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在阳台上抬头看向天空，我意外的发现，对面的窗台上，有一个男孩在看着我。

我刚搬来这里不久，对这儿不熟。所以我也没有做出反应，佯装不知。

他就一直看着我，我沐浴在他的目光下，有些毛骨悚然。于是我走进了屋，尽管刚刚我就是为了躲避他们而去的阳台，现在又不得不面对他们了。

我的母亲在几年前跟我的父亲离婚，理由是老套的外遇，之后我由我的母亲抚养，而她又为了新的男人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现在是第几次搬家了呢？又是为了男人吧？

我无心理会她和她那如同长舌妇般的男友，坐到了沙发上玩着手机。

于是我该怎么逃呢？于是我又继续沐浴在了他们言语间的暴力中。

(2)

第二天，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开始？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又只是人而已。普通人的话，也只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吧。虽然我也是这样。

然后，前桌的那位看起来就是‘人生胜利组’的人士，在早读之前，突然向我搭话了。

“你是新来的吧？”嗯，开头的确都是这样子的。

“对……”最近话到嘴边总是言不由衷。但是实际上我要说什么呢？或者说我该说什么呢？还真是一无所知。

“我叫安卓，你是新来的吧？”安卓么，这个名字还真是酷炫。

“嗯……我叫……”

突然，上课铃声响起，一个老师走了进来，于是那位成功人士迅速地说道：

“下课再说吧……啊不对等下老师也应该会叫你介绍自己的嘛啊哈哈”

“嗯……”他没等我开口，就早早地转过了头。

那么接下来干什么呢？的确那个老师也应该会叫我去自我介绍吧？这样才是正常的嘛。

嗯，正常人的做法。

然后我突然又感受到了视线，隔远望去，是那个男孩。

他用毫无表情的空洞眼神望着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

所以，我装作看着书，然后等着老师叫我上台自我介绍。

(3)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其实我对这些掌声很嫌恶。

自我介绍后，或者回答问题后，半起哄半古板几乎没有认真的，就会响起这些声音。

或许是因为我太过‘言不由衷’？这是所谓给我勇气的团结掌声？下次该改改吧，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声音啊。

然后，早读迅速地完毕了，接下来是第一节课、第二节课、第三节课……

直到中午放学之前，我一直都感受到那在后脑勺上似乎想要刻下深深地烙印的眼神。

虽然不害怕，但真的很恶心啊。即使我们同为男性。

尽管，那比冷暴力或者物理暴力好多了吧？

我不知道他盯着我看的理由。

(4)

前桌的成功人士，在下午的体育课时，主动地向我介绍了下班上的人。

当我问向那个男性时，他说：

“那个人，是个怪物。”

“……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是校园暴力么？我好兴奋啊我好兴奋啊，尽管我也遭遇过理解那份苦楚。

“那个人……”

“安卓！你过来一下！”突然，腾空冒出了一个女孩。不是班上的。

虽然说着‘过来’，但这个女孩却跑了过来。

果然是女朋友。在话语间了解到。

‘那个人’的话题——截然而止。

于是，于是，于是，又了解不到了么？

但我为什么要了解呢？也许他只是好奇而已。

不过我也很好奇啊，对于‘怪物’这个词汇。

(5)

之后，我渐渐的融入了人群。

虽然仍是“言不由衷”，但是那个成功人士像个笨蛋一样地，把我拉向班级的中心。

虽然我不打网游、不会做什么体育项目、也不能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许那个成功人士真的是个笨蛋吧。

那个人，我也渐渐的了解到了为什么大家都叫他‘怪物’了。

家庭不好、寡言少语、人长得丑倒是次要，主要是他的恶劣性格，很让人讨厌。

他为什么盯着我？我不知道。但我也不可能知道，毕竟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因为我知道，他如果只是单纯看我不爽，那么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会消磨掉那本就没有多少的所谓‘恨意’。我只需管好眼前事。

我时不时还是会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但现在也没那么强烈了。

(6)

然后，之后的，再某一天。

我忘了带课本去机房，在被成功人士戏谑的骂“笨蛋”的途中回到教室拿书。

然后，之后，我看见了那个人，那个怪物。

他正趴在桌子上，悠闲地带着耳机听歌。真是美妙的逃课时光啊。

我没理他，径直的走向了我的桌子，在抽屉里翻找着那本书。

然后，在我又打算径直得走向教室外的途中，那个怪物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虽然暂时的宁静也不是绝对的，隔壁班的朗朗读书声很是烦人。

但是比起那诡异的朗朗读书声，那个怪物的声音更让人烦躁。

“喂，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还是没理他，径直的走出了教室。

‘不说出来’什么的……我本就没有想要打扰别人的闲工夫。

(7)

再之后的某一天。

他没来上学。

再之后的某一天。

他又没来上学。

再之后的某一天。

他还是没来上学。

尽管全班人士都不是很想管他，但是老师似乎很关心这种连续了几个星期的无故缺席的样子。

说什么打电话去也没人接，联系其父母又怎样怎样……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没有自己过去，装什么好心。

查看了一下花名本……居然叫我去叫他来上学么。理由理所当然的是因为我比他住得近。

下课后，我仔细看了下他家的住址……的确，就在我‘家’楼下。

嗯，好的。

我这么对老师说，老师欢喜的回应了一句“谢谢”，完全没顾个人形象。

(8)

隔天上午，我去到楼下那个人家的门前。

门铃按了开关，没听到响起。

于是我开始大力的敲门。

“有人在家么！”扣分可就不好了啊。

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士开了门。看起来是他的母亲。

真好啊，有这样的母亲，我这样想着。我的“母亲”早就在外面又物色了又一个男人，这几天彻夜未归，常见的景象。

“你好……请问是ＸＸＸ同学的家么？”鼓起勇气，我对她尽可能礼貌亲切。这是我这几个月在成功人士旁学到的社会礼仪。

“啊……是的……”

“唔，请问他……”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的话被拦腰截断。

“谢谢，阿姨”

进屋后，那个女性给我倒了一杯茶，随后就进了房间，似乎是叫“怪物”去了。

我看着这间屋子，到处都满布灰尘，像是很久都没人住了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本身形容这些东西便是不礼貌吧。我在心中自言自语记下笔记。

然后，怪物出来了。没见几个星期的他脸上有些淤青，身上短小的睡衣造成的裸露部分也能看见一些伤痕。

家暴么。我想着，毫无疑问。不是身旁这个苍白的女士的话，那就是他的爸爸了吧，或许还能加上些赌博之类的设定。

“ＸＸＸ，你怎么样？”我装出一脸让人嫌恶的快乐表情，问他。

“……”他似乎有些无语。的确，换做我也会无语的吧。

“嘛，这次来的原因是因为……”

“叫我回去上学么？”这对母子都有截断人话的怪癖么。

“是啊”我维持欢快的语调。

“我不回去了，我要退学”

“哦哦，这样啊”我继续维持着欢快的语调。

“……”那要怎么收场呢？

“还是去吧……儿子……”啊啊，那个阿姨说话了。

“……不去，我要出去打工”

“你太小……”

“妈你也应该看到这个世界是怎么对我们了的吧！”

“但……”

“所以，我不要用那个男人的东西”

喂，家丑不可外扬啊。

但他们却在我这个外人前越吵越烈。

“那么……我先走了？”

“不！你要留下！”两道声音同时说道。

“为什么？”

“你要听完这个故事”怪物的母亲说。

“然后知道我是同性恋”怪物说。

“然后和我儿子逃跑”怪物的母亲说。

“然后在逃跑途中身亡”怪物说。

“就是这样了”两道声音再同时说道。

“所以呢？这关我何事？”

“你想知道的话，就去我的房间里看一下吧”怪物说、然后诡异的笑道。

“在哪儿？”我佯装不知。

“你刚刚不是看见了么？”怪物的母亲说。

“哦哦，在那里啊”

(9)

于是我走了进去，发现了三具亡骸，正静静的泡在房间中间的一个浴缸里。

他们正在腐臭发烂。

喜欢同性又怎样？冷眼对世又怎样？家庭离异又怎样？缺少亲情又怎样？

终归只是怪物而已。

终归，只是怪物而已。

(10)

于是我，躺在了他们之间。