作响,缩进的骨头开始回复。

  十二三岁突然开始长个的时候,唱旦角儿的嘉树不得不学习缩骨,缩骨和回复时的痛楚,痛入骨髓,初学时他常常为此痛哭,后来也就习以为常。

  此刻这种和呼吸一起起伏的疼痛要多久才能习以为常?

  答案竟然是在婚礼上演出。

  站上舞台的那一刻,嘉树只觉得心如止水。

  他临时改了剧目。

  大喜的日子,他却要唱一出四面楚歌,霸王别姬。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他唱道:“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免你牵挂。

  项羽自然会牵挂虞姬,嘉树只觉眼眶灼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冬彦心里究竟算得上什么。

  或许只是梨园里比比皆是的戏子,捧过一个,还有千千万万;或许是闲暇时消磨时间的玩意;或许乐观一点,自己或许也算得上他的朋友。

  三郎啊——

  《百花亭》的最后,杨玉环并没有等到李隆基。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虞姬的剑架上了肩颈,眼里看的是座下的那一个红衣人,新郎胸口还缀着绸缎的红花,他也正抬头看着自己。

  虞姬落下了一滴泪,却朝与自己四目相接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上穷碧落下黄泉,从此茫茫不相见。

  

  游湖那日回家,冬彦才想起自己熟悉那句话,不是因为那不是什么唱词,是《长恨歌》。

  嘉树的心思便昭然若揭。

  朝中突然忙碌起来,冬彦贵为世子自然不得怠慢,不得不收敛起往日游手好闲的作风,朝中之事异常顺利,从未领军作战也未曾有所政绩的冬彦一朝受封了爵位,还没等他疑惑,接踵而至的便是赐婚,两国联姻。

  听到赐婚的圣旨时,冬彦的眼前莫名浮现了嘉树的脸,不是作为戏台子上的嘉弦语,而是那天一同游湖的嘉树,想起他红着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和他那句拖了长音的:“三郎啊——”

  冬彦试图拒绝,只得到一句严肃的:“君无戏言。”

  那天嘉树恰好登台,演的是一出《穆桂英挂帅》。

  

  季王府立即操办起了婚事,此番和亲是为两国停战,因而典礼迫在眉睫。

  婚礼将邀请京城最好的班子,也就是嘉树所在的班子来演出。

  

  婚礼那天,嘉树却临时改了剧目,唱了一出《霸王别姬》,和台上的虞姬对视那一刻,冬彦只觉得骨头发酸,然后虞姬落下了一滴眼泪,朝他笑了。

  

  而那天最尊贵的嘉宾是当朝天子,不管当时的演出有多精彩,就临时更改剧目一条就几近欺君之罪,足以致死,所幸皇帝并非小肚鸡肠,又有冬彦力保,但活罪难逃,嘉树禁戏、班子逐出京城的圣旨落在方才力保嘉树的冬彦之手。

  嘉树顺从地从冬彦手里接下了圣旨。

  ——嘉树不才,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三郎啊。

  

  嘉树跨一匹黑马,穿着寻常粗布短衣,手里提着粗陶酒壶,壶里是刚从附近农家买来的浊酒,他轻夹马腹,黑马一溜小跑。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黑马身上的棕红色花纹让他想起了穆桂英的桃花马,不禁兴起,唱了起来。

  唱完猛灌了一口酒。

  ——我并不懂戏,不过是去看你。

  画舫游湖那天,冬彦这样说。

  想起冬彦,他又喝了一口,那酒壶顷刻见底,将手里的酒壶一抛,那粗陶制的壶一落地就四分五裂,方才的快意全然消失。

  只落得冷清独自回宫去也。

  他已有些醉意,自嘲似的唱起了等不到心心念念三郎的杨玉环在醉酒后的最后一句唱词,松开了缰绳,任由它将自己带向随便什么地方。

  

  我应在江湖悠悠

  饮一壶浊酒

  醉里看百花深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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