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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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段子。

《久我淳又在调戏神堂清叶》

《神堂清叶在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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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怎么没有我自己出场。

 

 1.

  【视线】

  久我淳总在某些无意为之的时刻视线漂移而看见神堂清叶。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神堂家的兄妹黏得就像年糕与砧板,他要关注加奈惠的动向,就免不了会从余光里觑到神堂清叶的影子。况且,就算他假作不注意,神堂清叶也时时要自立个标靶,跳出来对他的所谓冒犯进行抨击。

  他这个人嘛,性情大体是温和的——主要评判方法是自称,但就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见不得同级别的人在面前趾高气昂地叫嚣。人施予久我淳九分的郑重礼遇,他挑挑拣拣去除三分的多疑,四分的假想树敌,也许,会恰当看情况回报两分的善意。但如果见面就竟要凭空甩他脸色,要居高临下地瞥他,他可就控制不住非要虚情假意上扬的唇角了。行将与那道矜持,淡然,挑不出半点错误,只无端降下轻蔑微讽的观感的微笑,共同吐露而出的言语,自然也就不再能担保合乎同级别的礼数。

  神堂清叶才在他面前出现片刻,就把他密集的雷点,在一个照面间踩了个齐全。某种意义上真可谓是牵动着久我淳敏感锐利的神经,迫他时时外泄着拿轻慢包装的敌意的天才。

  这初来乍到的少年,缄默、冷淡而被动,几乎从不与人主动攀谈,但某些圈养出来的特质,是浸进头发梢儿,磨圆了柔嫩无茧的指腹的,没花多久,久我淳已识别到至少七八种,明示他拥有与久我淳近似的优裕背景的证据。紧绷的,苍白如雪的俊俏脸庞,乌黑柔顺的发,除却不见茧子,关节也匀细清利的手指……不是衣食无虞的人家,可没法将一位大少爷和风顺水地养到这般年纪。

  诸如此类不动声色流露在言辞举动之间,只能先天赋予的条件,给了他与久我淳较劲的资格。否则久我淳是看也不屑于多看他一眼的。

  “——辛苦了,不过多亏有你在,加奈惠小姐一定以你为豪。”

  久我淳靠在门边眯着眼笑。满地狼藉里漏着双醉汉脱力的腿,是神堂清叶刚刚阴着脸信手放倒的。这少年没有看起来那么擅长口舌的纷争,倒是比看起来要强硬——嗯,身强体健多了,无论是早先一脚踹倒古宅门扉的魄力,还是这几日的探索里默不作声就对当面而来的主人施加暴力的气场,

  “下次再一起出来,神堂君一定会变得更可靠的。”

  “……”神堂清叶轻而易举就被缓和了神色,各种意义上都未免太过好哄了。将他当作未来政商场上的敌手会不会有些自降身价——久我淳偶尔会不做声地感慨,但考虑到目前还得同他共处,话说得太明白终归是不利的。比起翻拣若有似无的友情是否存在,还是性价比三个字更能说服他自己。

  “稍微等一下。久我君你刚刚叫我妹妹什么?”神堂清叶点头到一半,才忽然察觉到前文的关键词似的,蓦地警觉而抬起头,两道如利刃般的目光又嗖的射回到久我淳放松的面容上。

  “这是加奈惠小姐要求的,说是虽然哥哥吩咐要有礼貌,但她还是希望哥哥能有一个专属的称呼。”久我淳只当他在谋杀空气,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若无其事道。“都叫神堂的话,她可能觉得大家会分不清你们两,对神堂君也不好吧?”

  “你,你这个……”

  “还是说,神堂君有更好的想法?让我叫你清叶君也不是不可以?”久我淳略微睁开眼,将玩味的目光昭彰地投到神堂清叶头顶,自上而下仔仔细细观摩了他一番,当着他面啧啧有声地品赏,如同正在为他的素养打分,看他值不值得这声亲昵的称呼。“我是不介意,不过嘛……这就辜负了加奈惠小姐的一番心意了,加奈惠小姐会不会伤心呢?若神堂君执意如此的话,还请亲自同加奈惠小姐解释吧。毕竟,比起称呼她‘加奈惠’小姐,兄长大人似乎更宁愿我用疏远些的叫法,而管他本人叫‘清叶君’呢?”

  “……真是阴险狡诈之人!”

  神堂清叶低而沉闷的声线过了片刻才浮出。这期间室内亦是沉静一片,无人说话。

  黑发的少年紧咬牙关,是花了极大的努力才绷住如细雪般端方的脸庞,没当场地发作,瞪视久我淳的眸子挣破那层佯装镇定的壳,却竟起了薄淡氤氲的雾,连周围一圈儿的皮肤都遮掩不住地透出羞愤的血色来了。

  “……我竟认为你是可信之人。”他咬牙切齿才憋出上文那句,大约已是这辈子说出口过的,最粗放与过分的斥骂了。继而却又更小声地,有些迷茫……或可堪称委屈的,自牙齿紧闭的缝隙里挤出了半句。

  哎呀,哎呀……久我淳就快要收敛不住愈加泛滥的笑意了,但他管控表情的技能是千锤百炼过的,不知道比神堂清叶强到哪里去,便是心头有个小人笑得前摇后晃,面上也照旧能作出淡淡平和的笑,好像他是发自真心地茫然不解,而此间诸人当中就属他这罪魁祸首最为无辜。

  “……抱歉抱歉,是我说过了?总之今晚还是多亏神堂君,真是太可靠了。”

  2.

  【金平糖】

  神堂清叶品尝食物的状貌是很值得观察与书写的。

  这位来历成谜的少年,应是早早习惯了防备并怀疑所有人的处境。故而不常在人前进食,人后究竟吃了多少东西,也难以细究。收到赠礼便狐疑而冷淡地致谢,转身带回房后是全然遗弃了还是姑且曾享用少许,除他本人,和他那位缀在身后的姊妹,谁也没法儿说个明白。

  这日翻找民居搜寻物资的途中,意外在货架上发现了惊艳眼目的亮色——话虽如此,也不过是近几日实在已远离了的,来自文明社会的手制点心。金平糖,小豆馅大包,大福,罐装牛奶云云,宁静祥和地码放成排,包装盒柔润的反光里倒映出一行来者汹汹的饥饿的眼。

  早已驾轻就熟的众人迅速瓜分战果,七手八脚将货架扫了个空空荡荡。大场臻名体格小,落到后面,只捡了几个糖。染着廉价色素的多角型糖果,被她捏在指腹里,硬硬地硌着皮肤。她细细的,白白的手指同这彩虹色的晕染倒很相衬。她挟了一颗,聊胜于无地往嘴里送,没来得及搁到舌尖尝上味道,就忽地感应到一种森冷的压力。

  “……”

  回身望去,同她迷惘的表情正对上的是神堂清叶那双漆黑阴沉的眼。

  黏在她背后依依不舍收回的目光,只在视线相接的刹那透露出了少许的冷意,发自髓内的疏离抗拒,却裹含了某种近似眷恋的粘滞。

  “神堂……”她开口才说个含糊的音节,神堂清叶就猛然一顿,飞速地移开了关注。那种隐秘地渴盼着,而又似乎随时要逃的注目,也便如幻觉般消散在空气里,不再能追究背后暗藏的细密心思。

  得地春行扯了扯大场榛名的袖口,将她自倏忽凝固的氛围里拽出来,接着是一整罐的冰凉触感,滑滑地陷进掌心。“喏。”得地春行对她笑了一下,有点小时候偷偷摸摸给她塞会弄坏牙的和果子的意思。没血缘关系的便宜兄长,这会儿倒是颇大方的,也许或是分配别人家现成的物资本来就不心疼——她手捏着装了半杯硬糖的玻璃罐,硬邦邦的小颗粒因摇晃而磕碰着瓶壁,叮叮当当如落地的星子般拢在密闭的容器里。她把瓶子举高了观望,屋外漏进来的微微的月光,让这些明艳璀璨的星愈发地鲜活,简直生动起来了。

  “……”

  得地春行离开了她的身侧,另一道光却还执著地随着她移动,准确来说是紧紧跟踪着她的手,和那被纤细手指包围的玻璃糖罐。

  她吞咽着泛到喉咙口的唾沫,再度回过身去,神堂清叶果然站在她后头半远不远的地方,捏了什么闪光的颗粒,应是得地春行顺手塞给他的另一枚糖。他指节洇着用力过度的白,好像战战兢兢握着的乃是什么险峻的,平衡不当就要崩散爆破的火器——是一个随时会从他指缝间燃着发射的子弹。那抬起而盯视着大场榛名的眼,便也被他周身上下肃然凌厉的气质浸染了。他缄默不语时就像正筹谋刺杀,委实很有那种披夜幕而潜行的阴郁气质。本应倒影受害者惶惑面孔的深色眸子,却明明白白浮着片肤浅、艳丽的星空,来源是大场榛名掌心里颤抖的罐子。

  “……神堂先生要糖吗?”

  大场榛名终于还是耐受不住那渐渐沉重的压迫,又有那么一丁儿奇异的,好像不应允少年拿眼神默默递送的渴望,就反倒是她欺负了谁似的愧疚不安。反正也是自得地春行那儿拿取的不要钱的东西——她也没那么中意乡野间粗鄙的点心糖果,至少绝不至于眼巴巴盯着场间唯一得了糖的人望,攥得一颗在手里却还要发散对其他所有剩余的“财货”的欲想。

  ——那么,想来神堂清叶是极喜欢糖的了。她仔细衡量,如此断定。

  神堂清叶最终还是接过了糖。但也不贪心,谨慎地观察后依旧是用指尖捏起一小撮,择了颗金灿灿的,小太阳一样的糖果,碾在指腹之间来回转动了好几圈,确认这无辜的小玩意确实划不破自己的喉咙,才慢慢儿点在舌尖。他抿成一线的,血色稀薄的唇,为了摄取食物而迅捷地开合了一个瞬间,舌头在空气里蜻蜓点水般一晃而过,留取的残影也是水淋淋的红。

  那或许不该叫做“品”,但用“尝”来描述却很适宜。直到没入唇后的前一刹那,都非要拿审视的目光紧密相随,小心翼翼,又带了几分疏离的隐忧。好像竟仍然畏惧着塞入唇齿间的物件,溢出的汁水会辛辣如强酸,迸开的皮壳会猛利如铁屑,进到他的嘴里不是为了取悦他的肠胃,却是要将他开膛破腹,剔得骨肉显露的。

  “……”

  宽容地允许金平糖进入自己的口腔,又勉强压下了直接吞咽的冲动。神堂清叶起先是紧张地皱着眉,舌头偶尔顶着糖果富有特色的外形,在颊边鼓出一小块,继而适应了扩散开来的,原来应当别冠以“甜”的头衔的滋味,渐渐松开了眉宇,又重新将严格的唇线绷住了。

  他没有给出什么评价,只适当的,在礼节容许的最低小限度内道了谢,对余下的糖也好像兴致缺缺。

  那双压抑着好奇的暗流的眸,也便转而去搜刮他未尝体会的,别种新鲜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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