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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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就是你的幸福 

  

  

  

  

   

  今天下雨了。 

  雨点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玻璃。 

  千里坐在飘窗上,盘着腿,抱着一只毛绒小恐龙,看向玻璃上长长的水迹。 

  今天是几月几号呢?是星期几?不知道了。 

  你是谁呢?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呢。 

  这是哪里,你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不经意地瞥见自己抱着小恐龙的手,皱了皱眉,能够自由活动的手猛地推开了窗户。风夹着雨吹进来,扬起了他的短发。 

  他像是受难者想要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地伸长了手,想要让自己淋到更多的雨。被禁锢的手腕和固定着的手铐碰撞着,力度之大,上面接近痊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小恐龙孤零零地掉在木制地板上,没有人把它捡起来。 

  似乎无法感受到疼痛一样,他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试图从小小的窗户里逃出去。 

  这样的挣扎持续了接近十分钟,然后千里慢慢地坐了回去,关上了窗,捡起了小恐龙,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洗不干净了。上面也好像还带着硝烟味,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真让人讨厌的气味,还不如让我用这双手…… 

   

  用这双手亲自将你杀死。 

  但是不正是这双手持着枪将你射杀的吗? 

   

  华子来看过他。 

  他无法分辨出华子脸上的表情,是在同情他吗?他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只是被困在了那一天罢了。地球还在转动,只有他被留在了那一个片段里。 

  “千里。” 

  他看到华子的嘴型。 

  “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就算是听了无数次,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他只能抬起手,用手背擦擦眼泪,回应她说,我知道的。 

  这不是我的错,但这就是我的错。千里在心里反复地说。 

  如果说吵架是心上的一根刺,那么这个噩梦直接造成了无法逆转的贯穿伤,那里空荡荡的,还淌着血,永远不会凝结,也不会痊愈。 

  “……抱歉。”过了一会儿,他假装自己已经平静下来了,看向华子,和她说,“我没事了。” 

  华子沉默不语。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千里询问。 

  “等你的情绪再稳定一些吧。”她从房间里找出来一个医疗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千里的旁边。华子打开了千里手上的手铐,拉着千里的手,仔细地用双氧水给他消毒,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他给自己辩护,“我已经不会想要去死了。” 

  “我知道。” 

  “我也不是经常情绪激动了。”他的声音减弱了一些。 

  “我知道。”华子依旧非常冷静, 

  “刚刚只是一个意外。”他完全没有底气地说。 

  “但是你没有照顾好它。”华子指了指小恐龙。 

  对了,刚刚它掉在了地上。 

  “……抱歉。”千里马上紧紧地抱着它,和躲在衣柜里紧紧抱着自己蜷起来的腿时一样,“只是一个意外。” 

  华子给千里包扎好以后,并没有再给他拷上手铐。 

  千里注意到这一点,和华子道谢。 

  房间的门关上了,有落锁的声音。 

  他做了一个鬼脸,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倒在床上。 

  现在已经好多了,他安慰自己,现在的他不再像刚到这里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希倒下的身影。这样的梦魇纠缠他许多个夜晚,掐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比坠入深海更加窒息,更加沉重。 

  如果痛是你带给我的爱,那么我现在还可以感受到你的爱。尽管你不会和我说这个过分简单的词语,但我就是要固执地这样定义。 

  那个被他在那个夜晚反复诵读的咒语被神秘的力量封锁了起来,他不愿再说出,无法说出,也不配说出他的名字。 

  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希望。 

   

  真的是一个骗子。千里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离开月鸣庄整理行装的时候。于是突然又想起了他。 

  希说过,要相信他到最后。 

  千里照做了。 

  除了差点被森林王骗走,他还是做得很好的。他努力地说服了大家,让大家把那个奇形怪状的草交给希。然后,在最后也听从了希的话,对准大地开枪。 

  只是在扣动扳机的时候出了错。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昙花和他和这个瞬间一样短暂。“啪”地一下,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炫目的彩色的光映在视网膜上,然后它哗啦啦地缓缓落下,最终消失不见。 

  你也是这样在我面前消失的。 

  就连开枪的人都没办法预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千里颤抖得没有办法再握住任何的东西。太重了,那把枪。就连空气都过于厚重,脚上仿佛已经提前戴上了脚镣,沉重的铁球阻碍着他向倒下的希走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看到血会晕倒,你却倒在血泊里,而且还是你自己的血。如果把你带离这滩血,是不是你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他走向希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地狱的路上,是火焰,还有锋利的刀,每踩下一步,都会有他的鲜血流出来。他想要把希扶起来,带他走,却被华子阻止了。 

  华子的眼里似乎多出来了一些什么。 

  她让千里把希放下,说她晚一点会处理的。 

  处理?为什么要处理?他不是还活着吗?他还是那么温暖,像是睡着了,是睡着了,等他睡够了,就会醒过来。 

  他站在希的尸体旁,就那样呆呆地站了很久。 

  华子让千里跟他们一起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在希的身边。 

  最后他只记得他晕倒了,醒过来以后最先看到的是华子,并不是雨野。 

  华子看向他的眼神居然多了一些关心,让千里感觉受宠若惊。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异常平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不记得自己和华子说了什么,但总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雨野似乎已经走了,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去钓鱼的时候和希说过,在这样的时期我居然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在钓鱼,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对方挠了挠头,跟他说,谁知道呢。 

  一切都有预兆的。 

  就像是他在回到家以后最终被内心的罪恶感和痛苦压得喘不过气。自然醒变成了一件他拒绝的事情,他并不想要新的一天,他宁愿自己只活在第八天的夜晚,祈求着明日永远不要到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容易对自己宽容的人,因为嫉妒桃雪导致的无理取闹让他愧疚了许久。那么现在呢,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原谅自己吗? 

  他做不到。他看着自己的手,映入眼中的全是鲜红的血,不管冲洗了多少次,用了多少清洁剂,都没办法洗干净。 

  千里以为他能够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死去的小动物的尸体都无动于衷。 

  那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因为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吗? 

  还是森暎希对他来说不只是一个小宠物吗? 

  他抓着头发试图在回忆中找到希的计划从何开始的,是什么时候,是那天晚上他和华子搭了话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掉进圈套里了吗? 

  无数的问号取代了天上的星星,世界变得陌生。 

  没有人会再次来到他的身旁。 

     

  千里似乎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除了手上伤痕的色素沉着没有办法在短期内消退,其他大的方面没有什么变化。 

  他原本去福音镇是为了取材,但是他什么都写不出来。他强迫自己随便写点什么复健一下,笔尖碰到纸张自然而然地就写出了希的名字。 

  他是怎么样的人呢。 

  千里想了很久,谨慎地落笔。 

  他本以为要把这个人写完需要废寝忘食地花上许多时间,但他发现自己又错了。只不过写了两三页,他就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写了。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希的了解也仅仅如此,不过稿纸几页。 

  可是他没有机会再去多了解他了,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于是千里珍重地把这些关于希的事情放在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当中,锁了起来。 

  他偶尔还是会做噩梦,但次数不多。他经常做的梦,还是希喊着他的名字,把他拉到自己的身旁。 

  醒来以后,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在失去了希以后,千里总是频繁地梦见他。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对他的惩罚,后来发现可能是有一些不甘心,更多地只是因为想他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 

  如果让我来完成也是你的心愿的一部分,那么就由我来承担所有的眼泪和痛苦,承担枯萎的玫瑰,死去的狐狸,坠落的星星。 

  如果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倒数第二件事。 

  千里又开始编故事了。在福音镇的时候他喜欢拉着希讲故事,全是根据当时已经知道的零零碎碎的情报当场编的。希总是很感兴趣,只要千里和他说我好像又能编故事了,他就会表达出极为想要听故事的想法。 

  不管是怎么样的故事也好,他都会津津有味地听着。 

  但是现在的话,故事写得再好,投稿以后或许会收到许许多多的喜欢,也还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 

  他仍然拿着微薄的稿费,接受着哥哥的帮助,独自在东京的一个角落里生活着。偶尔有野猫跑到院子里,他会摸一摸它们,给它们开一个罐头,但他没有猫。原本打算养的宠物也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养了。 

  他偶尔会在深夜里哭泣,会用裁纸刀在手腕上划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试图通过泪水和痛楚来感受。 

  就算从那一天以后整个世界甚至于整个宇宙都变得无法圆满,你看,我暂且还是好好活着的。 

  如果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为了你而活着。 

   

    

   

完. 

   

   

  失去了你的我还在。 

  夺走了你的我还在。 

  杀死了你的我还在。 

  深爱着你的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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