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灰烬之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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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3042字(。

 //想尝试新的调调却又拐了回来.jpg

 

 

 

  兰尼德尔抓了一把灰烬。 

 

  浸透了冰冷半融的雪水,就连灰烬都会沉重得像泥浆一样。在这样冬天的尾声里,连夜行进是每个有理智的旅人都不会想干的事情。少年既不想半夜冻醒,也不想过一会儿就要起来伺候火堆,所以还是决定往前走一段,至少走到有树的地方。 

 

  这里曾经有人走过,在荒田里过了夜。营火用雪拍过,不过这几日雪又化了些,痕迹就现了出来。兰尼德尔希冀地抽了抽鼻子,就算再不招人待见,现在也想见一些活物——幸亏现在天还冷着,若是到了夏天,光这样抽抽鼻子腐烂味儿可能就能把人灌晕过去。 

 

  这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世界。 

 

  星光对于旅者来说永远是最司空见惯的旅伴,要是睡不着,就着林叶的参照还能望见那星宿的挪移旋转。总有人说那里面写着世间万物的命运,不过现在来说,比不上指出哪棵死树里能劈出能吃的酸虫子,也比不上告诉你哪埋着粒野土豆还有蛴螬相伴。 

 

  人都要死了,还管那什么狗屁命运不成?兰尼德尔的这半身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揪来的,还有半身就都是些皮毛用裁细的皮条——说缝还不恰当,应该是说串起来的。至于这小手斧,换作以前的兰尼德尔那也是用不起的。 

 

  少年挑了棵三合的小树,弯下腰来劈砍它的根部,肩膀上披着的狸子皮一直在往下滑,但不怎么碍事。这是个累人的活儿,不过想想也许再过一两天就能追上前面那个怎么看都是人类的家伙,眼下累点也算不了什么。 

 

  树皮四处飞溅,弹到兰尼德尔眼睛附近的时候,被一声咒骂吓得弹了回去。把一棵适宜大小的树砍作三截,放平堆成小堆这种制篝火的方式用得少,但胜在能整晚稳定供暖。 

 

  少年掏了掏网兜,从树皮卷里掏出几支干燥的菖蒲,捏在手里使劲一搓,就变作一堆蓬松干燥的绒绒。伯劳自己的角是很好用的燧石替代品:比燧石要轻,也不需要多么锋利,就可以开出非常丰富的火星,拿来点干桦树皮或者毛毛绒绒的都非常不错。 

 

  等到把火吹炀,天已经黑透了。兰尼德尔把最后几个搜来的贴饼子烘了烘,干嚼作罢。这是最后一点食物,接下来的路大概只能嚼嫩松针配干雪了。 

 

   

 

  —————— 

 

   

 

  兰尼德尔是那些诗人和博物者才会用来称呼伯劳鸟的名字,他们把猎物开肠破肚挂在枝头,用作储存食物或者标记领地。 

 

  伯劳这个名号一直挂在最凶的那个小混混的头上,那个家伙整天趾高气扬地流窜,带着群游手好闲的半大孩子到处偷摸抢骗,专挑软柿子下手。赶上农忙的时候劳力们都在自家田地附近搭野棚子就近休息,住家的都是些女人、老人和孩子,这时候就是混混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混混们最喜欢欺负的就是村落里的红皮猴子。红猴子是特里家的野崽子,爹不亲娘不爱,欺负他根本不怕得了报复。猴子终日里都是一副吃不饱的菜色面容,细胳膊细腿的,又长得像个恶心的娘们,说话没遮没拦,从来对得起他没家教的野种这层身份。伯劳最喜欢的就是把猴子按在墙角好好地揍上一顿,扁到他站不起来,再拿刀子割掉他的歪歪扭扭、娘们一样的长头发——那真是丑极了,够混混们笑上一个礼拜。只不过那角也碍事,一巴掌打得不巧容易磕得手疼。 

 

  伯劳块头很大,手也很大,掐着猴子细瘦的脖子就像掐着脆弱的树枝。猴子的后背硌着石头的边角,伯劳单跪在他的胸口,混混对这招太熟稔了,他知道压多少体重下去够疼又不至于出人命。伯劳吮着手掌边缘,他刚刚打了猴子一巴掌,好巧不巧蹭着那怪角,破了皮。 

 

  “喂,给我拿块石头来,按着他。” 

 

  半大的混子们殷勤地找了石头,七手八脚的把猴子按住。透过手臂的森林,他看见伯劳甩了下脑袋示意,猴子的脑袋便立马被往一边按下,他谁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堆脏兮兮的脚。 

 

  前所未有的惊惧使他想要挣扎。 

 

 

  —————— 

   

 

  兰尼德尔醒了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断角。那角曾经断茬分明,现在基本已经被磨平。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梦境里的东西似乎随着这呼气逸散到了冬末依旧寒冷的空气之中去了。夜还正浓着,只有阴燃着的原木透出些克制的亮光。兰尼德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包裹里不知道什么物件硌得他背生疼,湿气从泥土深处透了出来,钻进骨头缝里,贴在那新伤旧伤上教人咧嘴。 

 

  少年坐了起来,橇起一点顶部的木头朝里面吹气。现在不比厚雪铺盖的时节,只要有点月光就会被雪映得漫地银白;也不比盛夏星光明亮,无月也耀得四下明媚。那木头很快从阴燃变成着了明火,四周微微亮了些,林叶间的星光便又暗了下去——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反而变得更暗了,仿佛天地间又只剩下一小片地皮,里面装着枯叶、残雪、人和火。 

 

  兰尼德尔重新挑了片干燥些的地面躺下。少年拉了拉肩上的狸子皮背对着篝火,让它半垫在身下半盖住腰腹,一股带着兽类气味的温暖就在身上盘踞下了。这次也许是连天赶路太过劳累,也许是有东西硌着背睡得难受,这才又想起那些以前的事情来。 

 

  少年朝着黑暗咧嘴笑了笑,火焰把影子投在远远的地方,颤抖着,像是笑得停不下来。 

 

   

 

  —————— 

 

  这不是意外。那些混混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真碰上了,只敢胡乱喊上两嗓子四散而去。猴子跪在伯劳的胸口,和伯劳砸断他长角时候的姿势一样,歪着头掂着块灰白的大石头。 

 

  “喂,给我拿块石头来。”猴子冷冷地学了个腔。 

 

  伯劳也没法说话,他的嘴里只往外冒着短气儿和粉红色的血沫子。猴子把他引过来,绊倒在铺了烂叶而剪得尖短的浆果桩上,三四支枝指头粗手掌长的韧杆儿串了他的肺和肝脾,身上又被瘦猴子压得死死的,他抬不起手来。 

 

  混混们每次打人总挑在合适的地方,不远不近,没有人会来查看。更何况现在伯劳的肺开了几个眼儿,他想喊也喊不出声。猴子举着石头,那阴影在伯劳鼻子和下巴之间游移,偶尔也会偏到他肩上去。 

 

 “按住他。”猴子又说。 

 

  四下里没有别人,当时围着猴子生怕插不上手的孩子们已经四散逃开了。猴子的这句话沉沉地砸在地上,砸得伯劳猛抽了一下。 

 

  混混的身体又抽了一下,这次是因为砸断鼻骨的石头。他发出了半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剩下来的半声被力不从心的咳呛取代。猴子的运气很好,这下子伯劳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至于大人们应该只当孩子们又在搞什么新的勾当,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 

 

  伯劳的身体猛弹,蜷起脚把猴子踹开。不得不说他的身体相比起同龄人来说壮实了很多——鼻血长流,身上开了三五个眼儿都还能动弹反抗。猴子被踹翻在地,用作武器的石头也脱了手,一时间无物应对。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端的愤怒来,不知道是愤恨伯劳还有反击的余力,还是愤恨自己羸弱得可笑,到底还是愤恨自己生错了皮囊,落成了这么一个招人厌弃的红毛鬼。 

 

  齿尖合拢。 

 

  人类自古至今常伴己身的武器。 

 

  猴子下意识地咽了一下。 

 

  一口血肉带着皮被他嚼也没嚼地咽了下去。 

 

  那口污秽的血顺着他的喉管往下流着,直入胸腹之间,在那骨头的牢笼里熊熊地燃烧了起来!那血直灼得人似要呕出内脏的灰烬,灼得人连皮带骨便要化作炉里的铁水! 

 

  红发的孩子朝旁边呸了口带血的吐沫,脏污染得他的旧衣上一片褐红。他重新把石头捡了回来,一下一下照着那张自己痛恨的脸砸下去:一开始只是骨骼碎裂的动静,后来慢慢地变成了黏稠而密集的声响。他的愤怒慢慢地平息了,只是心胸中的火焰仍然翻滚不休!那火驱动着他—— 

 

  伯劳鸟之所以要把猎物挂在荆棘上,是因为腿爪无力,挂在尖刺上利于分割猎物。最后将信将疑的大人们见到尸体的时候,那已经是几乎从中间断裂,肠破肚流的零碎模样;而特里家的野崽子就此失踪,可能是走了,也可能是静静地死在了什么地方,只是传了些日子的闲话,就没人在意了。 

 

   

  —————— 

 

  兰尼德尔又一次惊醒了。在睡梦中又不知不觉转了个身,从背对着火焰又一次变成了面朝着那红碳。 

 

  少年的红眼睛里倒影着暗红斑驳的炭火,屏住了呼吸,把手按在了胸口,似乎是害怕吸进去的空气会将内脏烧个干净。半响,少年才叹了口气,淡白的水雾离了口鼻,慢慢地消隐在上升的途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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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空派白 :

    小计304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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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09/01 01:38:2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